第5章

呂行覺得自己這兩天快要被智數榨幹了。智數就像個無底洞一樣,娴熟的吸走他這個絕症患者僅有的那點人氣兒。他躺在床上叼着煙,奄奄一息的譴責着坐在他旁邊穿着大黃鴨T恤,娴熟的挖着午餐肉罐頭的智數。呂行也不知道那午餐肉罐頭哪好吃,有一次他終于忍不住了問了智數,智數就笑眯眯的回答,只要是你的東西,都好吃。

呂行記得那時他剛聽完,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裆。

“你叔現在都這樣了,你也下得去手。”

呂行吸了口煙,套件灰色的大毛衣往床頭一靠。智數不以為然,“你哪樣了?一個将死之人力氣那麽大,弄的我現在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我這一口仙氣兒就靠那幾管子藥吊着呢。要不然我也差不多癱吧了。”

“要不我再幫你打一管,咱們倆再來幾回。”

“你能不能善待善待我,我是病人,病人。”

大病人一臉胡茬,頹廢的靠在床頭,半長的花白頭發打着卷蓬亂的垂在頰邊。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義正言辭的強調着自己身份的特殊性。智數毫無反應,無動于衷的挖走最後一塊肉吞掉,之後一把拽過書包,從裏面掏出了個錢夾。呂行瞟了一眼,發現這錢夾裏面的票子不少。

“行吧,那我就請病人吃個大串。”

“真的?”

呂行一聽大串眼都亮了,一點絕症病人的垂死掙紮範兒都沒有,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看的智數一個冷顫。

十五分鐘後兩個怎麽看怎麽可疑的家夥出現在了樓下的燒烤攤。呂行問智數你一個學生怎麽有這麽多錢,智數白了他一眼,很是不屑的說道,誰跟你說我是學生的。

“那你為什麽穿着校服?”

“那是情趣,情趣你懂嗎。”

“那你說你‘爸爸’,指的是——”

“額,我主人吧,他讓我管他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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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行瞬間有種被擊沉的感覺。

“額……那你真的爸爸呢?”

“嗯……”

智數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不太确定的說道,“應該是……不知道在哪。”

“你媽呢?”

“嗯……”

智數又開始陷入長時間的思考中。

“算了算了。”

呂行倒了杯啤酒潤潤喉。智數喝不慣酒,向服務員要了個大芬達,倒在紙杯裏小口小口的抿。他們坐在門口支起的桌位,角度正好能看到屋內電視裏播報的實時新聞。鄰市發生一起殺人案,被害者林某四十五歲,地産公司老板,大概一個月前被發現死在家中。警方經過一系列調查鎖定嫌疑人為其養子劉某,二十歲,海洋大學生物工程系16級學生,去年入學三個月後失蹤。

智數的臉被電視放大了無數倍,和兇案現場的照片放在一起,感覺特別的詭異。

就在這時,服務員端了一盤肉串放在了桌子上,之後連眼都沒擡,急急忙忙的就去後廚傳菜了。智數瞥了一眼電視,平靜的拿起肉串大嚼起來,還用紙杯碰了一下呂行的杯子。

“我說智數。”

“啊。”

呂行握着杯子,噗嗤一笑。

“你爸爸果然不是數學家啊。”

“這是我辦的假身份,我真名不叫這個。”

“您能弄個低調點的假名麽……還有,你一二十歲大小夥子怎麽還剃個娃娃頭穿個高中校服……裝什麽嫩呢真是。”

“你個臭老頭懂什麽。”

智數用竹簽子把鐵盤往呂行跟前推了推,“吃吃吃,待會涼了還得熱。”

“哎,不是。”

呂行的興趣被提起來了,他吃了口腰子喝了口酒,興致勃勃的敲着鐵盤子,“那我綁你那天,你是打算要去幹啥?包裏還裝着針管,潤滑油什麽……”

“那天我在網上接了個客戶,本來是要過去的。對方可能是喜歡高中男生,非讓我穿校服。你以為我願意穿啊真是。”

“啊……”

呂行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他還想問智數為什麽要跟自己走,明明自己給了他機會跑的,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人都已經跟着自己到這兒了,問這些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晚上回旅店的時候智數還是像只小狗似的縮在被子裏,頭靠在自己胳膊上側卧着,也不知道睡沒睡着。床頭燈一直開着,呂行靠在床頭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為了不讓房間裏過于煙霧缭繞他還特地體貼的把窗戶開了個小縫。

呂行看着電視裏無聊的綜藝嘿嘿傻笑着,屏幕下面還滾動播放着智數的通緝令。他揉了揉被窩裏毛絨絨的頭,那小腦袋就像小狗似的甩了甩,之後用臉蛋貼着自己的胳膊蹭了蹭。

“我八歲的時候林老板收留了我,找人讠周教了我四年終于出了師,之後便對我越來越上瘾。上大學之後他說他永遠都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就把我關在地下室裏整一年,平常只有他和打掃的王媽會來。我跑了三次都沒跑了,被他家的保镖打的半死。第四次的時候,他說要殺了我。”

被窩裏傳來智數悶悶的聲音。

智數慢慢從被子裏鑽了出來,把枕頭一立,靠在床頭。呂行不知道該接什麽,有點尴尬,就從盒裏抽了只雙喜給他。

智數點燃香煙吸了一口,懶洋洋的靠在呂行的肩膀上。

“在掙紮的過程中我誤殺了林老板從地下室跑了出來。他屋內只有少量現金,差不多能夠我用一個禮拜。我慌慌張張的換了身衣服,拿着錢跑掉了。門口保镖沒有攔住我,我一問他們說是林太太的意思。在那之後我為了不引人耳目維持生計,就換了個造型開始在各個巷子裏流竄拉生意,或者在網上攬客戶,嗯……雖然林太太動機不純,但也算夠意思了。”

“那我覺得你這輩子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呂行一本正經的分析道,“你造就了一個有錢的寡婦。”

“……你這嘴也夠貧的了,貧的有時候會讓我忘了你是一個快死了的絕症大病人。”

“那是因為有你,叔叔我才有回光返照的趨勢。”

呂行說着,體貼的舉着煙灰缸讓智數方便彈煙灰。智數把煙蒂戳了進去,又恢複到側躺着蜷縮成一團的姿勢。

他抱着呂行的胳膊,在心裏默默的說道,那這可能就是我做的第二件大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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