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的游戲我的認真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這樣一種職業,在有人郁悶、想不開或做錯事時,給予這些人勸導。可是,該怎麽說才能讓別人聽從你的勸告呢,每個人都有那麽多的顧慮和自己的小心思,其他人怎麽會知道呢?這樣的話,勸告豈不都是徒勞?人家只要說一句“別管我”或者委婉些“我自有分寸”,所有的那些勸告就顯得多餘又自作多情。安寧就是這樣覺得的,那個晚上的自己,多餘又自作多情。她最後沒有再說什麽,後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她知道葉明明經常和李誠見面,她都沒再說什麽,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唯一的立場,朋友這個身份,在一開始就拿來使用過,但是被否決了。那晚的談話最後是以葉明明繼續用那一時收不回的撒嬌語氣對她說,“你放心好了,認識了李誠,你和溫晨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而結束的。

安寧并沒有真的相信葉明明的這番承諾,她一直都認為感情這種事當然得自己努力才顯得真誠,所以她從最開始的拙劣設計到後來的橫沖直撞全都單槍匹馬地完成。她不懂得,努力這個詞用在哪裏都合适,唯獨愛情裏太過牽強與勞累。不管安寧想沒想過靠別人來拉近她和溫晨之間的距離,但葉明明卻真的信守了承諾。

那是一周中最讓人期待的周五,安寧更是幸運得只在早晨有一節課。以前,她都是等着葉明明上完課中午一起回家的,但她知道這周不用了。準确地說,她們已經有兩個周末沒有一起走了,她不知道她是去見男朋友還是去見李誠,因為對方已經明确表示出了不希望她再介入的意願,所以她也不再追問。就在她回宿舍收拾好東西準備走時,電話響了起來。

是葉明明。“安寧,你下課了嗎?”

“下了啊。要等你一起回家嗎?”自己走還是很孤單啊。

“等等等等,先別走。咱們中午一起吃個午飯,然後去軍醫大學玩吧。”

難得葉明明會主動提出去軍醫大學,以前都是安寧死纏爛打拖着她去的。只是,現在還有什麽理由去啊。“我不去了,有什麽好玩的,再說,以前都去那麽多次了,你不是…….”

“有溫晨哦。”

死穴。

連假裝矜持一下都做不到,溫晨就是安寧的死穴,一搬出來他的名字,她立馬就投降了。葉明明比誰都清楚。

吃了午飯到達省軍醫大學的時候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快到七月,下午一點的氣溫着實有些惱人。李誠在學校門口接得他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T恤都濕了大半。然後,他們一起去了學校門口的一家桌游廳。安寧本來還想四個人怎麽玩得起來,結果進去吓了一跳,一屋子的人,最起碼有七八個,除了溫晨,她都不認識。看葉明明臉上得體的微笑,估計她也不認識。在對上溫晨的目光時,他們同時點了點頭,官方得就差握個手就可以進行兩國邦交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髒有了濕度,又鮮活了起來。

李誠在為大家相互介紹了以後,游戲就開始了。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大群不熟悉的人坐到一起純聊天啊。在落座時,葉明明故意把安寧推到了溫晨對面的位置上。

安寧沒想過把喜歡溫晨這件事當成自己的秘密,因為她覺得喜歡一個人,不管是誰,是怎樣的人,都是一件美好的事,一點都不丢臉。但相對地,她也不想這件事人盡皆知,這是她在這段感情裏維護自己尊嚴的方式。安寧不懂葉明明是怎麽想的,盡管她知道她是在幫她,可也不用如此積極地、刻意地暗示在場的各位,我們中的安寧和溫晨之間有點什麽吧。

他們玩狼人殺,安寧最喜歡的是每個人輪流分析誰是兇手的環節。當輪到溫晨時,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得、毫不掩飾得、甚至可以說是放肆得盯着他看。看着他時,她就覺得把一個下午的時間都浪費在這裏一點都不可惜。只有一次,溫晨懷疑她是兇手,看着她作分析時,她倒反而不敢回視他了。膽小鬼!她在心裏罵自己。

只要葉明明抽到丘比特的角色,一定會指定溫晨和安寧做情侶,,偏偏那天,她總抽到這個角色,最後,其中一個男生半開玩笑地問道:“八卦下,這兩位是真的男女朋友還是有什麽暧昧啊?”葉明明這時候倒不說話了,全部的人都等待着答案的揭曉。

安寧連忙擺手。“不……”

Advertisement

“不是。”趕在她之前,溫晨先開了口,沒有慌亂,沒有急着解釋,兩個字,一貫不溫不火的語氣,讓人相信的同時,連繼續開玩笑的興致都打消了。

“我說明明啊,那你逮着這兩個人不放是幾個意思?”那個人繼續問。

“我看他倆般配行嗎?”葉明明倒是回答得自如。大家都笑起來。安寧看向對面,溫晨也跟着笑,似乎他不是他們調侃的當事人似的。這大概就是不在乎的意思了吧,她沮喪得想。

這次10 來個人裏面,大部分都是男生,他們在一起玩了大半會了,居然還沒有看出來哪個顯露出對葉明明有好感,真是難得。這在平時的聚會裏可是很少發生的。安寧知道,葉明明是那種男生很容易喜歡的類型,長得乖巧,但性格熱情大方。可是,沒過多久,安寧就知道原因了,有好幾次,她不經意間看到李誠看葉明明的眼神,不要不相信,那種眼神和看別人是不一樣的,似乎一只眼裏盛着水,另一只眼裏卻燃燒着火,水的目光和火的目光彼此照應,于是有了光,有了溫暖,有了潋滟,有了柔情。于是,她懂了,這裏的每個人,不管是看出來的,還是已被提前告知的,都和她一樣,清楚得知道李誠喜歡着葉明明,便不再有人插足。在這一刻,她突然很希望葉明明能看看李誠,看看這樣為她綻放的目光。

好幾輪下來,大家早沒了剛開始的興致勃勃,有幾個人組局去玩三國殺,還有兩個人說有事先走了。安寧一直惴惴不安得待在原地沒動,她總覺得下一秒溫晨也會提出離開。她玩得心不在焉,不時得觀察下溫晨的表情,好在沒有發現絲毫的倦怠或不耐煩,讓她安心又緊張。她突然明白,害怕一個人離開原來是這種感覺,忐忑着、焦慮着,同時也珍惜着。

“我們換個別的玩吧,這也太無聊了。”就在安寧越來越無法集中精神時,有人提出了意見,她立刻心中警鈴大作——要離開的話,這就是最佳時機啊。

“那你說玩什麽吧!”李誠問。于是大家又陷入了集體沉默。好像年齡越大就越難對新鮮事物提起興趣,也就越缺少娛樂項目。

“玩真心話大冒險呗!”那個之前在游戲中問葉明明為什麽總把安寧和溫晨配對的男生提議道。其他人,尤其是幾個男生幾乎是歡呼雀躍得應着“這個好!”

安寧才不在乎這是什麽游戲,好不好玩,只要溫晨在,只要溫晨玩,她就留下來玩。這樣想的時候,她竟有了種類似于生死相随的自豪感。

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真是一個好的年齡段。處在這個階段的年輕人不像十幾歲的少男少女,還不知道生死相随是什麽;也不像三十歲之後的飲食男女,完全不相信生死相随這回事。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剛剛完成了成長這個儀式,他們知道生死相随意味着什麽,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可是,他們很多人都小看了生死相随這件偉大的事。他們錯誤得以為,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就是生死相随的全部了。大概要在他們都成熟了,不再相信真有生死相随這回事的時候,他們才會明白,這确實是件真正了不起的事。“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頂多算是愛情裏一種忠誠信任的态度,因為沒有幾個人會真正為了愛情生或死。你看,童年有童年的好,長大有長大的好。

他們向桌游吧的老板借了個酒瓶,游戲就開始了。在了解游戲規則後,安寧終于懂了那些男生興奮的原因。大家輪流轉酒瓶,瓶子停止時,頭和尾所指的兩個人就要按照大家在每輪游戲開始時指定的要求做,比如擁抱、公主抱,甚至更過分的。如果兩個人中有一個不願意就改為真心話。這分明就是為聯誼專門發明的游戲啊!安寧環顧了一圈這些男生,想着除了溫晨,這些人肯定都沒少參加聯誼。

第一輪就抽中葉明明和一個男生,他必須要背着葉明明在原地轉五圈。執行前,那個男生沖李誠說:“誠哥,別介意啊!”李誠笑笑,豁達得回道:“沒什麽,游戲而已。”一來一往間,很難不讓人誤會他和葉明明的關系。

比起李誠,安寧就顯得小氣多了。有一輪轉到了溫晨和一個女生,他們要做的是互相親吻對方的臉頰。“溫晨才不會做這些,他一定會選真心話。”安寧承認自己嫉妒了,所以她不斷在心裏給自己打鎮定劑。可是,溫晨沒有選真心話,那個女生也沒有。他們都願意接受大冒險。安寧不知道,對于男人而言,真心話遠比大冒險要困難。只有女生才愛講真心話。用自己的天真無邪打敗全世界後弄得一身傷。可是啊,就是有那麽些人,即使傷得面目全非,還是只願用這副面目全非的面孔面對這個世界。

不管怎樣,溫晨和那個女生還是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完成了游戲。并沒有想象中的難以接受,因為他們禮貌又尊重,就像只是在打招呼一樣。讓安寧真正不舒服的,是親吻過後那個女生臉上嬌羞的表情,以及這之後她才注意到的她看向溫晨的眼神,真是刺眼得厲害。她突然想起葉明明說過她,“安寧,你每次看溫晨的表情和眼神能不能收斂點,也太紮眼了!”那個時候,她還不明白葉明明的意思,現在她終于也見識到了。她幾乎找不到語言來形容這種神情,就像無數一千瓦的電燈泡在眼裏亮了起來,順帶照亮了臉龐和周身。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麽外放的一種情感,不管有多隐忍,終究會被不自覺的小細節出賣,洩露出來。

在玩到第七輪的時候,酒瓶終于指到了安寧和溫晨。事實上,葉明明一直都在努力促成這個結果的産生。有好幾次,酒瓶的指向都不太明确,似乎指得是安寧和溫晨,但又要偏一些。葉明明都據理力争,為安寧争取機會,只是最終都被大家否定了。現在他們要做的是,安寧橫躺在地上,溫晨豎着和他形成交叉,懸空在她上方做俯卧撐。

“嗳,我說都沒有人選真心話嗎?怎麽一直都大冒險啊。”就在安寧和溫晨都站起來準備執行游戲時,那個提議玩這個游戲的男生提出了異議。

“是不是一直沒輪到你,你有點嫉妒啊,鄭帆!”李誠知道葉明明一定會争辯,所以很有眼色得搶在她之前開了口。

大家都哄笑起來,有幾個人湊熱鬧也嚷道:“就是!不帶這樣嫉妒的啊!”叫鄭帆的男生也笑起來,“行行行!當我沒說。”

于是,在不明情況的群衆幫助下,他們的大冒險沒有夭折。安寧躺下去的時候其實很尴尬,怎麽形容呢?有種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睡覺的感覺。溫晨估計也不自在,好半天才慢慢交叉着趴下來。有人起哄,“溫晨,你撐着點啊!要是沒堅持住,砸在人家小妹妹身上可不好了啊!”安寧的臉不由自主一片緋紅。溫晨自然是不可能砸下來的,他們如先前的每一對一樣,很順利得完成了大冒險。大概也是太緊張了,安寧竟沒感到有多高興。

也不知道是不是種幸運,這之後又有幾次轉到了安寧和溫晨,當然,這裏邊葉明明功不可沒。盡管在場的人不知道安寧和溫晨之間有什麽,但大家都明白葉明明在努力給他倆制造機會。于是,他們就又進行了一連串的大冒險,包括安寧坐在溫晨背上,溫晨做俯卧撐。安寧不敢真坐,她沒忘記他肩膀和背上的傷——似乎不能扛重物的。也有浪漫的公主抱。他抱她時,安寧在他耳邊小聲說:“小心啊,你的背。”溫晨楞了下,對她笑了。離這麽近的距離,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真正的笑容,只有開心時才會有的笑容。還有一次,安寧要給溫晨捶腿,之後再親一下他的臉頰。她在做這個時,終于感到高興了,因為她單方面有了種地老天荒的感覺。她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會抱起她,她擔心得責備;他勞累一天,她為他洗衣、做飯、捶腿;睡前,他們彼此親吻對方,互道晚安…….

當安寧把這個想法告訴葉明明時,對方卻嘲笑她就想當煮飯婆。安寧肯定得點點頭,“我願意啊!”她真的願意,和溫晨一起過茶米油鹽平凡的生活,為他持家,為他生孩子。她明明才21歲,可這麽想的時候,她卻一點也不懼怕那樣的未來。葉明明說,我懂。一和溫晨沾邊,你就會變得這麽沒出息。

可安寧卻不懂葉明明了。她從來就不是扭捏的女生,卻在輪到她和李誠大冒險時,她選擇了真心話。當所有人都感嘆着終于有人要玩點不一樣的了,只有安寧注意到了李誠失望與同樣費解的表情。

“你談過幾次戀愛?”問題由轉瓶子的人提問。

“這什麽問題啊!”“我的天,浪費機會!”大家紛紛對這個毫無爆點的問題表示譴責和失望。

“兩次。”葉明明毫無壓力得回答。

提問人大概是想彌補過錯,再接再厲繼續問:“現在還談着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葉明明搬出游戲規則輕松取勝。

其實,安寧也很想知道,在李誠和這麽多人面前,對于第二個問題,葉明明會怎麽回答。

每個人至少都被抽到兩次以後,大家對這個游戲也表現出了興趣缺缺。于是,商量着再玩幾輪就散場,但是稍微改變了點游戲規則。之後的幾輪裏,瓶口對着的人要接受轉瓶子的人所提的真心話問題。雖然和溫晨有了好幾次親密接觸讓安寧有些小激動,可是現在她已經是又餓又無聊,只想趕快結束去吃飯。那個可惡的瓶子就是在她最心不在焉的時候停止了轉動,而瓶口非常端正地、無從辯解地、直直指向了她。安寧驚嘆地都想仰天長嘯了,這算什麽狗屎運啊!她擡頭看向轉瓶子的人。

“這是什麽眼神啊!也太幽怨了吧。”是那個叫鄭帆的男生。

“沒啊。你問吧。”安寧有氣無力地回答。

“我想想……唔……到目前為止,你做過的最丢臉的事情是什麽?”

如果要說一件最自豪的事,可能要想半天都沒有結果。可如果要說一件丢臉的事,略一思考就可以立刻說出好幾件。從小到大所做的丢臉的事,與此時對面一臉事不關己表情的人相關的:一起補課時,因看着前面的他的背影發呆而被老師抽中回答問題,完全不知所以然的自己只能傻站在那裏;在人滿為患的公交車上,為了向他靠近而拼命在人縫中求前進,結果在急剎車時因沒有任何支撐而尖叫着向前撲去;急于追尋他的身影,沒有注意看路而撞到了電線杆上,當時清楚得聽到了周圍的嘲笑聲;尾随他去了超市——

“沒有看清楚,”也是為了表現少女情懷,“就拿起貨架上包裝成糖果形狀的商品大聲對朋友說,‘好可愛哦’,我朋友很尴尬地指了指貨架牌,我才看到上面寫着‘避孕套’三個字……”

——這樣的事情,也有發生過。

“當時真的覺得好丢臉。”

——每一件,在當時的她看來都如同滅頂之災,生出恨不得去死的心情。

人們大抵如此,總喜歡誇大自己的難堪和尴尬,以至于記憶太深,随便一搜就毫發畢現。

“喂。這不算丢人吧,這簡直就是賣萌啊。”鄭帆對這個答案似乎不怎麽滿意。

“你以為都和你一樣啊,做了什麽十八禁的事情才算丢人!”安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葉明明已經毫不留情地回擊了過去,惹得男生們都開始起哄。

“明明,你倒是了解得很嘛。”“誠哥,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十八禁的事被明明發現了啊。”“說說呗……”

葉明明只是想幫安寧,沒想到卻成為大家取笑的對象,臉色越來越難看。

“明明,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家帆哥看安寧做什麽都萌,你何必較真呢!” 李誠适時地出來充當了解救美人的英雄。好一個損人利己的英雄!安寧恨不得把他瞪出一個洞來。

“哇,鄭帆,原來是這麽回事啊……”“你直說就行了,搞這麽婉轉……”

一群見風使舵、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安寧也懶得解釋懶得争辯,反正看上去溫晨又不在乎,她解釋給誰聽啊。

這兩次的玩笑似乎讓這場游戲又有了新的樂趣,就在大家還意猶未盡地說笑時,兩個認真的聲音卻一前一後接着響了起來。

“是真的很萌啊。”

“差不多該走了吧。”

是鄭帆和溫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