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對你有一點動心
安寧到省軍醫大學的時候,正好是最後一節課的下課時間,學校門口突然間就熱鬧了起來。她給溫晨打了電話,約在南門門口見。她說,人挺多的,我又矮,你仔細找找。溫晨笑着說好。如果是平時,她大概會有一種戀愛的甜蜜感,可現在,她滿腦子想得都是葉明明真是一個小賤人,給了她一顆棗,又打了她一巴掌。
“是挺矮的啊,害我找了半天。”她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了,所以難得的竟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溫晨。聲音傳來時,她茫然得擡起頭,“你是有多不想看到我,才會是這副表情?”她一定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麽愁眉苦臉。
“啊?怎麽會?”安寧趕忙擺手,随後意識到對方只是在開玩笑。她看看手機,一本正經地說:“哪裏找了很久?這才過了五分鐘。”
“走吧。這麽斤斤計較。”
安寧覺得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于是問道:“你今天做什麽了?”
“在實驗室做實驗……你想吃什麽?”
這個時候,他們剛好經過一個燒烤攤,安寧就遵循着就近原則,随意指了指,“就吃這個吧。”
“你這麽重口味?”溫晨看着他笑。他在她面前越來越愛笑了,也開始和她開些小玩笑。這算不算是件好事?為什麽,她卻覺得他們越來越像普通朋友。
她認真點點頭,“你不愛吃嗎?”她始終沒有忘記他在後山時說的話——我們有太多的不同。
“可以啊。有什麽吃不了的。”
溫晨讓安寧點菜,她還真就不客氣得點了起來,末了,還叫住服務生要了兩瓶啤酒。回過頭時,看到溫晨詫異的眼神,她不慌不忙,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說道:“我心情不好。”
“怎麽……”
“你在實驗室待了一天啊?”她故意打斷他的問話,她才不要像個怨婦那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得跟別人數落葉明明的不是。
“嗯。”溫晨點頭。
“那實驗成功了嗎?”服務生這時把酒送了過來,她很自然得倒了兩杯後才想起來,問道:“你喝酒嗎?”
溫晨想,她好像真的心情不太好。于是老實巴交得點頭,“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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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把酒推給他,又問一遍:“實驗成功了嗎?”
“我們這一時半會都成功不了。”
“那你哪天帶我去你實驗室好不好?”問出口之後,她才驚覺自己似乎提了一個不太适合的請求。
可溫晨今天不知道是照顧她的情緒還是真的高興,很有耐心得回答她“好啊”,同時提醒道:“你不要喝這麽猛,很容易醉的。”
安寧這才後知後覺得發現大半瓶啤酒都已經被自己喝下肚了。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下一秒又大言不慚得說道:“放心好了,我酒量好的很!”
溫晨不喜歡和一個人太熟悉,或者接觸得太久。因為接觸得越久,你看到越多這個人的不同面,也就越了解這個人。可是,越了解就可能越喜歡,也可能越讨厭。而他覺得,太喜歡或太讨厭都不是一件好事。以前,他剛知道安寧時,他就只是覺得她是一個天真單純,或者說,幼稚沒心眼的小姑娘,後來,他發現在她害羞的表象下,其實是隐藏着巨大的勇氣,幫助她說出想說的話,做出想做的事。他承認他有些嫉妒了,因為他做不到,他總是用自己理智成熟的大腦計算什麽話該說,什麽事該做。沒有把握的事不要做,否則是要承擔後果的,而他,不想也不願去承擔後果。他想,是不是就是因為她缺心眼,想得少,她才能不計後果得大膽追求她想要的結果。再後來,他又發現,原來她只是許許多多女孩子中的一個,她和她們所有人一樣,為愛為友情都可以奮不顧身,這似乎是她們生下來就具備的天分。看透了這一點,他便用一種寬容的态度理解了她,接納了她。可是今天,他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她開玩笑說“人挺多的,我又矮。你仔細找找”;她直白地承認“我心情不好”;她熟絡得問着“那你哪天帶我去你實驗室好不好”;她倔強得逞強“我酒量好得很”……他分不清哪些更讓他讨厭,哪些更讓他喜歡,可是他覺得,這些,全部的這些,都是很可愛的。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事隔多年後,他又管了一次閑事。他問安寧:“為什麽心情不好?”
那個晚上就是從這句話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剛開始,安寧還不太願意講,故意差開話題。可幾杯酒下肚後,她反而自己講了起來。
“我和葉明明從……”她歪着腦袋仔細想了想,“從初中開始認識的。我,是我找她做朋友的。她那個時候簡直就是我的偶像,我沒有誇張。可是,和她做朋友好辛苦呀。她脾氣不好,任性、倔強又自以為是。每次吵架,真的是每次,都是我先和她講話的。她從來都不先妥協,從來都不讓着我。而且,你不知道……我還要兩瓶啤酒,謝謝。”她抓住路過的一個服務生說道。
“一瓶就行了。”溫晨趕忙糾正。
“不行不行。要是一瓶的話,我就不和你講了。”她對服務生伸出兩根手指,“兩瓶!……诶,我剛講到哪裏了?”
溫晨忍住笑,耐心得幫她回憶,“你說她從來都不讓着你。”
“對!她就是從來都不讓着我!而且,你不知道,她特別會吵架。她總是可以想到很多,很多很多詭異的詞和句子,把你氣得半死,但就是找不到更厲害的詞來反擊她。她還總是戳你的痛處和弱點。她怎麽就說得出口呢?我們關系那麽好……”不管有多麽不想,她在此刻還是變成了她最不想成為的絮絮叨叨的女人。“我們關系那麽好,那麽好……”她不停得重複着這句話。
簡易的燒烤棚外已經是華燈初上。一盞盞昏黃的小燈泡搭配着彩色的霓虹燈讓這條街呈現出一種滄桑的繁華。溫晨就是在些燈光映照下,看見她突然下滑的淚水。那一刻,他清楚得感覺到心髒重重顫抖了一下,然後,他就再也看不到周遭的繁華。
就在他以為,她已經醉得有些不省人事打算叫她離開時,安寧卻又緩慢得開口了:“可是,這次,我一點也沒輸。我也戳到了她的痛處。你說我怎麽這麽壞,我怎麽就舍得這麽做呢?可我當時氣壞了呀,我就只想要她生氣,讓她傷心。我都忘了,忘了以前她對我有多好……”
“別喝了,我送你回學校好不好?”眼見她繼續倒酒,溫晨急忙開口勸哄。
“不好,”安寧使勁搖頭,“你還沒聽我說她對我有多好呢!”
“那好,我聽你講。但你作為交換,你不能再喝酒了。”溫晨就像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安寧想了想,似乎覺得這個交易自己并沒有吃虧,于是開心得點點頭。
“那你講吧。”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目光有多寵溺,否則他怎麽能允許自己擁有這樣的目光呢。
“我想想啊……對了,我初中的時候,有一個關系特別好的同桌,是男生。那個時候,班裏有一個女生特別喜歡我同桌,可我同桌不喜歡她,”安寧擺擺手,“于是,她就在背地裏說我壞話。說我勾引我同桌,你不要不相信,她真的用的是勾引這個詞。還說什麽,我表面看起來清純,像張白紙,實際上騷得要命,和很多男生關系都不清不楚。然後,有一天下課,葉明明就走到她跟前,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說,背地裏說別人是非多沒有成就感啊。你看,安寧現在就在那坐着呢,不如你就當着她的面罵她個痛快……你不罵是嗎?那我就要說了,喜不喜歡這種事本身是沒什麽丢臉的,但你這種胡攪蠻纏拖人下水的行為實在是太下作了。怪不得人家不喜歡你呢,你長得醜也就算了,為什麽連品格都這麽低劣。你哪只眼睛看到安寧和別的男生暧昧不清了?你媽沒告訴過你,散播謠言要遭天譴的……她還說了很多,可我都不記得了。你看,她吵起架來是不是很厲害?”她突然間很得意得笑了,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一樣。聽了下她又接着說道:“後來,那個女生也和葉明明吵,再後來,她倆就打起來了。那我不能袖手旁邊啊,我就去幫葉明明,那個女生的朋友也幫她。然後,就一團糟。女生打架真是既不帥氣又不美觀。最慘的是,我倆都被抓傷了,還被罰寫檢查。我們去醫務室上藥的時候,葉明明大聲吼我,老娘的處女架就這麽不光彩得獻了出去,還是為了你,不是為了我自己。我當時就哭了,我發誓,一輩子都和她做朋友……你悶嗎?”她很有良心的不忘詢問聽者的感受。
“不悶。”溫晨很平靜得回答她,完全不是說假話的樣子。
“那我就繼續講了,”她得寸進尺得繼續絮叨下去,“高中的時候,我們都住校。有一次,我半夜發高燒,我們宿舍人都慌得沒了主意,我被燒得糊裏糊塗的,但還是告訴她們去找葉明明。我倆那時不在一個宿舍。然後,明明就背着我下樓去醫務室。你說,她那麽瘦,哪來那麽大勁兒啊?大半夜的,醫務室沒有人,她一遍又一遍得打門口貼着的醫生的電話,愣是把那個大夫給叫來了。還有還有,其實,她大學是沒有考好才進的我們學校。她爸問她,你要複讀還是就這樣上個二本算了。她學習特別好,我的數學都是她給我補習的,雖然因為我太笨她沒少吼我,可即使是最後大家都只顧得上自己的時候,她也還堅持給我講數學題。所以啊,我有的時候就想,是不是我害得她沒考好的。可她給她爸說,我就不複讀了,我和安寧如果能去一個學校也挺好的。她爸得恨我吧?”安寧用手掌支着腦袋看向他。溫晨真擔心,她一個沒撐好會磕到桌子上。見她半天不說話,似乎是真的在等他回答,他于是很配合地“嗯”了一聲。
“我就知道!”安寧猛然直起身子,有些氣惱得拍了下桌子,下一秒卻又放松得笑了,“可葉明明不恨我。我們大學本來也不是一個宿舍的,我都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找了什麽人才換到我們宿舍來的。還有還有……”似乎怕是被打斷一樣,她匆匆忙忙、迫不及待得先抛出承接詞,“你肯定不知道!”她指向溫晨,“你的電話號碼,還有其他什麽信息,都是葉明明幫我打聽到的。”溫晨笑了,他想她估計也是醉的厲害,不然怎麽連這種事也說了出來。可安寧的表情卻變得沮喪了起來,“也是為了我,她才認識李誠的。不然,她就不會這麽難過了。可我還那樣說她……哦,還有件事情……”
安寧是真的醉了,後面的時間裏,她巨細無遺地數着她和葉明明以前的種種往事。溫晨并沒有不耐煩,他只是詫異,她怎麽會将這些事情記得這麽清楚,同時,他想,原來她喝醉後是個話痨,以後可千萬不能再讓她喝醉了。這麽想的時候,他并沒有意識到,原來,他已經想到了他和她的以後。
葉明明接到溫晨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當得知安寧竟然和溫晨在一起,還喝醉了時,她震驚得差點從床上翻滾下來。她還以為安寧早就回家了,為此還着實懊惱了一番。中午的時候,她确實看到安寧了,她就是故意和那個矯情的女人在一起氣她的。可幾乎就是在看到安寧眼神裏的失望和氣憤時,她就後悔了。但她又放不下面子,思前想後得為自己做了一下午心理建設,結果回到宿舍,卻沒有人來接納她的道歉和和解。原來,是去找溫晨喝酒去了。葉明明也知道這個時刻并不合适,可她抑制不住想笑的心情。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安寧,你總是可以有一些……驚人的表現,讓我即使在最糟糕的時候,也還是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精彩極了,不活下去實在可惜。
安寧是被一陣口幹舌燥和頭痛欲裂驚醒的。她暈乎乎得憑借着一直以來的習慣和本能下了床。在倒水時葉明明正好從洗手間出來,她想也沒想,就打起招呼“早上好啊”,得到的卻是一個冷哼,她這才想起來她們還在冷戰。小氣鬼!安寧在心裏生氣得想。
“膽子越來越大了啊,都敢找溫晨喝酒了。”葉明明生冷僵硬別扭的聲音就是在這個時候傳了過來。
“啊?”她喝水的動作就這樣定格住了。
“不記得了?你什麽腦子啊?”葉明明聲音帶着少有的尖銳。“我不得不說,安寧,你真的特別超出我的想像。”
盡管安寧知道,葉明明經常會誇張事實,可她還是不免心慌了起來。糟了!怎麽能在溫晨面前喝醉呢?哪個男生會喜歡一個醉醺醺的女生,更何況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她用依舊混沌的大腦努力回憶着昨天的事情。她給溫晨講了她和葉明明第一次打架的事,還有葉明明半夜帶她去醫務室的事。然後呢?她敲敲腦袋,徹底斷片了。等一下!有一個場景模糊地在腦袋裏閃現了一下。
“想什麽呢?”葉明明看她一副呆掉的樣子,于是問道,但卻幹擾得她再也想不起那一閃而逝的片段。算了!“吃飯去吧,好餓!”
她們就這樣和好了。
盡管彼此之間難免帶上了些許小心翼翼和不自然,比如葉明明突然變得高亢的聲音,比如安寧的沒話找話。可是,這些都不算什麽。她們終究是合好了不是嗎?用不了多久,也就是幾天的時間,她們又能和以前一樣,可以無話不說,也可以長久沉默,互相嫌棄的同時又互相依偎。這點自信與默契,她們都有。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經過教學樓兩邊的梧桐書時,安寧突然小小得驚呼了一聲。
“你怎麽了?”葉明明詫異得看她。她的臉色看起來是不太好。
她站在原地緩了會,才回答:“沒什麽,就是稍微暈了一下。”
“你是不是低血糖啊?”葉明明伸手扶她。“沒事走吧。吃點飯就好了。”
安寧剛才是真的眩暈了一下。在世界突然黑暗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來了昨晚的一些事。就在這兩排搖曳的梧桐樹之間,就在這座教學樓前,她暈乎乎得靠在溫晨身上,教學樓前昏黃的路燈和包圍着她的屬于溫晨的溫暖氣息都讓她昏昏欲睡。她聽見溫晨說:“你這樣靠着我,我們兩個都沒辦法走路啊。你先站好……”隔着薄薄的棉質體恤,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比他的聲音更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她覺得安心極了。那個時候,她想,如果有人對她說,安寧,你看,這就是世界,只有心髒這麽大一點,她都會相信,她也願意義無反顧得踏進去。盡管很留戀這心髒大點的溫暖世界,可那個時候她還是很聽話的歪歪扭扭站了起來。
“這樣就好了。”溫晨攙扶住她,“走吧。”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反而抽出手臂拉住了溫晨。
“怎麽了?”
溫晨轉過身,她就看到了他的眼睛被路燈照得清澈濕潤,他的表情也因此溫柔生動了起來。于是,她就沒有忍住,慢慢擡起手像逗一個可愛的孩子那樣掐起他的臉,然後似是無奈又苦惱得開口:“溫晨,你怎麽就是不喜歡我呢?”
就是想到這裏她才發出驚呼的。她恨不得敲碎腦袋看看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那麽愁眉苦臉的是怎麽回事?”她們兩個剛合好,葉明明還是覺得彼此先客氣些比較好。可吃飯的時候,安寧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實在受不了才開口問得。她這一問,安寧哪裏還憋得住話,一五一十得都告訴了她。“我的天,安寧,我真得好好誇誇你。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有女流氓的态度了啊。”
安寧瞪她一眼,“你昨天下來接我的時候,我姿态是不是特別不雅?”她有些擔心得問。
葉明明想了想,“那倒沒有。你就是靠在她懷裏而已。說實話,我還被吓了一跳呢。你不知道,你們兩個抱在一起的樣子有多像一對在溫存的情侶。”
“喂!注意你的用詞啊!”安寧臉有些發燙。
“對對對,不是抱在一起,是你抱着他。不過說真的,”她在安寧發火之前,趕忙轉移了話題,“你也該打電話或發短信謝謝一下人家吧,不管怎麽說,人家都把你送回來,還被你調戲了。”
“你還說,”安寧伸長了手臂去拍她,“要不是因你,我能喝醉嗎?”
“好好好,是我的錯。你這種為我借酒消愁的真愛我一輩子都會不離不棄的。”
安寧真高興她們可以開誠布公的談論這件事了,這樣一來,這次争吵就可以像個玩笑一樣徹底結束。她得承認她松了一口氣,她比誰都害怕這場友誼的最後是彼此都心生芥蒂得勉強下去。但是,她自然是不贊成調戲一說,而道歉和感謝則是一定要做的。
“對不起,我昨晚喝多了。也不知道給你添麻煩沒?不過,真的謝謝你。”葉明明對這條短信的評價是:虛假的生疏和陌生的客套。然後,她說“安寧,我覺得你還是喝醉了比較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