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英雄

自從安寧和溫晨交往了以後,她和葉明明待在一起的時間就變少了很多。雖然她也盛情邀請過葉明明和她一起去醫學院或者是在溫晨來外院時建議三個人一起吃飯,但都被拒絕了。葉明明總是嘆息着說她見色忘義,重色輕友。安寧這個時候就笑眯眯地勾着她的胳膊,誇她善解人意。可是,由于她們不再像以前一樣經常在一起,時時交流信息,所以,自然對對方的的事情也少了曾經的了如指掌。因此,安寧不會知道,在她和溫晨的戀情如火如荼地順利進行時,葉明明的感情狀況也有了新的情況。那個周四,她一返常态地主動邀約安寧。“明天下課後出去玩吧。”說這話時,她的表情有一種不自然的扭捏,安寧取笑她:“你是暗戀我嗎?約我出去還搞得這麽嬌羞。”然後她想了一些,突然谄媚得笑了,有些撒嬌地問道:“我可以叫上溫晨嗎?”葉明明是在這個時候發現,安寧說話間,眼睛裏竟然多了一種女人的妩媚流轉。她瞪着她,佯裝生氣地厲聲說:“你們兩個是粘在一起分不開了嗎?”

安寧當然不知道這些都是張哲航讓葉明明做得,因此她在學校門口見到他們倆人并肩站在一起時的驚訝可想而知。她僵硬得看向葉明明,可對方卻是沒出息地看向了別處。

“Hi!好久不見!”反倒是張哲航很大方得先打起了招呼。

安寧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你好!”很生疏和他打招呼。

張哲航看向溫晨,問:“這位是……”

“哦,對了!忘了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溫晨。”

“你好!”他很禮貌得伸出手,這實在不像是他們平時打招呼的方式,又不是商務談判,握什麽手。但轉念一想,張哲航畢竟不是他們這個年齡段的人了,他早已習慣了社會中他們那個群體的相處規則。

于是溫晨也伸手,示意性得交握了下,友好得說:“你好!”

張哲航說在市中心的酒吧訂好了位,安寧這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他倆和好絕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間酒吧叫“樂舞”,是這座城市裏為數不多叫得上名號的酒吧之一,就連安寧這種沒去過酒吧的人都聽說過。她自然也知道這裏的價格不菲,想必張哲航為這次和好也是煞費了苦心和財力。

他們一落座,站在旁邊的服務生還沒開口說話,安寧就說:“我想去洗手間,明明你去不去?”她甚至都忘了顧忌溫晨的感受,忘了想一下,他倆都走了,留兩個初次見面的的人待在一起得有多尴尬。

葉明明本來想說不去的,但在擡起頭對上安寧犀利的目光後,就吞下了那個險些沖口而出的“不”字,她遲鈍地點了點頭,“去吧。”

她們當然沒有去廁所,而是徑直出了酒吧大門,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你到底怎麽回事啊?”安寧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

葉明明卻反而輕松得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最起碼能等到回宿舍再問呢!”

“你可別差開話題,老實交代你倆什麽時候又在一起了?”她完全是一副嚴刑逼供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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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的時候,他來找我了。他說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就這樣?”安寧才不信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讓葉明明回心轉意。

果然,她的神情變得不自然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嬌羞,可安寧知道那是一種羞愧,是一種說不出的難堪。就在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隐約猜到了原因,她有些後悔問那個問題了。

葉明明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走道裏飄散着煙味的空氣,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說道:“他給我買了新款的手機,還送我了一條施華洛世奇的項鏈……”

安寧幾乎想冷笑,張哲航也只會故技重施而已。他就是吃準了明明見了這些東西立刻抵抗力會降為零。在她意識到面部表情發生了變化之前,那個冷笑就已經躍然在她臉上了,可安寧沒有掌握好冷笑的精髓,于是這個笑容怎麽看都更像是一種嘲笑。

就是這個笑觸動到了葉明明那本來就已經脆弱的自尊。她微微擡起下巴,她知道這樣做才能看起來盛氣淩人,盡管眼圈通紅,可她依然高傲,她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又要看不起我了?”

她的神情提醒着安寧不該管這件事的,她很想安慰她,告訴她自己沒那麽想,但不知道開口的時候哪裏的神經打了一個彎,說出來的話就變為了“我看不看得起你有什麽重要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對啊,我想清楚了。”葉明明猛然擡起頭,她眼裏那不管不顧的倔強清楚地告訴安寧,她只是在賭氣,她才沒有想清楚。“我沒有辦法,我什麽都沒有,我總得圖一樣,我就是這麽沒出息!”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用愛情換物質沒什麽不可以,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以物易物啊,可這次,在安寧面前,她公開得将這個想法表達出來之後,那股突然湧起的難堪卻讓她措手不及,無顏以對。

可安寧不知道她盛氣淩人的氣勢之下是對自己的看不起,安寧只是覺得很生氣,她氣她這麽勢力,氣她為了賭氣故意将自己說得那麽勢力,所以她也毫不客氣地回擊道:“有沒有出息我們就先不說了。只要你确定将來不會後悔就好了……”

“少說教了,你以為你自己經歷了多少啊,你能保證你以後絕對不會後悔你現在的每個決定啊?就算你真的這樣認為,你又憑什麽為未來的自己做這樣的保證。我當然不能确定我以後會不會後悔,能做到在這一刻抱着哪怕日後會後悔也決不放棄的想法堅持着,我已經謝謝我自己了。我沒有你那麽樂觀,那麽多浪漫情懷,覺得未來一切都是好的。你能不能活在當下啊,未來遠得我連它的衣角都看不見,我怎麽知道未來會遇到誰,會有多不幸……”

“夠了!”安寧火冒三丈地打斷了她,“你不用給我在這兒展示你的好口才,我沒興趣欣賞。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不聽就算了。你厲害,你了不起,我就是多管閑事!以後你們兩個有什麽事千萬不要和我講,我怕我控制不住嘲笑你!”

就在安寧歇斯底裏的反駁裏,葉明明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扯出一個冷笑,這是一個真正的冷笑,完美地诠釋着不屑和輕蔑,她冷哼一聲:“少幼稚了,只有你才會藏不住心事,屁大點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以為別人都想聽呢……”她就是這樣,思維清楚時就知道什麽言語最傷人。

“葉明明,你說什麽?”安寧知道自己在顫抖。

葉明明握緊了手掌不說話。

“我問你,你剛說什麽?”她憋着氣,撐着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葉明明還是固執地不再說話。她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又傷到安寧了。

安寧,你別生氣好不好?你知道我的,我只是氣得失去了理智,才會口不擇言,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安寧,你原諒我。

這個時候的安寧和葉明明并不知道,她們馬上就要經歷一件對這個城市而言驚天動地,意義非凡得大事。她們兩個還只顧着怄氣,靜默得站在走廊上,彼此不說話,甚至不看對方,像是兩個被擺好了看向不同方向的稻草人。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打破了這尴尬的寂靜。安寧淚眼汪汪地回頭,就看到一隊穿着黑西裝帶着對講機身材魁梧的酒吧安保正向這邊奔跑而來,他們猛得推開酒吧的門,裏面不同與平常酒吧的嘈雜聲,還夾雜着尖叫聲和酒瓶子破碎的聲音一一傳了出來。安寧這才意識到,出事了。

她想也沒想,推開再次閉合的大門也沖了進去。溫晨還在裏面,她得找到他才行。裏面昏昏暗暗的,安寧根本就不能準确辨認出每一張面孔,酒瓶子在空中畫着抛物線跳舞,人們尖叫着四處逃竄,她一路磕磕碰碰的往前跑,大喊着溫晨的名字。可是,酒吧裏實在太吵,連她自己都快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了。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停下來掏出了手機,卻發現沒有一點信號,只能繼續邊在酒吧裏繞圈子邊大喊起來。一個酒瓶子在她腳邊炸開的時候,安寧吓得停下了腳步,她呆呆得站在那裏,瞪大眼睛瞅着那個酒瓶子的殘骸,忘記了呼吸。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大波人突然向這邊奔跑了過來,還沒回過神來的安寧就像一艘小船一樣,在人流的海裏被左推右撞,幾乎站不穩腳跟。而更慘的是,突然有一個人朝她迎面撲了過來,胳膊肘撞向她的胸口。她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疼痛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它有的時候讓人更加強大,有的時候卻讓人在一瞬間變得脆弱。安寧就是在這一刻被疼痛喚醒了全部的委屈害怕和軟弱。她揉着胸口被撞的地方,緩緩得彎下了腰。不過,在她還沒完全彎下去時,一雙手卻更快得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來。她差異得擡起眼睛,淚眼朦胧中,她看到了屬于溫晨的輪廓,驚喜得驚叫出聲。“溫晨……”可她開口,聲音卻沙啞得厲害。

“出去再說!”溫晨松開抓着她胳膊的手,轉而拉住她的手,開始向大門外跑。

安寧知道這都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一切都是幻覺,可她就是覺得整個世界都成了電影裏的慢鏡頭——他們的奔跑,周圍混亂的人群,人們猙獰的臉以及在昏暗的燈光下飛舞的灰塵和在空中翻騰着的玻璃瓶,都慢慢地被延長。她想起那些奮不顧身的愛情橋段,突然就有了種和他亡命天涯的錯覺。葉明明說得對,她總是有些莫名奇妙的少女情懷。

“你沒事吧?傷到哪裏沒有?我看看……”一跑到外面的大街上,溫晨就立刻雙手抓住她的胳膊檢查了起來,他的動作太過急切,因而顯得有些慌亂。

而安寧還在喘着粗氣,她驚魂未定地搖搖頭,發現溫晨忙于查看她的傷勢,沒空看她,于是她只好回答:“我沒事,也沒傷着。”她把他拉住,不讓他在折騰她的兩條手臂,“你呢?受傷了嗎?”

溫晨這才放下心來,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我也沒事。”可馬上,他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你怎麽回事啊!不是站在走廊裏的嗎,直接跑下樓就好了,怎麽還進來了?你不知道裏面多危險嗎?”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才會這麽嚴厲地責怪她,可是,安寧才剛剛從一場災難中逃脫出來,還處于心有餘悸的狀态,溫晨吼她的時候,她才從那種驚慌的狀态下徹底回過神來,與此同時,剛才來不及顧及的令她膽戰心驚、毛骨悚然的壞情緒也一起上湧,安寧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哭了出來。

溫晨沒想到會這樣,他也只是太着急太心慌了才沒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他本來和張哲航好好地坐在那裏聊天喝酒,酒吧開始混亂的那一刻,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只是跟着人流往外跑,邊跑還邊想,還好,安寧已經出去了。可是,他在外面找了一大圈也沒有找到她,所以他開始着急、心慌和害怕。他讨厭這種行為和意識都不能由自己主宰的感覺。他不顧一切地再次沖進酒吧的時候,還在心裏祈禱着,她可千萬別在裏面。而安寧卻負了他的期望。他們都安全之後,他放下心的同時只想将那份持續過久的心悸趕快排遣出去。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想讓她哭。

“不要哭,你不要哭……是我不好,”他手忙腳亂地安慰她,“是我錯了,我不該吼你,我也吓到你了對不對!我錯了!安寧,你別哭……”溫晨是真的不怎麽會安慰人,他只知道翻來覆去讓她不要再哭。

可安寧卻哭得更兇了,有幾次哽咽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突然撲進溫晨懷裏,抱住了他,鼻涕眼淚都摸在了他的前襟上,不過,現在誰還在乎這個。“溫晨,溫晨!我剛真的好害怕,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我會死!我們才剛剛在一起,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我好害怕……”她語無倫次地嘴裏重複着她對死亡的畏懼,對活着的依賴。那種恐懼太過深刻,幾乎讓她忘記了,她已經安全了,她不會死了,不會和溫晨分開了。

溫晨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更好得安慰她,他只能伸出手臂,更緊地擁抱住她,不厭其煩地勸哄着:“沒事了沒事了,不要怕,我在這裏……”

張哲航就是在這個他們擁抱着分享慶祝劫後餘生的喜悅時刻來到他倆跟前的。他站在他倆的側面,所以他們并沒有立刻看到他。“明明呢?”他也不想打擾他們,可他等了會,還是沒有人注意到他,所以只能開口問道。

安寧離開溫晨的懷抱,抹了抹眼淚,有些困惑地念叨了一遍“明明……”,她茫然地環顧了一圈周圍,猛然間睜大眼睛,轉向張哲航,叫起來:“葉明明呢?”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張哲航也有些着急了。

安寧掏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卻是無人接聽的狀态。“沒人接。”她搖搖頭,眉頭皺得更深了,“不行,得進去看看,萬一她還在裏面呢!”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她就急不可耐得往裏沖,但被溫晨攔下了,“你先別急。不會有事的,”溫晨彎下腰盯着她再次被淚水充盈的雙眼,雙手撫摸着她的臉頰,“你相信我,好不好?乖乖在這兒等着,我去把她帶出來……”

“我們一起進去,我不怕!”

“不行。”溫晨很堅定地拒絕了她的提議,“你去我還要照顧你,多不方便……”他突然直起身子,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僵硬和多餘的張哲航,“你和我一起去吧,兩個人找起來快一點。”

安寧也轉頭看過去,她不知道她的眼裏閃着一種期待的光芒。可是,張哲航卻沒有毫不猶豫地一起走,他甚至連堅定地點點頭都沒有做到。他沉默着,猶豫着,躲閃着,——“不然,我們再等等吧。”——最終,退卻了。

“你什麽意思?”安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張哲航看似很苦惱地在斟酌着說辭,“我的意思是,也許她已經出來了,只是在別的地方呢。”

“你根本就不敢去對不對?”安寧激動地喊起來。

“我……”

“行了,”溫晨打斷了他的解釋,“你倆也別争了。我先進去,有什麽事出來再說……”

他速度太快了,安寧伸出手,卻沒來得及抓住他。可是,跑到酒吧門口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溫晨擋住了她的視線,她詫異地走過去看發生了什麽。然後,她就無遮無攔地看到了葉明明那張面如死灰的臉。

“謝謝你,溫晨。”她僵硬地動動嘴角,扯出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然後,徑直走到安寧面前,擁抱住了她,“對不起,安寧。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的,你不要生氣,不要當真,不要和我計較。如果連你都認真了,都把我的壞記心上了,我以後還能和誰任性,和誰口無遮攔,和誰胡說八道。”

安寧搖搖頭,她想說“不會,沒關系”,可葉明明卻将目光瞥向了另一邊有些無挫的張哲航,冷冷地說道:“你和溫晨先走吧,我有話要和他講。”

關于酒吧事件的來龍去脈,他們都是在很久之後看新聞報道才得知的。事件的開端是那家酒店老板的兒子和一個在黑道上小有名氣的大哥的女朋友好上了,于是這個大哥就帶着一群人故意來這家酒吧鬧事,砸了酒吧。本來應該就是賠錢拘禁的小案子,可警方在調查過程中,又查出了這家酒吧在販毒和組織□□,最後在深入調查的過程中查出了幾個和這家酒吧老板關系密切的政府高官的腐敗問題。那段時間,這件事在這個不大的城市造成了極大的轟動,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談資。而那家酒吧,在那晚之後就開始閉門謝客,漸漸地也就徹底倒閉了,成了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傳奇之一。而此時此刻,他們四個人,誰也沒想到今晚就是這家酒吧的最後一晚,他們正在親身經歷着一個傳奇的隕落,永久地成為了這個不算光彩的傳奇中微眇的一小部分。

安寧和溫晨走到市中心的噴泉時,安寧說她走不動了,于是他們坐在噴泉的邊沿上休息。其實,他們并沒有走多遠的路,安寧只是還有點後怕,所以腿有些發軟。這麽沒出息的理由,她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

“也不知道葉明明怎麽樣了?那個張哲航也太過分了,看他平時頂天立地的樣子,沒想到這麽貪生怕死!”一想到他當時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安寧就覺得生氣。也許是她還不夠老,所以她不懂,也許是她忘記了,貪生怕死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對生的渴望是人的本能,所以才有那麽多明明活得很苦卻依舊咬緊牙關頑強活着的人。

“不用擔心,葉明明那麽大人了,能調整好自己的。”溫晨長長舒了口氣,他現在才覺得徹底放松下來,“其實這樣也好,現在看清他總比以後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要好。”他說得沒錯,多年之後,他們再回憶起這件事,心裏竟多了份感激,畢竟是在今晚,一些平時隐藏極深的人性百态全部得以暴露,是從今晚開始,他們的選擇開始變得不同。

而這個時候的安寧還想不到這些,她只是微微偏了偏腦袋,輕輕但俏皮地笑起來,““你看我多聰明呀!”

溫晨不解地看向她。她笑得更開心了,挽起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認真說道:“我從很早就把你猜測成一個英雄,你看,我是對的。你就是英雄。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你,現在證明我的選擇也沒錯,你說我聰明嗎?”

溫晨也笑起來,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很聰明!”

安寧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腰,她微微仰頭,目光就是以這樣的姿勢被送上了天空。她覺得未來就像這墨藍色的天空一樣,很高很遠,什麽也看不清,可她一點也不害怕,她再也不會害怕了。

“我送你回家吧。”溫晨跳下臺階,在她前面背對着她蹲了下來,“上來!”他反手拍拍自己的肩膀。

“幹嘛呀!”安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你不是走不動嗎?我背你!”

“你的傷……”她知道因為曾經受傷,他不能扛重物,也不能做太耗費體力的工作。

“沒事的,上來吧!”他扭頭催促她。

安寧慢慢地、輕輕地爬上他的背,生怕壓壞他一樣,雙手環住他的脖頸。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緊張極了,就好像這是她第一次離他這麽近一樣,就好像這是比擁抱親吻更親密的動作一樣。“要是你覺得累了,一定要告訴我,放我下來好不好?”她貼在他耳邊說,呼出的熱氣染紅了溫晨的耳朵。

“好!”溫晨點頭。

“我重嗎?”

“不重,很輕。太輕了,以後要多吃點飯。”

安寧更緊得環住了他的脖頸,靠住他的頭。“我小的時候,我爸爸就經常這樣背我。他也會對我說,安寧太輕了,以後可得好好吃飯才行呀……”她突然感到心裏一陣難過,眼眶也跟着溫熱了起來。“可是,他現在身體很差,前段時間還做了手術。他怎麽就變得這麽老了呢,他怎麽就背不起我了呢?溫晨,其實我很怕他會離開我。”

人生很像一場夢,做夢的時候覺得夢很長,恍然醒來時才疑惑地發起疑問,怎麽這樣就結束了?原來沒有夢是完整的,原來沒有人的人生是準備好了謝幕的。但是,一天天變老的好處是,你終于知道活着一點都不可怕,因為人生很短,所以你學會了原諒,學會了寬容,也學會了珍惜,珍惜自己,珍惜別人。

安寧感到溫晨在背後托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他總是這樣,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時,就輕拍她。“不用怕。你知道的,我們每個人都是要走到那一步的,這是最平常的一件事了。你要做得是乖乖聽他的話,不要再惹他生氣,好好孝順他,多陪他,盡一切可能對他好。這樣的話,以後到了他要離開的那一天,你也不會遺憾和後悔。”這樣的說辭聽起來更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可安寧卻聽進去了,她把臉埋進他的頸窩,很認真地點點頭,“你會陪着我嗎?”她垂下眼睑,眼裏水波蕩漾,可惜溫晨看不見,“你不要害怕,我不是要一個承諾。我的意思是,我爸爸老了,有的時候可能會任性,會不講道理,會有一些錯誤的偏執,我得像哄孩子那樣哄着他,順着他。有時可能會剝奪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會影響到我和你在一起,這樣的話,你也還是會陪着我嗎?”

溫晨心裏滑過一絲不安,可他還是笑着問:“安寧,發生什麽了嗎?”

安寧忙松開他的脖子,忙擺手,“沒有沒有。你別管我,我就感慨一下。”

“你別亂動!”她動作太大,溫晨險些沒支撐住她,他把她往上托了托,“我不會讓你太辛苦的。以後,我會和你一起孝敬你爸爸,對他加倍好的,好不好?”他們才在一起沒多久,一切都還未定,他卻已經想到了他和她的以後,這可真不像他。

“那我呢?”她重新摟住他,愉快地問道。

溫晨起初沒理解她的意思,明白過來後,眼裏填滿了笑意,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聲音有多溫柔。他說:“對你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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