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爸爸

時間推回到昨天,接到安寧電話時溫晨正在值夜班,私奔兩個字趕跑了他所有的倦意。如果是往常,他當然相信安寧是在開玩笑,畢竟這都什麽年代了,戀愛和婚姻都自由得沒有規矩了,私奔兩個字也只能用來說笑。可是,她剛才打電話時的語氣實在太過沉重和無奈,再加上昨天下午的情況,溫晨怎麽可能相信她只是在開玩笑。可是不管她問多少遍,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他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放心,所以就想來看看她。

他就站在宿舍樓口,很清楚地看着安寧從昏黃的樓道一路小跑出來。他是在此刻才發現,她比他們第一次在飯堂見面時要瘦了。他想,下次得讓她多吃點東西才行。

“你這麽晚來幹嘛啊?冷死了都。”安寧拉過他的一只手試試溫度,還好,是溫熱的。

“不冷,我皮厚。”溫晨說着,反倒拉過她的一只手放進口袋,然後盯着她的眼睛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

安寧很少見到他如此嚴肅的神色,一時間有些怔忪,可她很快放松自己,用力擠出一個微笑,盡管很做作,可終歸是一個微笑。“我都說了我是開玩笑的。真的只是個玩笑,你什麽時候這麽較真了啊?”

“你知道我不是較真。”他依然嚴肅。“你這兩天很反常,我就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有什麽事你說出來,如果我幫不了你,我也會和你一起面對,不要讓我這麽不安心好不好?”

他是真的着急了,他不懂到底是什麽事讓安寧不能信任他,不能告訴他。安寧深深吸口氣擡起頭,溫晨看到她的眼裏閃閃發亮,他突然就想阻止她說下去,可已經來不及了,“我爸讓我出國留學,”她在開口的那一瞬間還是又低下了頭,她看着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件事的,“而且是沒有選擇的,我必須出國......”

原來是這件事。又是一個出國的。溫晨簡直想笑出來。是不是他和他喜歡的每個人都是以對方出國結束關系的。他承認那突然湧上來的孤獨和失落讓他害怕。不,不要這樣想,不能這樣想,安寧不一樣,他不會因為出國就不要你。他在心裏告訴自己,所以他捏緊了拳頭,盡量平靜地 ,像每個聽到這件事的人那樣勸慰地說道:“這是好事啊,你應該去的。多少人想出去呼吸國外的新鮮空氣,想看看不同的風景,想增長下見識都沒機會,你幹嘛這麽不開心啊!”他驚訝于自己竟然不經大腦就說出了一個排比句。為了表示自己是真心這樣認為的,他甚至伸出手想去捏捏安寧的臉,可安寧卻打下了他伸過來的手,她就是在這個時候擡起頭,眼裏已然淚光閃閃,像是把無數的星星裝進了眼睛裏。她緊緊盯着他,激動但很輕地說道:“這是好事?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她突然提高音量,吼道:“早知道我就早點告訴你了,這樣我也能早點知道你的想法,這樣我也不必去找我爸理論,我也不用這麽苦惱!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煎熬嗎?我堅持了這麽久,結果換來了你一句這是好事!是啊,我也想出國去呼吸新鮮空氣,去看好風景,去長見識,運氣好的話,我都不用回來可以直接移民了!我可以一輩子待在國外,你也就再也不用見我了!”她越說越難過,眼淚決堤般洶湧而下,“你不見我,一輩子再也見不到我也沒關系是吧!反正從最開始就是我喜歡你!只是我喜歡你!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你為什麽要答應和我在一起啊......”

“安寧,你冷靜點!”溫晨終于在她喘息的間隙可以插上話,礙于過路人怪異的目光,他壓低聲音制止她。“你為什麽要曲解我的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伸手扶住她的雙肩,微微彎下身子,和她視線平行,柔軟地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出國了,你就要和我分手嗎?”

安寧看他一眼,抽泣着搖搖頭。“對啊。那怎麽就能說你出國了我們就再也不見了呢?你再也不想見我了嗎?你說的是氣話對不對?”他就像哄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安寧又看他一眼,很配合地點點頭。“可我不想出國啊。”我們才在一起沒多久,我舍不得你——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而在這之後,溫晨原本那些失落感和孤獨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終于可以放下心來,他沒有看錯,他的安寧不是想要離開他。“雖然出國留學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是說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都是如此。但是,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去,不想去,那就再和你爸爸談談,”他頭頭是道地分析給她聽,“好好說,不要任性。”

安寧在心裏嘆口氣,她想,真傻!你還以為有挽回的餘地嗎?不要說什麽好好談談之類客氣的話了,現在就算是她據理力争,就算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改變不了這件事了。她張開雙臂,環抱住溫晨,悶悶地問他:“如果我真的去國外了,你會等我嗎?”她知道這很矯情,她知道她一定會得到肯定的答案,可這最多也只能證明在這一刻,在他答應的這一刻,他是真心的想等她。而如果在變化多端的未來,他沒有履行等她的承諾,他遇到了新的吸引他心神的人,他們在一起了,她又能怎麽辦?拿着今日的承諾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指責他,都顯得蒼白無力。可她就是想聽,就算未來翻雲覆雨,她也只想得到他今日的一個答應。

果然,溫晨毫不猶疑、斬釘截鐵地說:“會的。”

“好,那我當真了。”她的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更舒适的位置,“我會和我爸爸再說說的。”

當然,安寧并沒有真的去找爸爸再商讨這件事,她知道說什麽都是沒用的。可她也沒有擺出配合的姿态,比如說,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和中介談論這件事,到最後索性連中介電話也不接了。 為了避免和爸爸碰面,她甚至在又一個周末時也沒有回家。她就是想以不聞不問的方式将這件事拖下去。可是,正如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情從來不會因為無人問津而就此打住,以一個happy ending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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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以冬天的時間來算,簡直可以說是夜晚,不過這些也不重要,總之,就是在她要和葉明明吃飯的時候接到了安嘉烨的電話。他說爸爸想見她,全家一起吃個飯。安寧不知道安嘉烨知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全家給她設下的一個局。她到了吃飯的地方才知道,除了他們一家,還有另外一家人也在,一個大肚翩翩的男人,一個和她媽媽一樣看上去高貴優雅的女人,還有一個應該是和安寧一般大年紀,但是一臉冷漠又輕浮的男孩。安寧确定自己沒看錯,那個男孩在看到她時,眼裏竟閃過一絲不屑。這一家人,安寧并不認識,估計是爸爸的生意夥伴。

“安寧,這是李叔叔,王阿姨和他們的兒子,叫叔叔阿姨。”爸爸眉開眼笑地給她一一做介紹。

從小就是這樣,對着不認識的伯伯叔叔阿姨要乖巧地稱呼他們,即使再不開心,即使明明很厭煩,即使真的很讨厭這些官方的場合,她還是要像個有家教的大家閨秀一樣,禮貌客氣微笑着撐完全場。可是,沒用啊!也不知道為什麽,根本無須告知,認識安家的所有人都知道,安寧只是領養的女兒。他們只對安嘉烨殷勤,更多的時候,安寧更像是一個擺設被冷落在一邊。有一次,她甚至在洗手間的隔間裏聽到其中一個女人對另一個說:“那姑娘不知道造了什麽福,運氣這麽好,竟然被領養到安家。安叔叔也奇怪,既然都是領養了,也不養一個漂亮點的。你看到了嗎?她有多普通啊!”那個時候,她15歲吧,是還沒有太了解人心和人性的年紀,但第一次知道了,原來其他人是這樣想她的。她難過了好幾天,她不敢和任何人講這件事,她怕他們也是這樣認為的,她甚至想是不是領養她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在她日漸長大的過程中也是這樣認為的呢?

而如今,她早已不在乎其他人怎麽評價她被領養這件事了,因為她知道了人性中有一種情感叫做嫉妒。所以,她學會了很坦然地面對他們好奇、質疑、虛僞以及不屑的目光,她早已練就了皮笑肉不笑地問候一聲“叔叔阿姨”的本領,一如此刻。然後,她又對他們的兒子點了下頭表示問候。

真正進入主題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寒暄了五分鐘之後,安爸爸就迫不及待地介紹起來,“這個是李叔叔的兒子,李楠,比你大一歲,現在在美國讀書,你有什麽問題就多問問大哥哥,多了解下那邊的情況。”然後,他又看向那個叫李楠的男孩說:“我們安寧明年也要去美國了,到時候你一定要多照顧照顧她。

比李楠回答更快的是他的爸爸,他似乎就是在等安爸爸說這句話,然後胸有成竹地接道:“那當然啊。如果安寧去美國,李楠肯定會好好照顧她的。”他拍了下自己兒子囑咐道:“等下你們互相留下電話號碼,以後要多聯系聯系。”他的兒子于是勾起嘴角說:“好。”

安寧讨厭他那個表情,就好像是迫于無奈要接受他嫌棄的某物時才會出現的自暴自棄滿不在乎的表情,就好像是自己在高攀他一樣。她想,這是不是富家子弟的通病,永遠都覺得別人接近他是別有用心的,覺得沒有人能配得上自己。坦白講,每當這個時候,安寧都會在心裏慶幸,自己成為了安平科的女兒,于是她多了一個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資本,她和誰在一起都不會是因為錢,她也不用為了錢而強迫自己和誰在一起。

“你知道的吧?”安寧小聲問旁邊的哥哥。

“知道什麽?”安嘉烨微微偏頭。

“現在這個情況啊。”不是說好是家庭聚餐嗎?

“知道。”安嘉烨很淡定地供認不諱,“你瞪我也沒用啊,就算我告訴了你實際情況,你還不是得來。你還沒明白嗎?”安寧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簡直是同情的,“他的決定改變不了的。他今天安排這個局充其量也只是給你個順從他的臺階下。好了,”他夾了塊牛肉到她的碗裏,“多吃點吧,等下還有場戰争等着你去打呢......”

安寧本來想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那個李叔叔卻在這個時候插話進來:“兄妹倆關系好像特別好啊?”

安爸爸笑起來,頗有些自豪地說道:“他倆從小一起長大。安寧啊,都是被她哥哥給寵壞的。你看,吃個飯還得哥哥給她夾菜。”

其他人都很配合地笑起來,安寧倒沒有不好意思,主要是她的心思沒往這兒放。

“真是羨慕你啊,有一雙兒女。我們當初也該再生個孩子的,這樣李楠有個伴,家裏也熱鬧啊。”李叔叔很合适宜地表達着他的遺憾。

安爸爸趕忙客套地回應:“有什麽後悔的,你看兒子現在多優秀。”

“優秀什麽呀!比起你們嘉烨,他還差得遠呢。”說着,他将目光轉向對面的哥哥,“嘉烨,以後你可得多幫幫李楠,讓他多和你學習學習。”

是在這個時候,安寧看到對面男孩投向哥哥的目光中有着一種敬佩和欣賞。她想,這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而通常,有野心的男人都更加心狠手辣,也更容易不折手段。

“哪裏!我們互相學習。”在商場這麽多年,安嘉烨對這種阿谀奉承的場面早已習慣,也早已應對自如。

後來,他們就開始談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兩家的女主人則在探讨着哪個牌子又出什麽新款了,特別适合他們這個年齡什麽什麽的。安寧成了這次聚會唯一的沉默者,看上去似乎有些多餘,不過她也不在乎,她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看上去有多孤零。她全部的心神都用來想哥哥剛才的話——等會還有場戰争在等着她——是什麽樣的戰争?是因為什麽而發起的戰争?她和誰的戰争?她什麽都還沒做呢呀,是哥哥多心了嗎?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不知道是不是名為血緣的東西在作祟,安嘉烨确實比安寧更了解他們的爸爸,同時,他卻也莫名奇妙地比安爸爸更了解安寧。所以,他沒有說錯,在雙方當事人都還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卻已經預見到了一場天翻地覆的争吵。

晚餐結束後,安寧并沒有和那個李楠互留電話號碼,反倒是安嘉烨盛情難卻地留下了自己的號碼。為此,安寧笑他不止招女人喜歡,連男人也不放過。安嘉烨并不生氣,他很專注地開着車,平和地開口:“你就得意吧!我看你等會還笑得出來!”于是,安寧真就不笑了,她盯着前面安爸爸的車,有些委屈地說道:“你能不能直接和我講今天這頓鴻門宴到底是什麽意圖啊,我現在特別心慌。”

剛好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在紅燈之前,安爸爸的車已經行駛了過去,安嘉烨把車停下來,轉頭看向安寧,目光裏有擔心也有無奈,“安寧,你相信我的對不對?”

她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從他在孤兒院時選擇了她開始,她就知道,以後不管發生什麽,她都會相信他。他若真誠,那時她的幸運;他若虛僞,自己也只當是在報恩。她一直都是有些運氣的,所以安嘉烨是個好哥哥。

“其實我也不知道今天這頓飯有什麽目的,但是很明顯,還是和出國有關,”他微微停頓了下,繼續說道:“甚至和你那個男朋友也有關系。等一下回家,爸爸一定會找你談話,你答應我,不管你有多不滿、多氣憤、多委屈,也要忍耐,不要讓他生氣,他最近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太好。”

安寧點頭,很認真地答應着:“不會的。我不會惹他生氣的。”

她這樣說得時候,是真的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畢竟這是她二十幾年來最擅長的事。最近一段時間,她是沒有很聽話,可她也沒有惹爸爸生氣啊,所以她是有信心的。問題是,也許她不該有這樣的信心,因為這會讓她忘了掩飾、忘了忍耐、忘了抛開固執倔強的自己,忘了應該永遠懷着一顆感恩的心做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女孩。

安寧剛換了睡衣走出房間,就被眉開眼笑的安爸爸叫住了。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安寧可以感覺得到。“寧寧,你覺得李楠怎麽樣?”

這可不是一個常見的開場白,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兩三秒過後,她遲疑得看向坐在旁邊的媽媽,但是媽媽很聰明地假裝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安嘉烨這個軍師去了公司,看來她只好孤軍奮戰了。她一本正經地回答:“挺好的啊。”

安爸爸笑得更開心了,“那就好!我也覺得這小子不錯,各方面和你也挺相配的,以後你們兩個人多接觸一下,去美國後......”

“爸!”安寧終于知道今晚那頓飯的目的了,原來是變相的相親啊。她幾乎是用一種忍無可忍地急躁态度打斷了他,“我有男朋友的,你不是知道嗎?”

第二次,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二次安寧用這種不耐煩的态度和他講話,安平科看着女兒漲得通紅的臉,覺得這真不是一個好現象。終于,他臉上的愉悅煙消雲散了,他板着一張臉,好半天才沉着聲音問道:“你說的男朋友是指那個殘廢嗎?”

“诶,我說你......”安媽媽沒辦法再裝成局外人,剛想說什麽,卻被安爸爸伸手制止,剝奪了話語權。

安寧莫名奇妙的目光在媽媽和爸爸之間來回游弋,最後還是定格在了爸爸的臉上,她問:“什麽殘廢?”

安爸爸冷哼一聲,“搬不了重物,做不了累活,連你都抱不起來不是殘廢是什麽?”

現在,安寧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于是,她心裏蹿起了一股小火苗,她感覺到了灼熱、感覺到了窒息,還有緊張和煩悶.但她告訴自己,沒關系,可以解釋的。“他以前被......”

“我并不想知道原因!”就像她剛才那樣,安爸爸也粗魯地打斷了她。“我要的是結果。而我現在看到的結果就是他等同于半個殘廢!”

安寧可以感覺到心裏的那簇小火苗越燒越旺。殘廢!殘廢!又是殘廢!——溫晨才不是殘廢呢!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說他?她輕輕地吞吐了一下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

短暫的沉寂之後,安爸爸也放緩了語氣又說道:“安寧,我不是阻止你和他交往。可以交往,但是你們最後還是必須要分開。你懂我意思嗎?你最多只能和他玩玩......”

“我不是和他玩玩!”她抑制不住得大聲吼了起來。

“安寧!你幹什麽!”媽媽站起來,拉她坐下。

可安寧甩開了她的手。最後,那團小火苗還是燃燒成了熊熊大火,席卷了她,燒光了她的理智,燒旺了她的情感。其實是她忘了,和溫晨有關的所有,都可以讓她不顧一切。

“我才不是随随便便和他在一起的。”她一開口,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淌下來的。她的聲音裏多了些哽咽,聽上去帶了些許凄涼。“我喜歡他,我以後還要嫁給他,我要永遠和他在一起。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我?他那麽好,你根本就不認識他,為什麽就先把他否定了呢?爸爸,如果你做不到祝福我,那你可不可以至少不要把我和他分開。”

安爸爸嘆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他的動作緩慢而顫顫巍巍,就像一部信號不穩的老電影。安寧是在這個時候想起安嘉烨的話的,“答應我,不要讓他生氣,他最近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太好”。哥哥,對不起,我食言了。

“你是嫌他家裏不夠有錢嗎?”她擡起頭,淚眼婆娑地問道,軟綿綿的聲音聽上去更像是在撒嬌。盡管她很擅長對安爸爸撒嬌,可這次,真的不是。

“當然不是啊!你不了解爸爸嗎?爸爸不是這樣的人。”他伸出手放在安寧的頭頂,她可以感受到他在顫抖,似乎這樣站着就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如果你是嘉烨,我是說,如果你是一個男孩,那麽,你喜歡誰,和誰在一起,爸爸都同意,也都放心。可是,安寧,你是一個女孩子,你需要被保護,被愛護。那個男孩,他不行,你先聽我說完......從我把你帶回家的那一刻起,我要的是你的命運從此不同,我要你幸福,在我所能預見的範圍內安穩、萬無一失的幸福。如果你自己看不準,那麽爸爸來幫你糾正。”

安寧伸手抹了把眼淚,掌心濕了一片,臉頰也濕了一片,可眼淚還是源源不斷地滾落下來。她抽噎着含糊不清地說道:“可我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會覺得幸福啊!”

安爸爸長長呼出一口氣,他是真的覺得太累了。正如安寧不懂爸爸為什麽不能理解她,安平科同樣也在思考着,為什麽安寧不能聽自己的勸告呢?這大概就是父母與子女間最大的代溝,最深的隔閡了吧。我們總是不停地問為什麽自己明明是出于好意,卻得不到對方的支持和理解,可我們卻從來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去試着理解他們的思維,去感受他們的感受。不是所有你認為好的就一定是健全的、完整的,萬無一失的;不是對方所堅持的就是錯誤的、狹隘的、沒有遠見的。父母與子女的關系中,子女往往處于劣勢,并不是說因為他們年齡小,思想不成熟或是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而是父母總喜歡用經驗這個東西來說服甚至是壓制子女聽從他們的話,遵照他們的意願做選擇。所以,有的時候,經驗真不見得是個好東西。

安爸爸這把年紀,他的頑固早已深入骨髓,他自然是不懂這些道理的,所以他還是苦口婆心地說服女兒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是一心為她好的。“你還年輕,所以你不懂健康對一個人而言有多麽重要。等到你們生活在一起了,你發現他因為傷病而不能做這做那逼迫着你成為家裏的頂梁柱時,再等你們老了,他徹底動不了了,需要你來伺候時,你就會後悔了,你就會覺得其實當初喜不喜歡也沒那麽重要,你可能還會問自己為什麽要用當初的執着來換今天的勞累和不幸。安寧,我不能看着你走到那一步,我不能讓你後悔。”

“我不......”

“現在說你不會後悔還太早,但是我不想也不能等着以後你承認你後悔了的那一天到來,所以,你得聽我的。好了,我今天實在是太累要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安媽媽扶着他進了卧室,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地只留下安寧一個人呆立在原地。幾秒鐘後,她像是被解凍了發瘋般沖進自己卧室抓起衣服和皮包跑出了家門。她要見溫晨,現在就要見他,只有他才能消除她滿心的焦慮,只有他才能壓制住她不斷升騰起的憤恨,只有他才能拯救她內心的一片荒涼。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如果安爸爸願意再和她多說一會,那個秘密,她小心翼翼藏了十幾年的秘密就脫口而出了。這是她最後的殺手锏,保命稻草,也許可以幫助她得到所有人的諒解和支持,讓她一直以來的執着歸屬于一個合理的解釋;但它也可能是一枚炸彈,一個蟻穴,讓她的感情被曲解被誤讀,讓她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她不願冒着可能失去溫晨的危險揭開這個秘密,一點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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