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戰争(2)

那些電視劇裏狗血的感情橋段有:相愛的男女主角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男主角女主角知道自己得了絕症狠心含淚離開愛人;逛商場時看到閨蜜在和自己的男朋友擁吻……當然,這些都離現實生活太過遙遠。對于安寧而言,他們感情中最不可思議最狗血的一幕,莫過于溫晨站在安家的書房裏,和她的爸爸、哥哥相互對視。

“沒有人要和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麽情況嗎?”她看着站在三個不同點的男人,所有人都一副“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的表情。最後她将目光停留在安嘉烨身上,“哥,你發短信讓我今天回來又是怎麽回事?”

安嘉烨被問得有些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撞上了安爸爸的視線,似乎在說,原來是你小子把她招回來的。他憤恨得瞪了安寧一眼,在心裏認定這個死丫頭一定是故意的。

“是我找安叔叔的,”溫晨在這一家三口互相勾心鬥角時,默默開了口,“我想拜托他不要讓你去留學。”

原來是這樣,安寧想。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笑逐顏開得把這幾個字講出來,只要講出來了,這場詭異的寂靜就可以結束了。她甚至逼迫自己去這樣做了,結果說出口的話卻變成,“然後呢?結果呢?我爸同意了嗎?”她像一個警察審問罪犯那樣一絲不茍接連不斷得抛出問題,以此來找出對方字裏行間的破綻。對,此時此刻,溫晨在她心裏就是罪犯。這個騙子!我不能相信你!連你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吧,不然你怎麽會連看都不敢看我。

确實,溫晨撒得慌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可真正讓他更加沉默,,真正讓他覺得無法面對安寧的是,對方此時的态度。那根本就是對事情來龍去脈已經了如指掌但想聽犯人坦白從寬才有的态度。

安嘉烨擡起腳向屋裏邁了一步,與此同時,安爸爸的聲音像是決定破釜沉舟那樣冷靜沉着得響了起來:“是我讓他來的。”

完了,本來還想拉安寧出去再說的。安嘉烨不動聲色的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他知道,終于,這場戰争還是要開始了。

安寧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她似乎更像是為了配合安爸爸說出的真相才惺惺作态得怔愣了一下,可也只是那一下,随後,她就像是代表正義的使者那樣理直氣壯的問道:“你叫他來家裏幹嘛?”

安嘉烨搖搖頭,覺得她的語氣真是糟糕。

可安爸爸卻難得的沒有換上一張威嚴的面孔訓斥她語氣裏的不禮貌不尊重。安寧甚至覺得他比剛才更加輕松自在、毫無負擔、一副相安無事的樣子坐了下來。她承認,他氣定神閑的姿态讓她更加生氣。

“我叫他來是要說說你們兩個的事……”他的聲音平緩而有力,透着一種毋庸置疑的力量。但是,溫晨還是通過他突然放在書桌上交疊在一起的雙手看出了他的不安、焦慮和力不從心。他遠沒有他表現出的,語氣中所透出的那麽不近人情、有恃無恐。他和所有為人父母一樣,以為了子女好為名義,霸道偏執得堅持自己的決策時,也同樣害怕着自己不被理解,不被接受,甚至是,反目成仇。

“你來了也好。既然大家都在,我們就在今天把話說清楚吧……”他盯着女兒更加警惕的目光,慢悠悠得說道,“我是不會同意你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我早就給你說過,是你……”

“可我,”安寧突然插話進來。

是你…

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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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個字就這麽巧妙得連接在了一起。

安嘉烨不由自主得吸了口氣。安寧,不要意氣用事,不要說出來!可他這個倔強、固執的妹妹完全沒有和他心電感應。

“可我,”她輕輕得又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然後她垂下目光,才把這句話補充完整,“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才行啊!”

比起安爸爸和安嘉烨沉默的呆楞,溫晨表現得似乎更合乎情理。他不可思議得低聲叫了聲“安寧……”,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爸爸,”在這片認真壓抑的寂靜裏,安寧擡起頭,她一定不知道她臉上滿是勢不可擋的不顧一切,連同她說話的聲音都帶着一股沖勁。“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反對我們在一起,我也覺得沒有必要去給你解釋溫晨是一個多麽好的人我必須要和他在一起。你說你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那我也表個态好了。我不能因為你的同意或不同意而選擇和他在一起或不在一起,”她全身在用力,整個人崩得筆直,就像雕塑一樣,連褶皺都是僵硬的。她花了這麽大力氣才有勇氣迎着爸爸質疑的目光,堅定而洪亮,像宣誓一樣得說道:“誰不同意不願意不認同也沒用,我是一定要和溫晨在一起的!我必須要和他在一起!”

可她的爸爸看着她一副決定英勇就義的大義淩然模樣,突然笑了起來。“我的女兒可是比我想得要勇敢和堅持啊,”他似乎真的很高興,連聲音裏都帶着一種欣慰。“可是安寧,”陡然的轉折,語氣語調毫無變化,似乎他們仍在講的是一件愉快的事,“你這些莫名奇妙的勇氣都來自哪裏?你過去看得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嗎?”他當然不是真的在問,安寧也清楚,可突然被嘲諷了一下,她多少還是有點不甘心,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辯解不出來。安爸爸看着她變得急躁的臉,笑意更深,也更加有把握得繼續說道:“那在你看得那些小說中,有沒有一本告訴你,愛情最怕什麽?”安寧覺得他還是在取笑她,所以幹脆就把頭轉向一邊不理他了。安爸爸也不惱,平和得給出了答案,“愛情,不怕得不到,不怕不能共赴一生,也不怕反目成仇。愛情最怕的,是平淡和時間。時間消磨了最初的熱愛和激情,平淡讓愛情乏味。我見過太多開始時轟轟烈烈的感情最後敗給了時間和平凡的生活。我懂你們現在難舍難分的感情,相信你們要在一起的決心,也理解你們分離的痛苦。可是,和漫長的一生相比,愛情只是一個瞬間,而生活,卻是一輩子的事。安寧,我不想看到你經歷期望過後深深的失望,我不想看到你被平凡的生活打敗。那滋味并不好受……”

從很大程度上來說,安爸爸這段話都是沒錯的。女人浪漫多情的屬性,對美好事物的更多熱愛和向往都決定了她們在愛情面前的頭昏腦熱和一往無前。可她們生性裏的矛盾、糾結、不甘心又會在最初的激情褪去後,在日複一日百無聊賴的日常中逼得她們暴躁多疑、不堪忍受、生不如死。可話又說回來,誰又是真的心甘情願得過着平凡的日子。那些所謂的熱愛、滿足、安于現狀不過是一種妥協、一種不願放棄不願改變的借口。有太多人,只是靠生活的慣性在活着。

安寧知道這多少有點不合适宜,但她确實在這一刻想起了當初是為何決定向溫晨表白的。那是五月初的一天,夏天已經初見端倪。安寧和葉明明窩在學校門口簡陋的咖啡店打發時間。真奇怪,大學的時候怎麽總是有那麽多時間需要靠打發才能度過,就好像人生最漫長的就是這四年了一樣。葉明明在看一本叫做《愛情與婚姻》的雜志。當她把這本書拿起來時,安寧還調侃她:“呦,是打算畢業就結婚嗎?”葉明明翻了個大白眼,回她:“你懂屁啊,婚姻要從大學抓起。”她突然從書本後面擡起頭,一本正經得問,“真的最好不要和你愛的人結婚嗎?”安寧被她認真的神情逗笑了:“為什麽啊?”她們這個年齡,難免覺得婚姻太過遙遠,講起來都像是戲言。“剛看了篇文章,”她拍拍書頁,“說戀愛中的愛情不會是等量的。愛得多的那一方總有一天會感到疲憊,覺得不值,于是漸漸感到不幸福……”

“這些不都是老生常談了嗎,你怎麽還會這麽認真?”安寧百無聊賴得打斷她,“怎麽?是和小張先生鬧矛盾啦?”

葉明明嘆口氣,一臉的無可奈何。“要是真吵吵架反而好了。”

“喂,你這是什麽變态心裏?”安寧大驚小怪得叫起來。

“他呀,總是能在我要生氣時巧妙得安撫我,讓我失去了生氣的理由,”葉明明無語問青天得昂起頭,“真是無聊死了!書上說,戀愛的開始就是愛情的結束。可我總覺得我們兩個是開始戀愛了,但愛情從未來臨。”

“你看得什麽亂七八糟的書啊,盡說些歪理。”安寧從她手裏拿過書,漫不經心得翻着。

“不會啊,我覺得挺有道理。你看,那些要死要活轟轟烈烈的愛情哪一個是終成眷屬的,得不到的才是愛情。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感情只是一種習慣,一種依賴,是對世俗态度的一種滿足、遷就和妥協。”

安寧覺得葉明明現在臉上正兒八經的表情像極了民國戰争時期號召大家反抗的熱血學生,也很像煽動群衆情緒的不法分子。她不知道更像是哪一方,是因為她無法分辨她話中的對錯。

“我敢保證,他們最初在一起時就對彼此沒有期待,所以,不管對方有什麽奇葩的缺點,做了什麽讨厭的事,也都不會太過失落、厭惡和難以接受,反正從來就沒覺得這個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反正從來也沒覺得自己在一開始就是被寵愛着的,反正知道湊合着假裝幸福圓滿得過完一生也是種幸運了……”

“停停停!”安寧忍無可忍得打斷她,“你哪來那麽多負面情緒啊,連排比句都用上了,就好像愛情真把你怎麽樣了似的。”

葉明明撇撇嘴,滿心的失望在臉上一覽無遺,“我倒真希望愛情能把我怎麽樣一下呢。不過啊,我估計我是可以和我的小張先生平淡順利毫無新意的走完一生了。倒是你,”她突然身子前傾,湊到安寧跟前,好像她們在說得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悄悄話似的。“你不會真打算就這麽不痛不癢得一直暗戀溫晨,直到人家娶妻生子,你再心灰意冷的嫁人?”

“什麽跟什麽啊?”

“我說真的呢。我覺得,你呀,要不然就去和溫晨表白,是死是活也就一瞬間的事,你也算是為愛情飛蛾撲火了一次。不過,我建議你選擇後者,你一輩子都不要告訴他你的感情,那麽你對他的愛情就可以保鮮一輩子了,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省得你失望……”

就是這一刻,就是在葉明明說“要不然去和溫晨表白”的時候,她強烈得感覺到了心髒的跳動。後來的幾天裏,每每想起這句話,她就覺得躁動,覺得坐立不安。她想,沒有辦法了,就算是飛蛾撲火,就算只有一個瞬間,就算在這一瞬間之後,一切就歸于平淡,就算以後她會覺得失望、糾結、難過和不幸,她也要這個瞬間,她要讓溫晨在這個瞬間裏知道她的愛情。

時至今日,她該有多慶幸,她用愛情贏了愛情。既然這樣,既然如今阻擋他們的不是平淡乏味的生活,不是對方與自己想像得大相徑庭,也不是感情匮乏不能彼此給予更多;既然如今阻擋他們的是與愛情本身無關的因素,那麽,安寧想,就不要再假惺惺苦口婆心的勸我了。你不知道我曾多麽努力得争取這份愛情,你不知道我曾多麽卑躬屈膝得想要得到這份愛情,你當然也不會知道,我早已準備好了,為這份愛情挫骨揚灰。

安寧沒有擡頭也知道爸爸看向她的目光有多麽的篤定。是啊,在這個家裏,他從來不會輸的。可是,這次不行。

她不由自主得把手掌握成拳頭,只有這樣,她才能稍微控制整個身體的顫抖。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卡在喉嚨的哽咽咽下去。她顫顫巍巍得開口,眼淚卻一起掉了下來。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太氣憤,也太難過。“你為什麽……”她努力調整呼吸,吞咽着嗓子眼的那股濁氣,然後用力把這句話補充完整。她說:“你為什麽,為什麽總是有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安寧!”有人在身後叫她,她知道這個嚴厲的聲音是安嘉烨的,盡管他從沒有用這樣的聲音訓斥過她。可她并不怕,現在沒有什麽能吓跑她心裏那個張牙舞爪,恨不得和敵人同歸于盡的自己。所以,她不管不顧得繼續說:“你為什麽不能堂堂正正得說出你不願意我倆在一起的真實原因呢?因為溫晨不是你那些朋友的兒子,因為你認為他,”她輕輕吸了口氣,“認為他有殘疾。我和他在一起讓你覺得丢臉了,沒面子了,是這樣吧?這才是你認為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吧?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着為我好的幌子讓我覺得生不如死!”最後四個字,她咬得特別重,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連安嘉烨都倒吸一口涼氣。他扶了扶額頭,靠在門框上。他看到溫晨向安寧的方向挪動了幾步,他甚至都擡起了手臂,可最終還是猶豫着垂了下來,又退回到了原位。這個時候,還是什麽都不要做了,還是假裝這個屋子裏只有他們父女兩人好了。

“生不如死……”安爸爸不敢置信得重複着這四個字。安寧突然有些後悔了,因為她看到面前那具年邁羸弱的軀體似乎不堪重負得輕輕搖晃了幾下。安爸爸似乎是累極了,他慢慢坐下來,卻是對溫晨說:“年輕人,麻煩先到樓下等會好嗎?”溫晨知道,安寧此刻也許很需要他,可他同樣也知道,這種時刻,他不适合待在這裏。他看了眼安寧,盡量讓自己的眼裏充滿堅定和溫柔,然後轉身離開了。

“安寧,”安爸爸無力得喊着她的名字,“是我把你接回家的,你懂嗎?我一直沾沾自喜得覺得我給了你重生的機會,給了你第二次生病,原來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原來我讓你覺得生不如死!”他突然笑了起來,那聲音很詭異,應該是在笑,卻帶着點哭音。

“爸,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心虛得辯解着。“我這些年,一直都很感激你。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一輩子也過不了現在這種日子,我傾盡所有也報答不了。我一直以為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我都不會拒絕。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是這件事?我不能,不能,”從進門開始就積聚的委屈是在這個時候爆發的,他們就像是突然團結在了一起,要反抗一般,勢不可擋得從心髒一路積聚到了嗓子眼。眼淚伴随着這股勢力也落井下石般得洶湧而至。她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冷靜,應該堅強,應該表現得堅定且無所畏懼。可是,安爸爸将她最顧忌的恩情搬出來了,她真的沒有辦法,她就要屈服了。那麽,在屈服之前,就讓我再軟弱得、不甘心得請求您一次吧。“爸爸,你就當是幫幫我,幫幫我,不要再管我們了好不好?”

“安寧,你還是沒懂。”他說這話時,語氣裏無奈又失望。可安寧想,他不是也不懂她嗎?安爸爸在短暫的停頓裏輕輕嘆息着。然後他說:“是因為小時候那場火災對不對?”

安嘉烨猛然站直了身子,似乎門框無法同時承受住他和意外的重量。他快步走進了房裏,拉起安寧,“我們先出去,出去再說......”這可不是個好時候,他知道,可還有什麽辦法能在此時阻止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但是安寧卻重重甩開了他的手。

她看了眼,準确得說是瞪了眼安嘉烨,又重新将目光定位在了安爸爸身上。安嘉烨看到他們兩個眼中透露出相同的毫不留情,夾雜着厮殺前必勝的信心。安嘉烨緊緊閉了下眼睛,他不敢嘆氣,因為那代表着大局以定。而他直到現在都不想承認大勢已去。

“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安寧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們都知道了,”爸爸的聲音卻突然變得柔軟而親切,可安寧讨厭這樣的聲音,因為這往往代表着同情和慈悲。“是那個男孩兒把你從火災中救出來的。你一直都說要找你的救命恩人,你找到他了,我也很高興。我和你一樣,都特別感激他當年救了你。可是……”

“你是怎麽知道的?”安寧再次語氣生硬得打斷了他,好像根本沒聽到對方在說什麽,也沒聽出那語氣裏示好的意思。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變得有些咄咄逼人。“還有,你剛說你們都知道了,你們都有誰?”

安爸爸選擇再次原諒她的無理,很有耐心得解釋起來:“我之前讓安嘉烨找那個男孩聊了一下,無意中知道的……”

“你讓哥找溫晨談話?”安寧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她突然轉向站在旁邊的安嘉烨,“然後,你就照做了?”

她的臉上鮮明得挂着“你怎麽可以這樣”的表情。所以,安嘉烨也只能百口莫辯得點點頭。于是,他看到安寧像是窒息般倒吸一口氣,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突然想起一句話,“沒有人是真正無辜的。”盡管他真的覺得自己很無辜,可還是沒能抵擋住,突然席卷而來的愧疚。他想,這是因為他懂安寧有多信任他。

沒錯。安寧一直以為在這個家裏,哥哥是她的同盟軍,是她的後盾,他會在她孤軍奮戰的苦難時刻拉她一把。好像是因為這樣,好像是因為心裏有這一點隐隐的信心,她才敢顫抖着伸出手接下這份戰書。可是,都已經上戰場了,她才知道,原來她的同盟軍是敵人派來的奸細。恍然大悟的同時,她也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被嘲弄了。哥哥,你怎麽可以這樣!

“我們都知道這件事了,”安爸爸就是在自己兒女沉默不語的對峙裏再次開口,“那個男孩,也知道了。”

終于……

這兩個字從腦海中冒出來時,連安寧自己都吓了一跳。原來,她在害怕溫晨知道這件事的同時,也小小得期待着他真的可以知道。只是她還沒有準備好。更何況,怎麽能以這樣偷偷摸摸,挑撥離間的方式讓他知道呢?

她再次看向安爸爸時,終于可以毫無畏懼得直視着他的眼睛了。對,就是這樣,你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要膽怯、畏懼和心虛。“爸,你......不會覺得自己太過份了嗎?”她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們不是故意去調查他,”安嘉烨比安爸爸更急着解釋了起來,“真的是無意中知道的。溫晨也不是我們告訴他的……總之,這個事情有點麻煩,我等下給你解釋。今天到此為止好不好?”

“不好!”她有些失控得沖安嘉烨喊起來,“你說不是故意的,什麽都是無意發生的。那找他談話也只是碰巧嗎?只是你們在大街上碰到,然後心有靈犀得感知彼此的身份,就随便去喝了一杯,結果意外知道了這麽多秘密的嗎?你還不如一開始就這樣騙我好了!”

“好了!”安爸爸終于不再平靜,厲聲呵斥住了情緒有些失控的女兒,“你給我差不多點!我允許你在這兒胡鬧不是因為你有理,你是對的。是因為我尊重你,覺得應該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但這不代表你就可以變本加厲得不可理喻下去。”

安寧緊緊得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不要哭。可她整個人卻像馬上要散架了一樣不停顫抖。

“安寧,不管怎麽說,我都是你爸爸。我不會害你的。我做什麽也都是為了你好!”

從什麽時候起,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我是為你好”這句話成了戰無不勝的武器?它像是免死金牌一樣,只要一亮出來,什麽樣的罪行都必須要被赦免,被原諒。可是,憑什麽!

“為我好嗎?”不要再顫抖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現在可是戰争最緊要的關頭,你不知道嗎?“哪怕只有一次,你可不可以問問我,我想要什麽?我覺得什麽才是真正的為我好?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自私霸道得把你的想法強加于我!你所謂的為我好,讓我覺得很痛苦!這種好我一點也不想要!”

她其實還有很多話,很多更放肆、更傷人、更無理的真心話想要講,可她分明看到爸爸的手已經扶上了胸口,這個姿勢像一個暫停手勢,讓她不由自主得住了口。

可但是依然已經來不及了,她還是成功惹怒了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顫顫巍巍得伸出手指指向她,聲音卻比他的身體要有力多了。他憤怒得吼道:“你以為你真的喜歡那小子嗎!你只是感激他、同情他、可憐他,所以産生了喜歡他的幻覺。你以為所有英雄救美、知恩圖報的愛情故事最後都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嗎?安寧,我告訴你,根本就不可能!你這種自我沉醉的幻覺總有一天會破滅,你何必現在還要自欺欺人……”

安寧拼命、拼命的搖頭。她最害怕的就是這樣,她不敢讓溫晨,讓其他人知道當年的那場火災也是因為這樣。這個流言蜚語的世界,總是有些自以為是的人類,一定會把她的喜歡扭曲成感恩、同情或其他什麽。不管是什麽,那都是不對的。她确定,只有她确定,那是喜歡,那只能是喜歡。她知道的,她喜歡他。

“不是的,不是,才不是你說得那樣,你不可以這樣亂猜的……”她輕輕搖了搖頭,翻來覆去重複着毫無說服力的辯解。眼淚傾巢而出的時候,她終于肯承認在這場戰争裏自己的脆弱。

而此刻和她心情一樣沉重的是站在旁邊無所适從的安嘉烨。他想要去安慰哭泣的妹妹,卻又看到父親放在桌上微微顫抖着的雙手。原來親人的戰争中站在哪一方都是錯的,誰都幫不得。他只能讓自己像一個擺件一樣,存在在這個房間中,卻又不被注意。

“不是?”安爸爸冷笑一聲,那是一種真正的冷笑,不是電視上那種惺惺作态的一聲輕哼。安爸爸這個笑還是持續了幾秒的,不仔細聽,你都會覺得這是他表達愉悅的方式。就是這個笑,讓安寧百爪撓心得更加惱火起來。可安爸爸還是不依不饒得繼續說道:“不是嗎?不是的話,為什麽你不敢和他講?為什麽他知道了,你會這麽害怕?”

“我沒有害怕!”

“安寧,我怎麽可能不了解你。你在害怕,在着急!你現在就想去跟他解釋了對不對?”

“不是!不是!不是!”終于,場面變得失控起來,“我不講就是擔心他會像你那樣想!我不能讓他有一絲一毫那樣的想法!你根本就不懂!”

“你會有那樣的擔心是因為被猜中了心思,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同情他,感激他,卻錯把這當作喜歡,只有你自己不敢承認而已!”

“我沒有!從來都沒有!我就是喜歡他!我不會騙他!你根本不會懂,他比你們誰都重要!”

啪—

只是一瞬間,所有聲音都像被威脅般躲了起來,世界重歸寂靜,就好像這個房間裏從來就沒發生過一場激烈的争吵。

安寧本能得伸手捂住火辣辣的右臉,一臉不可思議得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媽媽。事實上,覺得不可思議的不是只有安寧一人,沒人注意到安媽媽是在哪個節骨眼上突然出現在房間的,又是怎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出那一巴掌的。只是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她比這個屋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激動。她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着保持着打人的姿勢。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無所适從得把手掌握成拳放了下來。“安寧,”她哽咽着叫出女兒的名字,眼淚也随着這兩個字抓緊時機得出來湊熱鬧。“你不可以這麽沒良心的!不管怎麽說,不管你爸爸做了什麽,是我們,我們養大了你。”安寧知道她此刻的心寒,知道她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她的嘴唇哆嗦得厲害。“我們有多心疼你你不會不知道。你怎麽能說出他比我們誰都重要這種話,即使是氣話,也不能就這麽輕易得說出口啊!實在是太傷人了!”

“媽……”她嗫嚅着喚了一聲眼前悲戚的女人,可這一聲稱呼之後,卻也不能再多說出一個字。

這不是平時那個雍容優雅,神态自若的媽媽。是她,讓她熟悉的那個媽媽消失了。“媽,對不起!”她低頭抹了把眼淚,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她此刻只想離開這裏,可一轉過身,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溫晨,他就站在剛才安嘉烨站的地方。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安寧走過去,她想擠出一個笑容給他,但是實在費勁,所以她只是輕聲說:“我們走吧!”

盡管她覺得過去了很久,可她确定自己并沒有走出去幾步。因為安爸爸砸進椅子裏的那聲悶響清晰得傳進她的耳中。那其實是很小的聲音,有點類似于垃圾被遠遠得丢進垃圾桶的聲音,是那種不接近絕對不會察覺的聲音。可是,她就是聽見了,那時,她還什麽都沒看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得停下了腳步。接着,她聽見媽媽和哥哥一前一後聲嘶力竭的叫喊:

“平科!”

“爸!”

安寧緩慢得轉過頭,眼淚朦胧了眼前的景象,她對着被安嘉烨和媽媽擋住的事故中心,喃喃自語般顫抖着喊出一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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