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人的造化了。”
王掌史一想也是,在剛才的處境下,徐慧若巧言推脫,反倒容易遭武才人忌恨。
人在後宮裏生活,多結個善緣也是好的。武才人現在是混得不好,可誰知道将來她會不會有大造化呢?
就像楊淑妃曾經在徐慧剛入宮時給予過她幫助一樣,淑妃的目的是讓徐慧立即幫她做事嗎?
并非如此。
但淑妃就是做對了,徐慧到現在都念着淑妃的好,不大相信年初那件事是淑妃策劃的。
只願若是武才人也有飛黃騰達的一天,不會忘記徐婕妤曾對她的好吧。
☆、第34話
從年初二開始,徐慧就沒有那樣忙碌了。不過“除夕元正假”加起來一共七天,是除夕及之前三天,還有初一、初二、初三。也就是說從初四開始,徐慧又要去甘露殿當值。
滿打滿算,她還僅有兩天的假期。
徐慧打算呆在寝宮裏哪也不去,一口氣把過年新得的幾本好書看完為止。
王掌史陪在一邊,幫她在徐慧之前收集的古籍上蓋上收藏印,等過兩天一起送到藏書閣去。
杜掌膳端上來一杯白草飲給徐慧,見王掌史身邊堆着的那一摞書,禁不住好奇道:“婕妤平日裏那樣愛惜好書的一個人,怎麽就舍得把自己的藏書拿出來?”
徐慧擡眸看她一眼,淡淡笑道:“好書若只有我一人獨享,豈不可惜。若能給予有緣人一分樂趣,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王掌史在旁補充道:“而且古籍要防風化,蟲蛀,打理起來麻煩的很。藏書閣有專人負責打理,也不用擔心損壞。”
杜掌膳表示不懂,笑呵呵地打了個哈哈,也不再問了。
徐慧低頭繼續看書,誰知正看到興頭上,外頭忽然來了人,說是從賢靈宮來。
把人叫進來一問,原來是楊淑妃召見。
她本來想宅在家裏一整天的,這下子就不行了。淑妃召見,不好不去。
徐慧換了身外出的衣裳,由杜掌膳和玉藻跟着,乘步辇往賢靈宮去。
到了賢靈宮,新上任的伍司設竟親自在門口迎接徐慧。徐慧向她點頭一笑,才進賢靈宮的門,淑妃便道:“徐婕妤不必多禮,快坐吧。”
徐慧淺淺一禮,與楊淑妃相對而坐。
淑妃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大過年的,還把你叫過來。”
徐慧溫潤一笑,“還未恭喜娘娘,聽說陛下有意,複吳王為安州都督。”
“你也聽說了啊。”楊淑妃滿臉喜色,“說到底,這還多虧了你。”
徐慧一怔,謹慎地看着她道:“娘娘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楊淑妃肅容道:“本宮不把你當外人,不妨與你直說。恪兒這件事,是陛下對本宮的補償。畢竟楊掌史跟在本宮身邊也有幾年了,這回被人利用,賢靈宮吃了個暗虧,陛下心裏明鏡兒似的。”
徐慧品了品淑妃話中的意思,她是想撇清自己,以證清白。
不管徐慧內心相信與否,此時她都要表态,讓楊淑妃寬心,“也是徐慧沒有教導好下人,身邊的人不懂事,給娘娘添麻煩了。”
“這是什麽話?本宮相信你,肯定和本宮一樣,事先對此事毫不知情。”楊淑妃壓低聲音道:“咱們都是被人利用了……”
徐慧輕挑眉梢,沒有說話。此事完全由太宗幫她解決,她并沒有做、目前也沒有能力做深入的調查,是以在對情況不是充分了解的前提下,徐慧沒有随便說話。
楊淑妃見她不動聲色,只得自己先開了這個口,“本宮已經查到,這件無中生有之事,乃燕賢妃授意楊掌史所為。可誘使燕賢妃犯下這等糊塗事的,卻是那武才人。本宮已經查清武才人和燕賢妃的瓜葛……”
“娘娘。”
向來對楊淑妃恭敬有禮的徐慧,突然打斷了她。
楊淑妃有些意外地看向徐慧。
“娘娘恕罪,這件事情,或許徐慧還是不知為好。”
她年紀雖小,卻也不蠢,楊淑妃說這些話,擺明了是想拉她入夥,一同對付武才人。
之前燕賢妃大費周章,都沒有讓她傾向于誰,如今有太宗出面庇護,徐慧更沒有必要違背陛下的意思,去幫楊淑妃。
楊淑妃輕眯雙眸,“徐婕妤,你不會真的把武才人當做姐妹吧?”
徐慧輕聲道:“徐慧愚昧,只怕反倒會壞了娘娘的事。”
楊淑妃心中暗暗吃驚,徐慧這是在暗示,如果她知曉此事,就沒有辦法坐由她對付武才人。
但她若不知……
徐慧是幫不上忙了,可起碼不會破壞她的計劃。
徐慧這是擺明了打算置身事外。
楊淑妃見她柔柔弱弱的樣子,內心卻如此堅定,不由心生敬佩。
平心而論,若她處在徐慧這個年紀,有一個高位的娘娘主動向她伸出橄榄枝,她可能很容易就會動搖。
楊淑妃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向來懂得取舍。她當機立斷,不再與徐慧糾纏,笑吟吟地說:“徐婕妤若是愚鈍,這宮裏可就沒有聰慧之人了。”
她頓了頓,自然地轉換了話題,“本宮送你的年禮,可還喜歡?”
初一,楊淑妃賞了徐慧一座桂花屏風,上面繡着徐慧的那首《拟小山篇》,看起來着實花費了一番心思。
徐慧真心實意地道謝,“多謝娘娘,徐慧很喜歡。”
“好啦,天冷,趁着日頭大,快回去吧。”楊淑妃不打算為難她了,類似的話,以後她也不打算再提。
徐慧從善如流地告退出來。
走出賢靈宮時,徐慧揚眸看了看高挂在天空中的太陽。她來的路上,尚且烏雲蔽日,現在日頭卻已驅散了雲層,陽光直刺刺地照耀着大地。
徐慧微挑嘴角,心情愉悅。
年前發生的事情,韋貴妃那邊不介懷,還不足以讓她完全放心。和楊淑妃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之後,徐慧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了心。
一路無話,回到清寧宮後,一向大大咧咧的杜掌膳禁不住問她,“婕妤,聽楊淑妃的意思似乎是想對付武才人,您打算提醒武才人嗎?”
也難怪杜掌膳這麽問,徐慧之前就是這樣暗示楊淑妃的。
徐慧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那樣說,只是為了讓淑妃娘娘明白,我無意介入她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至于提醒武才人,那更不可能。
畢竟讓武才人陷入這場麻煩的人,不是徐慧,而是她自己。
武才人想把徐慧牽扯進權力的漩渦,卻要徐慧拉她出來?
這不可能。
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呢。
她擡眸看向杜掌膳,溫聲道:“這件事你只當做沒聽見。”
她沒說什麽威脅的話,卻叫杜掌膳心神一凜,忙肅聲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終于可以由她自己支配,徐慧心滿意足地看完了兩冊書,晚上看得眼睛都花了才肯睡。
玉藻勸她,“婕妤早些睡吧,明兒還有整整一日呢。”
誰知第二天,太宗就叫人把她拎去了甘露殿訓話。
“昨兒晚上熬夜了?”
太宗沉着臉問她。
徐慧沒答話,權作默認。她眼圈兒發黑,想撒謊都不成。
“太不聽話了,太不聽話了……”
他低聲念叨着,擡眸看她一眼,“過來!”
徐慧依言走近,太宗拉她近身坐下,有些不高興地說:“朕一天不看着你,你就任性胡鬧。”
“妾身昨天讀完了《群書治要》。”徐慧擡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太宗一下子就把什麽不滿都抛到了九霄雲外,饒有興趣地追問道:“這麽快?怎麽樣,朕沒騙你吧?”
徐慧颔首道:“上始五帝,下迄晉年,《群書治要》博采經史子集,令人大開眼界,難怪陛下這樣推崇此書。”
“你看的太快了,朕得考考你。”
太宗全然忘記了把徐慧叫過來的初衷,兩人越聊越起興。
晚上太宗就把徐慧留了下來,理由十分理直氣壯,說是反正明天她還要來甘露殿當值呢。
徐慧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坑了,白白的被他占據了最後一天的假期……
太不講道理了!
不過能呆在陛下身邊,她還是挺開心的。
太宗博學強知,與他交談,每每令她收獲良多。不僅是書本上的知識,還有許多做人的道理。
大多數時候,她還是挺崇拜他的。
為什麽說大多數呢?
因為太宗經常自行走下神壇,做一些讓她無語的舉動……
初四這日,太宗開始辦公。徐慧服侍在側,平靜地過了一個下午。
誰知臨近傍晚,她忽然覺得身上有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剛開始的時候,她以為是昨日吃壞了東西,就只是默默皺着眉頭不說話,想着過一會兒就好了。
誰知道卻被太宗發現,他趕忙起身過來,問她哪裏難受。
徐慧小聲說:“肚子有點痛,不礙事的。”
“還說不礙事!你看看你,臉都白了。”太宗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頭上的虛汗,喊人去傳太醫。
徐慧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陛下,真的無需勞煩太醫。”
太宗卻不理她,不僅讓人傳太醫,還叫王德跑過去叫,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把人給帶回來。
徐慧都能想象得到,若是當值的太醫看見內廷的大總管王德親自跑去太醫院,只怕膽子都要被吓出來了。
皇帝身邊的大總管跑成一副被狗追的樣子,還能是為了什麽?
皇上要駕崩了呗!
太醫簡直要吓哭了,一路小腿發顫的飛奔至甘露殿。
結果還沒進門兒,就被徐婕妤身邊的王掌史給攔住了。
“陛下龍體安康,徐婕妤也無礙,有勞王太醫走一趟。”王掌史說着就往太醫懷裏塞銀子。
王太醫哪裏敢接,戰戰兢兢地問她,“麻煩王掌史提點一句……這……到底是怎麽了?”
“這還真不大方便說。”王掌史壓低聲音道:“我家主子月事來了,頭一回,把陛下吓着了,僅此而已。”
王太醫這才安了心,回去了。
可真的是僅此而已嗎?
王德看着殿內表情複雜的太宗,感覺事情比他想象的要複雜的多啊。
☆、第35話
太醫沒來之前,太宗非要扶她起來,讓她進去躺躺。
徐慧推脫道:“不必了,這樣挺好的……”
她已經隐約猜到了是什麽事情,進宮前母親姜氏特意囑咐過她,就是怕她進宮後驚慌出醜。
所以徐慧看起來還頗為鎮定,倒是太宗,滿心的焦急。
“怎麽會肚子痛,難道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說完他便搖搖頭,“不應該啊,昨日你與朕一同用膳,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莫不是晚上着涼了?”太宗想了一想,也不對,徐慧的睡相很好,安靜得像只剛出生的小貓,從來都不踢被子。
他看着徐慧微微皺眉,隐忍不發的樣子,是那樣的柔弱可憐,只覺得整顆心都被人狠狠揪住。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令他幾近抓狂,恨自己不能為她做點什麽,緩解她的痛苦。
他寧願把她的痛轉移到他的身上。
直到——王掌史進來,扶徐慧起身。
太宗有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到她淺藍襦裙上,染有一小塊暗紅的血跡。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像明白了什麽。在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臉上已經悄悄地泛了紅。
好在沒有人敢直勾勾地直視天子,沒人注意到他的尴尬。
太宗手足無措地遠遠站在一旁,看着王掌史将徐慧帶下去更衣。
等徐慧再回來的時候,太宗捧着碗姜糖水上前,關切地問她,“怎麽樣,沒事了吧?”
徐慧再淡定,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這時候有一點不好意思了,微微垂下眼睛道:“陛下放心,我沒事的。”
“那就好。”太宗似是松了口氣,“把這碗姜糖水趁熱喝了吧。”
徐慧乖乖接過,小口小口地喝着,卻一直沒有停下,直到飲盡為止。
等她喝完了,太宗将一顆饴糖塞進她的口中。
他像以前那樣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誇獎道:“慧兒好聽話。”
說完他又覺得哪裏不對,輕咳一聲,改了口說:“慧兒啊,一轉眼你都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徐慧真心不想和他談論這個話題,臉上越來越紅,只得将頭埋得更低,小聲道:“陛下說什麽呢……”
“一轉眼你都長大成人了。”太宗頗為感慨地說:“朕還總覺得你是個小孩子呢。”
這種心态真的很矛盾,一方面他早已習慣了把她當做小女孩照顧,一方面又盼望着她早點長大。
等她長大了,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惆悵……
徐慧見太宗沉默,久久的不說話,不由擔心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迎上徐慧清澈的目光,太宗在心中暗罵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矯情了?
徐慧長大了,他心情複雜個鬼啊!
有病。
晚上用膳的時候,太宗慈父心發作,吩咐下人準備了一桌子補血之物。
徐慧其實很不喜歡吃,只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太宗忙問:“可是不合你的胃口?”
陛下這樣問,當然要回答不是了,可徐慧不擅長在他面前撒謊,很實誠地點了點頭。
太宗有些受打擊地說:“那朕讓他們撤下去,重做。”
“那多浪費啊。”一桌的禦膳才動了幾筷子,丢了可惜了。
太宗挺起胸脯,特爺們兒地說:“那朕吃。你想吃什麽就跟王德說,別不好意思。”
徐慧點點頭,要了一碗熱湯面并幾樣清淡小菜,吃的香甜。
太宗卻有點補過了頭,晚上熱血上頭,配上他那一把美髯,活像關公轉世。
他撐得頭暈目眩才想起來,他傻啊?可以賞幾個菜給下人啊!自己瞎逞什麽能……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想出去溜溜彎,但是徐慧看起來不大方便的樣子,太宗不想折騰她。一個人去吧,又略覺心酸。
太宗就在甘露殿裏打轉兒。
徐慧正在寫字消食,有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她卻還是氣定神閑。
太宗在那裏絮絮叨叨地說他這幾天接見了哪國的使臣,犒賞了哪些能臣。徐慧支吾着不搭理他,他的熱情也不減分毫。
直到太宗提起姜氏,徐慧方擡起頭來,看他一眼。
“陛下方才說什麽?”她輕聲問。
“朕要封你的母親為金城縣君。”太宗微微笑着,嘴唇微顫,顯然正在抑制自己的笑容,“你母親有了封號,就可以進宮來看望你了。”
“多謝陛下。”看他一臉求表揚的樣子,徐慧總要有所表示。
縣君是五品的品秩,按制三品或四品的內命婦之母可被封為縣君。太宗此舉,并不算逾制,是以徐慧坦然接受,并沒有推辭。
晚上徐慧想回清寧宮,她身子不方便,不大想留下來。
奈何太宗不肯,怕她路上折騰,硬是要她留下。
看着她那委屈的小樣子,太宗摸摸她的頭,好言好語地說:“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你就不用當值了,朕再放你兩天假。”
一聽說還有假期,徐慧蠻開心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模樣。
“冊封你母親的敕令,今日已然傳下,明天下午就可以召你母親進宮。你是想回清寧宮去,還是在甘露殿見她?”
“回清寧宮。”徐慧不假思索地說。
她身上不方便,還留宿在甘露殿,本來就已經是逾越之舉。她母親姜氏向來是個循規蹈矩的人,若是母女二人在甘露殿相見,姜氏不但不會高興于徐慧的得寵,反而會埋怨她的不知分寸。
父母對孩子的影響真的很大,起碼徐慧所做的許多決定,都滲透着徐孝德和姜氏夫婦的價值觀。
到了歇息的時間,徐慧叫王掌史幫她換了條幹淨的新帶子。可就是這樣,她還是不敢上塌,怕有痕跡遺留在龍床上。
太宗洗漱完了過來,奇怪地問她,“站在這裏做什麽?地上涼,快上來。”
徐慧踟蹰了一下,還是沒有動。
太宗頓了一下,了然道:“你放心,朕叫人用暖爐溫過被子了,保證暖暖和和的。”
“不是……”徐慧低聲說:“讓人拿條毯子,鋪在我身下吧。”
太宗不假思索地說好,他以為她是怕着涼,可等徐慧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他才明白過來。
太宗憐惜地摸摸她的頭頂,柔聲道:“怎麽和朕還是這麽見外呢。”
徐慧閉上眼睛,由着他給自己順毛,沒有回答。
太宗看着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個姑娘太機智了,很多時候不說話,反倒比說了更多。
搞得他想生氣都氣不起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上午太宗去上朝,徐慧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宗的禦辇裏,被送回了清寧宮。
她不想這麽招搖的,奈何某人留下王德大總管看着她。
在她們這些年輕的姑娘眼中,眉目慈和的王德可可怕了……比陛下還不好得罪呢。
回到清寧宮後準備了一下,從用午膳開始,徐慧就有幾分心神不寧,坐不住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離家這麽久終于能見到母親,她情不自禁的有幾分興奮起來。
結果等姜氏被玉蓉引進來,向她行禮的時候,她心裏反倒踏實下來。看着十分穩重的樣子,讓姜氏心中暗暗點頭。
等到屏退下人,母女兩個終于可以說些體己話的時候,姜氏就拉住她的手說:“在宮外就聽說陛下對你十分照顧,只是切記,不可恃寵而驕。陛下是君,我們是臣,要永遠記得守住自己的本分。”
徐慧還未開口答應,姜氏就笑道:“其實我說這些話都是多餘,你行事向來很有分寸。”
徐慧淺淺一笑,不知該說什麽好。她和陛下也相處了有一段日子了,她清楚的知道,陛下是個十分随和的人。他想打破她的疏離,同她親近起來,徐慧卻一直有所抗拒。
恐怕潛意識裏,她就是像姜氏說的那樣,把陛下當做了君,而不是……夫。
“你進宮前我囑咐你盡量小心謹慎,避免出風頭惹事端,是因為你年紀還小,我和你父親怕你無法自保。可事情發生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開的了。”
姜氏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徐慧得寵是好事。她能随機應變,安安穩穩地走到今日,姜氏非常欣慰,自然不會怪罪徐慧沒有聽從她當初的叮囑。
“你父親讓我轉告你,宮中生活不易,讓你盡量不要委屈了自己。在守住底線的前提下,想做什麽就去做,不要顧及我們。”
“娘娘……”徐慧輕聲喚道。
姜氏握住她的手,和藹地說:“我也不想讓你委屈自己,可又怕你不小心惹禍上身。我們倒沒什麽,只是你小小年紀,着實不易。”
徐慧沒有做過母親,可母親矛盾的心情,她卻真切地感受到了。
既有嚴母,又有慈父,徐慧突然覺得心裏很溫暖。
“娘娘放心,慧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她靠在母親懷裏,溫柔地承諾。
☆、第36話
姜氏又交待了她一些女人經期該如何保養自己的事宜,徐慧一一記在心中,只恨不得将母親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刻在心裏。
畢竟,聚少離多。如今她嫁了人,再也不能像兒時一樣日日依偎在母親身邊了。
姜氏憐惜地摸摸她的頭發,有幾分惆悵地說:“我的慧兒長大了……”
徐慧擡眸看姜氏,神情中有幾分迷茫。對于長大這個概念,過去她一直都很模糊。
她不禁輕聲問道:“為什麽來了葵水之後,大家都說我長大了呢?”
姜氏耐心向她解釋,“你來了月事,就是完完全全的女人,可以生孩子了。”
生孩子?!
徐慧一驚,這對她的心理沖擊可不小。
她還從未想過,會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小寶寶從她肚子裏爬出來。
那麽遙遠的事情,突然近在眼前似的,徐慧突然有些恐慌。
誰知姜氏接下來的話,更加令她心驚膽戰。
“估摸着再過不久,陛下就會安排你侍寝。”
姜氏注意到徐慧的臉色不大對,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陛下定然會憐惜你的。你年紀小,若是侍候不好,陛下也不會怪你。”
徐慧紅着臉說:“您說什麽呢……”
陛下對她很好,可是并沒有男女之間的情事呀。
她想告訴姜氏,卻又不好說出口。
姜氏見她欲語還休,還以為她是害羞,也沒在意,含笑道:“你若擔心,就請宮裏知人事的女官教你。你身邊那兩個女官,一個精明幹練,一個憨厚老實,看起來都還不錯。”
提起身邊的人,徐慧忽然想到何憐,忙問:“阿娘,何憐怎麽樣了?”
“人在家裏你還不放心?安心吧,她過得很好。”姜氏溫柔道:“我安排她伺候你妹妹,穎兒很喜歡她。”
徐慧心裏松了口氣,“那就好。”
母女兩個說了好一會兒的貼心話,時間不知不覺的溜走,轉眼間已到傍晚時分。
若留姜氏一同用了哺食再出宮,也不是來不及,只是姜氏不依。
徐慧了解母親,她行事向來留有餘地,從從容容的才放心。故而徐慧不再勉強她留下,只是親自将姜氏送到了清寧宮門口。
直到姜氏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誰知她剛一轉身,就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徐慧吓了一跳,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身子向後退了兩步。
太宗怕她摔倒,連忙伸出雙手攬住她。
他将她渾身上下都掃了一圈兒,像是确認收貨一般,見她周身安好,這才道:“朕吓着你了?”
徐慧驚魂未定地點點頭,又想起母親方才的那些話,不禁有幾分手足無措起來。
太宗……真的會叫她侍寝嗎?
“是朕不好,吓到你了。”他習慣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以作安撫。
徐慧擠出一個有些蒼白的笑來,“陛下言重了,徐慧沒事。”
“你的身體好了沒?”他見她臉色發白,有些着急地說:“怎麽能站在門口吹冷風呢?”
不及徐慧回答,他便一把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将她抱進了屋。
那緊張的樣子,好像她身負重傷似的。
大庭廣衆之下,徐慧光顧着不好意思了,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身後的吳庸等人卻是一臉的震驚,徐婕妤不就是來個葵水而已嗎,這玩意後宮的女人們人人都來,每個月都來,也沒見陛下這麽緊張過誰啊?
姜還是老的辣,相比之下王德就鎮靜許多,擡手在吳庸腦瓜子上一拍,嗤道:“愣着做什麽的?還不近身伺候着?”
太宗是從外頭來的,沾了一身風雪,進了屋必然要更衣。在別的娘娘宮裏,妃嫔自己就動手伺候了。
可徐婕妤不同,太宗從不麻煩她。當着妃嫔主子的面兒呢,又不好讓宮女服侍這種近身的活兒。是以吳庸這些宦官們就不得不辛苦一些了。
不過他們也樂意。徐婕妤不看重銀錢,每每出手大方。況且就算沒這份賞賜,這清寧宮他們也樂意來。
世人習慣了捧高踩低,寵妃的地界那都是沾着靈氣的。如今在後宮裏,能和清寧宮攀上一丁點交情的,那是面上有光的好事兒。
溫暖如春的內殿裏,太宗換好衣服,叫人傳膳。
等着的這一會兒功夫,他們也沒幹坐着,太宗問徐慧,“今日見到你母親,可還開心嗎?”
徐慧點頭,笑眯眯地說:“嗯!”
太宗又問:“肚子還疼不疼了?”
徐慧搖頭,“不疼了。”
太宗接着問:“喝姜糖水了沒?”
徐慧小聲道:“晨起在甘露殿喝了一碗……”
太宗輕笑一聲,帶着幾分得意,“被朕抓住了吧?說好了一日三碗的。來人……”
“陛下……”
“嗯?”
“現在喝那麽一大碗,會沒有食欲的。”
太宗一想,她說的很有道理啊。糖水要喝,飯也要吃,這樣她才能健康成長,快點長高高。
“那晚飯後再喝吧,朕看着你。”他妥協道。
結果等吃過了晚飯,徐慧又說吃的太飽了,要再等一會兒。
太宗眨眨眼,困惑地說:“朕看你文質彬彬的樣子,怎麽這麽能耍無賴呢?”
徐慧溫文爾雅地笑笑,“哪有?不過已經很晚了,晚上吃姜不好,就不要放姜了吧。”
太宗無奈點頭,這才反應過來,她是不喜歡姜的味道。
也是,小孩子有幾個會喜歡那種辛辣的味道。
倒是那武媚娘……
下午甘露殿的人不知道徐慧不在,按照太宗昨日的吩咐煮了姜糖水來。倒了也是可惜,太宗就順手賞了武媚娘。
武才人倒是個痛快人,沒一句廢話就給喝了。
思及此處,太宗對徐慧說:“今日你不在,淑妃安排了武才人來甘露殿當值。”
徐慧輕怔,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喔”了一聲,表示知曉。
太宗說完,自己也是一怔。他傳召哪個年輕妃嫔到甘露殿伴駕,明明是再也尋常不過的事情。可他方才覺得,他就是應當說與徐慧聽。不然她若從旁人口中聽說這個消息,只怕要傷心難過。
他怎麽舍得她傷心難過呢。
昨日她身體不适卻隐忍不發的樣子,狠狠地揪住了太宗的心。那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他心口上紮了一個結,線的另一端就捏在她的手心上。
她若悲傷,他也跟着悲傷。她若開心,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歡喜。
這真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啊。
太宗見她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也不知她心思,就試探性地補充道:“本來來的是貴妃那邊送來的蕭才人。蕭氏聒噪,朕就讓她回去了。”
提起蕭才人,徐慧淺淺一笑,仿佛能想象出蕭才人在甘露殿纏着太宗,不讓他辦公的樣子。
“蕭氏走後,貴妃就不好意思送人來了。淑妃就送了武才人過來。”太宗很客觀地評價道:“這武才人倒是頗為懂事,一手飛白也寫的漂亮。”
他頓了一頓,看向徐慧,“朕明日還叫她來,你沒有意見吧?”
徐慧溫婉一笑,“怎麽會呢。”
太宗見她大度,心裏反倒有幾分失落。
徐慧恐怕還是沒把他放在心上吧……
不過太宗并沒有氣餒,他并不覺得徐慧會一直不在乎他。只是她還太小,暫時沒有開竅罷了。
不同于太宗的想法,徐慧心裏想的卻是淑妃。那日淑妃叫她過去,擺明了是想對付武才人的,可又為什麽要幫武才人制造與陛下相處的機會?
難道淑妃想讓武才人得寵?這根本就說不過去啊……
不過徐慧并沒有深思,因為……一碗冒着熱氣的紅糖水被端了上來。
沒有了刺鼻的姜味兒,紅糖水很容易就下了肚。等徐慧渾身都暖洋洋的時候,她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
管她呢,楊淑妃也好,武才人也罷,這件事情她不打算摻和。
初九那日,徐慧身上幹淨了,就又回到甘露殿當值。
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太宗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她站在門口,并沒有急着進去,而是轉頭看了一眼王德。
王德皺着一張老臉搖了搖頭,指指裏頭,用眼神示意徐慧小心。
徐慧點點頭,謝過王德後,擡步步入大殿。她還未出聲行禮,便聽太宗沉聲道:“來了?”
裏裏外外服侍着的宮人都為徐婕妤捏了一把汗。
陛下今日一直心情不好來着,徐婕妤若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會成為陛下的出氣筒。
徐慧應了一聲,規規矩矩地見了禮。
太宗情緒不高地說:“本來是想明日再叫你過來的,只是那個武才人,朕實在不願意再看到她。”
徐慧暗暗吃了一驚,不由擡頭看他一眼。
就見太宗長長嘆了口氣。
他向她招了招手,“慧兒,你過來。”
他攥着她的手,好言問道:“你同那武媚娘關系很好嗎?”
徐慧想了想,客觀地回答,“一同進宮的世婦、禦妻裏,算是說得上話的。徐慧生性淡泊,很少主動與人結交。武才人先前主動交好,幾次接觸下來,就有了些交情。”
太宗方才已經明确的表示過了自己對武才人的厭惡,她卻還不急于把自己撇清,讓他不禁有幾分意外。
“那朕該怎麽處置她好呢?”他盯着她的眼睛問。
徐慧淡淡地道:“怎麽處置都好,只是不要顧及徐慧,按照陛下心意行事即可。”
☆、第37話
太宗松了手,又是一聲嘆息。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就是朕心裏覺得不舒服。”
徐慧仰臉望着他,沒有出聲,安靜地等待着下文。
等太宗将整件事娓娓道來後,徐慧了然道:“原來是這樣……”
事情的起因,是趕上新年,西域藩國進貢了一匹名馬,喚作獅子骢。
這獅子骢彪悍強壯,難以馴服,太宗一時想不出好辦法,頗有些心氣不順。
武媚娘聽說後,就獻策于陛下,稱自己有辦法。
起初太宗十分歡喜,忙問:“你有什麽法子?”
武才人信心十足地笑道:“先拿鋼鞭狠狠地抽它,不行的話,就用鐵錘打它。”
太宗笑意漸失,寒聲道:“如果這樣還是不能馴服獅子骢呢?”
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