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中城堡

雪是從前夜裏下的,一連下了三日,藍鳳青就在這幽憐巷的冷徽軒住了三日,三日裏的她與在瑞福宮中無甚區別,往年一到冬日她便如同入了冬眠的蛇,大多數時候都是呆在床榻上的,搬入了這幽憐巷也是如此。

紫悠端了剛煮好的酒釀圓子進來,一聞着味,本是懶在床上的人便多了一分興致,光着腳丫便下了地,還好将軍府送來的火狐毛毯子鋪滿量整個寝殿,赤腳走着,掌心都是熱的,本來入了幽憐巷身邊只可帶一名宮婢的,而藍鳳青也只準備帶上玲珑一人便可的,但紫悠和姚順硬是收拾了包袱急急地趕來,說是一輩子只認藍鳳青一個主子,藍鳳青覺着本不是什麽好去處,既然他們要跟着,她也用習慣了自然就沒管什麽規矩,讓紫悠和姚順也都住了進來。

那日紅梅宴,鐘嬷嬷将紫悠給牽扯出來,進了這冷徽軒冷鳳青也一直沒問,玲珑幾次想問個清楚卻都被她給攔了下來,此時,只見藍鳳青嘗了幾口酒釀圓子,似是不經意的問了句,“紫悠的家是哪裏的?”

“回主子的話,奴婢家住西越,十四歲那年入的宮,如今都快五年了。”

“哦?那淺雲宮的雲妃你定是識得的吧。”

“奴婢十二歲那年,女帝出游,遠遠地倒是見過一面,只是隔得太遠,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倒是伺候佟太妃的翠兒以前在西越曾服侍過雲妃,幾日前她還來與我說過話了。”

“是嗎?你們說了些什麽啊?”

“都是些入不了耳的俗套話,只是翠兒說雲妃大抵是還念着她的好的,如今又見了面,雲妃該是會去佟太妃那兒将她要了去的。”

藍鳳青将酒釀圓子往邊上一推,閉了閉眼,似是乏了,擺手道:“味道雖是我喜歡的,吃多了卻還是有些膩的,撤了都下去吧。”

紫悠撤了碗,恭敬的應道:“是,奴婢告退。”

寝殿裏只剩玲珑在旁守着,她見藍鳳青揉着額頭,神情似乎有些傷感,說道:“翠兒那日去瑞福宮找紫悠該是算好了時間故意讓鐘嬷嬷見到的,雲妃此計倒是好,一石二鳥,既除去了沁妃肚裏的孩子又将鳳主你拖下了水,只是她是如何讓鳳主沾染上無子香的呢?”

藍鳳青無奈地一笑,眉間卻是愁色難消,“既然玲珑分析得如此透徹,那我便把這仇記到雲妃的頭上去,至于無子香……許是她買通了織造處的人,給我送來的衣服便已被熏了無子香吧。”

“鳳主……”

玲珑還想說什麽卻被藍鳳青打斷,“此事已然成定局,我雖進了幽憐巷,可也沒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好,掌事房扣下的炭火和吃食還不如墨少君給我送來的好,而且桃樹環繞,春來之時,定是好過瑞福宮外的銀杏的。”

推開窗,入眼所及,白雪皚皚,不禁感慨道:“我生在南方,極少見雪,即便有也不過一日的光景,後來因為工作整天東南西北的飛,在北方也待了大半年的時間,可仔細想想,居然想不起北方的雪景到底是什麽模樣。”

玲珑好奇道:“是東聖以南的地方嗎?”

Advertisement

藍鳳青笑了笑,也不回答,反倒轉身披上了那件月華雪,頗有興致的對玲珑說道:“走,叫上紫悠和姚順,我們去院子裏堆雪人打雪仗去。”

“鳳主,你的身子……”

“玉玲珑,不準壞我心情。”

出了院子,積雪到了腳踝,靴子陷入雪地裏,軟綿綿的,頓時心情大好,披着月華雪手舞足蹈的繞着院子跑了兩三圈,冷徽軒裏就只得她一人的笑聲,清脆悅耳,怕是整個幽憐巷都能聽到她的笑聲,其他院裏的罪婦聽到她這般愉悅的笑聲,怕是要以為皇上來幽憐巷接人了。

跑了一會兒,回頭見玲珑一臉擔憂的望着她,姚順、紫悠則是一臉緊張的站在邊上,那摸樣深怕她在雪地裏刨出一個洞來,自己再掉進去。

她蹲下身子,在雪地裏滾了兩三個手掌大小的雪球,抱着滾好的雪球起身,一扔一個準的朝不遠處站立的三人砸去,每一球都正中臉頰,“你們若還那般傻站着,我大可試一試,看看幾球之內能把你們的腦袋給砸下來。”

藍鳳青繼續蹲下進行第二輪的雪球儲備,姚順和紫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這場雪仗到底該不該參與,就在兩人猶豫不決的時候,只聽藍鳳青“啊”的一聲,發間還剩半個雪球,玲珑此時還剩兩個未扔,藍鳳青大笑起來,将懷裏滾好的雪球全數朝玲珑扔了出去,玲珑躲閃不及,肩上中招。

紫悠打着膽子朝藍鳳青扔了雞蛋大小的雪球,不痛不癢的砸到藍鳳青的後背,藍鳳青回身一瞪,調戲道:“紫悠,你以為我是在跟你打情罵俏嗎?”随後滾了一個腦袋大小的雪球朝着紫悠砸了過去,姚順正準備将手裏比雞蛋還小些的雪球扔向藍鳳青,卻聽她在扔完紫悠後幽幽地說了一句,“小順子,你要是也敢拿這麽弱不禁風的球砸我的話,我就直接在這裏給你滾出一座墳來。”

姚順一吓,趕緊扔了手裏的小雪球,蹲下身開始專心致志的滾起雪球來,就在藍鳳青的威逼利誘下,一場雪仗倒是真槍實彈的打足了瘾,當她以一敵三的打完了聲張之後,筋疲力盡的向後倒去,四仰八叉的睡在了雪地裏,頭頂盤旋着幾只鳥兒,翅膀似乎發着青色的光,藍鳳青自嘲的笑了笑,一定是自己玩得太瘋了。

玲珑将她從雪地裏扶起,道:“主子,回屋吧。”

藍鳳青似乎又來了活力,俏皮道:“堆了城堡再回去。”

“城堡?”

藍鳳青看着三人好奇的表情,突然醒悟,道:“就是公主住的漂亮房子。”

三人似懂非懂的幫着藍鳳青堆着她口中所說的城堡,兩個時辰過去,城堡漸漸成了形,看着這個形狀奇怪的房子,紫悠問道:“哪位公主會住這樣的房子?”

“辛德瑞拉啊。”

姚順疑惑道:“皇族中好像沒有這位公主吧。”

“皇族中當然沒有這麽牛的公主啦,丢只鞋就能找到最愛她的那個人。”還未等三人繼續發問,她就脫了左腳的靴子甩了出去,靴子倒是扔得遠,卻未見着落地,大雪紛飛間,白衣勝雪的仙人靜靜走來,仍是一件白毛的披肩,手中抱着一個黑玉的暖爐,玉如墨,竟比夜色還美上三分,一看便知是個罕見的寶貝,可仔細一想,他身上又有那件物事不是這當世罕見之物呢?一件月華雪便是萬金難換的。

身旁的三人見到此人此景竟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冷氣,藍鳳青不禁在心底罵道,真真是裹了仙皮的妖孽。

他悠然自在的神色仿佛将這裏當成了自家的後花園,若不是見他手裏還提着藍鳳青甩出去的那只靴子,身為主人的藍鳳青見着他都覺得有些拘束了,這男人若是天下無人可以降服,那就該将他供奉到廟裏去,燒着高香日日拜着,只求這尊神不神、妖不妖的佛千萬別出來禍害人間。

他走至藍鳳青面前,藍鳳青警惕的看着他,道:“你要幹嘛?你想都別想把我關進什麽破鏡子裏去,我告訴你,要麽魚死網破……要麽……”她迅速地抓過一旁還在看入迷的紫悠,道:“你覺得換成她怎麽樣?”

姑蘇瑾把手中的黑玉暖爐放到藍鳳青手裏,一觸掌心便覺溫暖無比,可一想到是這位冷面神的東西,不由得準備扔出去,卻聽姑蘇瑾淡淡地說道:“黑曜祥火爐可比紫薇玉鳳爐矜貴,上萬年的黑曜石裏裝着的可是天下人争奪了數百年的天火。”

聽他如此說來,藍鳳青當即緊緊地抱着爐子,一副深怕他反悔要回去的模樣,姑蘇瑾被她逗弄得一笑,藍鳳青卻被他這一笑吓傻了眼,心裏默念,應該是幻覺吧,嗯,一定是幻覺。

直到他半蹲了下來,一手握住她的腳踝,一手将她甩出去的毛靴子又穿回了她的腳上,雖然隔着襪子,可他手掌半冷半暖的溫暖仍舊讓藍鳳青全身一顫。

他十分自然的站起身來,并未看她,而是從懷裏取出一片被冰凍住的梨花,遞給了玲珑,道:“這是凝雪山上的梨樹之靈,你将它用水化開給你家主子服下。”

玲珑收下梨樹之靈,疑惑道:“五年前凝雪山上的那片梨樹林不是被人用寒冰所封,以保花開不敗嗎?”

姑蘇瑾沉默許久後,緩緩說道:“開了五年,是該謝了。”

轉身離開,剛走幾步後又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藍鳳青身後堆的差不多的那座城堡,聽不出情緒的說道:“梨樹之靈只此一片,下回若還要跑到外面受冷,便帶上黑曜祥火爐吧。”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大雪之下,他踏出的腳印也被漸漸覆蓋,若非手中爐火的溫暖,她真要以為一切只是夢一場了。

她回身,見到身後三人吃驚之色,就連一向見慣大風大浪的玲珑也是瞪大了雙眼,只聽玲珑問道:“主子,此人是……”

“姑蘇瑾——”

紫悠和姚順難以置信的齊聲說道:“姑蘇公子——”

藍鳳青突然正色肅聲道:“今日之事若有半個字透出去……”

紫悠和姚順立馬跪下道:“奴才不敢……”

“你們跟在我身邊也有些時日了,且不說你們敢不敢,就說我的性子你們也是清楚的,不該留的,任誰也保不住。”

“奴才明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