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洛水幽夢
洛水之上木蘭生,所念不過幽夢人。
藍鳳青在深夜時,突然的就醒了,她躺在床榻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紫色紗簾無風而起的飄搖,四壁皆為琉璃所造,青玉石板上鋪滿了木蘭花瓣,周遭一切幻如夢,美如煙,恰如水中之月,不可得之,卻又萬分真實,現于眼前,若非腳上有絲被人壓着的沉重,藍鳳青真要以為自己是入了天堂。
有這麽一個人,突如其來的闖了進來,初見時,驚了心,攝了魂,狠厲決絕,卻不可逾越,之後纏鬥多年,終不得勝券,再見時已是三年之後,動了武,更動了情,如今,所見也不過一掌之數,怎的這般左右心神。
她擡了擡手,正欲觸及他的臉頰,卻見他動了動眼皮,一驚之下便又倒了回去,閉上眼,裝作未醒之勢,她剛一睡下,姑蘇瑾算是全醒了,她雖是閉着眼,也能感受着那方強烈的、毫不動搖的目光,然後是一絲冗長的嘆息,她不自覺的皺起了眉,他見了,知她漸醒,竟起了身走了出去,她坐起身來,看着空無一人的大殿,鼻間竟有一絲酸氣。
殿門突然被人推開,她臉色轉喜,一見之下,稍稍掩下失望之色,“玲珑,你怎的也跟着來了?”
玲珑為她倒了些茶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你那般模樣,我連你一絲氣息也感覺不到,怎能放心你就這麽讓人帶走。”
之前的失望一掃而盡,仍有些蒼白的臉上是一抹暖暖的笑,“正和大殿上,我是一點也不怕的,我知他在,他在,便能安我心。”
玲珑微不可覺的皺了皺眉,剛準備說什麽,又有人走了進來,來人是司馬,依舊一身黃衫,原以為依舊是烈氣不減,卻見她恭敬的對藍鳳青行了一禮,随後一拍手,身後的婢女端盤而入,各色菜肴擺了滿滿一桌,雖皆以清淡為主,卻仍秀色可餐。
不知不覺味蕾被勾引着下了床,走近一看,竟有些小小的吃驚,一應菜肴皆是她的最愛,以前在宮中,所吃膳食皆是由瑞福宮的私廚所做,平日裏愛吃之食也只是多吃幾口罷了,她自己也甚少留意,未曾想如今看來這桌上的每一道都引人食欲,就連玲珑也疑惑道:“我家主子喜好甚少露于人前,未曾想桌上之食皆是她平日所喜,看來這浮瑤靈境的廚子倒真讓人佩服。”
司馬微微一笑,道:“送了五只青鳥過去,你的事還有什麽是仙主不知的呢?從你入了靈境,這些菜便是日日都備着的,你昏迷了三日,這些菜便備了三日,知你喜山茶便連夜把這一季開得正盛的山茶盡數收了,現在市面上千金難求一株山茶,這靈風塔外本是種的百金一株的雲荷香,如今倒全拔了換成了山茶,知你不喜繁俗禮節,凡在你跟前伺候着的,都免了繁冗之禮,仙主本聞不慣蓮香,卻在靈風塔外修了一座墨蓮池,你的喜好竟都成了浮瑤靈境的規矩,你若好些,便出去走走吧。”
既是如此在乎,又為何突然離開了,“他人呢?”
司馬搖了搖頭,“本以為應是在這殿中的,如今不在,怕是回了碧海雲天。”
“碧海雲天?”
“浮瑤靈境主殿,平日裏仙主都在那,就在靈風塔東面,被一條仙主施了靈識的小湖所隔,只有仙主應允時,才會退湖成橋,得以過去。”
藍鳳青凝神想了半晌,見了桌上熱氣漸消的菜肴,司馬提醒道:“藍姑娘還是趁熱把膳用了吧,在浮瑤靈境藍姑娘是無任何限制的,你要去哪都可以,沒幾個時辰天色就亮了,姑娘用了膳休息會,再去碧海雲天尋仙主也不遲。”
她點頭應下,司馬見她開始吃飯便退了下去,出了靈風塔便同一旁的奴仆道:“去報吧,就說開始用膳了,等會兒收膳時,吃了什麽、吃了多少、臉色如何,再去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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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走了過來,聽了倒是有些吃驚的一嘆,“我竟是第一次見仙主這般待人,莫不是瘋了。”
司馬道:“早在開了洛水幽夢時便瘋了。”
用了膳,藍鳳青見玲珑眉間似有心事般便問道:“你可還有事未與我說?”
“鎮南王反了。”
似乎早已料到,那一日她被南沁的簪子刺中,雖意識渙散,但南宮秋那一劍倒真是讓她心裏恍惚間心如明鏡,她面色如常,語帶悠然的說道:“南沁一死,鎮南王自然會反。”
玲珑思索半晌後,開口道:“南宮秋對鳳主也是在意的,否則……”
藍鳳青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在意?南宮秋何其聰明,他那是一石二鳥之計,他早就想削藩了,鎮南王首當其沖,只是苦于沒有好的借口,如今既能合情合理的殺了南沁逼反鎮南王,又能借南沁之手……将我除去。”
玲珑驚得愣住了,仍是難以置信的說道:“南宮秋怎會想要鳳主的命呢?”
藍鳳青也是苦澀一嘆,“是啊,初遇他時,他是少年帝王,諸侯欺他年少,揭竿而起,我北上為他平諸侯之亂,他予我妃位,雖是交易,三年相處,我卻願與他交心,怎知,原來帝王無心,你可還記得我告訴你從北川皇陵回來的路上我被皇室的陰士所襲嗎?”
玲珑點頭,“我原本以為皇室的陰士已在百年前絕跡了,沒想到居然還被鳳主遇見整整十二名。”
“是啊,十二名陰士,他殺我之心倒真是堅定,許是念着舊情,他還是心軟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将此事忍下了。”
“鳳主心中可曾有他?”
“自然有過,還差一點愛上了,只是于他來說,我不過一顆棋子而已,可我卻一直自欺欺人,紅梅宴那日,南沁種了無子香,所有證據皆指向我,我卻仍舊把雲染依看作罪魁禍首,即便最大受益者是他。”
“鳳主是說無子香皆是南宮秋所為?沒有道理啊,當時他是急于要保下南沁腹中之子的啊。”
藍鳳青冷冷一笑,“他若不保南沁腹中胎兒,便會讓鎮南王生疑,可是嫡子決不能出自外戚,三年相處,我是越發看不懂他,他倒是将我看了個明白,他怕是比沁妃還要更早的知曉她懷有身孕之事,他也深知我一定會保住南沁,這一局棋他下得甚好,唯有一點,他該将我淩遲的,那樣才真是絕了後患,安了他心。”
玲珑疑惑道:“鳳主為何洞悉一切卻又任其發展,不做任何反擊?”
藍鳳青深深地看了玲珑一眼,跟在她身邊數年,這一眼卻讓玲珑無法看清,只聽她聲音中帶有說不出的疲累,“玲珑,有些事我覺得值得,便這麽做了。”
玲珑未懂她那一眼,也未懂她的話,退下時她對藍鳳青道:“鳳主,我需離開浮瑤靈境幾日,你在正和大殿受傷被姑蘇公子帶走的消息估計早讓蘭庭璇玑亂了套,紫雨、綠榕她們都不知急成什麽樣了,我去給她們報個信,免得她們情急之下又生事端。”
藍鳳青沉默許久後才淡淡的說了句,“這幾日你也累了,沒必要親自去一趟,帶着我的信物讓靈境的人傳個話就行。”
“之前鳳主同姑蘇公子鬥得厲害,若非我親自去,她們怕是不信的。”
藍鳳青想了想後,說道:“也是,你去吧,去了之後讓紅綢過來,我要你替我去找鎮南王,告訴他,我以南庭璇玑鳳主的身份與他結盟。”
“鳳主要反?”
她一笑,鋒芒盡露,“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我也争一回英雄,有何不可?”
玲珑不再言語,告退離開,殿門合上,她終是無奈地躺會床榻上,睜着眼發了一夜的呆,天微亮,又如鬼魅一般翻身下床,未穿鞋襪便急急地下了靈風塔,朝着東面的碧海雲天跑去,一路上的婢女、奴仆想去攔她,卻又怕傷着了小命難保,只好急急地往司馬的寝殿趕。
司馬趕去時,只見她赤着腳穿着單薄的裏衣目光放空的望着湖對面的殿宇,司馬問了問身邊的婢女,“可是去報了?”
婢女道:“姑娘還未到時就已放了報信的錦鯉過去,可仙主的意思是……不見。”
司馬此時倒真是看不懂自家仙主了,以前是徹夜不眠趕去雍城就為見上一面,如今人都主動來了眼前,卻又不願見了。
司馬走了過去,脫了外衫給她披上,“仙主既不願見,你是如何都過不去的。”
藍鳳青又将外衫脫回給她,一臉自信的說道:“我若想見的人,也是如何都避不了的。”
話音剛落,嘩啦一聲,人便已落了湖,便是司馬反應再快,也只抓了個空。
她一落水,婢女奴仆便叫了起來,只見那人連水都懶得拍打,就這麽毫無動作的沉了下去。
司馬不敢再遲疑,正欲縱身一躍,卻見湖水劇烈的翻滾起來,瞬間湖水自她落水處朝兩邊分開,形成兩面巨大的水牆,高聳入天,讓人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