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碧海雲天
姑蘇瑾自碧海雲天飛出,雙臂一伸便将渾身濕透的藍鳳青抱入懷中,反身回殿,水牆倒塌。
不多時,湖泊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衆人自剛才的震撼中驚醒,如今再見平靜無波的湖泊,竟一時間沒了言語,就連司馬也沉默了。
方才那般景象,旁人都被數丈之高的水牆震撼,只有她看清了仙主的模樣,方寸大亂、驚怒皆有,以前總以為天下誰人都入不了仙主的心,不曾想藍鳳青才是仙主的心。
藍鳳青在他懷裏劇烈的咳嗽起來,身體更是抖得厲害,因他所修習的軒轅天術本身是寒性靈術,因而他的身體本就冰涼,想及此他趕忙将她抱至床榻上,裹緊了被子以後,仍見她抖得厲害,連眼皮也擡不起來。
碧海雲天本就為了适應他身體的寒性所建,因而殿宇本就陰涼,再加上千年寒冰鑄的大門,便是夏日入了,也是冷如冬日的。
他運氣朝着殿門一掌拍去,轟然巨響之後,殿門碎裂,千裏傳音于上官和姑蘇,只要兩樣東西,火爐和洛水幽夢的暖床。
上官和獨孤雖有疑惑但也半刻不敢耽擱,片刻間便将東西送到,見殿門碎裂不由心下一驚,若是記得沒錯,這殿門上可是有長平殿那人留的詩,如今碎成這般,怕是連字跡都尋不到了。
姑蘇瑾抱着她,碧海雲天此刻倒與洛水幽夢一般溫暖了,她身子漸漸暖和起來,蒼白的臉色也開始有了紅潤,擡了擡眼皮,觸及那張似仙非仙的臉,臉頰的紅潤更加深了,“你看,總歸是要見我的。”
他擔憂盡去,怒氣回歸,“再有一回,我便先滅你的蘭庭軒。”
見他真是怒了,她便不敢再鬧,收了氣勢,柔聲問道:“為何躲我?”
他将她放開,起身搖頭,平靜的說道:“我從不躲任何人,碧海雲天是我的寝殿。”
“那我便要住碧海雲天。”
“好……我去西邊的木蘭閣。”說完便要走,步子一頓,衣袖被她扯住,“你去哪我便去哪。”
他打落她的手,柔聲說道:“我體質冰涼,挨近了對你身子不好。”
上官和孤獨睜大了雙眼,難以相信自家竟會有如此人性化的音調,只聽另一人得了甜頭,更是撒嬌的厲害,“我不怕,我正熱得厲害,後背都是汗了。”
邊說還不忘邊拿手扇着風,若非仍有些微抖的肩,還真以為她熱得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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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瑾趕緊握住她不停扇動的手,想及自己手掌冰又急急地放開了,“上官,若她再有半分損傷,便取南庭璇玑一人之命。”
她惱了,問道:“你是認真的?”
“令到則定,你可以一試。”
藍鳳青知他言出必行,便不再言語,只是撅着嘴一臉委屈,見姑蘇瑾看過來,更是一副垂淚欲滴的模樣,他硬着心走了幾步後,回頭道:“我在偏殿歇下。”
她一喜,笑容明媚,封妃之日,入主瑞福,都不曾這般笑過。
晚膳時,兩人同席而坐,司馬立于一旁,姑蘇瑾揮退了正欲布菜的婢女,舉止優雅的為她布菜,頻率緩慢地恰到好處,每當她完整的咽下嘴裏的菜時,碗裏又多了新的,就連司馬也看的瞠目結舌。
一頓飯吃下來,她是撐得快卡到脖子了,對面那人反倒是一口沒動過,她也有模有樣的學着他的優雅,為他布菜,只是沒他如此會掐時間。
不一會兒,他的碗裏堆起了高山,司馬見此,眉頭輕皺,今日的膳食雖是藍姑娘所喜,卻有大部分都是仙主平日不碰之物,如今滿滿一碗……
司馬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姑蘇瑾已是淡笑着開始咀嚼碗中的菜肴。
司馬微楞,靜默凝思,此時的疑惑在多年後終是有了答案,而答案不過姑蘇瑾的一句,“連我自己竟都不覺,什麽時候開始,我把她的習慣活成了我的命。”
夜裏,藍鳳青在床上折騰了一個時辰也未能睡着,她翻身下床,踮着腳尖收斂了氣息,慢慢地朝着偏殿走去。
門雖是緊閉着的,琉璃窗卻留了縫隙,她眯着眼朝裏望去,只見姑蘇瑾盤腿而坐,兩手相交,左掌在上,右掌在下,掌間懸浮着一顆火紅色的珠子,臉色蒼白至極,額前的汗珠不斷湧出,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流與他身體相斥,而他卻在強硬的想要将其收入體內。
藍鳳青想要阻止他這般不要命的修習之法,卻又不敢驚擾,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際,殿門突然就開了,月白的長衫在他傳來總是顯得不沾凡塵。
可他非心善的神,初見時她便知曉,他的桀骜不馴不似南宮秋睥睨天下那般的尊榮顯露,他是從清冷的骨子裏透出來的孤傲,而這種孤傲是能蠱惑人心的。
不知為何心神一晃,竟軟了身子跌坐在地上,目光怔忪的望着他,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快得駭人的心跳聲,他眉頭微微皺起,半蹲之下将她打橫抱起,未言一語。
此時的藍鳳青并未察覺,他的身體竟是暖的。
剛被塞進被子裏,鼻尖突然飄過一陣沁人的香氣,藍鳳青掀了被子坐了起來,“紅綢來了。”
奴仆進來禀報:“有人擅闖靈境。”
姑蘇瑾看了看夜色,沒多久天又該亮了,臉色沉了下去,“再有下回,擾你休息,無論是誰,都不能活。”
他長袖一甩便要離開,奴仆輕聲問道:“仙主,這人……”
“還給她。”說完人便已走遠,她急急地追出殿外卻見人已不見,收回目光之後卻又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聚神一想,猛地看向雲天碧海外的湖,哪裏還有湖的影子啊,只剩下一片空曠之地筆直的連着靈風塔。
奴仆見她四處搜尋着什麽,便問道:“姑娘在找什麽?”
“湖呢?”
“姑娘落水那日便給填了。”
“填了?一夜之間?”
“是啊,我自小在靈境長大,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銀甲靈兵了,他們在這填了一夜的土,方才安了仙主的心。”
她幽幽一嘆,“我不過是為了逼他見我,倒是可惜了那一池的湖水。”
“藍姑娘知道便好,一池湖水不過是死物,你若再為此介懷,怕是明日保不齊哪兒又會多出一條湖出來。”司馬領着紅綢走了進來,神色間的恭敬一如在姑蘇瑾面前一般。
紅綢見了藍鳳青,急急地問道:“鳳主,你身體……”
“我沒事,已經好了。”
司馬将人帶到便不再久留,正欲告辭離開,卻聽她道:“我知他定是給你們下了令,敬我如他,可我還是喜歡原來的司馬,我畢竟不是他。”
司馬愣了一下後便要出殿,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傾城要回來了,我原以為她會是姑蘇夫人,藍鳳青,讓我敬你,可以,她,不行。”
傾城,夏傾城,千載将門之後,姑蘇瑾随侍,姑蘇家欽定,姑蘇夫人。
他不知,她對他之事也是了然于心的,南庭璇玑的藏書閣中有一半記載均是姑蘇家典籍,姑蘇夫人,夏傾城,出生之時,芙蓉花開,攜香而來,眉間是滴紅淚,據傳,千年前第一位姑蘇夫人眉間亦是紅淚,因而,夏傾城是命定的姑蘇夫人。
書中記載的短短一句,她竟看了一年,如今閉眼間,便可默念出,到底是女子,千般豁達,萬般潇灑,也過不了情字之坎,夏傾城,光是一個名字便有了一掌劈死她的念頭,藍鳳青啊藍鳳青,竟也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
“看來姑蘇公子進了鳳主的心。”紅綢一語中的,拉回了她不安分的心思。
她看了看紅綢,眼中分不出是喜是悲,“你啊,總是比玲珑看得清我,其實……你來得如此之快雖在我意料之中卻非我所樂見的。”
“鳳主都知道了?”
“鎮南王未與南庭璇玑結盟。”
紅綢重重地點了點頭,接着道:“不止如此,鎮南王……敗了。”
藍鳳青一驚,“雖知他無勝算,但怎會如此之快?”
“具體的細節璇玑閣還在查,我這裏知道的是我們派了人告知鎮南王的幕僚,南庭璇玑欲與他結盟一事,他本已答應,約好明日一早商量具體結盟事宜,而就在三個時辰以前,璇玑閣的人傳來消息,鎮南王被衛如風親手誅殺,一衆黨羽皆被衛氏十三鐵騎所俘,三萬叛軍盡數活埋,無一生還。”
藍鳳青身形一晃,紅綢趕忙扶住她,讓她坐下,她閉目不語,單手撐着頭,靠在桌案上沉默許久,紅綢以為她是睡着了的時候,她的聲音如同承載萬斤之重般從喉嚨中擠出,卻唯有九字,“逐……玉玲珑出……南庭璇玑。”
紅綢驚得退了一步,“鳳主,這……這是為何?”
“我用這三萬人命為她賭了一個機會,不曾想……輸了竟會是三萬屍骨,我平諸侯之亂,雖殺孽深重,卻也是以殺止殺,以命換命而來,戰死沙場皆為英魂,即便那時死的是我,也是無怨的,可如今三萬俘虜,不戰而殺,而這一切皆是由我一手促成,只因我自視甚高,認為在我與那人之間,我視如親人的玉玲珑定會選我,如今細細想來,倒是我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