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怒離靈境
她猛然後退,心中已是巨浪翻滾,是啊,她怎這般糊塗,雖是欽定的姑蘇夫人,可畢竟也只是他的随侍,自小跟在他的身邊,他行事如何她皆是一清二楚的,天下之事極少能入他眼,而凡他所要,必得,而他最恨便是被人脅迫,可是……
他最忌憚的便是三大族老入世,夏傾城想,她身後是有籌碼的。
思及此便又挺直了背,往前走了幾步,道:“仙主,她一個被廢的妃子有何資格鑲入姑蘇之姓,況且……她還教唆靈境之人歸于無雙城。”
“哦?”姑蘇瑾饒有興致的問道:“她是如何教唆的?”
“聽聞昨夜司馬小小與她密談之後,今日一早便抛下了手中之事朝着無雙城的方向騎馬而去。”
他柔聲相問:“你讓她去的?”
“她心之所向,該去。”
“既是你所允,便是奉命而去。”他擡頭,見夏傾城滿臉吃驚的看着他,正色道:“傳早膳吧,她既不在,你便替她伺候着吧。”
見她不答,姑蘇瑾聲音多了分冷厲,“你知,讓我說第二遍的人如今都在葬生殿裏呆着。”
夏傾城慌亂跪下,咬着牙隐忍道:“傾城遵命。”
早膳進了一半時,獨孤急急地闖了進來,還未及姑蘇瑾開口,便聽獨孤道:“仙主,百媚折腰開了。”
姑蘇瑾先是一怔,随後猛然起身向外走去,藍鳳青連着喚了他幾聲都未回頭,夏傾城見此,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花開不敗,至愛得歸,看來她還活着。”
本就有些心亂的藍鳳青,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人既然走了,你也可以下去了。”
“哈哈,藍鳳青,我當你多厲害了,卻也抵不過一株破花啊。”
藍鳳青不願理睬她,一甩長袖便要離開,只聽她毫不在意的接着說道:“雲臨若,西越的桃花仙,生來便極富靈氣,出生之日,百媚折腰齊開,因而百媚折腰是她命定之花,我曾設計陷她于混沌之域,本以為定然是活不過來的,可如今百媚折腰敗了又開,想來人還是活着的,五年前,仙主為其封了凝雪山上的梨樹林,如今又護得百媚折腰花開不敗,藍鳳青,我想不久之後,你們定會相見的。”
黑夜襲來,漫無邊際的長空之上不見一點繁星,她思緒紛亂,守着殿門久久不見心中那抹白影,單薄的白影在殿內駐足許久,天之盡,海之涯,曲徑通幽,少了那人,竟全無所求,她突然想起東聖先帝留下的那封信箋中,首語的那句,情之一事,最是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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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一動,她猛地轉身,差點跌了下去,還好來人及時扶住,可惜她寧可跌倒,總比失望來得好。
“鳳主,你臉色怎的這般駭人?”
她苦悶的笑道:“紅綢,你不是問我,因愛會如何嗎?正如你此刻所見,患得患失、焦躁不安、慌亂于心,我雖知該信他的,可感情之事,本就不依賴于理智,縱我再是強大,遇愛,也是不堪一擊的。”
紅綢似懂非懂的思索着,藍鳳青知她深夜來尋,定然有事,便清了擾心之事,正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紅綢點頭,道:“雍城傳來消息,三日後,東聖帝要立雲染依為後,入主瀚央大殿。”
她眸色一沉,問道:“西越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埋在西越的暗樁被清了一大半,但還是傳了些消息過來,女帝數月以養病之由未涉足朝堂,而璇玑閣暗樁所查之實為……女帝不在西越。”
她轉眸思索,半晌後道:“走,立刻啓程,回雍城。”
說罷便回身收拾行禮,只見櫃架上的月華雪如暮山寒雪,清冷如冰,而桌案上的黑曜祥火爐以前都是玲珑替她收着,如今倒顯得物是人非了,剛想去拿卻也想起早膳時那抹急匆匆的身影,便狠下心什麽也不帶走,披上件外袍便帶着紅綢急急地離開了。
一路上,見她者皆軀身行禮,不敢攔阻,她一路順暢的出了靈境之門,卻被她最不願見之人攔下,“夏傾城,你要攔我?”
夏傾城帶着兩匹追雲馬而來,神情愉悅,“你要走,我求之不得,我來不過是奉了仙主之命,為你送來兩匹千裏駒,助你早些得回雍城。”
“他讓你來送馬?他就這麽急不可耐的盼我走?”
見她已然怒極,夏傾城更是開心,她極盡所能的羞辱道:“你再好,也不及一株百媚折腰,藍鳳青,你如此的死皮賴臉倒與傳聞中的你大相徑庭啊。”
藍鳳青打馬而上,回頭見夏傾城笑容愈發燦爛,“越看越不順眼。”藍鳳青話音一落便迅速出掌,凝聚寒冰将夏傾城封住,“這樣倒是順眼多了。”
她一揮馬鞭,駕馬而去,追雲飛奔而出,手上馬鞭揮打越發快了起來,跟在她身後的紅綢硬是揮鞭再快似也不及她坐騎的速度驚人,只得在她身後大聲喊道:“鳳主,我們所騎追雲,半日便可到達雍城,何故這般趕呢?”
“如若不跑快些,我怕我會沖回靈境砍了他的百媚折腰。”聲落,駕馬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些。
當藍鳳青快要敢至雍城時,姑蘇瑾才回了碧海雲天,他步伐極快,身姿雖仍是雲淡風輕一般,但氣息卻有些疲憊之态,方才入殿,身形便如雷霆一擊般晃了晃,猛地竄入內殿,入眼空無一人,唯有櫃架上的月華雪和桌案上的黑曜火爐訴說着主人離去時的憤慨,這便是在正大光明的告訴他,她是帶着怨氣離開的。
他懊悔一嘆,似憂似怨的自語道:“還是這般不顧身子,夜裏風大,若是着涼了,看我如何治你。”
潇潇風雨,濕了衣襟,薄涼的氣息也趕不走她心底的躁亂,雍城之下,亦如三年前那般牢不可破、堅不可摧,巍峨的城牆之上,一抹青影站于雨幕之中,不知是忘了撐傘還是故意為之,城門大開,一衆士兵迎着青衣女子緩緩而出,她坐于馬上,不動不語,紅綢目光憤然的盯着出城相迎的女子,冷哼一聲後便目光移向了別處。
玉玲珑退了身後的奴才,一步步的走至她的坐騎之前,雙臂微擡,重重地朝她跪了下去,将頭埋下,久久不起。
她未及多看,打馬走過她身側時,淡漠疏離的說道:“這一禮我受了,你欠我的便算都還了,至此,你我二人情分相斷,生死各不相幹。”
她匍匐的身子一顫,終是在她打馬而過時,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子,心底某種根深蒂固的依戀促使着她艱難的喚了一句,“鳳主——”
馬上之人仿若未聞,直立的背影在雨幕之下顯得愈發蒼冷決絕,她心口如巨石壓下,喘不過氣來,抖着身子,剛走幾步便倒了下去,奴才們一驚紛紛湧上,嘴裏急急喚了一句,“玉妃娘娘——”
她勒了缰繩,調轉馬頭,眼中似有薄薄的霧氣,“你成了他的妃?”
玉玲珑望向前方那抹清冷的容顏,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又問道:“你可有後悔?”
問出這句話時,她心中便已有了決斷,她想玉玲珑,只要你說你悔了,我便棄了暖蓮帶你離開,這座皇宮是座吃人魂魄的人間地獄,我無法原諒的不是你的背叛,而是你将一生葬在了這裏,我,不忍。
可惜她聲音堅定得如同一種信仰,如同活着的唯一期望,“我……從未後悔。”
她頓了一下,道:“不悔便好,記住你的不悔,來日之苦便也能欣然吞下了。”
她回身一揮馬鞭,追雲飛奔而出,紅綢極力追趕卻仍舊落于她身後三丈之距,原以為是要直接回宮的,卻見她突然調轉了馬頭朝着将軍府的方向而去。
雨水濕了一身,倒像是剛從河裏游上來一般,她也不管不顧下了馬便往将軍府裏沖,守門的士兵見女子發髻淩亂,像是個醉酒的女瘋子,遂出了長槍将她攔下,藍鳳青也懶得解釋拔出滄憐輕易間便卸下了兩人的長槍,兩人皆驚,正欲喚人支援,只見白蘇撐着傘悠然走來,聽聞有人竟敢執劍擅闖将軍府,還未及看清人的面容,便喝道:“何人如此大膽,将軍府也敢闖?”
只聽她的聲音似涓流而出,“白管家許久不見,脾氣見漲……”她滄憐一收,問道:“是要拿我問罪嗎?”
白蘇走近一看,容顏清麗一如雪山上的孤傲綻開的寒梅,開在自家主子心底永生不敗,他忙不疊地将手中的傘撐了過去,“藍主子……您來了就好。”
“我回雍之前便讓人傳了話來,本以為你家主子會去迎我,不曾想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怎麽?如今我巴巴地趕來了,他還躲着不見嗎?”
“主子前日染了風寒,昨夜收到您要歸來的消息,硬是一夜未睡的等着,今日本是一早就要去接您的,誰想主子走至半路才想起自己是傷寒之身,說是藍主子您本就受不得寒,怕引了你體寒之症,便又急急地回了府,如今守在藥房裏,一碗碗的苦藥不停地喝,就盼着身子能好快些,才好去見您。”
心口有絲酸澀,一時間五味陳雜,她道:“帶我去藥房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