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一扇

折扇給出,便以貴客之名寫就于折扇之上,這就算是入水墨畫廊的身份了,雁娘搖了搖折扇,目光在還未入名的馬車中淡淡掃過,親啓朱唇,“這最後一把扇子……名落……金州知府千金,也是金州第一才女,宮凰。”

在這折騰了半日,居然讓一個知府千金給攪了,紫雨一怒拔劍便要去搶那把折扇,雁娘目光一寒,輕巧的轉身避開,一個響指,自河中突然竄出二十名黑衣女子,發髻高束,一把飛刀從中穿過,女子面容之上皆有傷疤,神色木然,面容猙獰,這便是堪比東聖皇家陰士的水衣衛了,世人對她們只有四字評語:嗜血奪命。

雁娘一字,“殺——”

二十名女子發間的飛刀齊齊朝紫雨甩出,她揮劍抵擋,卻仍舊不及飛刀之速,雁娘冷笑:“自不量力——”

只見一股凜冽的寒氣從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中竄出,所到之處皆覆冰霜,二十把飛刀在空中瞬間結冰頹然落下,二十名女子因着身上還帶有河中的水汽,因而寒氣雖是以二十把飛刀為目标,卻也讓周圍的溫度降下許多,黑衣之上已結了大片的寒霜。

雁娘沉下眼眸,身旁的侍女碧竹不屑道:“不知是哪個邪魔歪道,正道劍術不用,專使這些邪術。”

雁娘雖覺碧竹語氣太過傲慢,卻也并未阻止,她也想借着碧竹的話試探一下馬車之中究竟是何人。

簾帳揭起,白衣佳人的不染凡塵,不沾世俗的仙然之氣比方才的寒氣更讓人驚嘆,只見她擡眼向四周掃去,人群中已有人嘆息:“啧啧……怎麽長成這樣?連水墨畫廊的婢女都不及。”

雁娘眼中的失望一閃即逝,她是在這聲色犬馬的世界中一步步走過來的,看慣了人世百态,此女子雖頂着一張無顏之容,可一舉一動間難得舉世脫俗的仙氣,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聽一聲清音,悅耳十分,“婢女沖動,擾了雁娘,徐茹在此,替她賠罪。”

徐茹?雁娘在腦海中思索一遍後,語氣也顯得恭順幾分,“姑娘難道是江淮徐家的人?”江淮徐氏,鑄劍名家,無極島水一的無極劍、上官冷的冷月無雙、司馬小小的水游鞭全是出自江淮徐家,天下名劍除了南宮秋的晨暮、夕亡,左丘亭的曼羽傾華,其餘皆是徐家所鑄,徐家雖被天下劍客奉為貴族,但因長年隐匿于東聖以南的江淮一帶,嫌鮮少露面,雖說徐家只有一位徐四小姐,而這徐四小姐雁娘也是見過的,可徐家隐匿于江淮數百年,它的旁系脈絡又豈是外人所清楚的。

衆人聽及江淮徐家,紛紛将目光投到了藍鳳青的身上,難怪能有這般氣質,原來是徐家的人。

藍鳳青卻覺好笑,不過是嫌麻煩便沿用了前世的名字,卻忘了江淮還有一個了不起的徐家,她笑了笑,正欲解釋,卻見她旁邊的牡丹紅木馬車中走出一名水藍羅裙的女子,梳了一個淩雲髻,綠松石的牡丹花簪插于右側,淡掃蛾眉,倒是一個如詩如畫般得清秀佳人。

“宮家與徐家是世交,無論嫡系還是庶出,我與徐家的幾位小姐都是見過面的,倒不知徐家何時又多出了一位徐茹徐小姐。”她聲音輕緩,目光在藍鳳青身上打量一番後,似有些諷意的別開了眼。

藍鳳青心下明了,道:“想來此位便是宮凰小姐了,正如宮小姐所言,我并非江淮徐家的人,不過是同了徐家的姓氏而已。”

雁娘眉頭微皺一下後又舒展開來,“既然不是江淮徐家,那……不知姑娘家住何地?”

“不知名的小地方而已,不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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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也許眼前女子雖氣質超凡脫俗,但終究容貌無鹽,怕真是出身不高,只是憑着一些武功出外游歷山水而已,水墨畫廊可不能讓這樣一個無容無名之人進去,這樣想着,雁娘的臉色便嚴肅起來,“既然如此,水墨畫廊的最後一把扇子可不能給你。”

藍鳳青也不在意,“自是當然,扇子該是宮小姐的。”

宮凰接了扇子,印上了自己的印章,頓時心情大好,見藍鳳青如此識時務,便問道:“你若真想進水墨畫廊見見世面,可以扮作我的婢女,只是你這身白衣我見了甚是礙眼,不可再穿。”

藍鳳青掩着嘴,輕笑起來,倒是頭一回聽人這麽跟她說話,宮凰見她如此無視自己,秀顏一怒,“你笑什麽?”

此時,藍鳳青前方的馬車中也走出一人,靛藍的長袍,羽冠俊顏,一身儒雅之氣,“凰兒不可胡鬧。”

宮凰小嘴一撅,急急地跑了過去,抱住他的手臂,嬌聲喚了一句,“冉哥哥……”

原是江山榜排名第一的冉歸,左淮盟的盟主。

他不動聲色的抽出被宮凰抱住的手臂,一如翩翩佳公子,朝着藍鳳青走來,“徐姑娘若不介意,冉某的折扇便送予姑娘吧,凰兒自小嬌慣壞了,希望姑娘莫要與她計較。”

宮凰驚道:“冉哥哥,她非徐家人,不過是小門小戶裏的女子,入了金州便想着見見大世面,你何必将自己的折扇送她呢?”

冉歸瞪了她一眼,“凰兒,你若再這般任性,我便讓宮爺爺接你回去。”

宮家家規極嚴,宮老爺子更是出了名的嚴苛制人,金州知府宮敬文雖寵愛這個獨女,卻也不敢反駁宮家的家主宮老爺子,老爺子治家嚴厲,若是得知自家孫女在這大街上抛頭露面還要了水墨畫廊的名額,那還不得吃了人,宮凰一想起宮老爺子發起脾氣的樣子,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言。

藍鳳青看了看他手中的折扇,冉歸二字躍然于扇面上,與他身上的儒雅之氣倒是大相徑庭,多了一分冷厲,“我……介意。”

冉歸一愣,倒不知她會如此回答,一時間竟也沒了話,宮凰本想說什麽,卻被冉歸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了,只聽藍鳳青悠然而道:“折扇已然印上了公子之名,即便相送也非我所有,冉公子還是将折扇收回吧。”

雁娘聽完她的話,只覺得此女子不知仰仗何等勢力竟如此自大,連冉歸親自相送的折扇都不要,她話中之意不就是說冉歸應該在還未題字時就相送,現在題了字再送,便是髒了扇子。

雁娘冷冷一笑,道:“姑娘若是不要冉公子的折扇,那這水墨畫廊可是進不去的。”

藍鳳青自信篤定的說道:“總歸還有一把未題字的折扇是留于我的。”

雁娘冷聲道:“水墨畫廊向來一日只出三十把折扇,從未破例。”

“今日……便破了。”她的話音剛落,只見一人金衣着身,金帶束發,就連手中所搖的扇子也是金子所鑄,若是換做常人,定然讓人覺得俗不可耐,可眼前之人卻生了一副桃花之相,一雙狐貍眼,往人群中一望,女子竟都忘了矜持,扯開了嗓子叫喚起來,“九歌九歌……”

九歌九歌奈若何?妾欲休夫為君奴。

金九歌,富甲一方的活財神,坐擁半個國庫,享盡天下美人,水墨畫廊的半個東家,至于另外半個,就連金九歌自己也不知道。

他自畫舫上走下,一手搖着折扇,一手擡着一個檀木的匣子,走到藍鳳青的身前停了下來,“知你離了那兒,定然會來水墨畫廊,雖未收到消息,可這把折扇我是足足的備了一年,水墨畫廊也等了你一年,拿着吧。”

衆人聞言,皆是瞪大了雙眼看着藍鳳青打開那個精致的木匣子,雁娘也是吃了一驚,金九歌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面上雖是對誰都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可這人骨子裏卻是虎狼的狂傲,不如他意時便是對着宮老爺子也是能甩臉子的人,如今他笑若春風,眼中的神采竟是她從未見過的,看來這個叫徐茹的女子定然不簡單。

藍鳳青将木匣子中的東西拿出,衆人見之,竟是一把白玉做扇骨,絲綢做扇面的精致折扇,扇面上用銀線秀了字,仔細看去似乎正是徐茹二字,他們不知的是此扇若放于陽光之下,則會以金線所秀之字出現,而金線所題正是藍鳳青。

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做得倒是合我心意。”

金九歌拉過她的手便往畫舫走去,嘴上說道:“水墨畫廊第三十一把折扇,可謂天下獨此一把,自然須得如此。”

就這樣藍鳳青一行人被水墨畫廊的東家金九歌親自給迎了進去,至此,三十一這個數字算是街知巷聞,女子皆是争做三十一,只因三十一亦是代表獨一無二。

紫雨和綠榕并排走過,不知是對綠榕說的,還是對旁人說的,“天下間不是誰都有資格送我家主子禮物的。”

雁娘跟了進去,走過冉歸時輕輕的吐出一句,“冉公子當真聰明,倒是雁娘眼拙了。”

宮凰見此,又嫉又妒,只覺一個無鹽之女何德何能得到金九歌如此對待,“冉哥哥,你說金公子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徐茹的手上?”

冉歸轉過臉來看着她,神情嚴肅,“宮凰,你今日若想要安然無恙的回到宮府便莫在去惹她,我雖答應了宮大人護你周全,可若連我都奈何不得的人,又如何保全你呢?”

宮凰聽他說得如此嚴重,心裏本想找徐茹算賬的念頭便散了一半,不敢再多言,冉歸見她似是聽懂了,便提步朝畫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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