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玄舞天方
水舫十二女音開始奏樂,樂曲宛轉悠揚,琵琶古琴青銅笛,十柄玉簫船頭起,畫舫連着畫舫在九幽河上架起了一道媲美仙境的長廊,月光傾斜而下,畫舫上的女子皆是國色天香,看得人心微醺。
入了墨舫上的玄舞天方,這是水墨畫廊最大的舫閣,千金換扇,所換的不過就是玄舞天方的一席之位,而所得折扇的先後順序也決定了這裏的席次排位,最先得扇的自然離玄舞臺近些,碧竹引客,雁娘随侍金九歌身旁,玄舞臺正上方的位置自然是東家金九歌的貴座,翡翠雕刻的墨蓮,栩栩如生,只是這麽一個大男人坐于上面不免有些女兒氣了,可是自墨蓮玉座放置在玄舞天方開始,他就從未坐上去過。
金九歌拉着藍鳳青一路走至墨蓮玉座前,雁娘問道:“主子可要在旁加座?”
金九歌搖了搖頭,伸出一手對藍鳳青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百花之中,你獨愛墨蓮,而這墨蓮之形卻又最難打磨,你不知我砸進去了多少銀子方才有如今的模樣。”
衆人聽後微微抽氣,雁娘掩下眼中的驚訝,難怪玉座放置在這一年之久,卻從未見他坐過。
“你這是在跟我哭窮?”她也不推拒,理所當然的坐了上去,墨蓮之上的白衣佳人,雖無傾城之貌,卻與那墨蓮極為相襯,仿佛那墨蓮玉座本就與她一體,除她之外再無人可坐。
玄舞天方的主座之上坐了一位無名之女,而正經主子則立于一旁,神情舉止間竟無半絲不悅,只聽他道:“我可不敢,不過是讓你記着我這情罷了。”
“你倒是會和我讨東西……開舞吧……”
雁娘朝碧竹使了一個眼色,碧竹托起一支蝴蝶的金簪送至金九歌的面前,金簪鎖門,正中舫閣大門上的鎖孔,這玄舞天方便是開舞了,只是一旦金簪入孔,大門鎖上,只有舞畢,水墨畫廊滅了燈,方可打開,若有人強闖或強出,水墨畫廊的水衣衛是留命不留情的。
金九歌将托盤裏的蝴蝶金簪遞給藍鳳青,“你既入主座,水墨畫廊今日這門便該由你來鎖。”
碧竹一驚,搶先雁娘開口道:“主子,這怕是不合規矩。”
金九歌以手中的金扇挑起碧竹的下巴,雖笑容猶在,但眼中的寒光卻如刀刃一般鋒利,“自我掌事開始,水墨畫廊何時遵過規矩了。”
雁娘上前為碧竹解圍道:“主子說得對,徐姑娘既是水墨畫廊第三十一位尊客,這玄舞天方的門理當由姑娘來鎖。”
金九歌滿意一笑,“還是雁娘心思剔透,碧竹該罰。”
碧竹驚慌失措的跪了下去,自金九歌嘴裏吐出的一個罰字,最小也是挖眼割舌,雁娘看了碧竹一眼,卻也不敢相救,倒是藍鳳青開口把人救了下來,“我看不如罰她禁閉三月吧。”
“你何時這般心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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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你這是為賞舞,不是作惡的。”
“好,今日以你意為尊。”他揮手讓碧竹退了下去,碧竹雖面上謝了藍鳳青的相救之情,但心裏對她的恨意已然深種,出了玄舞天方便遇上了來遲了的徐家四小姐,這可是名副其實的江淮徐家人,更是徐家的掌上明珠,徐家嫡系三子一女,徐家上下對其寵愛無以複加,本是常年隐匿于江淮,甚少露面,卻因徐家的寶貝四小姐對水墨畫廊的東家金九歌一見傾情,除非家中急召,否則這四小姐是一步也不離開金州的。
徐四小姐見到碧竹從玄舞天方出來,不禁納悶道:“碧竹,你怎麽不在裏面伺候反倒出來了。”
碧竹想起徐茹冷傲得不可一世的嘴臉便不由心生一計,道:“主子迎了位姓徐的姑娘來,連從未坐過的墨蓮玉座都讓了出去,徐姑娘許是嫌我礙事便将我攆了出來,四小姐快些進去吧,主子讓這位徐姑娘鎖門,以她的脾氣,若是晚了,四小姐怕是真進不去了。”
這位徐四小姐自小便是被人寵着的主,金九歌待她也是不同于別人的,水墨畫廊別人若要進便是千金換扇,而這為徐四小姐卻是自由進出的主,誰也攔不得的,她脾氣本就驕縱,聽碧竹說到墨蓮玉座都讓出去時,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去,金九歌頭一回對她發脾氣便是因着墨蓮玉座,她初見玉座時甚是喜歡,開口便同金九歌讨要,誰知金九歌一口回絕,不留半分情面,從小到大她何曾被人如此拒絕過,一氣之下便要毀去玉座,誰知金九歌一身肅殺之氣,只道一句,“墨蓮玉座若毀,我便讓你屍沉九幽河底。”
至此,她雖斷了墨蓮玉座的念頭,可心頭之氣卻一直未消,“我倒要看看,連我徐語喬的得不到的東西,誰能有命坐上去。”
她推開碧竹,氣勢洶洶的便往玄舞天方走去,碧竹上揚嘴角,心情大好,她不知,在河岸邊停駐的一輛紫檀木的雕花馬車上,一柄寒劍,刀鋒殺意盡顯,指向碧竹的心口。
玄舞天方,藍鳳青拿起蝴蝶金簪,對準舫閣大門的鎖孔便要甩出,徐語喬卻在這時夾雜着心口的難平之氣闖了進來,本就是嬌縱慣了的主,如今入了殿,擡眼往正中央的主座上一看,墨蓮玉座上坐着的白衣女子正巧也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女子雖有些仙然的氣質,可這容貌卻連她十分之一也不及,她面色稍微好轉,多了一分得意之色,她伸手朝着藍鳳青一指,“你……下來。”
殿內衆人皆是一副看戲的姿态,今夜的水墨畫廊倒是沒白來,平白多了些有意思的戲碼,宮凰看得更是喜上眉梢,徐語喬的脾氣她是領教過的,只因她占了一個金州第一才女之名,徐語喬便對她冷嘲熱諷,十分不屑,因着她徐家人的身份,宮凰對她亦是敢怒不敢言,多次羞辱也都盡數忍下,如今這場戲,無論誰輸誰贏,她都樂見其成。
她的話連着她的人一同被藍鳳青無視了去,手中的金簪毫不遲疑的朝着鎖孔一扔,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讓人驚嘆,金簪自徐語喬臉頰邊擦過,中間相隔不過一張宣紙的距離,金簪正中鎖孔,咔嚓一聲,殿門已鎖,金簪上的蝴蝶在碰觸到鎖孔上的機關之後又被反彈了回來,藍鳳青将手掌靜靜攤開,蝴蝶落入掌心,不偏不倚。
長這麽大,徐語喬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這番屈辱如同狠狠打在她臉上的一個巴掌,徐家的人從來都是掌掴別人的,何時被人打過,她怒氣翻湧,喝斥一句,“你好大膽子,今日我非要你葬身玄舞天方。”
她摘下手腕上的銀镯用力朝藍鳳青的方向甩了出去,金九歌神色大變,手中的金扇迅速擋了出去,“徐家的鳳朝陽,不可硬接——”
他反應雖快,可還是遲了一步,藍鳳青感到殺機将至,本能般迅速的運氣相擋,寒氣雖緩住了銀镯的速度,卻在衆人都未反應過來時,镯子突然分解成無數薄如紙屑的細小碎片,朝着藍鳳青傾斜而去,她打出幾掌,寒氣卻無法止住如雨一般襲來的碎片,她飛身閃避,碎片卻緊追不放,金九歌的金扇雖為她擋去了大半的碎片,可剩餘的碎片仍是多得駭人,紫雨、綠榕、紅綢紛紛出劍相擋,終是解了一時之危。
她氣息有一絲的紊亂,身體還未站穩,一片漏網的碎屑穿過紅綢她們三人的劍陣直直地朝藍鳳青襲來,金九歌驚道:“小心——”由于距離太遠,他根本無法截住碎屑。
離藍鳳青最近的紅綢反應極快,她退了劍陣,朝着藍鳳青身前急急地躍了過去,卻在身體到達藍鳳青身前時被她用力一推,原本無動于衷的冉歸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朝着碎屑扔了出去,碎屑雖偏了方向,卻還是割傷了藍鳳青的手臂,月白的衣袖染紅了一片,金九歌撕下衣袍便為她包紮起來。
碎屑重新聚為銀镯套入主人的手腕,徐語喬見徐家的至寶鳳朝陽居然只是割傷了她的手臂,不由暗自瞪了一眼冉歸,“多事——”随後她怒氣未消的指着金九歌,道:“我不準你為她包紮。”
金九歌第一次在衆人眼前寒霜滿面,雁娘曾言金九歌是虎狼之骨,如今真是不遮不掩的盡數展現,就連一直氣焰嚣張的徐語喬也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後一退。
金九歌朝着殿門一掌打去,船身輕輕一晃,門破開而來,玄舞天方倒是頭一回,舞未起便開門的,他沉聲一喊,道:“水衣衛,逐徐語喬出水墨畫廊,至此,再入畫舫一步,死——”
水衣衛動作迅速的沖入殿內便要拿人,徐語喬正欲再次使出鳳朝陽,金九歌卻先她一步,彈指一點便封了她的穴,“扔出去——”
就這樣四名水衣衛将人擡出,走下畫舫時,正如金九歌所吩咐的那樣,如死屍一般的給扔到了河岸邊,她被封了穴道,唯有鼻翼間張合的幅度可以看出她的盛怒,只一瞬間,她全身氣息一松,郁結于心的怒火散開,動了動手腳,眼中一喜,穴道竟然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