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丁穆炎進醫院到現在,叫嚣着要跳樓的人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但真跳的一個都沒有,哪怕真的爬上了樓頂,也會被人勸下來。
但今天,生死一瞬之間,真要尋死,攔都攔不住。
簡直噩夢一般,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可怕的經歷,就連丁穆炎也從未見過如此慘烈血腥的死亡。人就這麽摔了下來,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然後發出一聲巨響,再然後是路人們驚恐的叫聲。
蕭進來的時候,警察剛剛從丁穆炎的辦公室裏出來,陪同的還有醫院院長。他推開門,看見丁穆炎坐在沙發裏,佝偻着背,臉埋在掌心裏,只穿了一件襯衫,被鮮血染紅了的白大褂皺巴巴地扔在辦公桌上,散發着濃重的血腥味。
蕭進輕輕關上辦公室的門,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丁穆炎受到驚吓似的彈起來,看到是蕭進後,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
“你怎麽來了?”丁穆炎聲音沙啞,眼睛泛紅,每一根發絲都透着疲憊。
蕭進坐在他身邊,手放在他膝蓋上:“我看到消息了。”
想想也是,在醫院裏跳樓自殺,多麽聳人聽聞的事,當時有那麽多人圍觀,通訊又那麽發達,這種大新聞半個小時內就能傳遍全國。
“剛才警察都問你什麽了?”
“沒什麽。”丁穆炎眼睑半斂,暗得幾乎看不見光,“因為我是死者最後見面談話的人,他們問我都說了些什麽。”
“你怎麽說的?”
“如實說的,她不停地說她女兒的事,其實我也沒怎麽認真聽。”回想起警察在問完話後,緊咬着“你是不是死者女兒的主刀”“死者女兒是不是在手術後突然死亡”之類的問題不放,丁穆炎一陣惡寒,要不是院長及時維護,還不知道會受到什麽質問。
“算了,別想了。”蕭進握住他的手。
丁穆炎的表情有瞬間的扭曲:“她之前就不太對勁。”
“什麽?”
“她來找我說話,當時我跟她就坐在這裏。”丁穆炎痛苦地皺着眉,“她說話時的狀态很不對勁,我應該意識到的,可是我疏忽了。”
“這不能怪你。”
“我見過那麽多家屬,我知道哪種家屬正常,哪種家屬情緒不穩定,我應該要有所警覺及時安撫她的,可是我沒有!”丁穆炎的語氣逐漸激動,“我嫌她煩!她說的那些話我聽過無數遍,我都能背出來了!當時有人來找我簽字,我馬上答應了,其實那份文件也沒那麽着急!結果她就跑了!然後、然後她就跳下來了!”
蕭進猛地抱住丁穆炎,用想要将他勒死一樣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她早就想死了!她早就死了!她女兒死的時候她就死了!”
“我應該勸勸她的……”
“她不正常!你還沒明白嗎?她精神不正常!精神失控的人才會自殺,你根本就阻止不了!”
丁穆炎感受着他手臂的肌肉和胸膛的熱量,有一種強大而安心的力量将他焦躁的心拉回正軌,安放在正确地位置,讓狂亂的心跳逐漸平穩。
“我很難受,蕭進,你知道嗎,我很難受。”
他是沉睡在深海裏的貝殼,有着最堅硬的外殼,再巨大的石塊都無法将他砸碎,可一旦從縫隙裏撬開,是最柔軟的肉和華光璀璨的珍珠。
“我知道。”蕭進按住他的頭,強迫到靠在自己肩膀上,“可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你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全知,她認為她的人生沒有希望了,活着也是受罪,你不需要給自己增加負罪感。你把那個愛翻臉,看誰不順眼就怼誰,總是臭着一張臉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丁穆炎還給我好嗎?”
丁穆炎的額頭抵在蕭進的肩膀上,呼吸不太平穩,許久他道:“我沒有你說的這樣,每次都是你先惹我的。”
“好好,是我賤骨頭。”
丁穆炎推開蕭進,扒了幾下被壓亂的頭發,情緒看上去轉好了一些。
“對了,她欠你們醫院的錢還了嗎?”
丁穆炎覺得他關注點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還了。”
蕭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嗯,還了就好。”
晚飯是蕭進在餐廳訂了直接送上門的。
丁穆炎打完電話,蕭進示意他過來吃飯——從事發到現在,丁穆炎的手機幾乎沒有休息過,一直有人打電話給他,有詢問事情經過的,有安慰他的,也有人氣憤地說說那人想死什麽地方不能死偏偏要在醫院跳樓。
“誰的電話?”蕭進給他夾了一塊肉。
“何越。”
“那個小警察啊,你怎麽還跟他有聯系?”
“嗯,他說今天他輪休,否則他也會來,問了點情況,還說如果他同事問話語氣不好叫我不要在意,然後安慰了我幾句。”丁穆炎吃掉蕭進放在他碗裏的肉,拿起湯勺就要往飯裏澆湯。
“哎哎,不許湯拌飯!”蕭進用筷子夾住湯勺,每次丁穆炎沒心思吃飯或者要去忙什麽事就喜歡湯拌飯胡亂吞下肚,蕭進第一時間識破了他的動機,“我買了那麽多菜,你別浪費,好好吃飯。”
丁穆炎不滿意地瞥了下嘴,但還是放下了湯勺。
“你總這麽吃飯也不怕得胃病?你是個醫生,好意思嗎你?還有啊,我在你辦公室發現方便面了,怎麽回事,你解釋一下。”
“我不吃的,招待客人的。”丁穆炎睜着眼睛說瞎話。
“還會開玩笑,說明沒事了。”蕭進又往丁穆炎碗裏夾了很多菜,堆成了一座小山,“乖乖吃飯,多吃點。”
入夜,蕭進又端着一杯熱牛奶摸進丁穆炎的房間。
房間裏沒有開燈,丁穆炎躺在床上,但明顯沒有睡着。
“喝了再睡。”蕭進在黑暗中摸臺燈的開關。
“別開燈。”
“那好吧,你慢點喝。”
在一片漆黑中,兩人默默地靠坐在床頭,只有丁穆炎喝牛奶的聲音,窗簾沒有拉得太嚴實,露出一條縫,月光照亮了半邊屋子,顯得格外幽靜。
“剛才我爸給我打電話了。”丁穆炎開口。
“他一定理解你的。”
“為什麽這麽說?”
“我聽韶軍說你對家裏人出櫃很順利,這麽大的事他都能理解你,今天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也沒有很順利,我家裏都是學醫的,所以多少比別人家容易些,而且今天也不是小事,一條人命呢。”
蕭進沒有應和,能入他眼的人世間沒有幾個,他也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甚至可以說看似面帶笑容的他遠比個性冷淡的丁穆炎冷漠,一個無關緊要人的性命他根本不在意,更何況這人的死還給丁穆炎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我爸從小對我很嚴格。”丁穆炎道,“也許是他沒在醫生這條路上走到底,所以對我期許特別高。”
“這不是那什麽為人父母的大忌,自己沒有實現的願望強加到孩子身上。”
“哪個父母對孩子沒有期許呢,潛移默化會培養成希望的方向。他希望我能成為個有仁心仁術的醫生,這剛好也是我的願望。”
“巧了,我跟我爸的願望也是一致的。”
“他對你有什麽期許?”
“他對我只有兩個要求,一是不要從政,二是不要給他惹事。第一條我恰好也沒興趣,第二條我正在努力中。”
“你喜歡你現在做的事嗎?”
“當然喜歡,我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記錄我想記錄的事,還有什麽比這更有趣呢?”
“沒錯,我也喜歡我做的事。”
蕭進望着丁穆炎,他的臉在月光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星辰點綴在他眼中,夜晚因為他而靜好。
呼吸一重,蕭進親吻丁穆炎的唇角:“為了你的喜歡,我保證你安然無恙。”
好像火焰在唇邊燙了一下,丁穆炎輕輕戰栗,蕭進拿走他手裏的牛奶杯,喝下最後一口牛奶,捏着他的下巴,度入他口中。
醇厚的液體滑入口中,丁穆炎不得不張開嘴,奶香在唇齒間流淌,連舌頭的糾纏更都為柔滑香甜,蕭進完美地掌控節奏,一點點把牛奶喂給他,滑入他喉中。
丁穆炎不太習慣這種花樣,還是被嗆了一下:“咳咳,你安分點行嗎?”
“過十分鐘再安分行嗎?讓我再親幾下。”蕭進說着又咬住他的唇,好像他的唇抹了蜜似的一遍一遍□□,怎麽嘗都意猶未盡。
明明是溫柔的吻,卻又極具壓迫感,丁穆炎腦中想夠了,身體卻變得酥軟,連推拒都是綿軟無力。
忽然蕭進擡起頭來,用力吸了一口氣:“不行,好像再過十分鐘也安分不了。”
丁穆炎稍稍擡腿,碰到了一個滾燙堅硬的東西。
只是輕微的碰觸,蕭進卻像觸電一樣顫抖了一下,他僵了片刻,好像想把這股勁憋回去,但沒有成功。
“我……我再去洗個澡……”
蕭進剛要走,卻被一只手抓了回來,一回頭,對上丁穆炎的視線。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明亮溫涼但暗潮湧動的眼睛望着他。
下一刻,蕭進便放棄了再去洗澡的念頭,合身壓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入V,更新萬字。
好像有點着急,不過反正都要V的~謝謝各位的支持,希望以後能繼續看到大家,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