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近他都是為了他所帶來的價值與利益。
可是他不懂,為什麽人類的世界那麽美好,他們有白雪皚皚、煙花爛漫,也有美味佳肴、天倫之樂,他們為什麽要追求一文不值的眼淚?
他沉默良久,最後微笑着說着:“我願意啊。”
千言萬語都頂不過一句“我願意”。
“不過是眼淚而已,他想要多少,我都能給他多少,我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最好每天都在一起,從太陽升起到太陽落下,從月亮出現到月亮消失,我只想在他身邊。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他教我的,我穿的第一件衣服也是他給我的,第一口熱乎的飯,第一次拿筷子,第一次坐車,第一次來到繁華的都市……很多很多,他騙了我也好,想要我的眼淚也好,我都願意,我只想待在他身邊就行,因為我發現我只要待在他的身邊,我就很開心。”
他不在乎池君辭是為了什麽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他也不知道池君辭想要做什麽,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跟他在一起,不管是要他的眼淚也好,還是其他的什麽,他都願意。
他雖然是一條貪心的小人魚,但是他也知道索取與付出要對等,他從池君辭那裏索取了溫暖,不管要他付出什麽,他都答應,他也甘之如醴。
宋北森默然了,他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他認定了自己是卑劣的小人,如今他仿佛感覺到自己卑劣的行為被赤果果的堆放在人前。
他忽然覺得自己早已經退幕了,他想要隔岸觀火做一個看戲的,沒想到卻入戲太深,他想要慢慢的融入海霧的生活,卻發現池君辭早已經融入到海霧的骨子裏。
他知道自己沒戲了,因為池君辭占據了海霧生命裏的很多“第一次”,當無數個“第一次”堆積起來就成了生命裏的那個唯一。
他是個識趣的人,退幕就華麗麗的落場,灑脫未嘗不是一種姿态。
他蠕動着嘴唇,最終淡淡的問着:“如果從一開始把他從岸邊帶回來的不是池君辭呢?你還會喜歡上他嗎?”
海霧一愣:“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池君辭的話,那會是誰?
他只喜歡池君辭,發了瘋一樣的喜歡他。
“你不知道?”宋北森苦笑一聲,他現在知道自己不是輸給池君辭,而是輸給時機。
時機是一個很好的名詞,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比池君辭查,時機就是最好的借口,他想如果當時是自己将海霧帶回,那麽是否別有洞天?
他不是輸給了池君辭,他只是輸給了時機。
“海霧,整理好了嗎?”池君辭從樓下上來敲了敲門。
海霧剛剛只顧着跟宋北森說話,忘記整理自己的東西,他連忙把自己喜歡的玩意兒朝着箱子裏丢:“馬上,我還有兩個灰太狼的大棉娃娃,我也要帶回去。”
宋北森站起來沖着池君辭微笑。
池君辭莫名其妙,他總覺得宋北森怪怪的,但是他也說不上宋北森哪裏怪,他不知道宋北森其實在背後說了一大堆他的壞話。
海霧把皮箱拉起來,說着:“好了。”
池君辭走過去提起皮箱說着:“這半個多月謝謝你了,以後需要我幫忙的,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宋北森轉而一笑:“好的,我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池君辭提着箱子朝着門外的停車場走去,宋北森也跟了上去。
海霧正要上車去,宋北森忽然喊住:“海霧。”
海霧一愣:“啊?”
他不知道宋北森喊他幹什麽?但是他知道他喊他肯定是有事情。
宋北森張開懷抱看着海霧微笑着:“我可以抱抱你嗎?以及,你可不可以再對我說一句‘小池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
他從那句話開始對海霧動情,也是因為那麽一句讓他深深的喜歡上了這麽一個懵懂的人魚。
他現在想要在這一句話裏結束。
海霧不明所以,但是一想到宋北森對他那麽好,還幫了他那麽多,他心裏挺感激的。
他走了過去,一把抱住宋北森。
宋北森将海霧抱了一個滿懷的時候,笑了:“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我也想在海邊度假,然後撿一條像你這麽可愛的人魚,我也希望這條人魚能夠像你喜歡池君辭那樣喜歡我。”
海霧天真的說着:“不會的,海裏就我一條人魚,人魚早已經滅種了。”
宋北森突然笑了,他沒想到這條人魚這麽可愛。
有些話,他覺得也沒必要說出口了。
他想說:其實,我也喜歡你,是共度餘生的那種喜歡。
可是也沒必要了,不知道是最好的,海霧腦子不好使,他只知道自己喜歡池君辭,他只明确自己想要什麽,他忽視了宋北森對他的好。
他以為宋北森對他就像他對宋北森那樣,他們是很好的朋友關系。
宋北森淡淡笑了,他喜歡海霧這麽長時間,海霧還不知道他喜歡他,現在也沒必要知道了。
“好了,你可以松開了。”宋北森淡淡的說着。
海霧松開了宋北森。
宋北森微笑着說着:“你可以跟我說那句話了。”
海霧依然如此,呆呆萌萌:“小池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
宋北森聽完這句話,淡淡笑了:“走吧。”
海霧“奧”了一聲上車,沖着宋北森揮了揮手。
池君辭的臉色很難看,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海霧,海霧一愣:“我做錯了什麽嗎?”
“你不守夫道。”池君辭冷冷的說着:“既然結婚了,你就不能沒經過我的同意随便去抱另外一個男人,這是不守夫道,要被槍斃的。”
海霧疑惑,他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做錯了。
池君辭沉默的看着他,他平時本來就脾氣不大好,現在這樣冷靜沉默看着海霧的時候讓海霧後背一陣陰寒。
海霧可憐巴巴的拉着池君辭的手說着:“我錯了。”
池君辭很滿意海霧的順從,“錯哪兒了?”
他其實并不想怪海霧的,他也能理解宋北森。
他想說的是:知道錯了就好,以後不要這樣了。
海霧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池君辭本來還打算放海霧一馬,誰知道海霧“一句我不知道”将他所有的怒火激起來了。
他面對面的看着海霧,數落着:“因為你結婚了,你要恪守夫道,你是一個有男人的人,怎麽能跟其他的人摟摟抱抱,這成什麽樣子?”
海霧似乎明白了,原來結婚了的是不可以跟別人摟摟抱抱。
“下次如果遇到誰要抱你,記得第一時間推開,你別忘記你是一個已經結婚了的人。”池君辭淡淡吩咐海霧說着。
海霧認真的回着:“好,如果我抱了會怎麽樣?”
池君辭:“那就把你拖出去槍斃。”
海霧吓得臉色煞白說着:“你不要槍斃我,我再也不敢了。”
不一會兒,車便開回了家,在一排綠樹成蔭的花園裏剎住了車。
陸陽川眼巴巴的等着,看到海霧下了車,他大步走過去,張開懷抱一把抱住了海霧:“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想死我了。”
海霧拼命的推陸陽川,陸陽川意識到海霧的抗拒,剛要松手,海霧沒意識到陸陽川松手,手下一用力,一把将陸陽川推到在地。
陸陽川一個屁股蹲蹲在地上,他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暴跳如雷跳到海霧的面前:“你幹什麽?”
海霧一看陸陽川不滿說着:“不要動手動腳,我要恪守夫道,我是一個有男人的,跟你摟摟抱抱,這成什麽樣子?”
陸陽川被海霧一陣的義正言辭搞得一陣懵逼。
這家夥怎麽了?
腦子被誰敲了?
他懵逼的看向池君辭,被推倒在地讓他一時之間找不到詞,他回過神來緊接着問着池君辭:“我可以揍他嗎?”
池君辭笑:“不行。”
陸陽川內心裏一萬個草泥馬崩騰而過,緊接着,陸陽川氣呼呼的去跟大池告狀。
早知道就不應該嫁入豪門的,豪門恩怨是非真幾把多。
“陽川哥。”海霧推開陸陽川房間的門。
“滾。”陸陽川還在生海霧的氣。
海霧嬉皮笑臉的走進來笑了:“你那裏還有糖嗎?”
“什麽糖?”陸陽川詫異。
海霧:“就那個吃了身體會發熱的糖。”
陸陽川一愣,他忽然想起來當時池君辭與池君辭買了一張結婚證,他只是想給他們增加點情趣給了一袋海霧床上用品,海霧貌似還不知道那是床上用品,竟然一直以為那玩意兒是糖。
媽的,他是怎麽被這個傻逼玩意兒推倒在地的。
海霧還一臉天真說着:“那顆糖雖然不甜,但是吃完好舒服。”
陸陽川囧:春|藥當然舒服!
海霧還意猶未盡:“還有嗎?再給我幾顆。”
陸陽川連忙搖了搖頭說着:“沒有了。”
海霧一臉可惜:“怎麽會沒有了呢?那你告訴我那是什麽糖,我自己去買,我有錢。”
陸陽川無語,池君辭跟他說過不少次,不要教海霧那些亂七八糟的,他如果說了,海霧真的去□□|藥了,那池君辭還不在怪死他。
他淡淡笑了:“鈣片。”
海霧連忙屁颠屁颠回家去自己的存錢罐裏拿出一存錢罐的硬幣,之後跑到別墅群最邊緣的小商店裏,他将所有的硬幣放到商店的收銀臺上說着:“我要一盒鈣片。”
商店的老板從貨架上給他拿了一小盒鈣片,之後把硬幣拿下去了。
海霧拿到鈣片并沒有直接出商店,他覺得這形狀不對啊,這鈣片是圓溜溜的,而陽川哥給他的那顆“鈣片”是橢圓的。
擦,逮住一個賣假貨的了。
難怪小池說人類還是壞人多。
海霧此刻正義感爆棚,騙人神馬的要遭雷劈的好嗎?
他打開鈣片的盒子拿出一顆鈣片,嘗了一口,這味道也不對。
他要靜靜等二十分鐘,如果二十分鐘他的身體不發熱,那麽就證明這“鈣片”是假的。
他等啊,等啊……
身體不僅不發熱,還覺得有點兒涼,因為他出來忘記披外套了。
他“砰”一聲把鈣片丢在人家的收營臺上義憤填膺的說着:“你這個是假的,形狀不對,味道也不對。”
店老板一陣懵逼,他賣了這麽多年的貨,第一次碰到竟然有人說他這是假的。
麻批,敢在他的地方上找茬,這是活夠了吧。
半個小時後,海霧鼻青臉腫的回到家,額頭上一大塊擦傷,上面的血已經凝固,那是跟店老板争執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在門上導致的。
池君辭看到海霧額頭上有一塊擦傷,連忙關心問着:“你怎麽了?”
海霧一臉憋屈的說着:“門口那個人賣假的鈣片,我戳穿了他,他就推我,我頭就磕成這樣了。”
池君辭一愣:這家夥還能分得清真假?
他正疑惑着,轉眼看到陸陽川一臉心虛樣的在喝咖啡,四眼望天,仿佛說着“我不曉得,我不知道,不要找我”。
池君辭問着:“陽川哥,你是不是跟海霧說了什麽?”
陸陽川看到大池從樓上下來,他頓時變得很委屈,朝着樓上走去:“大池,你弟弟兇我。”
池君辭:“……”
池君聞一記眼殺,指責池君辭說着:“我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帶這麽大,好不容易找了個伴,你陽川哥可從沒嫌棄你是拖油瓶,你為什麽兇他?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寶貝兒,我們回房間。”池君聞關懷備至的把陸陽川帶回了房間。
池君辭還一句話沒說就成了惡人。
海霧頭上還頂着一身傷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池君辭看了一眼頓時心軟,轉而幫海霧拿棉簽把他額頭上的傷擦擦,免得感染。
海霧被棉簽一擦,疼得往後縮,池君辭命令着:“過來。”
海霧躊躇着不想過去,池君辭把他往自己的身邊一拉,說着:“不擦藥,明天就感染了。”
“感染了會怎麽樣?”
“會死。”
海霧連忙乖乖站着不動,他一點兒也不想死,繁華世界他還沒有享受夠,他現在每一天都很開心。
只要池君辭喜歡他,每一天都是開心的,連風都是甜的。
他很想這樣一直一直的下去。
第二天,海霧頭上那擦傷的一塊兒感染起了一個膿包,疼得他感覺呼吸都扯着頭上的膿包疼。
他在去樓下拿酸奶的時候遇到陸陽川,陸陽川看着海霧頭上的膿包,問着:“你沒擦藥嗎?怎麽感染得這麽厲害?”
海霧一愣,恍若五雷轟頂!
感染了?
他要死了嗎?
他忍不住淚眼汪汪的看着陸陽川?
陸陽川一愣,這小可憐兒怎麽了?怎麽突然說哭就哭了?
池君辭這個時候出現在樓梯口,他看到海霧抽泣着,兩行眼淚要掉不掉,仿佛受了極大委屈一樣看着陸陽川。
陸陽川連忙舉起雙手:“我可沒打他,我也不知道他怎麽了?”
海霧抽泣着就朝着房間裏走去。
池君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陸陽川更是一頭霧水:“天地良心,我真沒有揍他,我如果揍他就天打五雷轟。”
轟隆隆——
天空響起了悶雷,頃刻之間,暴雨傾盆。
陸陽川:“……”
他看着池君辭匆匆上樓的背影,他嚴肅說着:“我真的沒有打他。”
轟隆隆——
池君辭走到房間的時候貌似看着海霧在收拾着什麽東西,海霧一邊抹眼淚,一邊在擺弄自己的東西。
池君辭走了進來,這是一條很有小脾氣的人魚。
海霧拿着記號筆在乳白色的床頭墊上一筆一劃寫着自己那醜不拉叽的字。
他一邊寫,還一邊抹眼淚,看樣子很傷心。
池君辭走到他的面前關心微笑着說:“你怎麽了,怎麽突然這麽傷心?”
海霧一聽到池君辭的聲音,哭得更加傷心了,豆大的珍珠往下掉。
他真的不想死,他真的好想活着。
如果可以,他希望每一天都像昨天那樣活着……
不,不要像昨天那樣,昨天他被人打了一頓,應該像前天那樣活着。
他一邊摸眼淚一邊在床頭上一筆一劃寫着字,他的“豬”字已經寫好了,正在寫“頭”,池君辭又問着:“陽川哥打你了?”
海霧搖了搖頭,他終于寫好了“豬頭”兩字,他哭着說:“你千萬不要忘了我。”
池君辭一愣,疑惑看着海霧,繼而認真點頭:“好。”
海霧哭得更加傷心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忘記我,要一輩子記得我。”
池君辭又點了一下頭。
海霧指着自己寫好的“豬頭”兩字,哭得肝腸寸斷:“我要把我的名字寫在你的床頭,就算我死了,你每次看看床頭,你還能記得我,也就不會忘了我。”
他很執拗,他沒有那麽大的道理,他想要池君辭記得他一輩子,就算是死了,他也希望池君辭的生命裏有他。
他說完就從自己的臭襪子裏掏出好多張小錢錢,一邊哭一邊說遺言:“這是我的私房錢,挺多的,給你,我都舍不得買辣條吃,嗚嗚嗚……”
池君辭看着一堆錢,這人魚竟然也學會藏私房錢了,看着那一塊、五塊、五十塊、一百塊的票子,這一疊起碼得有一兩千,海霧應該是存了很久的。
“你怎麽了?海霧!”池君辭問着。
海霧指着頭上的那個發炎長了膿包的額頭:“感染了,我要死了。”
☆、奧特曼與怪獸
發炎?會死?
池君辭一如往常那樣無語,他本想張口告訴海霧實情,卻惡趣味的想逗海霧哭。
他覺得海霧哭得時候特別可愛。
他坐在床頭,看着海霧傷心欲絕的哭着,時不時的抽了抽鼻子,一句句的說着自己的“遺言”。
海霧将自己那巨額“遺産”連同臭襪子一起交到池君辭手上,轉身拿過床頭的灰太狼存錢罐,一起交給池君辭,這是他全部的“遺産”,加起來有三千多。
他戀戀不舍的看着自己那“半生積蓄”,這可以買多少包辣條。
池君辭溫柔的把海霧的手拉過來笑了:“哭夠了嗎?”
海霧吸了吸鼻子,鼻子尖紅紅的,雙眼淚汪汪,眼邊泛紅起了層水霧。
池君辭把海霧拉進自己的懷裏笑了:“下午讓陽川哥帶你去醫院買點兒藥,吃了藥把膿包消下去就好了,不會死的。”
海霧剛剛還在悲傷,現在被池君辭這麽一說,眼神裏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真的嗎?”
池君辭點頭:“真的。”
海霧一聽完,哭得更傷心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人死了,錢沒花完。
人生更痛苦的事情莫過于人活着,錢沒了。(小品不差錢)
剛剛海霧把這兩個艱難的心裏路程都經理了一遍。
他眼巴巴的看着池君辭把他一襪子的錢跟灰太狼存錢罐拿走了。
下午的時候,陸陽川正好要體檢,順帶把海霧拉到醫院裏去給他頭上的那個大膿包消炎買藥。
陸陽川在醫院裏遇到自己的老同學,兩個人一交談就到了晚上,兩人開車回家的時候卻已經華燈初上、夜色深沉。
車在拐進別墅群的路上抛錨了,陸陽川打電話讓人來拖車,海霧在蹲在路邊無聊的堆石子。
這個時候,有兩個喝醉酒的殺馬特走了過來,一腳踹過去,海霧好不容易堆起來的石子被踹得七零八落,四散開來。
海霧擡頭看了兩個醉酒的殺馬特一眼。
兩個人被海霧這埋怨又委屈的眼神刺激得“噗嗤”一笑,其中一個人手上紋滿了紋身,伸出手去捏住了海霧的下巴說着:“看什麽看?好看嗎?”
海霧被男人喇叭大的聲音吓得一愣,連忙低下頭默不作聲,繼續堆石子。
兩個男人見他默不作聲好欺負的樣子,在海霧的面前蹲了下來,把手摸向海霧的胸口:“兄弟,哥們兒晚上出來沒帶錢,借我兩錢花花。”
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被夜風一吹,酒味四散彌漫,海霧強忍住不适微微的埋着頭,不敢跟這兩個兇巴巴的人類說話。
兩個男人仿佛很滿意海霧的懦弱與膽小,他們醉酒之後腦子一片混沌,此刻需要一個人供他們發洩,海霧無疑是最好的,他膽小懦弱,不敢與人說話,欺負弱小讓他們覺得很爽。
兩個男人動手動腳說着:“身上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海霧一動不動,他聲若蚊蠅:“我沒有。”
兩個人扯着他摸了摸半天從他衣服兜裏掏出來一張結婚證。
假的結婚證,花紋挺漂亮,做工很精細。
可還是假的。
海霧上午的時候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将結婚證放在自己的身上,想着死了也要帶着。
下午去醫院的時候忘記拿出來了,現在還帶在身上。
陸陽川剛打完電話讓人來拖車,就看到海霧被兩個男人纏上了,他連忙沖了上去擋在海霧的面前對着兩個醉酒的人說着:“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還給我。”海霧臉憋得通紅去搶自己的結婚證。
兩個男人使勁一推,海霧一下子摔在地上,手肘蹭破了一大塊兒皮,他疼得只皺眉,可是眼睛依然沒有離開自己的結婚證。
陸陽川見狀,連忙扶起海霧,從錢包裏掏出一疊錢給兩個醉漢說着:“這點兒錢兩位大哥買點兒酒喝,消消火,我弟弟太小還不懂事兒,勞煩兩位能高擡貴手放過他,把那東西給他可以嗎?不值錢,就是他買的玩意兒……”
兩個醉漢将陸陽川使勁一推,陸陽川被推得一個踉跄,兩個人走向海霧,不由得好笑,海霧想要反抗他們卻不敢反抗他們,讓這兩個醉漢覺得這種可憐的眼神很刺激。
兩人将結婚證在海霧的面前晃了晃,戲谑說着:“想要啊?”
海霧剛伸出手去拿結婚證,那個人随手一撕,結婚證在海霧的面前被撕成了兩半,紙張一張張的飄散在夜風中,在海霧的腳邊打轉,始終不肯離去。
海霧連忙伸手去撿地上的被撕成兩半的結婚證,那個手臂上紋着狼頭的人一腳踩在海霧的手上,碾得海霧疼得直皺眉。
陸陽川連忙推開兩個人,摸了摸海霧被踩紅的手問着:“沒事吧?海霧?”
海霧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是真的,原來是假的。”其中一個人一腳踩在結婚證上,用黏着垃圾的鞋底碾了碾。
海霧不知不覺眼裏滑了兩行淚,淚落成珠,顆顆溫潤。
他眼睛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憤怒,不甘,憎恨。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今天這樣憤怒,他也從沒像現在這樣想把這兩個人殺死。
他的聲音是可以殺死一切生物的,只要他沖着他們尖叫,他們就死了,徹徹底底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将陸陽川擋在身後,仰起頭,“啊——”
他放肆的沖着兩個癫狂醉酒的人狂叫,仿佛在用他的生命尖叫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恨意滿滿的想要殺人。
兩個人瞬間仿佛被誰扼住了咽喉,臉上冷汗潺潺,手腳抽搐,口吐白沫,眼珠子凸出,痛苦的在地上嚎叫着。
死亡的陰影籠罩着他們,他們嘴裏念念叨叨不知道說着什麽,臉上流出遺憾、恐懼、害怕的表情,或是忏悔、或是控訴……
那是他們死之前最後的畫面,看到的永遠是這一生最害怕最痛苦最後悔的一件事兒。
他們面目猙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以至于将晚上喝的酒水吃的燒烤吐了出來,一股腥臭難聞的味道飄過來,海霧幾欲作嘔。
他連忙撿起自己的結婚證走到陸陽川身邊,陸陽川此刻臉色發白,驚恐的看着海霧,他全身發抖:“妖怪,你殺了兩個人……”
海霧一愣,他從來沒見過陸陽川這樣看他,他那眼神不像以前那樣溫和,他害怕他。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喊着:“陽川哥?”
陸陽川一把将海霧推開,把他推得一個踉跄。
他驚恐的朝着身後跑去,他害怕海霧,他清楚的看到是海霧的聲音殺了這兩個人,他也要看到海霧的眼淚變成了珍珠,從眼眶落下。
這兩個人是海霧殺死的。
海霧是妖怪、魔鬼、怪物——
或者是更恐怖的東西。
難怪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海霧不對勁,難怪海霧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一家三口都被騙了,他們家裏住了一個妖怪,這個妖怪光聲音就殺了兩個人高馬大的人。
是他的聲音讓這兩個人痛苦的死去。
他想要急沖沖的跑回去找大池小池說清楚,他要告訴他們海霧是妖怪,海霧殺了人,不能再讓海霧留在這裏。
他跑了很遠,突然發現漫漫長夜前路迢迢,他腿不太好使,走了幾步就關節通了起來,但是池家別墅的方向近在咫尺,他卻走不到。
海霧在他背後追着:“陽川哥,你等等我。”
陸陽川一下子跌倒了,他噗通一聲,摔得腿骨隐隐作痛,他的腿本來就骨折過一次,這次摔得他仿佛腿骨又斷了一次。
海霧一臉懵逼的看着他,語氣裏帶着孩子氣:“你為什麽不等我?”
陸陽川驚駭的推開海霧,惡狠狠的沖着他吼了一聲:“離我遠點兒。”
海霧被這麽一聲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知道自己殺了人,但是是那兩個人先來搶他東西的,他不知道陸陽川為什麽會怕他吼他,跟之前的陸陽川完全是兩個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個異類,也不知道陸陽川為什麽害怕他,他殺了人之後害怕惶恐想要找個人依靠,可是陸陽川卻殘暴的推開他。
沒過一會兒,警察來了,海霧、陸陽川以及報警的人被帶回了警察局。
死因還是神經壓迫導致的血脈崩裂而亡。
沒有任何的外因造成的死亡,這一起死亡案件又成了懸案。
一個人因為神經壓迫造成的死亡情有可原,可是這是一次性兩個人?外加上之前的那個人,這起案件的死亡者高達三人了,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
警察百思不得其解。
陸陽川臉色煞白,審訊他的警察敲了敲桌子說着:“你怎麽了?為什麽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你看到了什麽?”
陸陽川頓時回過神來,喝了一口水說着:“不是,是我突然看到這兩個人死亡,我害怕,他們就突然死了,我不知道怎麽說。”
警察做着筆錄:“把你看到的全都說出來,你要如實說出你看到的實情。我知道你是一個公衆人物,你也不想你的名譽有損吧?”
陸陽川點了點頭說着:“好的,請再給我倒一杯水。”
他猶豫着,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海霧是一個妖怪,一個僅靠着聲音就能殺人的妖怪,他也親眼看到海霧的眼淚變成了珍珠,豆大的一顆,熒熒光暈,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他沖着兩個人吼了一聲,那兩個人就面無猙獰痛苦的死去,他是妖怪、是魔鬼,他根本就不是人。
可是從頭至尾海霧沒有傷害過他,也沒有傷害過大池小池,他孤身一人,把他當成了親哥哥,如果他現在出賣了海霧,說出了實情,那麽等待海霧的命運将是什麽呢?
被槍斃?不,不,就算海霧是妖怪惡魔,他也不能害死他。
被研究?那還不如槍斃……
他該怎麽辦?
他為什麽會對一個殺人惡魔心軟,不論他多麽可愛,他依然是殺人惡魔……
自己是不是在影視劇裏聖父演的時間太長了對一個殺人惡魔也産生了同情?
陸陽川很鄙視現在的自己。
“可以說了嗎?”警察敲了敲陸陽川面前的桌子。
陸陽川又從走神的片刻回過神來,這個時候,他發現杯子裏的水已經空了,他微微點了點頭:“可以說了。”
他用着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講着他是怎麽見到兩個人的死,他說着:“我跟我弟弟兩個人開車從外面回來,車突然抛錨了,我打電話找人叫車的時候,兩個喝醉酒的人沖了上來,二話不說問我們要錢,我弟弟腦子不好使,他連人話都說不全,所以他說自己身上沒錢,那兩個人要搜身,把他的那個小本本給撕了,我立刻給他們從錢包裏拿了一疊錢,可是他們不要,卻毆打了我跟我弟弟,後來他們兩個人突然臉色難看,就那樣死了……”
陸陽川說完還不忘記補充一句:“他們怎麽會突然死,我跟我弟弟都快吓壞了。尤其是我弟弟,吓得抱着我哭了,他到現在都不敢說話,眼神亂飄,估計是夠嗆。”
他最終還是沒有出賣海霧,無論海霧是什麽?是人也好,是妖怪惡魔也罷,但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對不起過他。
他那麽可愛,不開心會鬧小脾氣,開心了就像個話痨,他會跟着他一起去喂小野狗,也會像弟弟一樣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喊他“哥”,他會在別人說他“惡心”的時候出來為他說話,他曾深深的以為這個小可憐兒是池君辭撿回來的天使,沒想到卻是一個聲音能殺死任何人的怪物。
可是這怪物沒有對不起過他,他還那麽可愛,他不懂人心險惡,總是腦子有問題。
他如果出賣了海霧,他會一輩子良心難安。
他走了出來,看到海霧被警察帶進去了,他對警察說着:“我弟弟吓壞了,我能不能跟他說句話。”
警察點了點頭。
海霧看到陸陽川又走向自己馬上咧開嘴笑了,但是陸陽川的眼神裏滿是驚恐,他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臉上。
陸陽川鼓起勇氣拉着海霧的手,他拉着海霧手的時候,海霧能感覺到陸陽川手在發抖。
陸陽川微笑着說:“別怕,警察不會對你怎麽樣的,那兩個人怎麽打我們之後突然就那樣死了,你要跟警察說清楚,明白嗎?別怕那些是警察,他們不會傷害你,不要不開口說話。”
海霧懵懂,但是他大致聽明白了,陸陽川的意思是說,要他不要說出自己殺了這兩個人,而是要他說這兩個人是自己突然死了。
殺人會被抓的。
電視裏說的。
他心裏一股暖流,他按在陸陽川的意思跟警察說了,他并沒有說自己是故意殺人的,也沒有把自己殺人那點描述出來,到了最後警察看他人話都說不明白把他們放了出來。
畢竟死者身上沒有一點兒外傷的傷痕。
出了警察局,夜風陣陣,吹得海霧一抖擻。
大池小池在門口等着他們兩,海霧一看到池君辭剛要沖上去,被陸陽川一把攔住,他憤怒的說着:“我的家不歡迎你,麻煩你從哪兒來,回到哪兒去。”
這個人是個怪物,他不想讓海霧毀了他的家庭。
海霧心裏一陣難受,他不知道陸陽川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這樣。
他剛剛對他挺好的,為什麽突然這麽憎恨的看着他。
池君辭似乎意識到陸陽川知道了什麽,他說着:“陽川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這次輪到陸陽川震驚了,他難以置信的看着池君辭:“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為什麽不跟我們說?你知道你帶回來的是什麽?他的聲音會殺人,他會掉眼淚,眼淚能變成珠子……哎,不對,眼淚……”
陸陽川似乎意識到什麽了,拯救池家的那串珍珠項鏈跟海霧掉的眼淚有點兒像,難道……
池君辭點了點頭,“我度假的時候遇到了海霧,那個時候他才上岸,他是一條人魚,那天晚上陳老告訴我他的眼淚值20萬一顆,我把它帶回了家。之後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陸陽川恍然大悟,難怪池君辭會把一個連筷子都不會捏的人帶回家?
難怪海霧什麽都不懂連人話都不會說。
也難怪海霧做的事情總是奇奇怪怪……
因為他跟池君聞相信池君辭,所以他就把海霧當成自己親弟弟一樣對待,沒想到最後池君辭沒對他說實話。
他們一開始只是以為海霧在山溝溝裏來的沒有見識,但是從沒想過海霧竟然是一條人魚。
“你知道嗎?他殺了人。”陸陽川說着。
池君辭一愣,他隐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點頭:“我知道,他的尖叫聲裏有一種次聲波,可以殺死一切生物,包括人魚自己。”
“你也知道?”陸陽川問池君聞。
池君聞沒有否認,“從那串4.8億的珍珠淚開始,小池就跟我坦白了。”
陸陽川此刻很憤怒:“為什麽你們都知道了就瞞着我?你們還把我當成一家人嗎?你知道了嗎?剛剛在那裏面……”
他指着警察局:“我就在那裏一念之間差點将海霧供出去,如果我把他供出去,你們打算怎麽辦?”
池君聞上前去哄他說着:“寶貝兒,你聽我說……”
陸陽川一腳踹在車上:“說你sister,滾。”
他理也不想理這兩個人打開車門開着車走了。
今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要好好的冷靜一下。
現在想到剛才那一剎那他就心有餘悸,他差一點兒就出賣了海霧,差一點兒就害死了海霧,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就沒辦法平靜下來,他覺得自己是被大小池騙了,如果他們早點兒告訴他真相,他也不會在裏面猶豫那麽長時間,以至于差點兒害死了海霧。
海霧跟随着池君辭回到了家,池君辭在睡覺之前看着他,鄭重問着:“海霧,你為什麽殺了那兩個人?你是故意的嗎?”
是故意的嗎?
說出來池君辭後悔了。
海霧從來不會與人為敵,更不會去找別人的麻煩,可是這次他卻殺了人。
如果在以前,他不知道他的聲音能夠殺人,他殺了人,池君辭可以不怪他,但是他已經告訴過海霧他的聲音可以殺人,他跟他說過要他不要随便的尖叫,除非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脅。
他怕海霧被人發現,也怕海霧再次殺了人,無論怎麽說,那都是兩條鮮活的人命。
“他們撕了我的結婚證。”海霧争辯說,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他本來是來自海洋裏的動物世界,在那裏,弱肉強食,不是生就是死,他懼怕生死,敬畏生死,卻也能夠直面生死。
當他的結婚證被撕壞的時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