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
終于安靜了,一股濃烈的膠被燒着了的味道瞬間迷茫了整個大客廳。
陸陽川放下滅火器無語看着海霧:“你是豬頭嗎啊?這個插線板上插着這麽多的高功能電器,你還插熱水袋?哪有一邊用熱水袋一邊沖熱水袋啊,你嫌我死得不夠快嗎?你差點把整個別墅都點燃了你知道不?”
海霧愧疚低下頭,小聲說着:“熱水袋過一個小時就不熱了,我想插在插板上,不熱了就自己充電熱起來,這樣你就不用冷了啊。”
陸陽川指着海霧:“你……你……”
他一時之間無語,想責怪,可是海霧的舉動讓他感動,想表揚,可是海霧确實做錯了事兒。
海霧認錯态度良好:“對不起嘛,我還不是怕你冷,大池哥說你下雨就腿疼,要保暖,我也不知道怎麽保暖……我……我怕熱水袋捂着捂着就冷了……”
海霧話還沒說完就被陸陽川一把抱進懷裏。
海霧吓得支支吾吾的說着:“陽川哥,我知道我又做壞了事兒,你打我罵我都可以,您別這樣,我……我害怕……”
陸陽川笑了笑:“沒事兒,我剛睡醒,你去給我倒杯水來。”
海霧連忙戰戰兢兢的跑去給陸陽川倒水喝。
他在給陸陽川倒水的時候給池君聞打了一個電話,他聲音都帶着一點兒哭腔說着:“大池哥,你快回來,陽川哥他……他生病了。”
池君聞一聽,吓得一跳,他聽到家裏的保姆說陸陽川出去見他的媽媽去了,他也知道陸陽川曾經被家裏逼得跳樓這件事,這件事對陸陽川的打擊挺大的,很多年他都沒有走出這個陰影,好不容易他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每天過的潇灑自得,卻在最幸福的時候,曾經向他揮刀的親人又來了。
池君聞安慰海霧說着:“你別慌,他怎麽了,你快點兒叫醫生。”
海霧小聲說着:“我剛剛差點兒把家都給點燃了,他不僅沒有罵我,還抱了我,完了,完了,他連打我都不知道打我了,怎麽辦?大池哥,陽川哥是不是生病了把腦子弄壞了。”
他以前怕陸陽川發脾氣,現在陸陽川不發脾氣了,他又有點兒不适應。
池君聞想了想說着:“你先去陪陪他,我馬上回家來。”
海霧倒了一杯水給陸陽川端出去,陸陽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磅礴,那些雨砸在地面上劈裏啪啦的濺起水花無數,偶爾漂幾片黃葉子下來,被雨水打得唰唰唰響。
海霧将水遞給陸陽川,陸陽川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海霧擔憂的看向陸陽川。
陸陽川詫異的問着海霧:“怎麽了?”
海霧連忙搖了搖頭說着:“沒,沒怎麽,我就是想看看陽川哥你,你沒事吧?”
他把手伸向陸陽川的額頭量了量體溫說着:“沒發燒啊,為什麽不罵我呢?”
陸陽川好笑,把海霧拉下坐在地毯上說着:“我今天脾氣好,不罵你,也不生你的氣。”
海霧一聽:“真的嗎?那你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罵我啊。”
陸陽川溫柔的點了點頭,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最溫柔的大哥哥。
海霧放下心來說着:“我今天一不小心把你的幾個獎杯弄壞了,我沒敢跟你說。”
他說完擡起頭來看着陸陽川一眼,陸陽川果然依舊保持着溫柔的笑容,海霧拍了拍胸脯:“還好你不會罵我,也不生我的氣。”
“對,我不罵你,但是我會揍你,他媽的這是老子奮鬥了十多年,使出了渾身解數才拿到的影帝的獎杯跟百花金鷹獎的獎杯,老子的半生努力全在上面了,你他媽的竟然給我弄壞了啊……”陸陽川順手從地上拿起他42碼的拖鞋如同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的朝着海霧的屁股上揮去。
池君聞走到家門口,裏面傳來一陣打鬧聲,緊接着是花瓶噼裏啪啦砸在地上的聲音,看來這兩個活寶一點兒也沒有愧對自己活寶的名頭。
池君聞走進家門将兩只大白鵝遞給陳嫂,“一只炖,一只紅燒。”
陳嫂連忙說着:“是。”
陸陽川還在樓梯上盯着二樓上海霧說着:“你給我下來,我保證不把你打死。”
海霧癟癟嘴:“不。你說好不生我氣的,你又開始打我。”
池君聞走到餐桌下坐下說着:“寶貝兒,不要跟傻子一般見識。今晚買了兩只野生的大白鵝,給你好好的補一補。”
陸陽川不耐煩的說着:“都是你們慣着他,這家夥現在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以後都管不住了。他把我的獎杯給我弄壞了,那可是我努力十多年的成果……”
他走到沙發上坐下。
海霧看到陸陽川走到沙發上坐下才蹑手蹑腳的走過去。
陸陽川看到他走過去,立馬站了起來重新捏起他42碼的拖鞋。
海霧看到池君辭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池君辭的身後癟癟嘴巴說着:“陽川哥打我。”
陸陽川囧:他媽的這孩子的三觀已經歪掉了,還知道瞎告狀了。
池君辭笑了笑看着陸陽川手裏捏着的拖鞋說着:“陽川哥,海霧做了什麽錯事兒,你跟我說就好了,不要打他,他膽子小,本來就不會正常跟人交流,以後打傻了就不好了。”
陸陽川有苦說不出:“我這42碼拖鞋還沒拍下去呢。”
池君辭提着兩大塊羊排說着:“我買了兩大塊羊排,看你這幾天心情不好,給你好好補補,就當是替海霧跟你賠罪了,晚上多吃點兒。”
陸陽川此刻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個家一直都是這麽溫馨,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精明幽默的大池,毒舌霸道的小池,傻不拉幾一身缺點毫無優點連人話都不會說的慫人魚海霧,這不同的物種組成了這個家,這個家裏有着歡聲笑語,有着理解包容,有着外人所羨慕的一切。
這才是家啊。
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每個人都那麽好,每個人都會去關心照顧別人。
家人是什麽?并不是有血緣羁絆的才叫家人,家人是在你生病的時候親切一句溫柔問候。在你難過的時候把肩頭給你依靠。在你冷的時候,傻逼的給你蓋上四五床厚厚的毯子。那是一種高于血緣關系的親情,每一個動作都透露着溫暖,他們用最平常不過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告訴你你是被需要的,你不是孤獨的。
可是他原本的那些有着血緣關系的家人呢?他們就是長在血液裏的一根刺,那種刺拔不掉,可是藏在血液裏能讓你遍體鱗傷。
陸陽川默默放下了自己那四十二碼的拖鞋說着:“做成羊排,我好久沒有吃羊排了,挺想念的。”
海霧也星星眼:“我也好久沒有吃過羊排了。”
陸陽川吓唬海霧說着:“今晚敢跟我搶,我滅了你。”
海霧:“……小氣鬼,我生氣了,我不跟你說話了。我以後也不給你蓋被子了。”
陸陽川一陣好笑,他發現自己跟池君辭一樣喜歡把海霧惹得生氣,他覺得海霧生氣的樣子特別好玩兒。
第二天,大池跟小池都去公司了,陸陽川還在休假中。
他整個晚上睡得很累,眼睛雖然閉着,但是腦子卻是清醒的,他清楚的做着每一個夢,清楚的在這些夢裏掙紮,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着,就是睡得很難受,腦子裏裝着很多事情,但是如果沒有睡着,他的眼睛卻是緊閉着的,他就在這樣半夢半醒之間掙紮。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也沒人叫醒他,任由他睡。
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了,頭痛欲裂的下樓,卻看到海霧拿着宋國服給他的那顆藥。
海霧趴在沙發上拿着一個玻璃瓶仔仔細細的看着這個空瓶子裏面的一個類似健胃消食片的東西有點兒疑惑。
這是糖嗎?還是消食片?
看到陸陽川下來,他舉起那顆藥興致沖沖的喊着:“陽川哥,這是什麽?我在沙發空裏找到的,應該是你昨天掉進去的,是糖嗎?”
陸陽川一看到那顆藥,腦子有什麽東西轟的一聲炸開,那顆藥提醒着他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是一個夢,他得到的一切很快就要失去,他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失去了,他仿佛一個變成白天鵝的醜小鴨,因為這顆藥,他無情的被打回原形成為一個小醜。
海霧還拿着那個玻璃瓶好奇的看着,他一臉天真的問着:“這是不是糖啊,我可以吃嗎?不行,不行,我這幾天牙疼,小池說我長蛀牙了,我不能吃糖了,可是這糖看着好好吃啊。”
陸陽川憤怒的一把将那個玻璃瓶搶過來對着海霧怒吼着:“這不是糖。”
他從沒對海霧發這麽大的火,他所有的怒氣與怨氣積攢于心胸,因為海霧的傻逼行為,他仿佛找了一個發洩的按鈕,他只想要将一切發洩出來,仿佛他發洩出來了之後,這顆藥就不存在了。
他那一聲怒吼仿佛是此刻窘境的發洩,是那種頻臨絕境卻無法反抗的獅子般的怒吼,他拼命的怒吼着,既然沒辦法反抗,那麽頻臨絕境的咆哮也是一種姿态。
他并不是要對海霧發脾氣,他只是不甘于這種無奈又無力回天的絕望,他不想要在兩個弟弟之間選擇,但是有人逼着他選擇,所以他不甘心的怒吼,仿佛地獄深處的惡鬼,明知道無力回天還是要奮力的發出怒吼,仿佛只有這樣他的心裏才能稍稍的平緩一點兒。
他不顧一切的去發洩傷害了不該傷害的人。
海霧被他的吼叫聲吓得一愣,繼而委屈巴巴掉着珍珠眼淚說着:“我不是要故意拿你東西的,我撿到的,我就好奇,你不要生氣……”
陸陽川被海霧這麽一哭,愣得半晌無言在原地。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海霧,海霧膽子小,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希望所有的人都喜歡他,他心智還小,分不清陸陽川那所謂的憤怒是對誰的。
他以為是自己動了陸陽川的東西讓陸陽川大發雷霆,因為陸陽川憤怒的吼叫聲,他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事兒。
他像所有的人類那樣,他希望自己是被喜歡的,希望自己是被需要的,不然他不會想到要去撿破爛去養活這個家,因為在他的心裏,陸陽川、大池小池都在為這個家付出了自己的勞動,他們辛苦的上班,可是他自己呢?他什麽也沒做過,饒是如此,他依然想要為他們做點兒什麽?他想要別人喜歡他,他也不想辦壞事兒,他也希望成為陸陽川、大池小池的驕傲,而不是一個只會壞事的人魚。
他吓得哭得梨花帶雨,眼淚砸吧砸吧的掉下來。
陸陽川一把将海霧抱住像哄着小弟弟那樣說着:“不關你的事兒,是我沒睡醒,我的腦子不好,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亂發脾氣,我錯了,你那麽乖,不要跟我計較。”
他說完一大串話用着一種很低沉的聲音對海霧說着:“如果你不是人魚就好了,如果你是人就好了。”
海霧怎麽也聽不懂陸陽川這句話的涵義,這句話之前池君辭也跟他說過一次。
☆、藥
傍晚的時候,陸陽川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拿起手機一看,一個陌生的號碼給他發了一段視頻。
他點開視頻看了一眼,是一個黑暗的房間,裏面有人在鬼哭狼嚎,屏幕突然變亮,他看到在這個暗沉的小房間中央,他弟弟被捆綁在正中央,他嘴巴裏被塞了布條,來人手裏拿着鉗子之類的東西,他弟弟“嗚嗚嗚”的沖着屏幕直搖頭,那雙恐懼的眼睛裏仿佛在喊他救命,也仿佛在責怪他将災難帶到他的頭上。
他的呼吸不由得一窒,手微微顫抖着差點兒連手機都拿不穩了。
陸陽川看着屏幕裏面的一個人揚起鉗子,咔嚓一聲,滿屏幕的血,他弟弟“唔……”的一聲高昂的喊聲之後就歸于沉寂。
場面定格了。
屏幕裏面出現了一節血淋淋指頭,是一屆小拇指,幾乎連根拔斷,血淋淋的躺在屏幕裏,沒有聲音,沒有動作,就那麽一個定格的畫面讓他冷汗直冒。
這個視頻短短一分二十多秒,陸陽川看得滿頭冷汗,他的心久久的不能平靜,畫面最後定格在那血淋淋的手指,他感覺自己就是那劊子手,親手斬下了自己弟弟的手指。
他剛關掉視頻,他的手機就響了。
打電話來的是宋國服,他用着一種得天獨厚儒雅而帶有磁性的聲音說着:“看到了嗎?”
陸陽川一言不發,手心早已出汗,幾乎連手機都拿不穩了。
宋國服微笑着說着:“你不用猶豫,你已經沒有多少天可以猶豫了,你多猶豫一天,我就多斷他一根指頭,斷完了手指斷腳趾,斷完了腳趾我會直接殺了他,哦,不對,是你殺了他,是你親自殺了你的親弟弟,哈哈哈……”
陸陽川臉色慘白。
這次跟那次跳樓事件一樣,他不想選擇,也不能選擇。
“陽川哥,我餓了,你的飯做好了沒有啊。”海霧在客廳扯着嗓子喊着。
因為陸陽川在休假,陳嫂回家有事去了,做飯的重任就落到了陸陽川身上。
陸陽川把剩下一點兒羊排放到微波爐裏,自己做了點兒意大利面,聽到海霧的聲音他突然回過神來,他拿出那顆藥猶豫再三。
他手裏拿着的那顆藥只需要稍稍一松手丢進海霧的牛奶杯子裏就可以了,他只需要一念之間看着丢進牛奶裏他就解脫了。
可是他的手怎麽也松不開,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握着他的手不讓他丢下去。
“陽川哥,我……”海霧砰的一聲推門進來。
陸陽川手一松,那顆藥直愣愣的掉進牛奶裏,冒了幾個氣泡不見蹤影了。
海霧站在廚房的門口深吸一口氣:“哇,好香啊,我最喜歡你做的面條了,特別好吃。你怎麽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陸陽川恢複了點神智笑了聲:“沒有,就是廚房沒開窗,悶的。”
海霧走進來将廚房的窗戶打開笑眯眯說着:“這樣可以了。”
陸陽川點了點頭說着:“是的,可以了,你先出去吧,我調個黑胡椒醬,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海霧天真可愛的走了出去說着:“你需要我幫你的話你就喊我一聲,我特別有用的。”
陸陽川看着海霧的背影陷入沉思,海霧好像有多動症一樣,他剛出去客廳就開始擺弄着那諾骨牌。
陸陽川回頭看了一眼那杯牛奶,牛奶裏的氣泡冒完了,整個牛奶看不出什麽,平靜的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
他在想是上天在替他選擇嗎?
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他将黑胡椒醬拌進意大利面裏,将微波爐裏昨天剩下的牛排弄出來放到盤子裏。
他将飯端到飯桌上,海霧連忙屁颠屁颠的跑過來。
海霧看着那豐盛的午餐連忙用卷起一大塊意大利面塞進嘴巴裏,因為醬汁有點兒辣,他拿起牛奶正準備喝下去被陸陽川制止了。
陸陽川喊了一聲:“海霧。”
海霧剛喂到嘴邊有點兒詫異問着:“怎麽了?”
海霧想到自己吃飯前沒洗手,恍然大悟說着:“你怎麽知道我沒洗手?我現在就去洗手。”
海霧連忙跑到衛生間裏三下五除二的将手洗幹淨,洗幹淨之後還噴了噴點兒護手霜,他聞了聞帶着花木香的手一臉滿足的跑回自己的桌位上說着:“看,我用了你的護手霜。哈哈哈哈……”
他笑得像個傻逼一樣拿起牛奶一下子喝完了,陸陽川想要阻止卻沒來得及阻止,他的手愣在半空中,不知不覺眼淚掉了下來。
海霧詫異的看着陸陽川的眼淚掉了下來,他伸手去接這顆眼淚,眼淚落下來掉在他的手心裏,沒有變成珍珠。
變成了一滴水。
他好奇的看着這顆眼淚,躺在手心裏,暖暖的、溫溫的,說不上來什麽感覺。
他等了好久,這顆眼淚還沒有變成珍珠,他詫異的問着陸陽川說着:“原來你們人類的眼淚是這樣的,人類的眼淚原來是水啊。”
說完這些,他愣了愣看向陸陽川有點兒小心翼翼的問着:“陽川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我如果做錯了什麽,您可以罵我的,你不要難過。”
海霧抽出紙巾去給陸陽川擦眼淚。
陸陽川接過紙巾破涕為笑說着:“沒事兒,人的眼淚就是這樣的,不值錢。”
海霧喝完了剩下的牛奶笑了笑看着陸陽川說着:“小池說我的眼淚值錢,你要嗎?你要的話,随時跟我說一聲,我給你。”
陸陽川點了點頭:“好。”
“咳咳——”海霧咳嗽了一聲。
他嗓子裏仿佛卡了魚刺一樣,特別難受,他咳嗽半天沒有咳嗽出來,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總覺得嗓子很痛,仿佛萬千根紮上去一樣難受,他捏了捏嗓子,疼得他不敢再碰。
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說着:“陽川哥,我這兒疼,好像是發炎了一樣疼。”
陸陽川連忙站起來拉着海霧朝着門外走去說着:“你不要碰,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海霧跟着陸陽川朝着醫院裏走去。
——
“來了?”宋國服看着進門裏來的人。
宋北森像個沒事人一樣走進這偌大的辦公室,這總監辦公室曾經是他的,他最喜歡站在宋國服現在站的那個位置俯瞰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
宋國服此刻就抱着手臂站在那個位置背對着宋北森感慨萬千的看着下面的行人與車。
宋北森也走了過去,他一言不發的站在宋國服的身邊,這是第一次他這樣面對着這個父親。
以前的他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從來沒有正面面對着這個父親,他從來都是謙遜的微微的低着頭對着這個貪慕虛榮的父親說“是”,他甚至不敢正面看這個父親,他們之間一直保持着一種上下尊卑的姿态,他像個外人一樣在這個男人面前臣服,如今直起腰來與這個父親比肩,他才發現他父親其實比他想象中矮的多,也不讓想象中那樣偉岸,甚至有點兒羸弱。
現在終于撕下了僞裝這麽多年的面具,他一陣輕松的站在自己父親的面前,他忽然感慨着原來這個父親并不是那麽偉岸,他也會生白發,他的眼角也會長滿皺紋,他也是一個正常的人。
“你看到了什麽?”宋國服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樓下的車與行人,那些車與行人仿佛螞蟻一般,整個城市是冰冷的水泥澆築的,毫無感情的組成了這個城市特有的建築,所有的人都在這個冰冷的城市裏做着自己分類的事情。
宋北森順着宋國服的目光看下去,他看到了什麽?
看了這麽多年他依然沒有看明白,為什麽路上的人總是匆匆忙忙,為什麽紅綠燈只有三種顏色,為什麽那些汽車一直都在樂此不彼的趕路,他們有沒有那麽一瞬間為路上的行人停留過,他們有沒有好好的看看這個城市漂亮的風景?他們有沒有注視過身邊人的冷暖悲歡?
“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宋國服嗫嚅說着,他就算此時知道自己做錯了依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副“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不後悔”這樣死不悔改的表情。
宋北森想笑,可是他長久的在這個男人面前擺出一副謙卑的狀态讓他不知道以怎麽樣的笑容去面對他。
他從他母親在對他說了最後一句“小宋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之後,他恨死這個父親,他們原本是最快樂開心的一家,他們原本可以享受着天倫之樂,可是他的父親在與他媽媽在民政局登記結婚的那天收到了老板女兒的告白,他毫不猶豫的抛棄了懷孕了八個月的準未婚妻投入了老板女兒的懷抱。
宋北森的媽媽因為生下了宋北森被現任的宋太太曾經的豪門千金折磨致死,他八歲那年媽媽死了,他被法院判給了他的父親。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父親,在法院的門口,一個偉岸的男人在保镖的保護下走了過來對他說着:“孩子,我是爸爸。”
他聽到這句話嚎啕大哭,一把抱住男人的脖子用着最大聲音哭喊了一聲“爸爸”。
在場所有的人無不為這場父子情而感慨,只有宋北森自己知道,這一聲“爸爸”喊得多恨,他喊的有多大聲,就有多恨。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恨就有多愛。
他只有這樣聲情并茂用最大的聲音喊他,他将來才有機會親手殺了這個男人,小小年級的宋北森在本該擁有自己美好童年的時代就想着在未來的某一天怎麽殺人,這個人是他的親身父親。
他被這個父親帶回了宋家,他看到了他從沒看到過的東西,潔白的床、整潔的房間、好玩的玩具,他吃着自己從沒吃過的東西,穿着自己從沒穿過的衣服,他每天笑眯眯溫和的喊着這個男人爸爸,喊着那個逼死他媽媽的女人為“阿姨”,他用最純真的面具來僞裝着這一家所謂的天倫之樂。
他裝孝子、裝孝順,他裝的多麽虛僞,連自己都感慨自己這一場戲演了十多年了是多麽的入戲,十多年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假戲讓他演成了真戲,他有的時候都分不清自己對這個父親是愛還是恨?
他是一個很容易入戲的人。
他真覺得自己可以被頒發一座奧斯卡了。
演了這麽長時間的戲,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怎麽收集宋氏的罪證,以及——怎麽殺了他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我覺得可以屯個四五天你再看,大概還有四五天這個事情就解決了
☆、宋國服呢
“你看看這高樓大廈,你看看你現在錦衣玉食的生活,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虧欠你的我都在彌補你,但凡宋陵有的,我也全力的給你,你到底有什麽不滿意的,為什麽……”宋國服轉而質問宋北森,那聲音冷冷的,如同刺刀一般,聲聲如寒冰:“你為什麽要背叛我?我是你父親,我自認為我對你跟宋陵沒有任何的偏頗,你為什麽要恨我?”
“你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兒子,你比宋陵能幹,你比他成熟穩重,甚至我有心将宋氏交給你,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宋國服聲聲質問着:“為什麽要跟着CHI來整你老子?之前公司那些賬目是你給池君辭的吧?我的那些不痛不癢見不得人的商場戰略也是你給警察局的吧?就想憑借那些東西就想撼動宋氏,做夢。”
宋北森淡淡的一笑:“爸,你錯了,我們也知道沒辦法撼動宋氏,但是只要看着宋氏遭殃,我就開心,所以我……”
啪——
宋國服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在宋北森的臉上,宋北森的臉上出現了五個紅印,他依然如同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裏。
良久,他摸了摸嘴角,露出一聲無奈的輕笑。
宋國服目光陰骛如同頻臨絕境的獅子一樣:“你穿的是什麽?你住的是什麽?誰把你養大的?你個吃裏爬外的東西,你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高高在上的生活不好嗎?你非要跟你老子我作對,你知道跟我作對的下場嗎?”
宋北森冷冷的盯着宋國服,聲音如同幽潭寒水,他一字一句說着:“我不想跟你一樣出賣良心去做一些事。”
宋國服冷笑:“我聽宋陵說,你喜歡了那條小人魚?”
宋北森一驚,宋國服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了海霧的存在?以宋國服這種為錢為名為利的人怎麽可能放棄任何一個能謀取利益的機會。
“我還聽說,他不喜歡你,他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歡他?”宋國服有點兒好笑。宋家父子三人,個個都算是情種,愛上了一個人,就會一直愛這個人,就如同他到現在心裏喜歡的依然是宋北森的媽媽一樣,可是他跟宋陵愛自己勝過愛任何人,這種人被稱為僞情種,在某種意義上說的是“渣”男。
可是宋北森不一樣,他喜歡海霧,他願意為海霧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他不在海霧對他怎麽樣?
宋北森眼神變得幽深,“你如果敢對海霧怎麽樣……”
宋國服搶過話:“我如果真的對他怎麽樣了,你又能怎麽樣?在你翅膀長硬之前,你得先弄清楚是誰撫養你讓你能夠振翅高飛。”
宋北森笑:“從我八歲那年起,我告訴我自己,我要親手殺了你,我要親手結果了你的性命替我媽媽報仇,但是當我看到你給予宋陵多少東西的時候也會同樣一視同仁的給我,在你的眼裏,我是你曾經犯下罪惡的證明,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努力在扮演好一個當父親的角色,我想要你的命,但是我退縮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你死呢,還是不想要你死,可是海霧呢,他不一樣的,如果你真的敢對他怎麽樣,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因為你的原因,上天已經奪走了我媽媽,現在上天看我可憐,将海霧送到這裏來,他奪走了我一個,又還給了我一個,所以我不會再讓你怎麽樣。”
宋國服怔愣半晌,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兒子恨他,但是在這個兒子的眼睛裏,他看到了一分的愛意以及十分的恨意。
他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留住宋北森:“那條人魚不喜歡你,池君辭更加不可能将那麽一條有價值的人魚讓給你。”
宋北森冷笑:“宋先生,你這種人自私到了可以抛妻棄子,很多東西您都活了一把年紀了還沒明白。”
他打開門轉身回頭對着宋國服說着:“我還是會不遺餘力的讓宋家破産的,希望我們父子下次見面不是在法庭上就是監獄裏,再不然就是在通往地獄的途中。”
他轉身走了。
宋國服看着宋北森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他兒子臨走之前的詛咒宛若一劑|毒|藥,現在已經彌漫到了四肢。
宋北森走出來之後,劉強在地下通道裏等他。
宋北森小聲問着:“怎麽樣?”
劉強從包裏拿出幾個橡皮泥說着:“幾個重要關口的鑰匙我都印在上面了,只是有些地方是指紋,我沒辦法弄到,哦,忘了跟你說了,我剛剛去地下室的時候看到地下室裏面有人看守着,裏面傳來一陣陣痛苦的聲音,那個聲音仿佛在詛咒陸陽川。”
“詛咒陸陽川?”
“是的。”
“你有沒有仔細聽?”
“聽了,但是地下室隔音太好,我還是找一個關系不錯的哥們走到門口聽到的,那個哥們不允許我進去,我就聽到了那麽一句,貌似他在大喊是陸陽川把他害成這樣的。”劉強若有所思說着:“我覺得事情不簡單,你要不要先跟小池總聯系聯系?畢竟陸陽川也算是他們池家的人了……”
宋北森忽然想到什麽,他吓得連忙撥通了池君辭的手機。
池君辭一看是宋北森來電,微笑着說着:“你怎麽突然來電了?是被宋氏掃地出門沒有去路了嗎?想要投靠我CHI?”
宋北森焦急喊着:“海霧呢?”
池君辭本來心情挺好,但是被宋北森這麽叫焦急的聲音吓得一個咯噔,他說着:“在家呢?怎麽了?”
宋北森急切的說着:“你快點兒回家去看看,千萬不要讓他跟陸陽川在一起,陸陽川已經被我爸控制收買了。”
池君辭一愣:“什麽?”
他忽然想到為什麽陸陽川這幾天情緒反常了,原來所有的原因都在這裏?
他丢下一會議室的人急沖沖的回家去。
——
海霧嗓子跟冒煙了一樣難受,才短短的一個小時不到,他已經完全說不話來了,甚至連發出聲音都很困難。
他坐在副駕上,拼命努力張嘴要跟陸陽川說什麽,但是他說不出來,只能拼命的張着嘴憋得臉通紅。
陸陽川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說着:“先喝點水會好受點兒。”
海霧喝了一口水。
他不知道這是通往哪兒的路,他也不知道陸陽川要把他帶到哪兒去,但是他相信陸陽川,他一直以為這是去醫院的路,直到陸陽川把他帶到一個超大超級豪華的地下酒吧。
海霧看着這裏有點兒不解,但是他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有點兒疑惑的看着陸陽川,這種疑惑并不是懷疑,他只是想問問陸陽川這裏為什麽不是醫院?
陸陽川滿懷愧疚的說着:“海霧,對不起,我其實真的不想害你……我……”
“嘶……”一個左手鮮血淋淋的人被推了出來,那個人滿臉憤恨的瞪着陸陽川,仿佛在責怪陸陽川為什麽要害他一樣。
宋國服微笑着走出來:“陸影帝,果然是識時務的人,藥給他喝了嗎?”
陸陽川點了點頭:“喝了,你可以親自檢驗。”
宋陵與祝源走過去,海霧看到這兩個人,下意識的往後躲起來。
兩個穿着白大褂的人走過來按下海霧的頭,讓他別動。
祝源狠狠的掰了一下海霧的胳膊,仿佛要把他的胳膊全部擰下來一樣。
海霧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面容痛苦的扭曲着,但是愣是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祝源對着宋國服說着:“宋董事長,沒有問題,他确實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宋國服露出得意的微笑,這條人魚果然還是落在了他的手裏。
宋陵笑眯眯的對着宋國服說着:“爸,那我跟宋陵先去研究所準備了。随時可以提取人魚的基因。”
宋國服點了點頭:“好的。”
海霧揉了揉被掰痛的手,有點兒不明所以,他緊張的拉了拉陸陽川的手,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陸陽川被他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得自慚形愧不知道如何自處?
陸陽川強自打起精神問着宋國服說着:“現在可以把我的弟弟放了嗎?”
宋國服給左右一揮手:“放人,讓他們走。”
那個左右鮮血淋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陸陽河被推了一把推得倒在了地上。
陸陽川一把拽起他的弟弟朝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一腳将門口兩個人踹倒,砰的一聲将厚重的玻璃門一關。
随着玻璃門得關緊,尖銳的人魚聲音在地下室的小房間裏響了起來。
海霧在門內扯着嗓子拼命的叫喊,仿佛他被咬住了尾巴一樣不要命的喊着,在他叫喊聲停下來的時候,那厚重的玻璃門裏的人叫喊聲此起彼伏,痛苦的、悲慘的、凄厲的哀嚎聲将整個地下室小房間給充斥着。
那些人痛的在地上打滾兒,四肢抽粗痙攣,口吐白沫。
海霧看着地上打滾兒的那些人吓得臉色發白。
陸陽川連忙跑過去将海霧拉進懷裏安慰着:“不要怕,沒事兒,死的都是壞人。”
他查看着這些人,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不好,宋國服呢?”
☆、健胃消食片
宋國服不見了,意味着計劃失敗了。
陸陽川連忙拉住海霧朝着地下室的大玻璃門走去,在走出玻璃門的時候,宋北森與池君辭也來了。
池君辭問着:“怎麽樣?成功了嗎?”
陸陽川拽着海霧朝着出口跑去說着:“快點走,宋國服不見了,他根本不在裏面。”
“你在找我嗎?”宋國服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來。
随着宋國服的聲音響起來,四周的玻璃門全部都被打開了,整個地下室瞬間亮堂堂一片,在玻璃門打開的時候,幾個拿着槍的保镖沖了進來用搶指着他們。
池君辭一愣轉而看向宋北森:“你昨天不是說已經摸清了整個宋氏地下室的結構了嗎?怎麽回事兒?”
宋國服在旋轉電梯上走下來,他右手上夾着點燃的雪茄,煙霧渺渺上升,他伸手指着宋北森說着:“兒子,你在宋氏這麽多年,你真以為你了解宋氏嗎?”
宋國服冷笑着在一個搖椅上坐下來:“如果沒有我的授意,你以為劉強能夠随便在我的地盤行走自如?你以為劉強手裏的鑰匙全是真的?哈哈哈,你要搞清楚,在你翅膀長硬了之前,你老子永遠都是你老子。”
宋北森一言不發瞪着宋國服。
海霧連忙躲到池君辭的身後,池君辭拉着他示意他不要害怕。
“我真沒想到你連你自己親弟弟的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