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節課,老師都會去開會,這是一周唯一的“自習課”

回了抽屜裏。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溫瑞華叮囑她中午記得把自己的東西帶走。

謝橘燈把留在學校的英語書給背書包裏了。

下午的時候果然班上有人的東西遭殃了,那人把語文老師布置作業的那沓卷子給丢了。

是個女生,平時很開朗,說話潑辣,成績不錯,這回快趕上前十了。她找東西的時候,大家各自顧着自己,沒有理會那邊的異狀,好像這很平常。

“她之前成績在這個班墊底——唔,年級三十名的樣子。”溫瑞華指間轉着一根筆,然後看向了謝橘燈。她的瞳孔很黑,但不發亮,反倒是像古井深潭,好似能把人的魂魄吸進去,“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每個學期都有,各種重要的參考資料丢失,平行班是拿不到有些資料的。”

謝橘燈覺得自己的嗓子發幹,“為什麽會這樣?”

“嫉妒啊。”溫瑞華笑了笑,“有些人連書都丢了,就在這棟樓的縫隙間,那裏面有很多東西的……”

“為什麽不安監控呢?”謝橘燈覺得在初中發生這些,十分不可思議。

“那是不被允許的,只有在這時候學生的權益才會被考慮在範圍內。”溫瑞華道,“好了,注意一下就好了,下一回這個班級換血液的時候,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的。”

謝橘燈點頭,“哦對了,你明天要不要早點來?”

“什麽事?”

“我有東西給你。”謝橘燈決定先不給溫瑞華拒絕的權利,“好東西,你七點前到學校。”

“唔,好吧。”溫瑞華伸了個懶腰,“要早起二十分鐘了。”

她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Advertisement

謝橘燈回去之後給謝懷說了一聲,謝懷很高興她交上了朋友,謝橘燈拿積蓄去買了個食盒,第二天早起的時候去店裏裝了點粥,餅還有小菜。

七點的時候其實人來的差不多了,但學校規定的是七點二十之後算遲到,所以溫瑞華卡時間卡的非常好,在遲到的前一秒,在不遲到的最後一秒。

☆、上進

謝橘燈當時正站在外邊晨讀,空氣清新微風袅袅,心情舒暢,等溫瑞華上樓之後讓她往上走,到天臺等她。然後她去拿飯盒。

七點三分,兩人彙合,謝橘燈把食盒遞給溫瑞華,“東西不多,十五分鐘內吃完,然後回去早讀。”

溫瑞華看到東西的時候,眼睛中的情緒很難辨認出來,因為太過于複雜。

她最後選擇了擁抱謝橘燈,“小燈泡,你人真是太好了。”

謝橘燈把她的手拍開,“少肉麻,快吃,要上課了。”

“我真是太感動了。”溫瑞華吃飯速度很快,但動作依舊優雅,顯出很好的教養。

十分鐘後謝橘燈開始收盒子,“走吧,該上早讀了。”

兩人趕在班主任踏進班裏的最後一步前進了教室。

這之後溫瑞華和謝橘燈的關系比以前更好了,兩個人談論的話題比從前更深入了一點,謝橘燈知道了溫瑞華的家庭情況——她母親前幾年罹患癌症逝世,現在正和養父住在一起。

“你會覺得奇怪麽?”溫瑞華問謝橘燈。

謝橘燈搖頭,反倒是心有戚戚,大概是出于同病相憐,她反倒是感覺和溫瑞華的距離又近了一些。

倘使一個女孩和你分享一個秘密,那就代表着她把你劃在她心中王國的境內。這種感情不算穩定,卻純潔而不摻和雜質——畢竟最穩定的關系,算是利益交換。

兩人的成績在一月一月時光流逝中穩定上升,秋去冬來,冬去春來,很快到了三月份實驗中學招生考試的時間。

每個學校都有限定的名額,推薦學生前去考試,溫瑞華和謝橘燈兩人都不出意外的在其中,實驗中學離這裏不算近,當天早上謝橘燈早早起床,前往考場,卻怎麽也沒等到溫瑞華。

她皺着眉頭,在學校旁邊的小店裏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

謝橘燈心神不定的進考場,身後的座位是空的,整個考場的考生在考試前目光都往這邊瞟了一眼,卻又扭了回去。

謝橘燈在老師拆封試卷的時候把不斷跳動的心神給按捺了下去,開始做卷子。

如果說中考的難度系數是6,滿分是10,那麽這份卷子的難度,就達到了80以上,具體數字不可考。

中考卷子20分簡單題,60分中等難度題,40分難題,那所謂的難題,也有超過百分之十的學生會做。但此刻坐在這個學校考試的人,是各個學校的精英,更何況還有各省分立的考試據點,全國的尖子生都通過各種各樣的辦法擠進來,難度可想而知。

謝橘燈所在的學校有近千人,能來這裏考試的,只有五十人。

她所在的初中濱海中學,已經算作高中裏的翹楚了,全國百強高中和優秀學校俱是佼佼者,推薦名額,也不過五十個。

這時候,全國有多少個像她一樣的考生坐在這裏呢?

謝橘燈沒有想這個問題,那數字必然是龐大的,也只是徒增壓力而已,于事情的結果,沒有半點好處。

她做的很穩。

今年的考試科目較之去年,增加了一科,變成了語文,數學,物理,英語四科。同時也增加了難度,謝橘燈做到一半就感覺晦澀起來,進度像是推不動一樣,她第一次選擇了用草稿紙。

考試沒有選擇題,沒有填空題,全部是大題,并且沒有設置文字陷阱這樣的簡單套路,而是直白的難,就是難,沒有其他感覺。謝橘燈步驟寫的很細致,因為這樣會明白的把思路給鋪展開來。

她想起楊叔叔在考試前對她說的,在做這樣的題的時候,不要一味的再追求速度了,而是穩紮穩打,每一步都确定自己寫對了拿到分數,就可以了。

“你以後會面臨很多難題,比你見過的都要難,其中有一部分,甚至終生都找不到答案。”楊清川說這句話的時候春/光燦爛,陽光從玻璃門中傾瀉而下,讓他臉周圍都有光暈,朦胧了視線,“那時候你要做的,是抽絲剝繭,然後一點一點的證明其存在,或者不存在,正确,或者錯誤——甚至有一部分是沒有辦法證明,有些理論只能證明在現行情況下是不可能的,但不代表它就是不對的,沒有錯誤的理論,只有不适合的環境。”

“你要知道改變一下自己的視角,從做題人的角度,轉變到出題的角度,你想要什麽樣的答案,想考學生什麽樣的知識點,才會産生這道題,但做題的人是幸福的,出題的人更能顯示出其思維的高闊性。”

他最後拍了拍謝橘燈的肩膀,“你很有天賦,就不要把自己的天賦浪費在這上面。”

謝橘燈停下筆尖,寫到最後一道題,發覺這道題她從思路上就走偏了,好像……有哪裏不對?

她好像看到很多只章魚,伸出無數條觸手,揮舞來揮舞去,她試圖從其中捕捉出出題人的意願,卻沒有遂意。她感覺這道題,是沒有答案的。

故事書上講的那些面試奇遇,謝橘燈從來只是當故事看待,覺得一般情況下應該沒人會那麽做,她更傾向于循規蹈矩。

這道題如果從某些角度去看,它是可行,但其中的條件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是我錯了,還是老師錯了?

謝橘燈演草紙寫了滿滿一頁,題目上沒有标注到底多少分,可能前面的題會和這道題一樣的分數,但謝橘燈抱着能多拿一分是一分的想法,開始攻克最後一道題。

她是抱着自己前面題全部做對了的心态這樣堅持。

這道題她最後用了證僞法,推斷題目是自相矛盾的,所以無解。

寫完之後,檢查完準考證號和名字沒有寫錯,鈴聲響了。

要交卷子了。

謝橘燈出教室的時候看到自己身後那張空桌子,心想,溫瑞華到底怎麽回事?

這之後難得有一天的假期給她們這些學生,謝橘燈向老師詢問了溫瑞華的地址,準備去找她。

因為學生是自行去考試的,所以老師暫時還不知道有學生浪費了一個名額沒有去考試,謝橘燈有預感之後會是一場暴風雨,所以趕在那之前去找答案。

她按着地址找去,發現溫瑞華住在別墅區。

哇,有錢人。

謝橘燈想,這樣的人幹嘛不吃早餐呢?

還有早上要怎麽來上課啊,人接送嗎?好麻煩。

按門鈴的時候很久沒有人回應,好在謝橘燈耐心足夠,等了近十分鐘,終于聽到有淩亂的腳步聲隔着門傳來,溫瑞華頂着淩亂的鳥窩頭過來給她開門,臉上本來是不耐煩的表情,看到是謝橘燈後收斂起來,擠出一絲強笑,“你怎麽來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謝橘燈隔着一米的距離都能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她皺起眉頭,“你為什麽沒有去考試?”

溫瑞華抓抓頭發,好像很苦惱,似乎連找理由敷衍都懶得找。

謝橘燈站着不動,等她的答案。

溫瑞華最終妥協,開口道:“進來說吧。”

四月春寒料峭,雖然有陽光和煦,溫度卻不是能滲入皮膚暖到心肺的,謝橘燈這才看到溫瑞華腳上沒有穿鞋子,她連衣服都是碎花睡衣,皺巴巴的,眼睛有點紅。

發生了什麽嗎?

謝橘燈本來想開口的苛責咽回肚子裏,她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在不明事理的時候妄加指責,本就沖動,好在她的行為慢理智半拍,讓她先問出的是“發生了什麽”這樣的問題。

“等我刷個牙。”溫瑞華捂着嘴巴沖進衛生間。

謝橘燈耐心的等着,順便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麽掃視下來,她發現這個地方的特點,那就是清冷。

所有的家具都是淺色的,牆壁是米白色,桌椅是米色,牆壁上是黑框的液晶電視,其他的不是白色就是黑色。

謝橘燈忽然感到無由來的寒意。

她擡頭,看向身後牆壁上的那張照片,上面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波浪長發,眉目精致,和溫瑞華有些像,眼神有着淡淡的憂愁。

溫瑞華這時候出來了,順着謝橘燈的目光看去,發現她在看的那張照片,“那是我媽,漂亮吧。”

她語氣平靜,好像在評價一個毫無關系的人。

“很漂亮,你和她長得也很像。”謝橘燈看到茶幾上擺着的各種酒,擡眼看向溫瑞華。

溫瑞華坐在沙發上,把頭擱在膝蓋上,“我失戀了,所以沒有去考試——唔,你考得怎麽樣?”

“應該能上吧。”謝橘燈不可置否,“你剛才說你失戀了……怎麽回事?”

她可從來不知道溫瑞華還在談戀愛,說起來她也不覺得這個年齡階段的戀愛會有什麽好結果,早戀對謝橘燈來說像十萬光年外的事情,雖然她春/心萌動,但也只是萌動而已。她最清楚的是自己心裏向往的是什麽,也就不會讓自己将就身邊這些。

她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和她有約定,而她願意為了追趕上他而變得更好。

倘使得不到最好的,那麽其他人,都不過是浮光掠影。

☆、缺席

溫瑞華的身高有點高,所以睡褲在她身上顯得短了一點,露出了腳踝,她往謝橘燈這邊爬,然後坐在她身邊,像一個神經病一樣笑起來,旁若無人般開始講故事:“前天是四月一號,我媽的忌日,我見了他一面——唔,你知道的,我們這樣早熟的蘋果,從樹上掉的也早。我從小學六年級就喜歡他,我覺得這輩子我不可能再喜歡別人,所以死心眼的認定了他。結果那天我看到他身邊有個陌生面孔的女人,然後我就向他表白,他罵我,讓我好好學習。”

溫瑞華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他要離開了,留下了很多錢,哇,我要錢做什麽……他和我什麽關系,不過是我媽的學生……總是像背負着十字架一樣生活是個什麽意思……”

她說的颠三倒四,謝橘燈算是理清了這其中淩亂的脈絡。

溫瑞華口中的“他”,正是她現在的養父,比她大十四歲,現在二十九歲,是她母親之前的學生。她母親是個畫家,這個學生是當年她母親的愛慕者,現在溫瑞華成了她的愛慕者。

算是一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單相思,養父在她母親出事的時候回來了,收養了溫瑞華,溫瑞華也喜歡上了他,只是三年之後,養父另結新歡,放下了堅持了十四年的感情。

謝橘燈拍拍溫瑞華的背,最後還是吐出來一句:“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未來和前程開玩笑啊。”

“你怎麽這麽現實呢?”溫瑞華無奈的看着謝橘燈,宿醉醒來人不太清醒,“你沒有喜歡的人麽?不會心動,不朝思暮想……愛情要都是你想的那麽理智,還叫什麽情難自禁……我沒什麽熱衷的,他想讓我往上,我就往上了,現在人都走了,我還上什麽……很累啊,我也覺得很累。”

“因為我覺得那些都不可靠啊。”謝橘燈聳肩,“喜歡又能怎麽樣?喜歡能堅持一輩子,可戀愛不一定,但凡想更靠近,總要付出代價,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可我好想吃他這頓飯……他是我的茶啊。”溫瑞華抱住謝橘燈,把頭埋在她的頸間。

謝橘燈感覺到了她的眼淚,沒有去看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那就換杯茶喝,既然烏龍茶喝不到,那就喝綠茶,總會再有一杯茶的,不是麽。”

這樣其實就是躲避視線吧……哭了就好了,哭了之後接着站起來往前走,哪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沒有什麽走不下去的路。

走着走着,披荊斬棘,鮮血淋漓,也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來。

“哭完了記得告訴我。”謝橘燈艱難的拿起紙巾,“喏,擦一擦。”

“冷血動物。”溫瑞華接過來紙巾,一邊擦一邊罵謝橘燈。

謝橘燈笑笑,“明天該上學上學,我還想高中和你做同學呢。”

“一邊去,你進實驗班的話有我什麽事,我們肯定不一個班。”

“那好歹還在一個學校呢。”謝橘燈感覺溫瑞華松開了她,便扶着對方的肩膀,正視她的眼睛,“別浪費你的天賦,要是想學畫畫就去學,考最好的學校,要是想走其他路,就盡管走,千萬別讓自己以後遺憾。”

奮鬥過的人生才不會留下遺憾。

“你怎麽這麽鬥志昂揚啊,都沒有煩惱過麽。”溫瑞華站起來,謝橘燈讓她穿上鞋子,并義正言辭的說人要學會心疼自己,結果換來溫瑞華一個白眼。

“八婆,你好啰嗦……”溫瑞華說完心情好多了,并囑咐謝橘燈不要說出去。

“我是那麽沒原則的人嗎?”謝橘燈站起來,她的腿剛才跪在沙發上,時間有點長,血液不暢通,有點麻了,“哪裏是廚房?我做點東西吃,餓死了。”

“那裏。”溫瑞華指了指,又迅速放下手,“算了,叫外賣吧,裏面什麽東西都沒有。”

“那要它有什麽用?”謝橘燈翻了個白眼。

“好看,當屋子的零件看。”溫瑞華找了個披薩的外賣,訂了個番茄味的。然後帶着謝橘燈參觀。

“我媽是個畫家兼作家。”溫瑞華打開書房,給謝橘燈展示她媽媽的成果,“她就是靠着稿費和畫作賺錢養大的我。”

“阿姨好厲害。”謝橘燈看到書房就挪不動腳步了,這地方好多珍本,她隔着玻璃看,“這些都是你媽媽收集來的嗎?”

“那是我姥爺留下來的。”溫瑞華聲音裏帶着嘲諷,“我媽聽話了一輩子,唯獨在婚姻上叛逆了一次,結果敗的一塌糊塗。她愛上了一匹野馬,只可惜這匹野馬向往大草原,不肯為她這棵樹放棄一片森林。”

“她後悔麽?”謝橘燈問。

“沒後悔吧……”溫瑞華沒想過這個問題。

普世價值觀是值得和不值得,但在這上面旁人的話都是耳旁風,只有自己的感受才是真的:“不後悔就行,不過後悔也沒用,一切都不能重來。”

“你難道只有這兩句話翻來覆去的說嗎?”溫瑞華簡直被謝橘燈這種簡單粗暴的思維給逼得沒脾氣了。

“不啊,”謝橘燈爬在玻璃窗外看着那些書,“我可以拿出來看嗎?”

“當然可以。”溫瑞華道,“等放暑假吧,你想看多少看多少,還有兩個月就考試了。”

“你也知道還有兩個月啊,”謝橘燈帶着數落的口氣,“那就不要再浪費時間啦。”

“好好,OK,OK,全都聽你的。”溫瑞華舉雙手投降,小聲嘀咕,“你比我媽更像我媽。”

謝橘燈被她氣的沒脾氣了,反倒是笑了。

“明天老師那裏,你就說你犯胃病加大姨媽血崩……”謝橘燈開始睜着眼睛教溫瑞華編瞎話。

“好學生,你也會說謊耶。”溫瑞華調侃。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謝橘燈随口胡謅了一句。

溫瑞華知道謝橘燈是為她好,也就沒有拒絕好意。

她又不是傻子。

不過謝橘燈的表現也太淡定了點吧,溫瑞華支着下巴趴在書桌上,看着謝橘燈翻閱書籍,時不時的做筆記。

“我在想,你戀愛會是什麽樣?”溫瑞華問道,“會不會智商降低?”

謝橘燈無語的看着溫瑞華。

“你覺得呢?”謝橘燈拿了個書桌上的書簽夾在自己看的那一頁,“在碰到緣分之前想這些問題本就是空中樓閣,到了時間自然會知道,在那之前該幹嘛幹嘛。”

溫瑞華:“……和你說話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連情緒都沒了。這得什麽人才能拿下你啊。”

謝橘燈腦海裏閃現長大版的顧準,不過沒有吭聲。

然而人生注定不順利,一個月後天氣進入了炎熱狀态,實驗中學将錄取名單告知了各個學校,濱海中學這次考進去的學生比去年多一個,算是不錯的成績,但沒有謝橘燈。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謝橘燈如遭雷噬,那一瞬間從頭頂到全身都是麻木的,沒有知覺的。

怎麽會呢?謝橘燈還專門去問了一下教導主任。

真的沒有她。

謝橘燈這一天過的都渾渾噩噩的,上課下課坐在座位上不動,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像。

“沒事吧。”這回輪到溫瑞華安慰謝橘燈了,“你別這樣……太吓人了,以後還有機會不是?又不是非要進去實驗班才能證明你以後人生的意義。實驗中學往清華北大送的學生多了去了,平行班也是很牛逼的。”

謝橘燈擺擺手,低聲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這個結果,有些事情你知道,但并不代表就能很快接受,對于謝橘燈來說這無異于一個否定,在自己的人生試卷上畫上一個問號,她反複的詢問自己到底哪一個環節出錯了,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她想不通,于是她又去詢問自己的名次,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就是自己與這個名額——珍貴的入場券,只有一步之遙。

她不怕結果傷人,她只怕死的不明不白。

“實驗中學的這次考試結果只公布錄取學生和二百名以後的名單,你都不在其中。”老師很遺憾的對謝橘燈說,之後又安撫道:“沒關系的,還有中考的機會,實驗中學的師資力量很強勢,不是非要到實驗班才能證明自己,是金子到哪裏都發光。”

“謝謝老師。”謝橘燈道謝,然後離開了辦公室。

她感覺自己應該在四十名到四十五名之間,滿分四百分的卷子,二百名以後的分數都在二百四十分左右,前四十的最後一名是三百二十分,這意味着她平均分連八十都不到。

語文和英語都不難,屬于送分的項目,數學和物理難度确實很高,她做起來也下筆不快,但,差距這麽大麽?

謝橘燈渾渾噩噩的放學,十點之後的街道上沒什麽人,她走得飛快,上樓的時候聲控燈亮起來,走到離家門口還有一層樓的距離時她停下了腳步。

燈亮了一會,因為沒有聲音再次響起,又暗了下去。

窗戶外月光傾瀉,放眼望去,素練千裏,墨藍色的天空從無一日如此澄澈,謝橘燈站在牆角,忽然蹲下來,忍不住哭出來。

她将這上千個日日夜夜的壓抑哭出來,哀悼那些奮鬥的日子,手在牆上抓着,指縫裏留下了牆壁的白灰,因為用力,青筋和白骨好似要戳破皮膚,沖到空氣中。

謝懷在淺寐,到了點自動就醒了,發現謝橘燈還沒有回來,要出門找,走到門口聽到了門外的動靜,聲音很小,但在萬籁俱靜的夜裏,還是可以聽得到。

☆、明悟

她急忙打開門,發現了樓道裏蹲着的謝橘燈,哭的凄慘無比。

謝懷過去想要拉起謝橘燈,謝橘燈哭着哀求她:“媽……讓……讓我哭會……我難受……”

她捂着肚子,雙腿快要跪在地上,不過還是剩了幾厘米的距離,頭離牆壁很近,就縮在小角落,很受傷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謝懷想讓謝橘燈轉過身,發現自己如今的力氣根本拉不動謝橘燈,不禁感慨閨女長大了,就由不得當媽的了。

“沒考上……”謝橘燈說着說着,打了個嗝,剛才的情緒發洩的差不多了,現在正在理智回爐,只不過因為慣性,抽了幾下。

“好了好了,”謝懷順着她的背,“條條大路通羅馬,又不是要一條路堵死,媽對你也沒有什麽高标準嚴要求。”

“我覺得委屈……”付出沒有得到期待的結果,人生跌了一個大跟頭,對于謝橘燈來說,這簡直就是她這些日子的全部了。

“哎,這有什麽呢,天又沒塌下來。”謝懷拉着謝橘燈回家,“一場小考試而已,不還是沒有中考麽?不能以考試論英雄啊,馬雲高考還三次沒過呢,現在創業多風生水起?”

昏黃的燈光亮着,人間煙火驅走了剛才躲在黑暗中的陰霾,謝橘燈覺得舒服了點。聽到這裏被她媽媽的比喻給逗笑了,“你還知道馬雲呢。”

“我那不是上網查的麽,要說電腦真是個好東西。”謝懷眼睛裏帶着笑意,“得失要看的淡一點,以後經歷多了就知道,從前的坎兒啊,不過是個小土坡,踩一腳,就平了。”

“嗯。”謝橘燈鼻子裏發出了聲音。

“我當初聽到你姥爺出事的消息,感覺天都塌下來了。”謝懷溫聲道,“後來還不是一步一步走出來了?只要活着,日子就會越過越好。說不定回頭老師發現有題的答案錯了,然後你就又上了呢。”

“怎麽可能……”謝橘燈想也不想的反駁,之後又嘆了口氣,她現在情緒算是平靜,所以這嘆息聽起來倒只有遺憾,“我只是覺得遺憾,我心裏直覺告訴我,應該考得不錯,只差一步。”

她說着又搖了搖頭,“算了,不想了,都過去了。還有一個月就中考了。”

“這就對了麽,”謝懷起身去廚房,“餓了吧,吃什麽不?”

“不吃了不吃了,”謝橘燈推着老媽去睡覺,“你明天不還又是麽,早點睡吧。”

“也沒什麽事了。”謝懷如今基本當上了甩手掌櫃,想着自學一下會計,以後專門管財政這一塊。之前什麽都管,忙的要死,把事情下方之後才好一點,她可算是明白了,做事情不能事必躬親,不然得累死。

不過現在還是要看着點的,防止那些人偷點漏點,要麽以次充好,把名聲給壞了,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攢下來的聲譽。

“我看會書就睡了,你先睡吧。”謝橘燈和謝懷租的兩室一廳,一人一個卧室,每天晚上企業的時候,謝懷總會偷偷去看謝橘燈究竟有沒有早點睡覺,因為謝懷知道她一旦書看上瘾,就會熬夜,碰上放假甚至能通宵,所以會管得嚴一點。

“那你別熬夜了,睡前記得喝牛奶。”謝懷叮囑。

“噢噢,嗯嗯。” 謝橘燈應道。

她最後也沒看進去書。反倒是很快進入了睡眠狀态,一夜無夢。

這是她上初中以來睡的最早的一次,比平時要早兩個小時,所以早晨起來的時候也早了一個小時,才五點鐘。

外邊的天已經亮了。

這個點起床的,基本都是晨練的老人,或者各種需要很早趕去上班的上班族,像謝橘燈這樣的學生,反倒是少數。

他們基本會踩點到學校,呼嘯着自行車或者甩開雙腿奔跑,哪怕累一點,也想多睡一會,讓靈魂和身體一起沉浸在被窩中。

空氣難得的清新,深吸一口,讓大腦都呈現了清醒狀态,謝橘燈留了個紙條,說明自己只是去學校早了,然後離開家。

她背着書包慢慢的走在去往學校的路上,身邊并無熟悉的人,這讓她感到輕松,在路上默念着莊子的《逍遙游》: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

太陽漸漸升起來。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大真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讷……大器晚成。”

走到了學校門口,學校的大門還沒開,只留着旁邊的小門,保安剛從門崗室出來,還打着哈欠,看到這時候就有人來,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謝橘燈掏出了學生卡才證明了自己是這所學校的學生,被保安放了進去。

她有些覺得苦笑不得,心裏卻也真的放下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随風去,觀自在。

她一如既往的拿出自己的書,不再像從前那樣像是身後有一道追魂索,匆匆向前,什麽都飄一個印象,而沒有真正銘記在心上。

有一句話或許能印證她現在的行為,“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吃一塹長一智,她這次跌倒,到底是摔在了哪裏?

她想到了那道自己一直拿不準、最後按照自己想法做的題。

二十分……麽?

第四十名和第一名的差距,正好是這個分數。

謝橘燈又有些拿不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證明老師想要他們走的,是那條寬闊卻艱難的路。她選擇了另一條,人煙罕至,披荊斬棘,證明了一個不存在的結果。

是我的堅持出錯了麽?謝橘燈反省到這裏,游移不定。

她人生第二次對自我深刻的反省,因為本身做法遭到否定而變得不自信起來。

要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麽?容不得一個其他的答案?

但題目本身就是錯誤的啊。

如果說她是野路,現在遭遇的可謂是與權威的對撞,看起來是一件小事,但卻決定了她以後面臨問題的态度。

到底是要答案,還是要真理?

她迅速拿出一張草紙,将題目原封不動的謄寫上去,對着題目,沉思。

坐在教室半個多小時,才有一個同學來到班裏。

那人覺得自己來的已經夠早了,他是班裏拿着鑰匙的人,為什麽會有人在他之前坐到教室的啊!

她是怎麽做到的?

謝橘燈離窗戶近,她是跳窗進來的,這麽做太簡單了,把窗戶的槽卡住就好了。

她對着那道題發呆,演草紙寫的滿滿的,當初沒能在考場上抓住的地方,這一會兒也抓住了。

謝橘燈發現……原來這道題,老師的想法是對的,她的想法也是對的,究其緣故,是因為題目本身出現了歧義。

她不得不遺憾,卻也如釋重負。

這種感覺很奇妙。

我沒有錯,謝橘燈想,就這樣吧。

她将演草紙夾在了帶的一本書裏,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

晦澀難懂,看起來犯困,是謝橘燈的第一感受。

但是當閱讀理解來看,別有意趣。

你的行動應做到這樣,使支配你的意志的準則同時總能夠如同一個普遍法則原理那樣有效。

班主任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恢複到正常狀态的潔具等。

但這個學生身上,又多了一點不同。

那種感覺就像,從前的謝橘燈雖然也是一塊玉,雖然低調,仍然是鋒芒太過,她一直勇往直前的沖,卻總是少了一點屬于自己的東西,沒有中心脊梁來支撐。

而現在的她,學會了緩,閑庭信步,慢慢将自己打磨出來,她身上出現了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沉着,這種沉着并不讓她顯得老氣,而是成為了她自身獨特的氣質。

班主任很欣慰。

謝橘燈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讓她見證到一個學生的恒心和毅力,初三的壓力雖然不如高三大,但在這個年齡階段還是回顯得浮躁,需要一個榜樣樹立在學生中間,也許這個榜樣沒有優秀到頂尖,但她不驕不躁,穩紮穩打,這種情緒是可以影響到一整個班的。

她本來今天想找謝橘燈談話的,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本來學生已經調整到平靜狀态了,別讓她這麽一個動靜,反而攪亂了一池春/水。

得失之間自有度量。

連帶謝橘燈身邊的溫瑞華,看起來也比平日裏要嚴肅一些,對待學習的态度認真了許多,讓老師感到很欣慰。

在這樣的氛圍中,濱海迎來了中考前的

橘生淮南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12章 二節課,老師都會去開會,這是一周唯一的“自習課”

39%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