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四節課,大家都像中暑的小狗一樣呼哧呼哧
少女的祈禱》,一晃一晃的寫自己到手的資料。
正是當年她買的那本奧賽詞典。
不得不說,寫題真的會讓人變得冷靜下來,謝橘燈摸着厚厚的本子,這是她這一年多來的成果,上面的每道題都是她搞懂的,在學習上她看似風光無敵,白天有時間看所謂的閑書,實際上都是一步一步走來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天賦,能做的只是比別人更專注。
刷完日常之後心情平靜了很多,謝橘燈想到了未來,她隐約有了一個目标,就是以後去搞密碼學,那個變/态的學科。
這個想法很早就有了,在看《艾倫·圖靈傳》的時候便被其中光怪陸離的世界所吸引,再加上自己對數學的熱愛,這些東西早已不能滿足她饕餮一樣的心。
謝橘燈之所以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天賦,正是因為顧淮與她的對比,有珠玉在前,她總是難免自慚形穢。
然而這種心思只在一瞬間産生,這之後她會更加努力去追逐,學業上如此,感情上也是這樣。誠然有患得患失在其中,但随着感情變得穩定,理智也逐漸回歸身體,當她在感情中不斷的自我提升的時候,她的信心防火牆也逐漸建立起來。
謝橘燈開始着手尋找一些資料,如果目标确定,那麽尋找必要路徑,自然要提上議程。
顧淮這周難得回家,顧笙當時正在大廳中的沙發上抽煙,看到他,招了招手。
顧淮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将肩上的書包帶弄整齊,然後過去。
“我這周約了你林叔叔一家出來吃飯,他女兒碧因如今也在實驗中學,想着你們相互照應一下。”顧笙話說的很簡潔,就像上級對下級下命令一般。他商海沉浮了許久,圓滑和世故自然不肖提,事業如今越做越大。但在顧淮心中,這和自己沒什麽關系。
他等待自己成人上大學的時候,離開這個“家”。
顧笙顯然不這麽以為,顧淮的優秀出乎了他的意料,卻又讓他驕傲,誠然他現在的妻子生出的一雙兒女也算是他朋友圈裏的佼佼者,但比起顧淮來說,還是差了那麽一星半點。
“非去不可麽?”顧淮輕輕蹙眉,顯然不太願意自己的時間拿來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事實上這周他和謝橘燈約好了去選奧賽資料,在高二下的時候就要開始擇優培訓,之後參加奧林匹克競賽,前六參加冬令營,如果順利,可以直接被保送,成績稍差一點,還有可能獲獎加分,時間是很緊要的。
而現在顧笙卻沒有問他的意見,好像那從來不重要。
顧淮的心絞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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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晚上,不會花費你太多時間。”顧笙顯然聽出了顧淮的不滿,然而少年的不滿在他這裏,好像只是偌大的湖面起了一絲漣漪而已,有點明顯,卻沒什麽重要的,畢竟他未來還是要靠自己的,有些事情他到時候也明白如何取舍。
畢竟他們是流着相同血液的父子。
“哦。”顧淮聽出顧笙的不滿,最後還是應承下來這件事。
早就不該抱什麽希望,何必一次又一次的讓自己失望?
然而這次吃飯沒有成為流水賬。
顧淮本來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機和謝橘燈讨論一道題的解法,謝橘燈當時拍照過來給他,讓他幫忙想第二種方法,顧笙這時候喊了他一聲,顧淮當時收起手機往門口看了一眼,呆在了當場。
“謝橘燈”這三個字差點被他直接喊出來。
他背後驚出一身冷汗,抿緊嘴巴,望着那張和謝橘燈八分相像的臉,然後又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那邊謝橘燈又發過來一條訊息:
【等等,我想出來了。】
橘燈,我好像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顧淮當時心中只有這句話。
“來見一下你林叔叔和喻阿姨。”顧笙做中間人介紹。
幾人落座,這邊是顧笙和他妻子趙喆,還有趙喆的一對龍鳳胎顧許顧聽,那邊是林敬,喻淩柔,還有他們的女兒林碧因,也就是這次的主角。
如果不仔細看,這真像是一場相親宴。
顧笙叫服務員上菜,包廂的氛圍在一段時間裏是沉默的。
顧淮壓下自己心中的疑問,他也知道在這樣初次見面的環境下,貿然去問別人家的私事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但他忍不住去看那個女生。
剛才顧笙介紹說什麽?她叫林碧因?
顧淮忍不住把她的名字和謝橘燈的名字對比起來,一個是橘黃色暖調,另一個是碧綠色清新。
女生沒有羞澀,而是落落大方的坐下來,看到顧淮的臉後瞪大了眼睛,“原來是你啊學長,我以為只是重名呢,沒想到真的在這裏見到你了!”
顧淮當時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子的邊緣,聞言擡頭,下颌微微揚起,“你認識我?”
他的語氣既不親近,又不顯得生疏,一切都恰到好處。
“你是我偶像啊學長!”林碧因叽叽喳喳的說話,“basket boy的時候我還參與競拍了呢,沒想到敗下來了,高一你的傳說傳的沸沸揚揚的,你居然不知道?”
四位家長紛紛相視而笑,顯然小輩感情這麽好,也讓他們很是開心,畢竟良好的開端等于成功的一半。
顧淮看到他們的之間的眼神交流,便明白他們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只是看林碧因和她爸爸媽媽相處的情景,感覺得出他們那種溺愛和包容,林碧因幾乎說什麽,她的爸爸媽媽都在說對,從不阻攔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這讓顧淮覺得有些刺眼。
他忽然回憶起自己還小的時候,看到謝橘燈那內斂的樣子,還有微微自卑的心,看到她在生活中掙紮,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周圍的人,然後獲得更好的生存環境。
他有那麽一瞬間對謝橘燈感到憐憫,那是獨立于戀人與情人,冷眼旁觀路人的狀态。
然而很快,他便從這種近乎隔離的狀态中抽離。他微微一笑,舉起杯子,“叔叔阿姨,我先敬你們一杯。”
林敬和喻淩柔反應過來,喻淩柔拿起了林碧因的酒杯,給她倒了些果汁,然後才端起自己的杯子,手雖然朝着顧淮的方向,臉卻看着顧笙:“顧笙,原來這就是你兒子,真是生的一表人才,我都忍不住羨慕起來,這麽乖巧懂事,以後可是左膀右臂啊。”
顧笙顯然很滿意顧淮的動作,站起來回敬,“哪裏哪裏,我也盼着有碧因這麽漂亮的女兒,顧許顧聽應該叫碧因姐姐對吧。還真是湊到一塊了。”
顧淮心中一動,想到一個确認的辦法,他問林碧因:“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九四年十月五號。”林碧因回答的很快,“我是天秤座的,學長,你是什麽星座的?”
顧淮聽罷她的話心中一驚,嘴上敷衍着回答:“四月一號,我也不知道什麽星座。”
“啊,你是白羊座!”林碧因對星座顯然很熟悉,此刻頭頭是道,“不過學長,你好像是非典型白羊座男耶。”
顧淮笑了笑,笑意卻沒有融入他的眼睛中,“我不太相信這些星座學說的。”
“顧淮!”“碧因!”
兩邊的家長這時候異口同聲的叫了一下自家的孩子,顯然認為在這樣一個場合,讨論這些東西顯得沒有必要。
家長們認為應該自己控場,但又不能傷害小孩子的心思,于是他們坐到了一塊,讓林碧因和顧淮挨着坐,正好增進感情。
顧淮對着那張神似的臉微微晃神,但只是那麽一瞬,之後他立刻反應過來那并不是謝橘燈。
“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嗎?”顧淮小聲問了林碧因。
林碧因驀地瞪大眼睛,“沒有啊,你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沒什麽,忽然就想問了。”顧淮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慮,然而林碧因的那個生日清楚的告訴他這兩人的相像肯定是有關系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并且容貌這麽相似,說沒有關系,不是自欺欺人嗎?
顧淮決定等會結束之後從顧笙那邊找到對方的聯系方式。
林碧因問了顧淮很多問題,顧淮都一一作答,卻并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母親的關系,他對于感情自來一是一,二是二,年紀輕輕,便想着一生只去愛一個人,不要造成母親那樣的悲劇,所以選擇了謝橘燈,便不會有動搖。
誠然林碧因長得和謝橘燈真的一模一樣,但畢竟不是一個人,她聒噪的緊,和謝橘燈悠然閑适一點也不一樣。更何況謝橘燈自小的愛好和行為受到顧淮的印象,也因此她性格和成長上都和顧淮有些相像。顧淮這樣帶着輕微自戀的人,喜歡上謝橘燈,其實很正常,因為謝橘燈帶着一部分他的映射。
這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如同嚼蠟,好不容易挂着虛僞的微笑和人告別,顧淮和顧笙的臉色同時變了。
“你今天的表現真的是太差強人意了。”顧笙看着顧淮,“席間為什麽會一直走神?”
“抱歉,”顧淮神色很淡,對于顧笙的指責或者其他,他向來視若無物,“對了,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情?”
他從來不叫顧笙爸爸,顯然他覺得這個稱呼并不适合顧笙。
“你說。”顧笙扯了扯自己的領帶。
“你有沒有喻阿姨的聯系方式?”顧淮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顧笙的動作停下來,眉毛挑起,“有事?”
“确實有一些私事想要問喻阿姨,”顧淮不自覺的和顧笙有了一樣的表情,那就是挑起了自己的眉毛,“不過和顧家沒什麽關系。”
“你能有什麽私事。”顧笙輕哂。
“和您無關。”顧淮說完這句話拿出了手機,示意顧笙回答他的問題。
顧笙覺得這時候顧淮又變得不服從管教了,家有一匹野馬難馴,但顧笙沒有反駁顧淮,只當他是青春期綜合征,報了一串號碼,顧淮放在了手機通訊錄中。
等回頭見了謝橘燈,先征求她的同意,再進行下面的一系列事情吧。
顧淮并不想背着謝橘燈去和喻阿姨聯系,因為這件事的中心,是謝橘燈,而不是他,也不是林家的人。
如果謝橘燈對于這件事說不,他只當做自己從不知曉,至于以後的事,以後的事情,誰又知道呢。
☆、高三
那時候秋天已經進入了尾聲,顧淮約謝橘燈去操場,畢竟在教室說,如果謝橘燈情緒出現崩潰,別人上來問,就不好說了。
當時是下午近五點的時候,天邊殘陽似血,染紅了整片天空,顧淮在籃球場的門口等謝橘燈。因為操場空曠,風有些淩冽,吹散了頭發,眼簾被頭發掃了一下,視野裏有些模糊,他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再次擡頭,還是有點模糊。
大概對着電腦時間久了,就會出現這種現象吧。
這時候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謝橘燈穿着白色襯衫米色風衣,下面套着一條休閑褲,腳上踩着帆布鞋過來,她笑吟吟的,好像有什麽開心的事情。
先問她什麽事情這麽開心吧,顧淮心想,好歹在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之前,他也能減少一點壓力。
“什麽事這麽開心?”他主動開口。
“我還想問你什麽事情找我呢。”謝橘燈語氣輕快,“我先問一下,好事壞事?壞事的話先聽我說。”
和我想的一樣,顧淮嘴角輕輕勾起,“你先說。”
“還真是壞事呀。”謝橘燈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不過她很快釋然,“我前一段時間不是在研究密碼學嗎?然後不知道為什麽晚上做了一個蛇首尾相交的夢,想到一個新型算法,正在測試。”
“哦,是嗎?那恭喜你啊。”顧淮本來情緒有點低,聽到她說這個好消息之後總算覺得心情舒暢了,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有些多餘,謝橘燈如果連這點都承受不了,那她之前是怎麽度過自己童年呢,那比現在更難熬吧。于是他準備開口,卻發現身後那條操場路上有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們的語文老師,閻貓。
閻老師的身邊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看起來身體不太好,因為閻老師是攙扶着她的。
顧淮從他們的表情上判斷出這人應該是閻老師的妻子,那種相濡以沫的感覺,給這晚秋帶來一份溫情。
謝橘燈看到了他的表情,兩人本來正在操場直道上站着,臨近主席臺,這時候上了臺階,到了主席臺旁邊的觀衆席的盡頭,坐在那邊,肩靠着肩。
坐下來後謝橘燈才發現一件事情:“為什麽我們要躲啊?”這樣本來沒什麽壞事,現在出去才真是壞事。
顧淮看了她一眼,眼底深處是帶着疲憊的笑意,“大概是因為閻老師和班主任一個辦公室吧。”
“啊哦。”謝橘燈反射弧才反應過來,“是哦,早戀是不對的。”
顧淮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恰好能包裹住謝橘燈的手掌,要知道謝橘燈手的長度在女生中算是很長的,大概是自小幹活長大的緣故,她的手并不像是其他女生那樣軟軟的,所謂的手如柔胰,反倒更堅強。
連同她整個人,都像是綢緞包裹的鋼筋。
顧淮想到這個比喻,忍不住笑了。
閻老師是帶着他妻子在這裏散步,他們走的很慢,夕陽輝映在臉上,顯示出柔和的線條。閻老師上語文課的時候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暗色調的衣服不能掩蓋他眼中的光芒,而現在的他全身上下的鋒芒好像都沒了,剩下的全然都是溫柔,慢慢的拉着妻子的手,在操場上散步。或許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妻子身上,他并沒有發現操場的一隅還躲着學生,專心致志的看他們散步。
謝橘燈看的雖然是老師,心中卻想着,如果以後和顧淮這樣散步,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但心中又想到自己的夢想是乘長風破萬裏浪,當個女強人,而不是甘心窩在這個城市。
或許我以後可以找到中間的節點,謝橘燈想。
那時候想的真是簡單極了,找到了方向,卻不知道方向真正需要的氛圍是什麽,謝橘燈還不知道,學術的真正氛圍就是孤寂和安靜,這種孤寂和安靜并不是指周圍沒有聲音,而是一個人處于和世界不接洽的狀态,當真正陷入自己寫下的難題中時,他們也就陷入了自己成立的那個世界中。
直到閻老師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謝橘燈才想起來顧淮約她來這裏是有事情要告訴她,“對了,你找我來是要告訴我什麽。”
“橘燈,”顧淮輕聲開口,聲音随着風的吹拂,好像散成了煙,然而因為距離很近,依然被謝橘燈聽的清清楚楚,“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的親人在哪裏。”
謝橘燈僵在了當場。
她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突然,讓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有沒有想過,自然是想過的。很久以前趙展和謝懷吵架的時候,她上去勸架阻止的時候,總會被趙展指着鼻子罵,就算小時候不懂事,一直被罵大,不懂的也都懂了。
大概每個小時候有過這樣經歷的人,都難免想自己是別人家的孩子,她小時候就有公主夢,心裏想着自己總有一天離開,別人都想着自己是撿回來的,而她真的是撿回來的,這讓她帶了一份希冀,然而随即就會被自己打碎這種癡心妄想。
如果真的愛一個孩子,怎麽舍得抛棄?如果真的不舍得,怎麽會不去找?
那段時間很難熬過,然而終究還是熬了過去,只要不死,只要日子過下去,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出現,而人在其中不斷的忍耐,忍耐,吞下這份苦果,繼續默默前行——死亡意味着沒有任何可能,而只有活着,才有無限的可能。
她漸漸長大,也逐漸明白謝懷的苦楚,她是個值得欽佩的女人,和自己相依為命,謝橘燈心中那份念想越來越淡,最後漸漸消弭,生恩和養恩,在歲月的對比下,後者的比重也就越來越大了。
她不是什麽忘恩負義的人,以後要回報的,是謝懷;至于那個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母親,那個忍受苦難把自己生下來的人,如果當初是迫不得已,如果當時事出有因,或許謝橘燈會再認第二個母親,但真正的心思,還是會放在謝懷身上。
她脖子僵硬,時間過了很久,久到夕陽西落,夜幕初上,華燈點燃,她搓了搓凍掉的臉頰,“怎麽會想問這個問題。”
“我這個周末,見到一個女生,”顧淮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方才繼續:“她和你長得,近乎一模一樣。”
這句話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
謝橘燈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顧淮繼續道:“那個女生叫林碧因,她的父親叫林敬,母親叫喻淩柔,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夠了。”謝橘燈打了一個冷顫。
顧淮把她抱進懷裏。
謝橘燈把頭擱在他肩膀上。
她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看着顧淮身後泛着藍色的牆壁,在夜幕的渲染下看起來如斯恐怖,好像一張巨大的嘴巴,能把人吞噬。
“你準備怎麽做?”良久,顧淮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我想靜靜。”謝橘燈站起來,或許剛才的姿勢不對,她腿麻痹了一下,打了個趔趄,顧淮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
“好。”顧淮也站起來,拉着她往外走,“我們先去吃飯。”
“我吃不下。”謝橘燈小聲道。
“我看着你吃。”顧淮仍然堅持。
還有半個小時就上課了,這個時間吃飯的人很少,整個包子店就他們兩個人。
謝橘燈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顧淮也沒有吃多少。
“你,有她的聯系方式麽?”謝橘燈呆了一會,忽然問。
“有,我發給你。”顧淮把手機號複制一遍,給謝橘燈發過去短信。
謝橘燈手機震了一下,不過她沒有去看,而是放下湯匙,看顧淮吃完了,起身道:“走吧。”
這晚到底有沒有學進去,只有自己心裏知道。
謝橘燈回宿舍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回的,顧淮知道她這時候心肯定是亂的,也就沒有去打擾他。不過他倒是遇見了一點麻煩,林碧因知道他的教室之後,居然在教學樓的樓外等他,還給他發了個短信聲明了一下。
顧淮倒抽一口氣,知道自己的手機號大概是顧笙洩露出去的,他心中不是滋味,卻不會對女生失了風度,下樓之後視線掃了一遍,果然在花圃外的道上看到了林碧因的身影。
這地方也是當初他和謝橘燈走到一起的地方,林碧因站在那裏,又有着那樣一張近乎一模一樣的臉,讓顧淮不自覺的失神。
“學長!”林碧因聲音帶着女生的嬌嗔,大概很多人都喜歡她這款,畢竟能激起男生的保護欲。
“有什麽事情嗎?”顧淮走過去,兩人之間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林碧因說着掃了一下他身後的教學樓,“實驗班,好厲害哦。”
“還好吧。”顧淮早就沒什麽感覺了。
“陪我散個步吧。”林碧因見顧淮沒有擡步的跡象,主動提起這個要求。
顧淮沒有動,林碧因臉上有些不高興。
她自小被家裏寵愛長大,可謂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一路長大都是各種男生獻殷勤,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識趣的男生,偏偏她很喜歡。高一對于這位風雲人物中心的學長有個各種各樣的傳言,因為不容易近距離接觸,反倒是激起了林碧因的探索欲,在basket boy活動上更是一見鐘情。
有些人喜歡放蕩不羁的痞子,有些人喜歡風度翩翩的男生。林碧因看小說看多了,對于後者的類型偏愛極了,總想着在高中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看到顧淮的那一刻确定了目标,那真是在人海中看見了那個人,其他人都成了陪襯。後來爸媽說要和同事一起吃飯,她本來不開心,聽到名字之後心裏希望是那個人,沒想到真的是。那一刻她覺得老天都在給她機會,不把握的是笨蛋。于是主動向父母要了手機號碼,心裏想着開一個頭,對方大概就會主動靠近,結果沒想到這樣遲鈍。
他沒有看懂我的暗示嗎?林碧因有些不開心。
顧淮耐着性子和這位大小姐周全,他不知道謝橘燈的選擇是什麽,暫時還不想和林家的人鬧翻,如果以後有交集,大概不可避免的還要和這位大小姐有交流。
顧淮和林碧因走了一段路,兩人中間都可以塞一只大熊貓了。
林碧因往這邊挪了一點角度,又往這邊挪了一點角度,顧淮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看向了林碧因。
林碧因不能直視他的眼神,覺得他長得太符合自己想象中的模樣了。
“你……”“你……”
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
林碧因“噗嗤”一聲笑了,以手掩口,很羞澀的樣子。
顧淮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看起來淡淡一笑。
“你先說。”顧淮發揚女士優先的精神。
“你……”林碧因覺得說出這句話實在是太羞恥了,有些惱顧淮太有風度,先說會死啊。
顧淮看林碧因這麽一猶豫,猜到對方想說什麽,率先開口堵死了一條路,“忽然想起來,我女朋友要我給她帶本書回去,我忘在教室了,待會回去拿,沒辦法送你回宿舍了,對了,你要說什麽?”
林碧因感覺自己臉上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語塞加難以啓齒的羞辱,她覺得顧淮在搪塞她,冷下來臉,“沒什麽,我只是想問,學長有什麽可以推薦的教輔嗎?”
“我是跟着學校的進度來的。”顧淮為了以防外衣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給堵上了,“學校發什麽我就做什麽。”
“哦,是嗎?那打擾學長了,學長再見。”林碧因說完也不等回複,轉身就走,馬尾辮像是鞭子一樣,從顧淮旁邊走過的時候,顧淮覺得自己臉上都被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他輕哼一聲,看着林碧因的背影搖搖頭,回到教室。
謝橘燈這個思考進行了很長時間,甚至等到了放假——要知道,學校現在已經變成了兩周放兩天的假期,等到了高三就會變得更苛刻,一個月放兩天的假期,每天早上六點半上早讀,晚上十點半放學。
顧淮耐心的等待她的答案,這期間林碧因沒有再和他說話,也沒來找他。
謝橘燈看着那個手機號碼,猶豫再三也沒有打出去,在周末回家的時候看到謝懷媽媽為她忙碌,對她還是從前那樣好,從沒有因為和楊叔叔結婚就變得疏離。
因為聚少離多,謝橘燈這次仔細觀察了謝懷媽媽的氣色。
她的氣質變了,似乎有什麽東西沉澱下來,變白變漂亮都是其次,更多的是一種自信,那種氣度,已經叫人不敢相信她原來的生活是那樣艱苦,她是一個成功逆襲生活的人。
謝懷手下現在有四間連鎖店,當初由楊清川牽線申請貸款,然後一家一家的開店,站穩之後開下一家,她的任務也不多,不定期到店裏視察,當半甩手掌櫃,終于體驗到當富人是什麽感覺。
那就是能更多的從戰略高度去看一件事情,而不是事必躬親,活生生将自己累死。
現在她仍然會做飯做菜,只不過是做給家人吃的,會更多的探究新口味的東西,家人嘗過之後打高分,才會到店裏試行,當然店裏的大廚也功不可沒,以誠待人,從來是謝懷的經營之道。
騰出時間的謝懷并沒有閑着打麻将或者用其他方式消磨自己的時間,而是選擇了自學,然後上成年大學,就算不能拿到畢業證,學習一下也好。一個人的視野開闊之後,便會知道自己從前的想法有多幼稚,世界有多狹窄,從而會更多的追求更高的境界與層次。
謝橘燈把手機上的那個短信給删了,她決定永遠不提這件事情。
她姓謝,她是謝懷的女兒,除了這個身份,沒有其他。
所以她删了短信。
然而謝橘燈知道這其實是徒勞的,因為對數字的敏感,那串數字早已印在她的腦海,就像貓一樣時不時的出來抓她一樣,讓她把放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挪開又放下來,再次挪開,再次放下來。
她想問當初的真相是什麽,卻又害怕那個真相她難以承受。
她畢竟只有十六歲,對于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辦法做完整的猜測。
這件事情讓謝橘燈焦灼了很久,最終選擇了放下。
因為,馬上就要高三了。
☆、懷孕
林碧因有點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很久之後才浮現,追她的男生不少,然而她看上的,數量為零。
從前也不是沒男生追她,她也不是沒有答應過,然而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分手。
當然戀愛也僅限于拉拉手,肩并肩的走,你送我回家,我送你回家,一起出去吃冰淇淋,逛街的時候沒有人陪就找男朋友過來。
林碧因是一個十分害怕寂寞的人,這種害怕具體體現就是她基本可以一直找男朋友,對于每一任,都會習慣,然後換了環境成了異地戀(不在一所學校也算),這段感情基本就算結尾了,要畫上句號了。
直到遇見顧淮。
能夠一見鐘情的人不多,能夠讓她想和對方談戀愛的也不多,甚至萌生想要走一生的念頭,卻沒想到這念頭被掐死在搖籃裏。
“他女朋友哪裏好?”林碧因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我哪裏不好了?”
她起床去衣櫃裏翻衣服,這時候已經是夏天了,櫃子裏放的都是褲子和短袖,因為實驗中學要跑操這種BT的要求,學生沒有穿裙子的,除非遇見下雨天,室外不能跑操,但那種天氣穿裙子,不是自虐是什麽?
林碧因無數次吐槽這種無理取鬧的要求,什麽釋放壓力,學生有什麽壓力?
“媽!”林碧因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發現沒有她喜歡的那件荷葉袖的裙子,不高興,叫了一聲。
“怎麽了?”喻淩柔在她卧室的門口,沒有進來。從前沒有經過林碧因的要求便進來給她送夜宵,當時林碧因不知道在書桌前做什麽,急忙藏起來東西,和家裏人吵了一架,說他們侵/犯了她的隐私,喻淩柔把這話當笑話給林敬說了一次,結果林碧因當場摔了杯子還哭的稀裏嘩啦,他們就再也不敢随便進屋子了。
“我那件白色裙子呢,就是那件綠色荷葉邊的裙子。”林碧因坐在床上,鼓起臉頰。
“要穿裙子啊。”喻淩柔看着外邊的陰天,“這天還是不要穿了。”
林碧因撇了撇嘴,“為什麽,嫌棄我穿的不好看啊。”
“我女兒哪裏不好看了?”喻淩柔從另一個櫃子的底層找出了裙子,林碧因歡歡喜喜的換上,然後對鏡自憐,轉了個圈,回頭問她媽媽:“我這樣穿好看吧?”
“好看。”喻淩柔這回說的真心話。
“那為什麽會有人不喜歡我呢?”林碧因皺眉道。
“早戀是不對的。”喻淩柔教育了林碧因一句。
“那你們還介紹學長給我呢。”林碧因不屑一顧的說,之後眼睛又紅了,“算了,不稀罕!”
喻淩柔聽到她口氣不太好,像是受了什麽氣,伸手想要摸女兒的頭,卻又想起來早些時候林碧因對此強烈表示反對,于是她又收回了自己的手,“怎麽了,受什麽委屈了?”
“他不喜歡我……”林碧因趴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裏,聲音裏帶着哭腔。
喻淩柔聽到這裏真是哭笑不得,“我還當什麽大事呢。”
“這不是大事嗎!”林碧因蹬腿,空氣好像都被她的力道擠出了啪啪聲,就像擠泡泡袋一樣,少女頭頂的憤怒都由粉色變成了赤色。
“你們這年紀談感情,算什麽真呢。”喻淩柔看林碧因鑽牛角尖了,也不忍心打擊她,而是詢問道,“那他是為什麽不喜歡你?”
“他說他有女朋友了。”林碧因翻了個身,眼圈紅紅的,盯着天花板,撇嘴,聲音憤憤:“我還沒有開口就拒絕了!”
“那你回頭看看你輸在哪裏了嘛,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天涯何處無芳草。”喻淩柔在任何方面都寵溺林碧因,因為她失去了一個女兒,所以母愛加倍放在了林碧因的身上。
“真的啊?”林碧因忽然起身,看着自家媽媽的神态。
“勇敢去追求咯,你從小就被人追着,沒有考慮過這種追人的感覺吧,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了,你受不了那種委屈嘛。”喻淩柔太了解林碧因的三分鐘熱度了。她從幼兒園就受歡迎,一路成長過來,所謂的戀愛都像是過家家,喻淩柔看着她,只要不犯什麽大的錯誤,就沒什麽要管教的,這樣放任她長大,反正家裏也不希冀她長成什麽女強人。
只要過的好好的就行了,因為家裏的寵愛,她好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童年和青春期比同齡人都長了些,在喻淩柔看來,大概是連同那個根本沒什麽印象的雙胞胎姐姐的份兒,一并度過,所以才這樣漫長。
加倍的愛,加倍的寵溺,都為了彌補那早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