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節課,大家都像中暑的小狗一樣呼哧呼哧

喻淩柔眼神中帶上了一部分傷感,那感情埋的太深,林碧因沒有看出來。她沒心沒肺的長大,也将這樣繼續下去,對于她的雙胞胎姐姐,家裏從來沒有提起過,那時候找了很久,都沒有把那孩子找回來,中國這麽大,人海茫茫,找到一個嬰兒,何其艱難,他們從滿懷希望到不報什麽希望,再到後來絕望,林碧因兩歲的時候徹底放棄了這種尋找。

如果一道傷疤劃在心上,那傷疤中毒了,腫了,甚至要腐爛影響周邊健康的肌肉組織,這時候就該一刀把這塊傷疤給剜去,才能活下去。

他們只當那個孩子死了,才能将這種惶恐給按捺下去,才能繼續活下去。

喻淩柔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自己這看似鼓勵的話對林碧因的影響,從此一根□□埋在了林碧因的心中,在不久的以後,點燃,然後“轟——”的一聲,将所與人的生活炸的稀巴爛。

而那起源,不過是他們對林碧因習慣的寵溺,愛,和鼓勵。

因為教學樓不一樣,再加上課程安排的緊,林碧因并沒有及時見到顧淮那位神秘的女朋友。而且這時候對方也正在進行緊張的高三複習。

暑假高二學生變成了準·高三,也開始了他們一年一度的補習生涯。

這一年好像注定了坎坷,補習剛開始還沒有一周,學校就被人舉報,教育廳發出了警告,補習還沒開始就結束,所有學生放假回家。

學校的領導層也大換血,原來的校長被撤職,本來想從其他地方調過來,後來楊清川從中間周旋了一下,最後變成了學校另一批領導上去,原來的校長降職處理,大事化小,處分也變得不了了之。

這兩年連着兩屆學生考的都不錯,學校被人盯上,樹大招風。

這一切在學生這邊沒有什麽影響,教育理念之類的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但對于高三學生來說,都一樣,脖子上套着缰繩,驢就要去拉磨,別人不給抽鞭子,說要進行素質教育,驢還是得拉磨,這并不是鞭子決定的,而是驢的性質注定了他們要拉磨,除非他們忽然變成了千裏馬。

謝橘燈完善了她的理念,在楊清川的指導和鼓勵下,把那篇論文忐忑的提交上去。

謝橘燈并沒有一門心思的放在複習上,或者奧賽上,因為楊清川給她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楊清川看出了她在數學上的天賦,推薦她去試一下國外的大學。

“或許普林斯頓大學會更适合你。”楊清川直言不諱。

謝橘燈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跳不已,甚至不敢置信楊清川口中講适合自己的學校竟然是這所大學,因為它太出名了,當初納什平衡的提出者也是畢業于這裏,數學愛好者的殿堂,謝橘燈的自信在這一刻搖搖欲墜,“楊叔叔,你确定你沒有講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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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的目标還放在國內,曾經她以為遙不可及的學校現在看來只要維持自己的水平不掉,進去應該沒有問題,更何況奧賽加持,多了一個機會,而這時候,楊叔叔竟然給她提出了第三種可能。

“為什麽會這麽問,你應該相信自己。”楊清川講話雖然看起來舉止含蓄,但其中蘊含的自信卻讓人眼前一亮,“我雖然沒有怎麽搞懂你寫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既然有天分,就不應該畏縮不前,只是多一份準備,不是嗎?”

謝橘燈沒有想到自己的高度已經走到了這裏。

出國,留學?

這在從前看起來好像遙不可及。

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她的夢想是考大學,然後離開H市那所小城市,所以在顧淮,也就是當初的顧準提出那個諾言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答應,哪怕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而現在,楊叔叔告訴她,以她的水平,可以嘗試去追尋更高的目标。

“如果你想,你要從現在開始做準備,各種申報材料,還有等待你那份論文,有天賦的人不應該任由它淪落,應該在合适的地方綻放光彩。對了,奧賽你要進行的是複賽和決賽,對嗎?”

“對。”謝橘燈點頭,初賽在四月份就過了,複賽在暑假,本來是要請假去比賽,但現在不用補課了,可以直接去了,也就兩周後。

“你可以做兩手準備,一面去備戰奧賽,一面去準備出國,我可以幫你解決一部分問題,那些必要的,必須你親自做的,放着你來做,你看這樣如何?”楊清川是個比較平民化的校長,這時候不自覺帶上了“雖然詢問,但其實不容置疑”的語氣。

謝橘燈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好,麻煩你了叔叔。”

“你還是這麽客氣。”楊清川拍拍她的肩膀,他也知道這些距離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縮短的,“那之後等我給你一些介紹材料,按照上面的要求去做就行。”

送走了楊清川,謝橘燈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發呆。

她仍然不能置信,但卻又覺得這未嘗不是一條道路,只不過在她看來,更艱難崎岖了一些,畢竟是那麽出名的一所大學。

沖擊大腦的喜悅退去後,謝橘燈想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和顧淮的諾言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她想了近一個小時,腦子中一片空白,打開電腦查了一下歷來國內高中生去那所大學上學的人數,之後靜下來心了。

人很少,非常少。

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謝橘燈自嘲,忽然覺得這就像小時候一直發愁自己到底去清華還是北大一樣,閑操心。

不過的可能性很大,謝橘燈心想,和顧淮上一所大學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八,剩下的百分之一點九是她高考和奧賽都失利,然後去了國內剩下的大學之一,還有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才是她去了普林斯頓大學。

還是不告訴顧淮了,反正也是沒譜的事情。

高三的節奏很快,老師馬不停蹄的發卷子,學生腳不沾塵的做卷子,每天都像是擰了發條一樣,機械的往前走,連從前語文老師要求的抄字典的行為都叫停了,當然他仍然鼓勵同學們自己将這項活動進行下去,然而可以不做的情況下,誰還會主動去攬這麽一出苦差事呢?全班沒有幾個人堅持下去,大概謝橘燈的宿舍是例外,秦念和謝橘燈都還在堅持,藍靜可這個懶懶的家夥停了下來,因為每個月只有兩天假期,那兩天假期睡覺還來不及,誰都不想起床。

謝橘燈因為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連周末睡懶覺的權利都被自己強硬的給剝奪去了。

溫瑞華也變得努力了許多,懶筋像是被誰抽去了一般,每天像是陀螺,不停的旋轉,謝橘燈知道她這是發憤圖強了,畢竟謝方瑜當年高考成績閃瞎人的眼睛,以探花的成績進入了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她如果連北大都進不去,那就和謝方瑜要成為異地戀了。

為了這一份執念,溫瑞華奮鬥和拼搏,本來看着就不胖的身材,這時候更瘦了,一個一米七的女孩子,只有不到一百斤,感覺風一吹,就飄走了。

她的桌子前有便利貼,每天都會寫下自己的今日計劃,然後晚上成功完成,把方形的便利貼折成紙鶴,然後放在玻璃罐中,有時候一張便利貼都寫不下,就寫成兩張,最後兩張都折成紙鶴,當做戰利品,這樣刷日常。

溫瑞華的韌性這時候剛體現,謝橘燈發現她就像是打不倒的不倒翁,兩個人中間有任何一個堅持不下去,都會去對方那裏找虐。謝方瑜在剛上大學的時候會和溫瑞華聯系,在高三的時候也減少了這種電話交流,畢竟溫瑞華的時間寶貴,他只是向溫瑞華畫了一張非常大,非常美好的餅,然後告訴溫瑞華來這裏。

顧淮發現林碧因又開始和自己聯系,這回不是主動前來,而是發短信,短信也沒有什麽過分的地方,只是拉家常,也不知道這位千金小姐到底哪根筋搭錯了,用這種方式進行聯系,他不想理會,但擋不住奪命連環message,加上顧笙明裏暗裏的施壓,十條裏會撿那麽一條回複,不鹹不淡,沒有打擊林碧因的自尊心,畢竟對方還是一個高二的女生,心理壓力一大最後跳樓了,那就誰也說不清了。

人人都低頭寫卷子,連擡頭進行眼神交流的時間都沒有了,謝橘燈能做到的,就是在閑暇的時間擡頭往後看一眼,顧淮和她隔着一個過道,還有一排的位置,在她的五點鐘方向,但謝橘燈仍然能感覺到他的氣息,這大概能做一個心理安慰。

十月的時候進行決賽,學校裏入圍的一共有六個人,四個是實驗班的,兩個是尖子班的,都是王水老師帶出來的學生,這次也是王水老師帶隊,比賽過程到底怎樣謝橘燈已經忘記了。只是記得那年秋老虎很厲害,到了十月份還是那麽熱,陽光閃亮耀眼,好像要把人的眼睛給晃的睜不開,整個世界都好像處于太陽黑子的輻射中,稍稍眯起眼睛,都能看見柏油馬路上亮麗的氣泡,呼吸都變得緊促。

夏天的尾巴一直甩不過去,等比賽結束之後,謝橘燈發覺自己手心裏都是汗,當時已經是下午了,天氣好像一下子悶熱起來,中午的光亮消失,烏雲悄悄飄過來,整個世界都變得黃|黃的,好像蒙上了一層紗布。

狂風呼嘯而過,頗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那時候他們在外地,住在一家四星級的賓館裏,雙人間,因為女生只有謝橘燈一個,所以她占了一個雙人間,洗澡出來之後便聽見有雨點“啪啪”的打在窗戶上,拉開窗簾一看,發覺整個世界好像都陷入了汪洋大海中。

那像極了末日,上帝揮手,一場洪水淹沒了整個世界,諾亞方舟緩緩在水中漂流,人類只有一對男女在床上,剩下的動物各自選擇了雌雄一對作為繁衍,其他人都消失在了水中。

謝橘燈心中壓抑的厲害,考完之後并沒有放松的感覺,她感到一陣涼意,發現室內居然忘記關空調了。

她找空調遙控器,結果發現了手機,開了靜音扔在了賓館,上面有好幾條短信,老媽的,溫瑞華秦念藍靜可的,還有班主任的祝福短信。

謝橘燈這時候才從那種凝滞的緊張中走出來,這才發現确實結束了,她和各種各樣數字打了這麽些年的交道,就像一個劍客練習拔劍那麽些年,終于在這一場交鋒中淋漓盡致的發揮出來,無論成敗都是劍客。

曾經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而今變成了“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她一一回複,剛回複老媽沒多久,電話就打過來了。

“考完了?”謝懷的聲音聽起來依舊那麽溫和,她并沒有慌着問謝橘燈考得怎麽樣,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無論是什麽,都不能影響結果,現在最重要的反而是謝橘燈的心情,這也是她最關心的地方。謝橘燈優秀也好,平凡也好,都是她的女兒,她為之驕傲。

“嗯,”謝橘燈拿着手機站起來,往窗外走去,“題目挺難的,不過我盡量做了我會做的。”

“都考完了,就不要想那些了,反正你不還有高考麽。”謝懷輕笑了一下。她似乎是聽到窗外的雨聲,“你那邊下雨了?”

“是啊,下的還挺大。”謝橘燈聲音很輕松,“好久沒有這麽放松的時候了,感覺肩上的負擔輕了好多。”

“不要讓自己有那麽大壓力,媽媽只想你開心健康。”謝懷怕她有什麽精神壓力。

“嗯,我知道的。”謝橘燈認真聆聽教誨。

“對了,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謝懷說話間有着不加掩飾的喜悅,“我這周去醫院檢查了一下,媽媽懷孕了,五周大,橘燈,你以後可能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啊——”謝橘燈感到驚訝,她心跳如擂鼓,舔了舔嘴唇,因為那裏有些幹,“太好了。”

她腦袋空白,想不出什麽詞語去表達自己的喜悅,因為從心底深處來說,她并沒有歡喜于這件事的發生,然而理智告訴她,應該表示欣喜,謝懷媽媽盼望這件事情不是很多年了嗎?

隔着電話一端,她都能感受到謝懷的高興,謝橘燈感染了她的情緒,聲音的尾巴向上翹,“那你要注意休息啊,不要那麽忙,醫生有什麽叮囑嗎?”

“我都記着呢。”謝懷這時候是準媽媽的心态。

“那等我明天回去說吧,手機輻射太大。”謝橘燈撿了個理由結束這一次通話,她感覺自己的情緒快要崩潰了,掩飾不住,但她必須繼續這樣做,“少接觸手機和電腦,那些電子設備都不要再靠近了,你肯定是偷偷打電話的,對不對?”

謝懷這時候小聲笑出來,謝橘燈身邊沒有人,她仍然翹着嘴角微笑,那微笑真是太假了,她第一次慶幸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裏,不然在其他人面前掩飾情緒,那真是太辛苦了。

“那等你明天回來再說。”謝懷聽從了女兒的囑咐,在挂電話之前最後加了一句,“橘燈,不論如何,媽媽愛你。”

謝橘燈終于撕下了面具,聲音出現了一絲凝噎,電話兩端只剩下呼吸聲,她“嗯”了一下,那聲音從喉嚨深處出發,更像是一句無奈的應承。

謝橘燈把手機改成飛行模式,這才坐下來,仰着脖子看向窗外。這個角度很困難,什麽東西要去仰頭看,總是艱難的,這個姿勢從來都不受人喜歡,因為仰望的時間長了,脖子難免酸痛,眼睛也會酸澀,讓人想流淚。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的一直支持!

關于一部分內容在這裏解釋一下。

在這裏解釋一下謝橘燈當初為什麽會沒有在林家。

大綱設定,是因為當初林家雇傭了一個保姆,因為保姆手腳不幹淨,被林碧因的母親發現,然後趕走了,并且把這件事偷偷告訴了自己圈子裏的人,保姆懷恨在心,然後抱走了雙胞胎中的謝橘燈(因為謝橘燈屬于比較乖的那個,不怎麽哭鬧),然後本來想要賣掉,但謝橘燈生病了很麻煩,保姆這時候就直接把孩子給丢棄了,然後謝懷撿到,之後開始了本文的故事。

但在寫的時候,因為太順太high了,結果把這點給忘了……

也是因為那段跳掉的劇情吧,我的能力寫不了那部分的劇情,然後就當空鏡頭處理掉了_(:зゝ∠)_

大概在修文的時候會把這裏改掉,但因為時間關系(複習考研時間比較緊張,就先說一下,以後再改……)

O(∩_∩)O謝謝

☆、名落

謝橘燈知道自己不該嫉妒,更不該産生其他想法,她曾經想過謝懷再懷上一個,她和楊叔叔的孩子,這樣或許彌補當年的遺憾,然而早年的悲劇歷歷在目,誰也沒有提起這件事,那是心底深處的痛苦。

謝橘燈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不知道每家的老大在知道自己将會有弟弟妹妹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她只覺得嫉妒,好像有人将分走她的一部分母愛,讓她感到無所适從。

“你要祝福。”謝橘燈對自己說。

這一天,她惶恐過,害怕過,也迷惘過,沒有人知道她在這一天有過什麽樣的情緒,謝懷顯然害怕她多想,所以才會有那最後一句話,安撫她。

然而惶恐依舊是惶恐,只是被暫時鎮壓在了心底,或許只有時間才能撫平這種感受。

那天的雨很大,好像要把整個夏天忘記的雨水都給傾瀉下來,開始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到了後來整個街道已經沒什麽人了,連店鋪都關門歇業,車輛不再如甲殼蟲般行駛。偶或有一輛開過,都能看到車的輪胎被淹沒的痕跡。

這個城市的下水管道大概從來沒有承載過這麽多水的壓力,以至于路面上都是積水,來不及排放。

天空灰暗,暮雨沉沉。

到了晚上吃飯的點,大家自覺自發的去定好的包間裏坐下,顧淮發現謝橘燈還沒有來,趁着王水老師還沒有入座,上樓去她房間裏找她。

過了一會謝橘燈才過來開門,她神色看起來有些萎頓,顧淮以為是她沒有考好,所以心情不好,便沒有提起這茬,而是把來意标明:“怎麽不下去吃飯?”

“啊?”謝橘燈這時候才注意到時間,“抱歉忘記時間了,我現在就下去。”

“我等你。”顧淮退出她的房間,這一排還有王水老師的客房,顧淮并不想節外生枝。高三是戀愛高峰期,壓力一大人們就想戀愛,這簡直成了不成文的規律。

顧淮也沒有去調查關于愛情的激素和釋放壓力的激素到底有什麽聯系,或者壓根毫無關系,他只知道在上學期老師們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在學生間調查,能拆的情侶都給拆了,拆不掉的就談心,保證自己成績不掉。到下學期大概就不會這樣了,那時候為了防止學生因為分手而心情波動影響高考,老師們通常都會在考前勸大家暫時不要分手,免得影響考試心情。

謝橘燈整理了一下就和顧淮一起下去吃飯,坐到了鄰座,畢竟只有她這麽一個女生選擇了走競賽的道路,看起來就有點珍稀動物的意思了。

王水老師照常簡短的發表了一下自己的感想,無非是不要再擔心比賽了,回學校之後正常參與學校的複習進度,無論比賽結果是什麽樣,都要把這裏的想法徹底給抛下。十月份,正是第一輪複習和第二輪複習交接的時候,三輪複習法學校用了很多年,高一高二基礎打的牢固,沒有那麽多擔心的。

選擇競賽不僅僅意味着去參與考試和業餘把心思放在這上面,更意味着自己高二下學期開始的第一輪複習沒有辦法像正常學生那樣投入,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選擇了這樣,就不能再分心了,否則兩處不讨好,最後一無所得,會影響之後複習心态,很多人都是在決賽之後回去參與正常的複習進度,畢竟得獎的只有那麽幾個,孤注一擲并不意味着勝利,更多的人敗下來,便需要比走正常高考之路的學生付出更多的努力。

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競賽失敗,高考失敗,重來一次;也有競賽失敗,高考勝利,在高考的時候摘得桂冠。當初的謝方瑜就是這樣,他以零點五分的差距落敗,最後轉而參與高考,最後仍然進入的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是一個逆襲成功的案例。

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王水老師就給各位同學說了一下這個情況,然而誰都想多一條路,到時候有一條退路,所以自主招生的,參加競賽的,都分出一部分精力準備這些,之後再回到學校,難免心思就有些浮動。

高考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是常勝将軍,萬一落敗一次,之後要麽将就個985、211上一下,要麽重來一次,千軍萬馬的獨木橋,有人笑就要有人哭。

謝橘燈吃的食不知味的,心中堵着太多事情,把她的脊背都要壓垮了。

回去的時候坐的火車,謝橘燈和顧淮是一個車廂的上鋪,晚上熄燈之後顧淮和謝橘燈發短信,問發生了什麽,她情緒不太對的樣子。

謝橘燈想了一下,還是告訴了顧淮,因為顧淮不是其他人:【我媽懷孕了。】

顧淮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手機的光映着他的側臉,将他照的陰測測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好像一條毛鬃,刷的人心癢癢,又像豔鬼,襯出一分蒼白的昳麗。

【那你不是應該高興嗎?】顧淮回複。

謝橘燈:【大概一時間承受不過來吧,小孩要被分走玩具和愛了,難免有失落和惶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我覺得自己想法不正常,快被自己逼瘋了。】

顧淮:【難免的,一起過了十六年,擰成一塊,現在忽然要增加一個人的地方,變得就是十六年的習慣,二十九天培養出來的習慣都難以改變,更何況這麽久的感情。再等一段時間這種感覺就會被消磨去,畢竟你是不可能陪伴父母剩下的人生的。人都是別人生命旅途的過客,區別是長途過客和短途而已。】

謝橘燈看到這裏有些驚訝,她從前覺得顧淮是生命的智慧鬥士,現在看來顧淮好像有些看的更開,他好像更不在意一些東西了。

那種寡淡的情感,還有和其他人脆弱的聯系,讓他看起來更難以接近。

她描述不出現在的這種感覺,顧淮的話,就好像生命最終要孤獨,那麽過程如何,其實并不重要一般,如果不接受,就不會失去,接受了,便有失去的可能,然而他不恐懼,也不害怕,只是順其自然,不是淡薄,而是看的很淡,那是一種刻意為之。

她伸出手臂,手指正好能接觸到顧淮的手機,蓋住光芒之後,顧淮的臉就看不到了,藏在黑暗中的他好像更安靜了,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和黑暗融合到了一起。

顧淮往後縮了縮,靠在隔板上,然後拉了拉謝橘燈的手,謝橘燈知道他的意思,跨了過去,躺在了顧淮的鋪上。

顧淮的手環住她,兩個人面對面,腿放的無比規矩,除了淺淺的呼吸交織,雖然沒有一句話,但想說的,和心中的話,好像都已經明了了。

顧淮和謝橘燈的手放在一處,兩人的指頭一根一根的扣起來,最後完美的扣上了十根指頭。

“你剛才想到你媽媽了,對麽。”謝橘燈說話聲音很輕。

這時候乘列員從過道裏過去,在這處停了一下,謝橘燈和顧淮保持沉默,看着對面那個狀似有人的床鋪,沉默不語。

乘列員走了,顧淮确定走遠了,才開口,聲音很低沉,好像大提琴的低音一樣,讓人聽到,指尖發麻,關節中的氮氣化成泡泡,被微電波穿透,一個一個的破碎。

“是啊,又被你發現了。”

昨天的雨很大,第二天卻戛然而止,好像這一天和前後時間都不連貫,是突然生出的那一天一樣,前些日子很熱,是悶熱,陽光耀眼;之後的日子也熱,是微熱,陽光刺眼,唯獨那麽一天,大雨傾盆,忽然而至。

因為白天的太陽太刺眼,夜晚的月亮竟也不甘寂寞一般,挂在天上,好似白玉盤,火車從山洞間穿過,發出嗚嗚的聲音,鼓震着耳膜,高速行駛的列車帶起罡風,呼嘯着,不甘寂寞着。

風,月,夜,共同構造了這近乎寂寞的一晚。

心好像忽然在那麽一瞬間寂靜了,寂靜的好像死去,或許是坐車的時間太久了,從中午一直到午夜,以至于謝橘燈感覺自己的頭腦在晃動,好像漂浮在一個虛幻的世界一樣,她又想起了昨夜的雨,那麽大,今天的這列車并不是行駛在地面上,而是在水中劃舟,駛向未知的未來。

新的家庭,謝懷,楊清川,還有新成員的到來,謝橘燈有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蒼天,在自己将要進入大學的時候給謝懷賜下這樣一份禮物,讓她不再孤寂。而自己的人生,終究要去往新的地方。

那一瞬間她又想到了龍應臺的目送,父母在送別子女的時候,子女何曾不是在與父母道別。前半段人生和後半段人生有不同的人參與,天地為逆旅,我亦是行人。

“你覺得孤獨嗎?”謝橘燈小聲問顧淮。

“有時候會有,不過沒有什麽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顧淮說話的聲音很平靜,問題涉及到自身的時候,他總是這樣的平靜,好像那問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一個和他陌生、從未相識的人一般。

“為什麽?”

“因為沒有意義。”顧淮把頭靠在謝橘燈的肩膀上,謝橘燈仿佛感覺到了他睫毛的翕動,隔着一層薄薄的襯衫,刺激到了肩膀的皮膚,讓那裏神經緊張,連同附近的心髒都痙攣起來。

他也孤獨,謝橘燈心想,我們都一樣孤獨。

他從八歲的時候就這樣孤獨了,我難道不知道麽?我們都一樣,一直在流浪。早熟的蘋果不好吃,但早熟的蘋果好賣(注:蔣方舟言),但沒有誰想要改變生命的軌跡,一下子變成這樣,如果能夠按照自然界的進程,接受陽光雨露,接受風吹雨打,誰也不會想着在最好的時間去變得索然無味。

她終于有些明白他們為什麽彼此吸引,大概是靈魂深處的這種孤寂,還有殘缺,他們都是天生的刺猬,只有拔掉刺才能彼此靠近,而其他種族的人并不理解這種愛情。愛本來應該是甜蜜的,酸澀的,辛苦的,在他們這裏卻變成了理智的相互扶持,這并不符合愛情的定義。

有人說只有在感情中卑微過,才是真正的愛過。他們即不卑微,也不頭腦昏脹,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成人的世界規則邊緣,和整個世界博弈。

謝橘燈剛才頭痛欲裂,這時候全然好了,那些症狀就像是一場幻想,這時候幻想破碎,便又好了。她漸漸沉睡,和顧淮額頭相抵,雙手相互拉扯着,像是雙生子星座,不再孤獨,挂在天邊。

那個夜晚在之後無數個孤獨的夜晚被回憶起,成為了謝橘燈的精神鴉片,支撐着她等待一切塵埃落定,然後歸來。

早上的時候謝橘燈是被顧淮叫醒的,然後兩個人十分鎮定的各自回到各自的床鋪上,謝橘燈先去洗漱,之後換顧淮去,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然後繼續緊張而又乏味的生活。

奧賽成績傳來的時候,謝橘燈正在做語文閱讀理解,朱自清的背影和龍應臺的目送放到了一起比較,閻老師說這閱讀理解肯定不會出,因為這題目都爛大街了,但大家依然要熟悉分析方法,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說的就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成績并沒有直接在班裏公布,王水老師先給班主任說了,然後班主任把人一個一個的叫出去,給他們說了一下情況。

顧淮取得了第五的成績,而謝橘燈以零點五分的差距敗給了第六,成了第七,而一貫的錄取,是只要前六。

知道這個答案的時候謝橘燈不悲不喜,她好像已經失去了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有些茫然的回到座位上,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啊,我失敗了。

她繼續看題目,但腦海中過不去一個字,最近的狀況不太對,謝橘燈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個時間發洩一下,不然她這樣子下去,連高考估計也要敗下陣來,她的狀态太差了。

謝橘燈沒有問班主任請假,直接逃掉了最後一節課,當時顧淮被班主任叫過去交流,于是她一個人去了操場,看到了語文老師和他的妻子,才反應過來又是一周的周末了。

時間只剩下倒計時,每天是周幾好像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謝橘燈笑着打了個招呼,語文老師好像是一只早已看穿一切的果子貍,笑起來額頭上一堆皺紋:“心情不好出來跑步啊?”

“嗯。”謝橘燈點點頭,“老師你散步呢?”

“快散完了。”閻老師朝她揮手,“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想跑就跑,跑完記得回去就行,就點成績的事,別想不開,多跑兩圈,出個汗,就行了,別把自己累病了,不是還有高考麽。”

語文老師顯然在辦公室老師交談中了解到了情況,所以開解了謝橘燈一下。謝橘燈算是他比較喜歡的學生之一,比起同齡人來說知道的多,人又不驕傲,而是帶着謙遜,态度又認真,這樣的學生在上學期間基本都得到老師的喜歡。

“嗯。”謝橘燈聽話的點點頭,知道閻老師是為她好,“我等會跑完就回去。”

“那去吧。”閻老師攙着自己的妻子,順着籃球場回去。

謝橘燈深吸一口氣,握住了口袋裏的紙巾,然後鼓起勇氣開始沿着操場跑步。

跑步的時候忌諱多想,謝橘燈反正是有這個毛病,想得多,就會岔氣,所以她的跑步發洩,通常是不帶腦子,不帶智商的上路,讓身體感到疲憊,然後就能獲得一種徹底的放松。

她需要用這種方式減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謝橘燈不是神,不可能一直不敗,這次只是讓她了解到自己的真實情況而已,沒有誰能一直保持巅峰狀态,除非他/她在那一刻死去(注:priest原話是“世界上沒有人能不走下坡路,除非願意在巅峰的那一刻死去”,特此注明),美人遲暮,将軍白頭,自古的規律。

只是知道歸知道,但接受起來,并不是那麽容易。

跑了八圈之後雙腿發軟,上氣不接下氣;

十圈之後肺像是燃燒起來一樣,兩條腿灌了鉛一樣沉重;

十二圈之後感覺像是爬着前進一樣。

這時候身邊忽然有聲音響起:“加油!”

謝橘燈當時汗水遮住了睫毛,只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原來是英語老師,他帶着他家狗狗在跑圈。

她聽其他住宿生說過,英語老師每天早晨都會在操場跑一萬米,沒想到下午也能看到他。留着兩撇小胡子,身後的金毛蹦跶着跟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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