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青陽以為事情已平息時,讓他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
這一天,他正枯坐在酒坊裏,數着釀酒用的材料,數了好幾遍,總是少了一味,卻想不起是什麽。
一隊駿馬疾馳,在他門外停下,他手一抖,手裏的藥材掉落在地,外面的人已緩步輕移,走了進來。
青陽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強迫自己的手不要發抖,慢慢把掉在地上的藥材撿起,擡頭一看,仍然不由自主地呆了一呆。
四年不見,玄冰變得更為俊美,鳳目冷眸,面如冰雪。一襲白色暗紋長衣,讓他的俊美更為風姿灑落。
青陽收斂了心神,垂下眼眸,一顆心卻幾乎跳出了胸口。命中注定的這個人,終于還是再次相見了。時隔四年,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仍舊忘不了他。
為他的美所詫異的不知凡幾,喬玄冰不知看過多少次這種眼神,略顯得有些不耐,冷冷道:“那小孩呢?在哪?”
“什麽小孩?”他啞着嗓子,把顫抖的手攏在袖中,微微佝偻着身子,慢慢站起,沒與喬玄冰對視。
喬玄冰冷笑一聲,打量他片刻,說道:“那孩子的母親在哪?”
對上他的,是一雙呆滞的目光,襯着那平庸的相貌,實在愚蠢到極點。
與這樣的人交流,喬玄冰實是有些不願,但家醜不可外揚,自己的女人跑到外面生孩子,讓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沒的讓教中的兄弟笑掉大牙。
他揮袖示意下屬退出門外,就在酒坊之中踱了幾步,轉過頭看着燕青陽:“你說罷,孩子的母親是誰,你照顧他們這麽多年,我會想辦法報答你。”
燕青陽垂下眼睛。
原來喬玄冰把烈烈當成是他和別的女人生的,甚至到底是和誰所生他也不清楚,而且也并不在意。像這樣的一個爛人,竟然還會有這麽多女人愛他。
可是,他雖然對所有的女人都無情,但對自己的骨血畢竟還是有些在意吧,要不然也不會現在前來這裏。
發現自己直到現在還在為這個爛人開脫,燕青陽的笑容有些苦澀,輕輕說道:“烈烈的母親……已經病死了,烈烈是我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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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玄冰緩了語調:“原來如此……這麽說來,你是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了?他母親死後,為什麽沒讓孩子認祖歸宗?”
“因為……當時孩子還小,不會有人相信……而且,而且,我不想和烈烈分開。”他終于擡起頭,目光堅定地看着喬玄冰。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喬玄冰臉色登時一沉。
“不管誰來和我搶烈烈,我都不會給他。”提到自己的孩子,青陽似乎擁有所有的勇氣,即使是面對這個自己最深愛最懼怕的男人,他也絲毫不猶豫。
“兒子是我的。”喬玄冰冷冷的道,“你敢不承認?”
孩子長的那麽像他,似乎不承認也不行罷,可是青陽卻再也不想承認自己為他生下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絞着手指,臉色也青得發白,喃喃自語着說:“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可是我不會給你的……”
“你說什麽?再說一次!”喬玄冰簡直無法想象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膽敢反抗他,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一手握緊成拳,指間骨骼輕響。
青陽靜靜地看着這個男人,毫不畏懼他的威脅,“我不會告訴你他在哪裏,即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讓烈烈跟你走。因為我是烈烈的爹爹,他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才行。”
“你憑什麽這麽說?”
“就憑我……我和烈烈在一起那麽多年……”
“你是烈烈的養父,我不會虧待你,但你想借着撫養烈烈幾年就想敲詐我,只怕你是打錯了主意!”
“我沒想着、想着敲詐你,我愛烈烈,烈烈也愛我,我不會讓你把烈烈帶走的……”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他了麽?”喬玄冰冷笑一聲,反手将他推倒在地,拂袖出門。
在門外時他定住了腳步,難得起伏的情緒在這個人面前竟然變得無法自控,直到現在仍覺額角青筋跳動。
他轉頭對副壇主趙洪道,“好好伺候這個男人,讓他把孩子的下落說出來,還有,把他最近接觸過的人都找出來,我就不信他不說,別人也不肯說!”
青陽被他推倒在地,一時之間,竟然沒辦法自己站起來。
從四年前為玄冰心愛之人療傷後又中了毒果的毒,他的武功每況日下,就連身體也變得比一般人更弱。
他知道玄冰手段殘忍,定會對他嚴刑拷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烈烈回家的時候。可是為了烈烈,自己是能熬得過的吧……
武林中人逼供自然有的是辦法,趙洪走近他身邊,緩緩說道:“對不住了,如果你覺得難受的話,就立刻求饒。”
青陽感到身上的軟麻穴被點,渾身仿佛被千萬只螞蟻啃噬一般,痛苦難當,讓他的身子漸漸蜷縮成一團。
喬玄冰剛下令要趙洪對付那個人,便有些後悔。
母親一定要他将那孩子帶回去,若是有些閃失,怕是又遭母親責罵哭泣,好一陣子不能安寧。
他一向不喜歡小孩,也小心沒讓任何與他有過關系的女人懷上自己的孩子,想不到還是有漏網之魚。
他正在沉思,趙洪已出來回禀:“教主,那人暈過去了,仍舊是一聲不吭。”
“想不到他居然硬氣得很。”喬玄冰神情漠然,眼角微微掠過一絲詫異。
趙洪的手段他自然知道,既然連趙洪都說沒辦法,可見此人的确非同尋常。
“教主,那孩子已快三歲,怕是已明白事理,若是對他養父不好,怕是他會記在心上。我看不如我們假意先行離開,派人暗中盯梢,他一定會去尋找孩子,到時我們守株待兔,必然得知孩子的下落。”
喬玄冰眉頭微蹙:“趙壇主此言差矣。他既然知道那孩子是我的骨肉,怎會相信我會放棄?”
“或許他思兒心切,便會忘了這一點。”
“罷了。此事一則時日漫長,本座等不了那麽久。二來太不穩妥,也許還會弄巧成拙。還是就從左鄰右舍入手吧。但凡這人親近之人,務必都問問。”喬玄冰吩咐幾句,想就此離去,但想到方才那人和自己對峙時的勇氣,一股怒意又是油然而生,轉過身推開房門。
他下令讓趙洪不擇手段,必然要逼問出孩子的下落,但看到這人的慘狀,又有點于心不忍。
燕青陽渾身痙攣,皮膚下青筋畢現,似乎還在隐隐抽動,渾身上下雖然沒有血跡,但顯然是受過極大的精神折磨,恐怕幾天之內都無法複原。
“你這又是何必,孩子是我的,我總不會殺了他。”喬玄冰難得的态度溫和,但聽咋燕青陽耳裏卻像是嘲諷一般。
若是喬玄冰當真這麽喜歡孩子,早就生了十個八個,哪還會等到今天。他會想要烈烈,多半也是因為老夫人的緣故。
燕青陽此時自然不知道他完全猜中事情的真相,只想着讓喬玄冰早些出去,實在不願再面對這個人。
但事情并未如他所願。
天一教一行都在曲門巷住了下來,喬玄冰更是住在他家裏,教衆喝酒時直接便從酒坊裏拿了。青陽只是默默坐着,一句話也不說。
他的房間已被別人住了,他只能睡在櫃臺旁邊,陶嘉好心給他拿了一床被子,睡了一夜又不知被誰拿了去。
陶嘉只得安慰他道:“薛老板不要難過,我們天一教不是土匪窩,回去以後自然會給你折算酒錢,定不會讓你吃虧。”
燕青陽輕輕說道:“你們搶了我的酒也罷了,還要搶我的烈烈……”
陶嘉有點讪讪,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麽好。正在這時,一聲長笑從門外傳來,喬玄冰大步從門外走入,懷中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那娃娃正在嚎啕大哭。
他們一長一幼,一個嚎啕大哭,一個仰天大笑,但面貌足有八分相似,都是世間無匹的俊美容顏。衆人一時都是瞧得呆了。
喬玄冰慢慢止住笑聲,盯着燕青陽,一字一句地道:“薛老板,你不告訴我他在哪裏,我還是一樣能找得到。”
燕青陽臉色慘白,沖過來要奪回烈烈,卻被天一教衆人抓住,反扭了手臂。
烈烈滿臉都是眼淚,大叫:“爹爹……爹爹……”
燕青陽再也顧不得其他,厲聲道:“喬玄冰,你還我兒子!”他聲音凄厲之極,令人耳不忍聞。
喬玄冰把烈烈交給下屬,徐徐說道:“薛老板對我兒有恩,喬某感激不盡。若是薛老板不嫌棄,便到喬府中住下,每個月都會讓你和我兒見上幾面。若是薛老板不願屈就,喬某奉上黃金千兩,聊作謝禮。不知薛老板意下如何?”
“我不賣烈烈,把烈烈還我!”
喬玄冰冷笑一聲:“孩子本來就是我的,與你有何關系?我不怪你故意藏着我的孩子,就已算給你面子,你別蹬鼻子上臉,把孩子當成是你的。”
青陽面孔漲得通紅,人也幾乎快背過氣去:“你……你你幾時養過他,何曾待他好過?他連你都不認識,憑什麽說是你的兒子?”
“難道還要我滴血認親麽?”
青陽忽然停住掙紮,轉過頭看着不停哭鬧的烈烈,人也似乎變得死一般的安靜。
他神色蒼白,令人看了只覺一陣窒息,恍若無聲地道:“你答應讓我每個月都能見烈烈,這話算不算數?”
終于逼得他低頭,喬玄冰不知為何,心情大好,露出一絲笑紋:“本座說的話,自然算數。如此說來,你是決定不要千兩黃金,而情願住進喬府了?”
和他那些莺莺燕燕住在一起,是青陽畢生再不想遭遇的噩夢,
青陽咬着下唇沒有回答,房裏只聽得到烈烈震耳欲聾的哭聲,他心如刀絞,看着喬玄冰依舊無動于衷,眼淚潸然而下:“我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別讓烈烈哭了……”
“爹爹,爹爹……”看到青陽流淚,烈烈哭得更是大聲。
喬玄冰聞言不由大笑,他解決了母親囑咐的事,自是十分愉悅。雖然孩子叫另一個男人為父讓他很是不快,但他并未多言,擡了擡手,示意下屬将這兩人帶走,轉身出了酒坊。
中原的天氣比雪山好得很多。天氣極藍,空氣中漂浮着馥郁的酒香,就連心情也似乎随之一暢。
但燕青陽似乎并未感受到絲毫的愉悅。
天一教衆人雖然帶着他一同上路,但把他看管他極嚴,像是擔心他會暗中把烈烈帶走,幾乎不讓他二人見面。
但也許是受了教主之令,天一教衆人對他極為禮遇,吃穿用度,無不是以上賓之禮相待。
燕青陽卻只穿自己離開酒坊時帶的幾套換洗衣裳,吃的也是自帶的幹糧,即使別人和他說話,他也回答得十分簡短,能不說話時盡量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往烈烈可能離開的方向看着。
其實烈烈早就被趙洪等人坐了馬車帶走,他這時已看不到,衆人開始時只覺得好笑,笑他對一個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這般牽腸挂肚,但看到的次數多了,也不禁有些唏噓。這個男子對烈烈的愛似乎比真正的父親更為深厚。
喬玄冰聽說他并不沾天一教的一衣一物,對于送來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送回,一笑了之。
在他面前想保持氣節的有很多人,無非為名為利。這個薛老板作此态度,無非是想提高自己的價碼,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東西。畢竟那孩子不是他的,要說有親情,只怕也是有限。
烈烈回到喬府後,喬老夫人對這個孩子愛愈性命,不管孩子提出什麽任性的要求,都會辦到,只是堅持不讓他和青陽相見,只允許青陽每天能來看烈烈一次,而且不能讓烈烈看到。如果被烈烈發現,就再也不準他來看烈烈,目的不言而喻——烈烈才只三歲,并不明白世事,再過兩年很快就會把他這個義父忘記了,而只會記得喬玄冰這個父親。
青陽沒有答應住進山莊,而是在山下小鎮上開了一個酒坊,每天下午未時就關了店門,花兩個時辰的時間上山,只為悄悄看烈烈一眼,然後再摸黑下山。
身負武功的人上下山不過只一炷香,但兩個時辰,對于一個喪失了武功的人來說,已是極限。
一晃就過了半年。
這一天下了細雨,空氣冷得像冰,飕飕地往衣服裏鑽。
青陽到喬府時,全身已濕了一半。聽喬府的丫鬟說烈烈會抱到花園去,他急急轉到花園後牆,他把傘收好,放到一旁,不敢露出行跡,于是爬上三丈高的圍牆,雙手攀在牆上,等了小半個時辰,丫鬟們才抱着烈烈出來。烈烈哭鬧着要回去,于是丫鬟們又哄着他一齊離開了花園。
他攀在牆頭上一個多時辰,只為了看這一眼,手早已累得發酸,這時一滑,登時從牆上摔了下來。
其實并不算很痛,但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他慢慢掙紮着,要從泥濘中爬出,雨卻像是在此時停下。
遮住他的是一柄油紙傘。打傘的人一襲深紫銀紋衣裳,握住傘柄的手掌修長而穩定,容顏端麗,氣度雍容。
青陽低頭看到自己渾身泥濘,手掌膝蓋上全是擦傷,露出一個幹裂的笑容:“喬教主,你好。”
喬玄冰看着他臉上那個慘淡難看的笑,奇怪的是,并沒有覺得礙眼。
“天色晚了,你在這住一晚吧,明早再走也不遲。”
“不了。我還有事。”
“你剛摔了一跤,身上還疼,恐怕下不了山。你進來,我讓人拿藥酒給你擦擦。”
“不了,這點小傷,不疼。”
喬玄冰看着他低着頭,發絲如墨,聲音恭順,卻是異常堅決,微微有些詫異:“你似乎很不喜歡喬府?”他一直以為,這個人是為了得到什麽而堅決不肯住在喬府,寧可住在山下小鎮上的破爛酒坊裏。如今看來,倒像是他對喬府裏的人深惡痛絕。
“是。”青陽推開他,把自己被風吹在水窪裏的傘撿起來,合在手裏,也顧不得打傘,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山下走去。
“站住!”喬玄冰的聲音裏明顯露出不悅,“如果你今天走了,以後就別想見到孩子了!”
青陽像瞬間被蛇咬到,哆嗦了一陣。他站定了身子,慢慢轉過身來。
“你、你、你到底想要怎樣?”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你緊張什麽。進屋來,我問你幾個問題。”喬玄冰眼裏像是帶着一點笑意,臉上卻并沒有在笑。他執着傘,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青陽沒有跟随,停下來,“你真的不願來?”
喬玄冰方才瞬間溫柔的表情讓青陽幾乎有種時光錯亂的恍惚,或許玄冰對所有人都是溫柔的,只除了對當年的他。
青陽一瘸一拐地跟在喬玄冰的身後,走進喬府的大門。時隔三年,再次回到這裏,青陽不僅有些凄然,而喬府的院落也似乎蕭條了很多。他想問喬玄冰當年心愛的人在哪裏,卻終是問不出口。
喬玄冰引着他到了一間客人住的院落,讓人拿了傷藥和幹淨衣服過來,那衣服卻是新的,喬府的仆役每年都會有兩套訂制的新衣。青陽看也沒看一眼,站着不動。
那丫鬟上過了茶水,裣衽一禮道:“公子,讓奴婢給您敷藥吧。”
“不必了。”
喬玄冰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便退了下去。
青陽依舊站着,他并不願意在喬玄冰面前袒露自己的傷口,因此盡管感到膝蓋手臂處痛得灼熱,想來是滲出了血,卻不願卷起袖子敷藥,他垂着眼睛看着地上,輕聲道:“喬教主,不知你讓小的前來,有何指教?”
喬玄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不知薛老板名諱是……”
“小的賤名薛大,怕是有辱清聽。”青陽躬身緩緩說道。
他雖然折了腰,但語調極為疏遠,沒讓人覺得他奴顏婢膝。
喬玄冰打量着他半晌,瞳孔微縮。
“薛老板以前見過我麽?”
“未曾。”
“你的聲音很耳熟。”喬玄冰盯着他半晌,發現男人依舊垂着眼睛,似乎看他一眼也是不願……或許還有一些不敢。
喬玄冰不由微笑,在房間裏慢慢踱了一個來回,沉吟着開口,“孩子的生母叫做什麽名字?是什麽樣的人?”
青陽沒想到喬玄冰竟會問起烈烈的生母,吃驚得猛然擡頭看向喬玄冰,卻發現喬玄冰雙目灼灼,正逼視着他,他垂下頭去不與玄冰目光對視:“拙荊姓王,名字……小人卻是不大記得了。她……她與一般女子,也并無不同。”玄冰帶回喬府的女人宛如走馬燈似的換,但如漪蘭香君這般風流美貌的,喬玄冰必定會知道,若只是中人之姿,泯然衆人,青陽自然也是不知姓名。王是附近的大姓之一,但想必總會有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姓王。
“姓王?”喬玄冰眸光似乎更深了一層,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說起來,我們有過同一個女人,也算是緣分,以後可要多多親近。”
以喬玄冰的身份地位,已不必再和人套交情,何況是這種荒謬的理由,除非喬玄冰是另有目的。
青陽有些無言,他想從喬玄冰的眼睛裏看出他的心思,但感到犀利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又擡不起頭來與他對視。
“女人并不是物事,他們也是有感情的。”
“是麽?願聞其詳。”
“內子早已對你忘懷,甚至不願提起你,她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不願你我親近。”
“你的妻子為何對我如此憎恨?喬某自認從未愧對過任何一位女子,雖然處處留情,但每一位女子離開我之後,無不對我思念不已。”
“你!”
青陽驚怒交集,擡起頭看着這個對自己的風流似乎好無所覺的人,固然恨他多情花心,但他對所有女子溫柔,獨獨對他……他對他果然是最特別的,特別的厭惡,特別的惡心反胃。
“薛老板何故如此震怒?”喬玄冰饒有興味地看着男人生氣的表情,像是為終于激怒了他而感到愉悅。
“你既然有過那麽多女人,何必還要在乎她?”
喬玄冰的笑容忽然間斂去,一瞬間臉上毫無表情:“你想知道麽?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膽敢懷了我的種後,還敢跑出去躲起來!就是她死了,我也不會放過!”
“你想、你想怎樣?”青陽顫聲道,“她已經死了,你還想對烈烈下手麽?”
喬玄冰看了他半晌,說道:“你別忘了,她除了留下孩子以外,還留下一個鳏夫。”
青陽臉色立時變得慘白,喬玄冰像是沒看到一般,柔聲說道:“天色晚了,你早些睡覺吧。喬某不打擾了。”
談話終于在汗水濕透衣衫之前結束,喬玄冰離開時,已是午夜,于是青陽只得在喬府歇了一晚上。
這一晚他終究沒有睡得着,次日清晨,早早就下了山去。
看樣子喬玄冰的确是對他起了興趣,更或者說是疑心。但他到底哪裏露出了破綻,他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唯一敢肯定的是,喬玄冰并沒有認出他。如果認出來,早已沒有耐心和他糾纏,很可能又是如同四年前一般的發洩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