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喬玄冰在門外時,已将兩人的話聽了進去。薛不二竟如此傷心,而燕青陽柔聲撫慰,登時令他妒火熊熊,顧不得隐藏身形,就已推門而入。
喬玄冰面色森冷地掃了一眼薛不二:“薛神醫,拙荊身體有恙,恐怕不能帶你游覽天山了。本座倒是可以為薛神醫引路。神醫若是不嫌棄,我們這就走吧。”
燕青陽一看喬玄冰的表情,便知他是生氣。想必是自己瞞着他拿了禁地的武功,并沒有禀告他,這種先斬後奏做法無疑對他不敬。
他以前或許還會自憐于喬玄冰完全不關心他,如今卻是看得淡了。練都練了也不必多說甚麽,于是随口解釋道:“教主,上次回來還沒來得及對你說,我拿走了禁地的回春訣,等過些天我都記下來了就會還回去。教主原先答應了讓我取一件寶物,如今便是這回春訣了。教主應該不會反悔吧?”
“禁地的武功衆多,拿便拿了,本座又豈是小器之人。”
薛不二看到是他,氣不打一處來:“回春訣一練就只能冷血無情,到最後和野獸一般,你害他成了這樣,竟然還有臉出現!”
“武功若是有害,不練也就行了。我為什麽會出現,這裏是我家,薛神醫莫非忘了?”喬玄冰徑直走到了兩人面前,坐在了兩人中間。
“夫人,你身體不适,這些小事就不用煩心了。至于招待薛神醫,就由為夫代勞吧。”
薛不二冷聲道:“你們不是沒成過親麽?”
喬玄冰瞳孔微微一縮。
薛不二作為一個外人,竟然知道這件事,定然是燕青陽告訴了他。兩人之間的關系,可想而知。
他微微笑了起來,一張雪白的面孔,粲若梨花:“我和拙荊情投意合,自然不在乎一紙婚書。你看江湖兒女成親的,又有誰會真正在乎媒妁之言,合卺之禮?夫人,你說是不是?”
他将目光轉向燕青陽,燕青陽沒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微啜了一口。他臉上的神情本來就淡得看不到,這一掩飾,更是難以捕捉。
喬玄冰只覺得心中焦慮如焚,恐怕他這一生都不如此時這般難受。
薛不二冷笑:“巧言令色鮮矣仁。”
喬玄冰當即一拍桌子,便要站起。那桌子哪經得住他一怒之下的一拍?當即裂成粉碎。饒是薛不二膽氣足夠,也不由臉上微微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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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陽心知薛不二毫無武功,和喬玄冰争鬥必定會落到下風。而喬玄冰武功驚人,他和扶搖宮主同闖萬劍宗,将萬劍宗殺得七零八落,單渺之身受重傷,他卻還能一點事也沒有,可見他功力深厚。
別人看他長得俊美,便以為他定然是個風雅絕倫的人,可是他翻臉無情,揍人如同家常便飯。幾乎天一教上上下下所有會過武功的人都被他揍過。
“你們不要吵了。”燕青陽連忙開口,又半側身擋住喬玄冰的視線,向薛不二使了個眼色:“薛神醫一路辛苦,還沒用飯吧?霓裳,你帶薛神醫先去休息吧。”
薛不二并不想離開,但看着燕青陽略顯焦慮的表情,也不由得默然嘆息。只恨自己怎地只喜歡治病救人,若是學些制毒傷人之技,也不必處處受制。
他流連再三,可惜燕青陽始終是沒改變主意,反倒是喬玄冰洋洋得意的态度讓他更為氣惱。只可惜燕青陽發話讓他不要管,他也只好放棄。
這畢竟是他們的家務事,于情于理,他都沒有插足的餘地。但只要燕青陽一天沒有病愈,他就有機會。
待薛神醫出去後,燕青陽沉默了許久,卻沒想到喬玄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并沒有多說其他話。
因為被喬玄冰強迫地交媾,讓他崩潰之下痛下毒手,可是事到臨頭,以前那個優柔寡斷的燕青陽又冒出來,救了喬玄冰一命。
喬玄冰神色怪異地看着他,竟然對那天的事提也不提。
燕青陽只好開口道:“在下擅自為薛神醫做安排,僭越了。還請教主不要見怪。”
喬玄冰竟然笑了一下:“哪裏,我高興還來不及。”
這有什麽可高興的?燕青陽大惑不解,卻是緩緩道:“教主說哪裏話?在下如今這般落魄,就是因為看不清自己身份,做了許多逾矩的事。教主沒有打殺我,已是看在先父先母的薄面上了。”
喬玄冰聽他如此理智地說話,但語氣卻是極為見外,便知定是那叫做回春訣的武功起了效用,當日不曾陪他進禁地,不曾想,他竟然選了這麽一套莫名其妙的武學。
“是我……虧欠于你。”喬玄冰忽覺難以成言。對比他如今的冷淡,忽然想到燕青陽對他一片真心,心神不由微微恍惚,“你廢了這身武功吧,我以後定會好好照顧你。”
燕青陽在心底嘆息了一聲。
若是在以前,他聽到這句話時該是多麽的愉悅。可是現在卻能聽出這句話如此蒼白無力。
照顧?一個對自己毫無感情了的男人,會怎樣照顧呢?
“教主莫要開玩笑,我好不容易才練到這個地步的。”
其實從拿到回春訣到現在總共也不過二十多天而已,可是回春訣就是這樣,越是對感情刻意忽視,就進境越快。不好的地方也是在這裏,一旦動了真情,立時修為下跌。
“這武功練不成的,我不想你傷了自己。”
“這就不勞你擔心了。”
喬玄冰皺起眉頭:“你不要不識好歹!這麽多人都沖不破的玄關,你以為自己就能技高一籌?”
“我會離開這裏。”
不可否認,他剛才被薛不二表露真情時,心神早已失守,而後喬玄冰出言勸阻他,又讓他忍不住懷疑喬玄冰是否對他也很是關懷。在這裏住下去,恐怕對他有害無益。
“你敢!”喬玄冰也不知自己怎地竟會這麽驚惶震怒,抓住了他的衣襟。
燕青陽皺起眉頭:“教主,原來的燕青陽早已死了,你莫要把我再當成他。”
喬玄冰直視着他,雙目鮮紅,仿佛滴出血來:“你說謊!你明明就是他,為何不認?”
燕青陽神色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譏诮:“你忘了那天的事麽?”
“我記得。我記得你是多麽恨我。可是這武功是不能再練下去了,你都那天都吐血了!”
從未見過喬玄冰為自己如此關切,心神的稍稍撼動,讓他身體內血液逆流,仿佛沸騰,吞噬着他這些日子練出來的內息。
他不由大為震驚,卻是不想喬玄冰看出來,強忍着咽下口中腥氣,淡淡地道:“教主只不過少了個仰慕者而已,又何必這麽難過?縱是你和單宮主不成,你以後也一定會有一個賢惠美貌的妻子,容貌舉止都是一般的纖細秀氣,想必那時,你定會好好地待她。”
喬玄冰聽他用燕青陽的聲音,說的偏偏是他最不願意聽的話,不由得渾身發顫:“你住口,住口!”
從沒有人敢對他這麽不敬,就連他母親,對他不滿時也只能多唠叨幾句,卻是不會違逆他的心思——生下這麽漂亮聰明的孩子,只恨不得将世上一切都捧給他,又怎麽會責罵他半句?
而此時此刻,他終于發現,有一個人能讓他不知所措。他想用耳光來阻止他說話,但又不想傷害到他。
每當想起他受傷的表情時,就會讓他難受得幾乎要瘋狂。
他猛地将面前的男人拉到懷裏,不顧對方的反抗,用嘴堵住了他的唇。
唇瓣的形狀已不似當年那麽豐潤美好,但熟悉的氣息卻是讓他暴躁的心登時安定了許多,只顧着不斷吸取對方口中甘甜的津液。
燕青陽被他強吻時毫無準備,他想推開喬玄冰,可是喬玄冰的雙臂仿佛鐵鉗一般将他箍住,令他動彈不得。
他被吻得幾乎窒息,擡起腿便撞向喬玄冰的下體。
喬玄冰反應極快,按住了他的膝蓋,但終于放過了他被吻得紅腫的唇瓣。
“青陽,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喬玄冰十分篤定。從剛才燕青陽慌亂匆忙的反應看出,燕青陽接吻的經驗極少,恐怕自他之後,就沒再有其他人。
“我只是把回春訣的秘笈給你。”燕青陽輕喘着,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放到他懷中,想借着與情欲無關的事來轉移彼此的注意。只可惜兩人上半身看起來十分正常地在聊天,下半身卻幾乎是貼合在一起。
喬玄冰不接那羊皮,目光狠狠地看着燕青陽,仿佛燃燒着火焰。
燕青陽有些不安。
他只是記住了回春訣的內容而已,還沒達到小成,若是喬玄冰和他在一起久了,恐怕會壞了他的修為。
一旦練了這武功,便只能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最重要,否則就是一條不歸路。既然沒有人在乎他的性命,他就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他微一沉吟,便笑道:“教主不肯離開,是在怪我先斬後奏了?那我肉償如何?”
喬玄冰上次吃了大虧,料他也不敢再上他的床榻。
他看着喬玄冰,卻見喬玄冰果然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個人最厭惡的恐怕就是主動倒貼,尤其像自己這樣上不得臺面的。
燕青陽微笑道:“也是,教主既然有了單宮主,哪會将我這種尋常男人放在眼裏。不過,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教主真的不後悔麽?”
他修長的指節輕輕敲擊着喬玄冰的胸膛,不似女子的風情萬種,卻自有一種潇灑風流。
明明是這麽尋常的長相,喬玄冰卻有些口幹舌燥,眸光登時變得有些危險:“我只怕你傷勢未愈,承受不起,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地邀請,為夫又怎地會拒絕?”
燕青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喬玄冰橫腰一抱,健步進了內室。
由于上次事情的發生,新任的喬府總管自然不敢再怠慢,書房中整理了一遍,一些陳年舊書都被移到了隔壁的空房,以免生了蠹蟲,影響燕青陽休息。其實他原意是想請燕青陽移步到另一間客房去住,燕青陽卻推脫沒有喬玄冰的允許,不好擅自換房間。
書房雖然還叫書房,但現在鋪了厚厚的地毯,又換了床榻,已是煥然一新。
喬玄冰雖然俊美宛若女子,但在燕青陽看來,卻比無數男子要英武百倍,只不過時時被喬玄冰提醒,自然感覺到被他抱着十分怪異。以前別人看了,恐怕還當成是一個女子抱着一個男人,這男人還故作柔媚之相,端的讓人感到違和。而現在他的長相就是個路人,在別人看來,恐怕認為喬玄冰抱錯了人。
他幾乎是立刻想到了單渺之,這兩人在一起時,一般的俊美,喬玄冰的美貌顯得攻擊性強了許多,而單渺之則顯得更燦爛一些,宛如一對璧人。
他正在走神,就連喬玄冰将他放在床上也毫無所覺,喬玄冰登時有些不滿:“你就不能專心些?哪裏像伺候夫君的态度?”
他不由得好笑:“教主,你整日和我厮混,難道是不想和單宮主共效于飛了?”
“你這是在吃醋嗎?”
面對喬玄冰犀利的目光,燕青陽不由得心口一跳。
每一次和喬玄冰的交鋒,都像用自己的性命來賭,賭自己會不會立刻死去。他心中嘆息一聲,卻道:“我已學太上忘情,教主又不是不知。”
喬玄冰沉默着,卻是忽然剝開了他的衣裳,用手撫摸着他的身體,看着他的身體和以前殊無二致,卻是完全不像最初時候的激動熱切地回應着他,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他不由怔住,猛然之間,心底生出一種不甘心。
憑什麽?竟敢這麽對他?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若是我剛才沒進來,薛不二要提出和你上一次床,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凝視着燕青陽,若是燕青陽回答答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瘋狂之下會做出什麽來。
“薛神醫溫文爾雅,自然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燕青陽微微一笑,“教主蓄勢而不發,難不成是忽然萎了?”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薛不二明明對你存着非分之想,你們既然都未曾婚娶,他遲早會有所表示吧?”
沒有第三個人像他們一樣熟悉彼此,一旦多說了幾句話,便免不了提到最私密淫穢的事。
燕青陽不由得面頰發熱,唯恐他看出來,于是轉過了臉:“求歡愛一場,他必然是提不出來,不過若只是親吻……”
他假作沉吟,面上的紅暈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喬玄冰怒氣更盛,恨不得想要一把掐死他,免得他在外面招蜂引蝶。
他低下頭,一口咬在了燕青陽的肩膀上。
燕青陽還以為他只是愛撫,誰知這一口咬得極深,他不由得“啊”地驚呼了一聲,轉頭看時,赤裸的肩膀上多了一圈牙印,還滲出血來,不由吃了一驚。
“在你身上留個記號,省得不長眼的東西來招惹你。”
“你瘋了!”燕青陽喘着粗氣,想要從他懷中掙脫。他不由後悔為了引起喬玄冰的厭惡而出言邀請他。此時的喬玄冰對他産生了極大的興趣,可是兩人之間除了互相傷害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只有立刻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喬玄冰按住他掙紮的動作,擒住他的手,迅速用腰帶綁了起來。
燕青陽喘息着,閉着眼睛不肯看喬玄冰。喬玄冰看着肩膀上的牙印,狠戾的目光才慢慢免得柔和起來。
他發現自己一怒之下又傷了燕青陽,不由有幾分悔意,愛撫的動作溫柔了許多。
上次過于粗暴,造成燕青陽身體不适,還使了一點小性子。在他看來,燕青陽沖動之下想要殺了他,也不過只是使小性子罷了。
好在他懷中有一瓶桂花油,倒不至于像上次那般窘迫。那是府中分給丫鬟梳頭之物,他看到時便收了一瓶在懷中,只想着燕青陽發絲如墨,或許需要這些東西。但因前次在後山涼亭附近不歡而散,他始終找不到由頭來與他相見。
其實燕青陽離開他後,興趣大改,這些閨閣之物他早已不喜歡了。喬玄冰也知道自己送不出手,但又不知燕青陽到底喜歡什麽。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他,我真的非常讨厭他!”
“你我什麽關系?何必管這麽寬?”燕青陽冷笑。
“我是烈烈的父親!”
“我不是把烈烈給你了麽?”
喬玄冰剛揚起手,卻又放了下來,緩和了語氣:“你別再惹我生氣了,好不好?”
燕青陽冷冷地道,“你大可再打我一頓,待我有機會時,必會十倍還回來。”
喬玄冰有些無可奈何:“你相貌并不纖細柔弱,所以一直當你是男人,對你起不了憐惜之意,如今你既然生了烈烈,自然不同,以後我會多照顧你一些。”
燕青陽低低笑了一聲:“你把我當男人?你若是把我當男人,怎麽會三五不時地在我面前提點我,說我不夠賢惠,不夠通情達理?你若是把我當男人,又怎麽嫌我的長相不夠柔媚,讓我一直恨着那張臉,千方百計想要毀掉……”
“青陽,是我年少沖動,出言無狀,你莫要放在心上……”喬玄冰忍不住想要抱住他,卻被他避開了。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燕青陽又咳嗽起來,只咳得面頰上一片病态的紅暈。
喬玄冰嘆了一口氣,他其實并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唯一能确定的是,少年時的自己放縱任性,對燕青陽其實并沒有深愛,所以才會在燕青陽容貌變化時,迅速變了态度。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甚至在不久之前還想過,他不妨和燕青陽保持肉體的關系,直到和單渺之正式成了情侶,再對單渺之提出将燕青陽納為男妾的想法。可是現在看到他眼角的濕潤,便覺得有種難言的不舍,想讓他再也不要傷心。
所以說男人的欲望是最該死的存在。明明對他只存在性欲而已,可是從性欲而起,卻又有了無數情緒。
“是我錯了,我該死,你莫要生氣了,氣壞了自己不好。”
喬玄冰小心翼翼地道歉,燕青陽的激動仍然沒有緩解,他不停地咳嗽,嘴角已有些微血跡。
喬玄冰摟住了他,解開了他的束縛。
燕青陽已到強弩之末,發了這頓脾氣是他平生極致,此時氣血翻湧,內息不穩,只能躺在喬玄冰的懷中。每一絲情緒的牽引,都能讓他的肺腑抽痛。
這個他曾經最愛和最恨的男人,看到了他茍延殘喘地活着。或許他真的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死去,再也不要看到他。
喬玄冰扶着他躺在床上,為他蓋住了被子,輕聲道:“你好好休息吧,以後我再也不逼你了。”他咬了咬牙,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和薛不二勾勾搭搭,作為回報,我也不再多看一眼單渺之。”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原來在他心裏,竟然能為燕青陽做出這麽大的讓步。
單渺之完全就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若有這個可能,他們理應成為一對神仙眷侶,羨煞旁人。可是如果答應了燕青陽,就是把這個可能完全掐斷。
燕青陽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慢慢閉上眼睛。
喬玄冰沉默地看了他許久,竟覺得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像是有幾分可笑。便如同在天平的一端加上自以為有分量的砝碼,誰知卻是引不起絲毫的變動。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在他面前多言?
喬玄冰說不出是氣憤還是懊悔,拂袖而去。
“玄冰兄,你果然在此處。”單渺之笑吟吟地,從旁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和喬玄冰交好,在喬府中一直來去自如,發現喬玄冰心神不寧,根本沒注意到他,他便上前打了招呼。
“你怎麽來了?”才對燕青陽說過不看單渺之,轉眼就遇到他。喬玄冰神色登時有些不自然。
單渺之幾乎是立刻看出了異狀:“我怎麽就不能來了?你很奇怪啊!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事。”喬玄冰搖了搖頭。
“我看也是,你最近嬌妻在懷,羨煞旁人。不過燕青陽現在這張臉可真夠倒胃口,你讓他換過來了麽?”
喬玄冰自然也是對燕青陽的面容很是嫌棄,但被單渺之一說,卻又有些莫名的不悅,但他并不想被單渺之看到自己的負面情緒,他很快便抛到了一旁,語氣輕快地問:“別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怎麽上次走得這麽匆忙?”
“有幾個自诩名門正派的人上來騷擾,說我扶搖宮是邪派,說要斬妖除魔。宮裏那幾個小崽子沒見識,自亂陣腳,一遇到事情就找我回去。現在都打發了。”單渺之輕描淡寫地道。
“那就好。”
“對了,燕公子那張面具倒是好用得很,他們一看,都覺得我面目可親,定然不是一個壞人。”單渺之說到有趣之處,不由得哈哈大笑。
喬玄冰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張面具雖然是單渺之所做,但單渺之從未見過燕青陽,全憑喬玄冰描述和繪像。他畫技不高,但對燕青陽的印象卻是極深,連燕青陽耳垂上有顆小痣也記得住。
“你少拿他的面具去招搖撞騙,快交出來給我。”
“怎麽,舍不得了?”單渺之笑吟吟。
“我只怕你到處惹麻煩,別人找上門來,卻說是拙荊惹了事。你就不怕擔了我妻子之名麽?”
兩人一直是君子之交,偶爾也會互相開一開玩笑。若不是燕青陽提醒,或許他一輩子也不會發覺吧。
懵懵懂懂地一世,一直在追逐對方的身影而不自知。
單渺之笑道:“不過虛名耳。又有何妨?何況那麽多人搶着嫁給你,我若是得逞了,豈不是羨煞了他們?”
喬玄冰凝視他半晌,只見他瓊鼻美目,下巴微尖,看着便有些妖麗氣質,不由得出了神。
單渺之腰肢一扭,笑得十分妩媚:“怎麽,喬大教主是看上了奴家麽?”
喬玄冰從容地道:“青陽說,我以前其實是喜歡你的。”
單渺之有些詫異,但看到他神情并無異狀,便即一副怨婦狀:“然後呢?你們這對狗男男在一起了,就把我抛到一邊去了對不對?我不甘心!”
“你要是不甘心,就趕緊洗幹淨屁股嫁過來。”
喬玄冰嘴上開玩笑,心裏卻是有些失落。單渺之會開這種玩笑,自然是從來沒想過他們之間會有可能。
“要嫁也是你嫁好吧。”喬玄冰強顏道。
單渺之嘆道:“唉,你們成雙成對,以後又少了一個人陪我下棋了。”
“要找人下棋還不容易?你那些下屬就不能陪你?”
“太弱了,不是對手。”單渺之郁悶。
“是他們太弱了還是你?”
“你是不是活膩了?”
喬玄冰看着單渺之毫無心機的神情,輕笑了一聲,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第十五.五章
當燕青陽聽喬玄冰說出,再也不會單渺之多說一句話時,不是不吃驚。
可是當他身不由己地下了床,想追逐喬玄冰而去時,打開房門卻看到遠處一身白衣的單渺之笑語嫣然地一指頭戳在喬玄冰肩膀上,喬玄冰爽朗地回他一笑,竟是相談甚歡。
有些人天生就是契合的,無論是外表抑或是心智。他夾在其中,何其多餘。
仿佛無法承受寒風的侵襲,他再次合上房門。
他還留在這裏是為了養傷,可是現在這傷勢越養越重。
如果還一味地執念下去,想必連回春訣都救不了他。
到了晚上時,他假稱自己身體不适,讓霓裳去找薛神醫過來。
霓裳有些擔心,問道:“要不要告訴教主?”
“只不過是有些頭疼腦熱,不必麻煩他了。單宮主不是來了麽,他總要作陪的。”
霓裳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卻沒多說什麽,為他尋薛神醫。她不多話而又忠心,這真是燕青陽喜歡用她的原因。
趁着霓裳離開,他很快收拾好了東西,等待薛不二的到來。
“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
“誰?”他慌忙把包袱塞到被子下。
“爹爹。”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喬烈掙脫了小寧的手,跌跌撞撞地要走向他。
小寧跟了進來,慌忙道:“燕公子,是少爺說想你了。”
不想他時就退避三舍,想他時就來找他。他們父子果真一個德性。
但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血,他張開手,讓喬烈撲到自己懷裏。
“爹爹,我要吃酒。”孩子在他懷裏撒嬌,暖暖地,小腦袋緊貼着他,讓他的身體裏升起一股暖意,随之而來的,則是丹田仿佛針刺的疼痛。
“不要吃酒,吃酒對小寶寶不好的。”他愛憐地摸着喬烈的頭發,對小寧道:“你先出去吧,過半個時辰再來。”
小寧早就被喬玄冰囑咐過,若是燕公子要來看烈烈,千萬不要阻止,只是燕公子一直沒有來。今天烈烈忽然說想要來看他的爹爹,小寧便将他抱了過來。
小寧心知他們必然有許多話要說,于是悄悄退下。
看着喬烈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他再也無法承受功法的反噬,跌坐在床上,唇角溢出一滴血跡。
“爹爹,你怎麽啦?”想必他現在的臉色比起以前好了很多,烈烈竟然克制住了自己的害怕,伸出小手就要來摸他。
燕青陽咬了咬牙,點了喬烈的睡穴。
烈烈不願随他過着居無定所的生活,他和烈烈在一起時,時時震動心神,也定然沉不下心練功保命。
此時薛神醫還沒到來,他便找了筆墨,匆忙寫了一封信。
“烈兒:爹爹與你父子緣分已盡,但爹爹愛你之心從未更改。只盼烈兒做一個磊落男兒,勿學爹爹。他日有緣,或可相逢。父青陽字。”
待字跡幹後,他折好了紙,放到烈烈懷中。他并不擔心喬玄冰會看到這封信,這封信上本來也沒寫什麽,何況喬玄冰對他日漸寬容了許多,并不會阻撓他和烈烈的父子之情,縱是如今烈烈年紀尚小,什麽也不懂,以後喬玄冰也會把這封信交給他。
他将這一切做完,薛不二拿了藥箱進門,看到他神色無異,并沒有像發病,才松了一口氣。
“神醫的東西都在這了嗎?”
“青陽,你……找我麽?”看他神采奕奕,不像發病,薛神醫不由遲疑。
“難道不是生病就不能找你了麽?”燕青陽十分灑脫地一笑。“我是來找你下山的。”
他眉宇間正大光明,并不像要和他私奔,薛不二只好收起了自己的那幾分旖旎心思,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燕青陽是想獨自遠行,但他走後,薛不二不免被喬玄冰為難,索性兩人一起離開。
如今喬府人手少了一半,燕青陽早就私藏了一套仆役的衣裳,只在臉上擦了些灰,便輕而易舉地出了喬府。因為薛不二救不了燕青陽,喬玄冰對他沒了指望,就不限制他的出入。
薛不二問燕青陽欲往何處,燕青陽便說和原辰卿有約,原辰卿差了人在方家的馬場等他。
薛不二登時大喜,原來在原辰卿提及的少莊主竟是薛不二的結義兄弟。想來也是,既然原辰卿和薛不二是老相識,那麽他沒理由不認識方棠溪。只不過兩人竟然是結義兄弟,讓燕青陽有些預料不到。
還以為出了山莊後和薛神醫分道揚镳,卻沒料到還有這麽長的一段路。
薛不二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動說道:“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若你不願與我同行,我便代你去和小氣狐貍說一聲。只是……你能不能把回春訣抄一份給我?我想出了破解之法,便告訴你。”
燕青陽心知薛不二癡迷于醫術,這回春訣吃力不讨好,不會有人想來搶奪,薛不二是真心地待自己好。若是刻意避開他,卻會傷了他的心。
燕青陽輕聲道:“回春訣的事,等到方家山莊再說吧。原公子早就幫我安排妥當,方公子收不收留我,我也要去一次的。神醫既然是方公子的義兄,怎好過門而不入?”
他這話無疑是答應了與薛不二同行。
薛不二當即大喜,一路上對他照顧得十分周到,就連重物也舍不得讓他去提,令他哭笑不得,只能出言提醒自己也是男子,不必他這樣。
薛不二認真地道:“我心裏喜歡你,忍不住想照顧你,你是個姑娘固然好,若不是的話,我也會一樣待你。”
燕青陽沉默許久,才道:“是因為……我比旁人更軟弱的緣故麽?”
薛神醫一怔,才溫言道“自然不是。你心知我并非有醫者父母心,病患成千上萬,哪裏會有這許多同情。”
燕青陽心中茫然,擡頭看他,卻見他嘴角噙着笑意,用手指輕輕撥開了自己一縷亂鬓。
* * *
方家馬場更近中原一些,來往的行人漸漸增多。
燕青陽兩人才到了山莊所在的小鎮,便有人引他們進莊。
方棠溪和方夫人如今有兩個孩子,老夫人帶了長孫在旁,小孫子卻是不知在何處。
平日都是方老爺和老夫人每日裏含饴弄孫,因方棠溪雙腿不便,于是将莊內事務交給少夫人打理。
聽說方棠溪的夫人在山莊,薛不二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堅持不肯住在莊內,但燕青陽不肯離開,他也只好和燕青陽告辭。
燕青陽不明其意,但也不多問,把回春訣的抄本給了薛不二,并答應他不管以後去到哪裏,都會告訴他一聲。
聽到有客人來,方老爺和老夫人都十分熱情,畢竟兒子自從雙腿殘疾後,整天悶在莊中,表面上看不出什麽,仍然表現得樂觀開朗,但從不出門已反映了很多事。既然燕青陽是兒子的好友,最好多陪陪兒子,也好開解他。
燕青陽不由得苦笑,他自己都還郁郁滿懷,卻又如何開解別人。
方棠溪發絲雪白,容貌出衆,看到他時笑得十分燦爛,和他打了招呼。
他自覺性子是很悶的人,以為不會和對方相投,卻不料方棠溪心細如發,看他不願說話便也不打擾他,只是滿面笑容地陪他坐着。
少夫人容貌十分普通,面容冷峻,身量對于一個女子來說頗高了一些,方棠溪竟然十分聽她的話,少夫人說外面風大,不要吹太久的風,方棠溪便點頭,讓人來扶他進房。
燕青陽不由道:“你們夫婦感情真好。”
方棠溪笑道:“是啊,他那麽完好無缺的人,配我一個瘸子,實在是可惜了。我也只有多對他好些。”
“方公子不要這麽說,你人品容貌都是上上之選,縱是有些不好,也不必介懷。畢竟月有陰晴圓缺,天地尚無完體。完美的人不可能存在。”
方棠溪不由得苦笑:“你說得極有道理。長得好看的人多半脾氣古怪……我聽我大哥說,還有人覺得自己長得太俊了,求他變得難看一些。你說這是不是一樁奇事?”
燕青陽面色登時十分尴尬,有些坐立不安。
這時方少夫人進來斟茶,輕哼了一聲:“姓薛的混蛋若是敢來,我非揍得他躺床上半個月不可。”
燕青陽這才知道薛不二得罪了方少夫人。不由得多打量了方少夫人幾眼。
方棠溪聽夫人這麽說,臉上有些讪讪:“你還在氣當初的事麽?都是我惹出來的,你不要怪他。”
“哼!你這麽笨,多半是吃了他的傻藥。”
聽少夫人多說了幾句話,燕青陽才發現“她”聲音略顯低沉,和別的女子大不相同。
夫妻二人說了片刻的話,将燕青陽晾在一旁。少夫人雖然一直冷言冷語,但注視方棠溪的目光卻是帶着熾熱,令人無法忽視。
少夫人相貌平平,但勝在是女子——如果他生來就是女子,大約喬玄冰一開始就不會這麽殘忍吧。
燕青陽感到內息又有些不穩,便知被他們夫妻之情打動。
原來他不能和別人生活在一起。
不管身體裏有何情緒,都會對回春訣産生影響,除了離群索居之外別無他法。所以當方棠溪很熱情地邀請他住在山莊時,他拒絕了。
方棠溪很是為難,說是答應了好友要好好照顧他。但聽他婉轉地說了自己的難處,便建議他住到山莊附近的一個寺廟裏。每天不必與人相見,只要在房間清修即可,每日兩餐都會有人将飯送來。
這座慈恩寺是方老夫人經常來求神拜佛的,每年都會捐大筆的香火錢,因此不費吹灰之力就幫他安排妥當。
燕青陽十分感激,只是過于濃厚的情緒都會令他十分難受,便只是淡淡地道了謝。
方棠溪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甚至十分體貼地沒來送他,只是讓人往他的包袱裏塞了不少的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甚至還有幾串銅錢,自然是擔心他不願去銀莊換鈔。
燕青陽并不缺錢,他的包袱裏的銀錢一直沒人動過,倒是方棠溪的細致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