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如煙往事

潘心悅不知道在那裏蹲了多久,只覺得腿都已經麻了。她扶着書架緩緩的站起來,懷裏的書“咚”地一聲掉在地板上,從書裏散出幾張紙,居高臨下的瞧着,像是什麽票據之類的東西。

她知道寧維誠向來是個仔細的人,什麽都收撿得挺好,于是伸手将地上的收據撿起來,她不過只是看了一眼,就瞧見上面的關鍵字眼“江陵花園”,她覺得疑惑,就認真的看起來,卻發現票據上寫的是江陵花園b座706,正在她家的後面的正上方,兩家陽臺遙遙相望,而票據上的寫着訂金十萬,經手人正好是丁水治,她家以前裝修的那個師傅的名字。

她猶覺得心跳有點加速,這樣看來,她在外面聽到的事情并不是假的,她家裝修得好好的房子半途被擱置一定跟他是脫不了幹系的了。

後轉念一想,那麽高天橋的死呢?

想到這兒,她吓了一個激淋,像忽然被冰水從頭上澆下來一樣渾身打着顫,她還清晰的記得高天橋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不然縱使他跟她要錢是多麽可惡的表情,可是在最後的時候,還是用身體為她擋住了子彈,很明顯的意途是并不希望她有事,但他倒是一心求死的樣子。

她越想越害怕,蒼惶的将票據按着原來的樣子放進書裏,然後匆匆的插/入書架上,心緒難平的打開書房的門,卻正好看見寧維誠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站在門口,她忽然吓了一跳,緊緊的後退了兩步,手還捂在胸口。

寧維誠看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張着一雙驚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覺失笑,說:“怎麽吓成這樣?這裏不會有別人。”他并不知情,她其實更害怕現在的他。

潘心悅并不答話,眼淚卻像缺了堤似的流個不停,寧維誠眉頭一跳,向前走一步,伸手想去幫她擦眼淚,潘心悅卻本能的将頭一扭,寧維誠的手停在半空,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放下來,他眼神只是緩緩的掃了一眼書房,便看到那本《安徒生童話》歪歪斜斜的放在書架上,心下便明白了幾分。

他的眉習慣性的緊了緊,道:“我在樓下等你吃飯!”語氣卻不似之下那樣溫和。

“寧維誠!”他剛擡步準備走,卻聽到她叫他的名字,背一僵便收住腳步,他背對着她,卻聽到她顫着聲音說:“高天橋是怎麽死的?”

寧維誠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沉默了一會兒,方說:“你不是親眼所見?”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這件事你還是不要知道得那麽詳細比較好!”他并不想她知道那些離她生活特別遙遠的事,也不希望她以後生活得太過沉重。

“我想知道!”潘心悅仍舊執拗。

他不想告訴她,一語不發的準備離開。

潘心悅眼見着寧維誠的沉默,心裏像破了個洞一樣,有一樣東西無窮無盡的掉了下去,她眼裏含着眼淚,連聲音都有點發抖,一字一頓的說:“你、殺、了、他、對嗎?”

寧維誠眼皮跳了跳,只覺得她的話有些荒誕,冷着臉笑了笑,轉過身終于看見她那張哀傷而悲情的臉,火氣忽然冒上來,嗆道:“你這麽認為也不是不可以。”

“為什麽要殺了他?他這麽平凡的一個人,好好的過着平凡的日子,也從來沒有跟你過不去,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她的眼淚糊了一臉卻仍舊強裝鎮定的質問着他。

“因為我看他不順眼,這個理由你滿意嗎?”他咬着牙回答。

潘心悅以為自己聽錯了,只是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猶覺不可思議,她忽然上前兩步揪着寧維誠胸前的衣服,使命的搖着他的身軀,恨恨的說:“寧維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從前善良溫暖的寧維誠到哪裏去了?”

寧維誠的心口像是被人一刀割開來,有腥紅的血從裏頭冒出來,他額上的青筯爆出,眼神陰鸷而狠戾,他反手抓着她的雙肩,冷聲說:“你說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潘心悅盯着寧維誠那雙眼睛,裏面流露出痛恨和決絕,這讓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件事,忽然心頭愧悔難當。她松開了他的衣襟,神情忽然哀痛到極點,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滾了出來,嘴巴裏只是喃喃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寧維誠一把推開她,恨聲道:“對不起?”他冷笑一聲,“對不起有什麽用?對不起一切就能挽回來嗎?當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去哪裏了?你到底去哪裏了?”

潘心悅捂着頭蹲下身子坐在地上,地板的冰涼隔着一層衣服慢慢的滲進她皮膚,使她清醒了一些,她努力的回想,自己當時去了哪裏,可是記憶卻是一片空白,仿佛有人生生了切斷了她的那段記憶。

她喃喃的問自己:“我去了哪裏?”她死命的想,死命的想,最後卻捂着頭哭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哪裏!!我不知道。”

寧維誠剛開始還恨得咬牙切齒,後來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頭忽然一凜,他慢慢的将潘心悅拉起來,焦急的問:“你說你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怎麽會這樣?”

潘心悅搖了搖頭,吸着鼻子嗡聲嗡氣的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我有意識的時候,我已經在美國,那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情。”

往事像迷霧一般在寧維誠的眼前彌漫開來,十年前的那一天,是潘心悅的生日,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打零工賺了人生的第一筆錢,給潘心悅買了一件粉色短裙,這是他承諾過她的,他一直想,她穿着他親手賺錢給她買的裙子一定漂亮得像個天使一樣。

他一直懷着希望在門口等着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了許久,她終于姍姍來遲,他像孩子似的将禮物放在她的掌心,祝她生日快樂,可是那一天她卻并不高興,至今想起來,他仍舊覺得那一天的潘心悅如此不同,她喜歡他可以說喜歡到骨子裏,可是對他的禮物仿佛并不動心,連禮盒都沒有拆開,然後當着他的面将禮物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筒。

你們無法想象,一個那樣年輕氣盛的年輕小夥子,親眼看到自己心愛的姑娘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像垃圾一樣扔掉的時候,心裏的疼痛該有多深?

當時的寧維誠幾乎是傻了那麽一會兒,然後負氣從垃圾筒裏撿起那條對他們來說還算比較昂貴的裙子,順手就送給了正好從學校返回的宋月影。

潘心悅氣得渾身發抖,哭着說:“寧維誠,我們分手吧!”

年輕的時候太過孩子氣,一粒沙子也容不下,說分手太過容易,可是他們沒有想過,也正是這場莫名七妙的争吵才造成以後十年的遺憾。

“分手就分手!”寧維誠也不甘示弱。

“你以後不準再來找我,我不想再見到你!”

寧維誠氣得将腳下的石子狠狠得踢老遠,冷聲道:“好,這是你說的,我以後永遠都不會再去找你!”

永遠有多遠?不過是一個轉身,潘心悅負氣跑着走遠了,而寧維誠心不在焉的在家裏來來回回徘徊許久,連寧兆添下班回來還看到兒子一臉愁容的在客廳裏焦灼難安,便打趣他:“怎麽了?今兒你媳婦過生日,你怎麽沒陪着,鬧脾氣吵架了?我剛在大院門口看到她跟幾個人出去了。”

他本來就在猶豫要不要去找她,可聽到父親這樣一說,心卻不由的一慌,也沒跟寧兆添說什麽,拔腿就跑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她會去那裏,可是夜裏九點多,她那樣負氣出去定是沒什麽好事,他先去她家裏問了潘靜文,潘靜文聽說是出去跟同學慶祝生日,似乎是在一個安雅公園裏頭。

大人們或許不知道安雅公園在什麽地方,可是寧維誠知道,這個公園他與她來過無數次,每次都是瞞着大人們,說是兩人出去找個地方練英語口語,所以就選了這麽一個地方,這個地方離他們大院要穿過整個j市,路程雖不是十分遠,但卻有許多彎路,繞來繞去就遠了。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裏想着走路去肯定趕不上,便去車庫裏取了自行車一路上緊趕慢趕的往安雅公園趕。

但他去到的時候,終究是遲了一步。

幾個男人正圍着潘心悅欲行不軌之事,他見到此情此景,只覺得有股氣血直直的冒上了頭,他滿心的怒氣,從地上撿起一塊破板磚氣沖沖的沖到那個正在扒拉潘心悅衣服的男人頭上就那樣用盡了力氣的拍了下去,那人遲緩的轉過頭來,他看到那男人的眼前糊了滿臉的血,而身下的潘心悅卻驚恐的大叫起來,他知道她暈血,更何況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怕是更加的害怕,所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拎過那個男人用力的甩了出去,只聽到“嘭”地悶聲一響,那人“哎喲”的叫起來。

他這才有空去扶躺在地上吓懵了的潘心悅,湊近了才聞到她喝了酒,神志有些不太清晰,卻喃喃的聽到她說:“維誠哥哥,救我!維誠哥哥,救我!”

他看着她那樣孱弱得你個小羔羊,心裏一疼,忽然掉下淚來,那是他第一次為她流眼淚,不管說過再決裂的話,但在最關鍵的時候,她還是第一個記得要找他。

他正要扶她起來,卻沒料到後面還有人上來,上來就是一肘子将他的背部狠狠的往下一頂,他只覺得背部像有把刀子生生插了進去,疼痛難忍,與此同時他的頭上也挨了一記悶棍,忽然就眼冒金星,耳朵裏也嗡嗡作響,像有無數只蜜蜂忽然鑽進了耳裏一樣,他甩了甩頭,隐約瞧見潘心悅尖叫一聲:“維誠哥哥,你的頭上流了好多的血......”之後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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