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翌日,天空仿佛破了一個大洞,雨仍舊不停的下着。
沈慕秋幾個人從樓上下來打算離開的時候,劉武魁也匆匆出現了。「李姑娘,昨晚相助之情尚未相謝,姑娘便要走了?」
「都是朋友,相助乃是理所當然,劉少镖頭不必放在心上。」
劉武魁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天氣這般不好,路上恐也泥濘難行,姑娘這樣上路真的不打緊嗎?」
沈慕秋用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着掌心,周身散發着他特有的雪山冷玉氣息,雖一言不發,卻能凍得人全身僵硬。
劉武魁眼睛不瞎,他看得出這位男子來歷不凡,所以對李小風為什麽會跟着這樣一個人身邊更感好奇,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應該問的。
李小風笑道:「昨天客棧裏出了事,我們不便繼續留住,道路雖不易行,但總歸能走的。」
「那……姑娘一路保重。」
「劉少镖頭也保重。」
「請。」
「請。」
等他們兩個行完了江湖禮節,沈慕秋才又擡腳邁步,緩緩朝外走去。
馬車已經被趕到了客棧門口,随行的侍從們也各自披上了蓑衣,靜靜等候。
安泰撐了竹傘扶少爺上了馬車,自己則穿着蓑衣坐到車轅之上。
李小風朝車廂裏的沈慕秋問道:「不能讓安小包子也上馬車嗎?」
安泰趕緊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我沒事的,姑娘還是快些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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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快步從客棧門口跳上了馬車,就這幾步路,她可懶得再特地撐傘,她沒沈慕秋那麽講究。
沈慕秋看她身上沾到的雨水,不禁微微蹙眉。「怎麽不打傘?!」
李小風直接甩給他兩個字,「婆媽。」
他眉梢微挑,最終卻沒有發作。
「安泰,先去鎮子上的成衣鋪子。」
「好的,李姑娘。」
沈慕秋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安泰這家夥倒是和她越來越親近了,居然還直接聽她的命令,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主子放在眼裏?
離開客棧前,李小風便向掌櫃打聽過鎮上成衣鋪子的位置,并告訴了車夫,于是車夫直接将馬車趕到了目的地。
沈慕秋沒打算下車,李小風也沒打算讓他下車,她恍若一陣風似的刮進成衣鋪子,又一陣風似的刮回了車上。
他難掩訝異地問:「買好了?!」
李小風點頭。「嗯。」
「這麽快?」他就算不關注府裏那些女人的事,但大概也知道女人們在衣服首飾上天生就最消磨時間的,他都已經打算用看半本書甚至是一本書的時間來等她了,沒想到他還看不到兩頁,她就抱着買好的衣服回來了。
「你都試過了?」
「哪用都試啊,沒得瞎耽誤功夫。」
看她随手将那包衣物扔到一邊,又坐回自己對面,然後便要像往常一樣靠着車廂壁閉目養神去,沈慕秋心裏突然有些不痛快。
他是洪水猛獸嗎?怎麽她從一開始就對他敬而遠之的,這些日子他們雖然同車同房同吃同睡,但是嚴格說起來,她一直跟他挺生疏的,始終保持着安全的距離,反觀她跟安泰相處起來卻一點隔閡也沒有。
在她那裏,他竟然還不如安泰的待遇好?
「李姑娘。」
「嗯?」
「你昨晚沒睡好嗎?」
「有點兒。」
沈慕秋被噎了一下,好吧,她昨天半夜義務幫振風镖局的人,确實不能算睡得好。
「坐着睡不舒服,你躺下睡好了。」
李小風緩緩睜開了雙眼,正好跌進沈慕秋的目光之中,她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
那雙深如潭、晦如海,卻又亮如星的眸子中,流淌而過的是柔情憐惜嗎?
天吶,他要不要這樣不擇手段啊,本來人長得就夠讓姑娘家看一眼就心頭小鹿亂撞了,再用這樣的眼神看人,簡直是令人發指的喪心病狂啊。
李小風幾乎是本能地馬上又閉上眼,太危險了!
那個混蛋的沈家公子,找這麽一個西貝貨來迷惑她,不就是想讓她趕緊有個心上人,免得沈李兩家因為那對鳳凰環結成了親。
都不知道到哪兒說理去,她什麽時候說過想嫁那混蛋了?她根本都沒見過他,況且又不是她家想把鳳環留在沈家不收回的,是他們沈家不肯還回來。
李小風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不将事兒挑明說破,他就一直跟她裝傻充愣,天天防着這美男計,短時間還行,時間長了她怕自己抗不住,畢竟美好的事物怎麽說也是挺讓人賞心悅目的,雖說不能以貌取人,但是長得好看至少眼睛舒服。
「沈慕秋。」
聽她的口氣這般鄭重其事,沈慕秋也正經了幾分。「嗯?」
她緩緩張開雙眸望着他。「鳳環我已經收回了。」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
「所以那個沈家公子不必擔心會因為什麽子虛烏有的定情信物就娶我。」沈慕秋微微眯起眼。
李小風一臉認真地續道:「不論他請你找我托镖是為了什麽,他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因此,」她刻意頓了頓。「還是拜托沈大公子你恢複成初到威遠镖局時那個冷玉公子模樣吧,你老是對着我送秋波,就不覺得別扭嗎?」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冷沉,遲遲沒有回應。
她嘆了口氣,也不曉得要再說什麽才好,兩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終于,沈慕秋開口了,「這就是你一直跟我保持距離的原因?」
「啊?」
見她神情有些恍惚,明顯沒在聽,他有種很深的無力感,就像一拳打進了棉花中,力道被卸得一幹二淨。「算了,困了就睡吧。」
「哦。」李小風打個呵欠,便又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沈慕秋摩挲着手裏的摺扇,目光緊緊瞅着她。
他們之間的開始确實不怎麽美好,甚至可以用各懷鬼胎來形容,他別有用心,她何嘗不是順手推舟,将計就計,根本就是半斤八兩,誰也不用說誰。
再加上她的特立獨行,讓他另眼相待,雖說他抱的目的不純,但畢竟也是給了她接近自己的機會,結果事情發展有些脫出他的掌控,她還是那個她,他卻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了,這事……想到這兒,他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所幸時間還長,不急。
沈慕秋放下扇子,拿過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邊轉着茶杯一邊細細端詳着靠在車廂壁睡着的李小風。
以往他是不曾也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打量着她的,她醒着的時候,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眸子,總是會讓人第一時間忽略她的柔軟而注意到她的英氣,然而睡着的她,卻多了幾分柔軟,明明就是個安全無害的俊秀少女。
對了,還是俊!
她這樣貌可說是宜男宜女,不過他倒是尚未見過她的男裝扮相,只覺得如果她肯下功夫用心妝扮,怎麽說也會是個美麗的女子。
「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句話,沈慕秋在太多女人身上看到過,所以他絕對有理由相信李小風也能變得美麗,畢竟她的底子挺不錯的。
眉毛不濃不淡,睫毛挺密,阖下來就像兩片小扇一樣蓋在眼皮上,鼻子挺直,唇形也很誘人,唇色紅潤,會讓人有想上前品嚐一口的沖動……
意識到思緒不受控制,沈慕秋連忙掄起拳頭,捶了胸口一下,逼自己冷靜下來,然目光卻仍不受控制地往下走,落到了她胸前的高聳之處,平日看着倒也不覺得什麽,只是昨晚他砸上去的感覺仍舊清晰,此時那處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有着說不出的誘惑,他又趕忙抓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口茶。
未料一時喝得太猛,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嗆到了,他這一咳,就把睡着的李小風給驚醒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咳得面紅耳赤的他,淡淡的問:「喝茶嗆到了?」
雖然不太想搭理他,但看他咳得這麽難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出于道義,還是微站起身,伸手過去幫他拍了幾下背。
沈慕秋就覺得背上傳來幾下生疼,她确定是幫他順氣而不是藉機報複?
「你什麽表情,本姑娘會是那種睚訾必報的人嗎?」
沈慕秋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見他終于順過了氣,李小風也順勢收了手,坐回原位,可是她的眉頭卻慢慢攢了起來,對面那家夥的眼睛是不是太不收斂了,這樣大剌剌地看一個姑娘家,臉皮再厚也架不住這樣看吧?
「沈大公子。」她微微一笑,聲音輕柔地喚道。
「嗯?」沈慕秋應得有些漫不經心。
「你在看什麽?」
「你。」
「我好看嗎?」她的聲音柔得都能滴出水來了。
她從未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過話,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煞有介事地點點
頭,很肯定的回答她,「好看。」
下一瞬,李小風的臉色陡地變得冷漠凜冽。「我可有答應讓你這樣盯着看嗎?」
沈慕秋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沒被我看羞,反倒是被看得怒從心起,倒也稀奇。」
「想看我害羞?」
他點了下頭。「有此意願。」
「天還沒黑,現在就作夢早了點兒。」
沈慕秋順着她的話說道:「正好我也有些犯困,不如睡一會兒好了。」
這下子李小風的氣真不打一處來,一個雪山冷玉似的谪仙,偏偏說的話卻是如此痞賴,而最讓她瞠目結舌的是,他說完之後竟真的以手支額,垂目入定了。
這這這……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惱怒的瞪了他一眼後,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點心盒子,拿了幾塊點心,洩憤似地吃了起來。
「你現在吃了點心,到了中午可還吃得下飯?」
李小風一擡眸,便看到他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她轉而往車窗的方向掃了一眼,眉梢微挑。「你聽聽外面的雨聲,到了午時能否尋到打尖之處尚未可知呢,飯?」
聽她如此說,沈慕秋也不由得一笑。「說的也是。」他伸手也拿了塊點心送入口中。「說不得我也只好先吃些東西墊墊了。」
李小風又拿了幾塊點心,打開一側的小窗,對外面道:「安小包子,來,給你兩塊點心填肚子。」
「謝謝李姑娘。」安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并伸手接過。
沈慕秋将手裏那塊點心細嚼慢咽吃完後,拿了塊絲巾擦手,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對安泰倒真是不錯。」
「小包子挺可愛的啊。」
他玩味地咀嚼了一遍可愛二字。「是可愛啊,尤其欺負起來很順手。」
沈慕秋不禁莞爾,說到底還是小女兒心性。
坐在車轅上的安泰自然聽到車裏那個毫不掩飾音量的聲音,略顯忿忿的撇嘴,咕哝道:「就知道欺負我。」
車夫目視前方認真趕車,當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雨仍在下,比起昨夜小了許多,卻非是淅瀝小雨。
幾騎馬護佑在馬車周圍,在泥濘的官道上緩緩而行。
雨天路滑行走不易,下一個城鎮市集尚不知在何方,舉目遠眺,連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看不到,這就難怪李姑娘會說飯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的話了。
安泰吃完了點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朝水氣迷蒙的前路看去,心裏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爺也真是的,這種天氣還非得趕路。
「沈大公子,這種鬼天氣,若是咱們天黑前都找不到落腳處,可如何是好?」聽到身後的車廂內傳出的聲音,安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李姑娘又将小窗打開了,想必是覺得在車廂內太悶了吧。
沈慕秋掃了小窗一眼,牛頭不對馬嘴地道:「車廂裏悶嗎?」
「還好。」
「那就把小窗先關上吧。」
李小風撇撇嘴,雖然感到不甘心,但仍照做了,不過實在無聊得發慌,又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她只好垂陣看着自己的手,不時把玩着腰上荷包的一根穗子。
他看着她這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問道:「怎麽不繼續閉目養神了?」
李小風擡頭看他,表情有些複雜。「沈慕秋。」
「嗯?」
「看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想必知道一句話。」
「什麽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咱倆不對盤,他是雪山冷玉,她是路邊蒲草,明擺着就是夏蟲不可語冰的情形,保持距離各自安好才是上上之策,他非要處得融洽和諧,這太強人所難了。
「還有下一句呢。」
李小風沒理他,他便自顧自往下說,「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受不了的伸手扶額。「沈大公子,你在說笑嗎?我們兩個會是知己?」
「不行嗎?」
「喝酒?和你?」
「怎麽,和我不能喝嗎?」
李小風輕撫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十分懷疑地問道:「你會喝酒嗎?」
「我看上去不像會喝酒?」沈慕秋帶了幾分好笑的問。「根本就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清心寡慾的神仙态。」
「這麽高的評價?」這次他臉上的笑就真的很明顯了。
「裝什麽糊塗,調侃奚落聽不出來啊?」
沈慕秋笑着微微颔首,認真的道:「我覺得還是很中肯的。」不少人跟她的認知是一樣的。
「咕。」李小風不想再搭理他了,完全是只驕傲的開屏孔雀嘛,她索性又靠回車廂壁閉目養神。
見狀,他也不再說話,而是尋了本書來看。
車廂內就此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安泰的聲音從外頭的聲音傳了進來——
「少爺,前面有處村落,咱們到那裏暫時避避雨再走吧。」
「好。」
然後馬車便又動了起來。
再次停下的時候,安泰打開了車門,撐了傘候在車邊。
沈慕秋先從車上下來,還不忘叮咛道:「打了傘再下來。」
原本想就這麽從車上跳下去的李小風,因為他這句話身形頓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接過安泰遞過去的另一把傘。
因着連日大雨,地上泥濘不堪,她一下車就踩到泥裏去,若非她穿的乃是雙小皮靴,只怕鞋子很快便被泥水浸濕了。
沈慕秋站在侍從舉着的傘下,表情淡淡地看着正在叩一戶莊戶人家門的安泰。安泰雖然年紀小,但卻是個能言善道的,很快便徵得了主人家的同意,然後回來弓衆人過去。
他們一行人租借了這戶農家的兩間廂房,各自回房打理休憩。
李小風自然是與沈慕秋一間,且他們這間已經算是陳設較好的,但也不過有張陳舊的桌子,兩張靠牆安放的椅子和一席土炕,簡陋之極。
李小風一進門便随便揀了張椅子坐。
安泰一如既往,忙着伺候自家少爺更衣換鞋。
有時候她真忍不住懷疑,如果沒有安泰,沈慕秋是不是連衣服都沒辦法自己穿?嗯,有這個可能。
沈慕秋擡頭就迎上她直挺挺的目光,微微揚了揚眉,故意問道:「好看嗎?」正幫少爺正衣領的安泰的手滑了下。
「好看。」李小風很老實地回道。
安泰決定當自己暫時失聰了。
「想看得仔細,不如你來幫我穿。」沈慕秋給她建議。
她搖搖頭,只手托腮,笑咪咪地看着他道:「這樣就已經看得很仔細了。」看人者人恒看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沈慕秋也不生氣,待安泰幫自己收拾妥當了,便走到桌邊坐下,刷的一下打開手裏扇子,沖着李小風道:「我瞧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呢。」
「是啊。」說到這個,她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這雨這樣下下去,只怕倒楣的就是老百姓了,山洪爆發,河壩決堤,這都是能預見的。
「咱們暫時也不趕路了,我怕前面的路更不好走。」
李小風點頭,他是雇主,他說了算。「安泰,去跟這家人買些吃食來,讓大家都填填肚子。」
「好的,少爺。」安泰領命離開。
沈慕秋扭頭去看房內的土炕,然後又轉過來看李小風。「晚上你別打地鋪了,這地上潮。」
她瞧瞧地板,微微蹙眉。
「我沒別的意思,這地實在是潮呢。」
李小風也知道他沒說假話,不但這地潮,這屋子因着這幾日的連綿大雨也泛着潮,只不過跟他同睡一炕,畢竟跟同睡一屋一個睡床一個打地鋪是有分別的,她難免有所遲疑,不過最終,她還是同意這個建議。
「知道了,晚上你我各睡一邊好了。」
沈慕秋滿意的點點頭。
不久之後,安泰端來兩碗面條,碗內各有一個荷包蛋,切了細碎的綠葉菜在上面,澆了清油,這已是這戶農家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食物了。
李小風對這樣的吃食沒什麽意見,吃得很是香甜,而沈慕秋到底也将一碗面吃完了。
安泰收拾了碗筷便離開,換他吃飯休息去了。
「那面不合你心意吧。」
「嗯,是不太合。」面對她的質疑,沈慕秋坦率承認。「出門在外的,你也別總是那麽講究,要不我真覺得你跟個大姑娘一樣了。」見他蹙起眉頭,她馬上又道:「當我沒說。」她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沈慕秋沒好氣的斜睨她一眼,而她倒也不怕他生氣,對着他皮皮一笑,她這孩子氣的模樣,倒是逼出了他的笑意。
因着天色還不是很晚,沈慕秋便讓人從車裏拿了蠘燭點上,端坐在桌邊看書。
即便身處在這間土坯農家廂房之中,可他硬是搞出了華貴明堂的氣勢,這讓李小風看得實在是感慨不已。
沈慕秋看他的書,百無聊賴的李小風自然又去削她的竹片。
他們這樣坐在桌子兩邊,倒也相安無事。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安泰便照自家少爺的吩咐替兩人鋪了被褥。
被褥也都是從車下拿下來的,并不用這戶農家的。
一直到安泰退出去,房裏只剩下兩人的時候,一種淡淡的、名為尴尬的氣氛,逐漸擴散開來。
他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昨晚那個小意外,繼而又一次深刻認識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微妙。
有些事,無知無覺時不覺如何,不經意間經過了意外催化,便會讓人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思來。
此時的沈慕秋和李小風便是如此,心情莫可名狀。
李小風眉頭輕鎖,這席土炕并不寬大,雖然安小包子已經努力讓兩個人的被褥楚河漢界泾渭分明,但是事實上兩副被褥之間所能拉開的距離委實算不上太遠,她突然有些後悔同意同炕而眠了。
沈慕秋定了定心神,便開始寬衣解帶,上炕安歇。
李小風實在看不慣他這副安然自得的模樣,狠狠瞪着他。
他似是無所覺,只是淡淡地道:「時間不早,睡吧。」
這姓沈的混蛋也太不把她當個女人了,這些日子在她跟前寬衣解帶簡直都成家常便飯了,以前還會叫她回避一下,最近連這話也懶得說了。
李小風忍不住自我反省,她之前為什麽都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呢?好像她也不應該生氣,畢竟貼身保護就是要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雇主的身邊,所以看到些原本不應該看到的,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仔細想想,似乎這事她也不算吃虧,畢竟沈慕秋真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她決定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她沒吃虧,相反的,她還占了便宜呢。
自我調适完畢之後,李小風終于覺得平心靜氣了許多,于是她脫了皮靴,上床合衣而卧。
「你這樣睡難道就不覺得不舒服嗎?」
李小風哼了一聲,「難道為了舒服,我就能跟自己在家時一樣了嗎?」
「也沒什麽不可以啊,我不介意。」
瞧沈慕秋一臉泰然自若的表情,她的心火蹭的一下又竄了起來。「沈大公子。」
「怎麽了?」
「請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哦?」
「咱們兩個畢竟男女有別,懂嗎?」
「明白了。」沈慕秋輕笑,而後翻身将背影留給了她。
李小風忍不住又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他的臉上卻是一片笑意,那是種逗弄了心愛寵物,或是占到某種便宜,略嫌不厚道的笑。
其實,某些時候她跟安泰一樣,逗弄起來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