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唉，宋新詞無聲嘆口氣，從長椅上站起來。捏了捏眉心，往左邊一步，讓一個護士走過去。然後抱着雙臂靠着牆站了五分鐘。
已經過了十二點，還陸續有病人過來看急診。聲音不說像菜市場那樣嘈雜，偶爾來輛救護車，也安靜不到哪裏去。
不過夏瑤，周圍就像布了道結界似的，似乎隔開了所有的聲音，兩耳不聞電腦外的事，一心敲着鍵盤。這就是傳說中的心遠地自偏？
宋新詞後背輕輕一頂牆面，站直了身體，十分的想抽根煙。
夏瑤當然希望在更安靜的地方寫稿，她只是覺得待在急診，能讓宋新詞安心一點。
剛到醫院那會，夜空被城市的霓虹映亮，燈光遮住了星光，空氣中仿佛能看見塵埃，像整片很淡很淡的霧。随着時針轉動，一些霓虹也跟着暗下來，夜已經深了，天色也更暗了一些，不過還是沒有星星。
宋新詞腳步很輕的在一邊來回走動，揣着一顆暴躁的心，獨自彷徨在打擾？打擾？還是不打擾的糾結中。
瑤姐呀，你要是看過醫生，我陪你坐到西湖水幹都行。
又過了好一會，夏瑤終于寫完了稿子，發給老楊，一手捏了捏肩膀，左右歪了歪脖子。擡眼一看，宋新詞在那邊像有心事似的，低着頭走來走去。
十指交叉胳膊肘一動，夏瑤手背朝裏伸了個懶腰，将電腦放到一旁，站起身，兩手背在身後，像要去逮上自習不認真學生的班主任一樣，悄悄的走過去。
宋新詞走到徘徊的終點，一個掉頭，眼裏映出了一張笑臉。
“困嗎？”夏瑤問。
宋新詞搖搖頭，身為一個夜店咖，最基本的素養就是——能熬夜，順勢并肩扶着夏瑤的腰：“寫完了？”
“對不起。”夏瑤趴在宋新詞耳邊，小聲道：“讓你擔心了。”
宋新詞扶着夏瑤往急診走，路過長椅時彎腰将筆記本拿起來，一手抱在身前，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重新挂號，看的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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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兩手擱在桌子上，看着夏瑤：“怎麽弄的？”
“摔的。”夏瑤坐在凳子上，第六感覺得宋新詞在身後看着她，後背涼涼的，動也不敢動，似乎這樣看起來健康點。
從二樓窗戶跳下去算是摔吧，說來還得感謝那場暴雨。
“年輕人，小心一點嘛，這樣家裏多擔心啊，身上有哪裏不舒服嗎？”
“謝謝。就是腳踝扭傷了。”夏瑤說着聲音小了點，“還有一邊肋骨有點疼。”
醫生點點頭站起來，檢查了一下夏瑤的傷勢：“拍個片吧，拍了拿給我看。”
“謝謝醫生。”
醫生走回座位，拿起筆開單：“叫什麽名字？”
“夏瑤。”
“多大了？”
“二十三。”
這時宋新詞走上來，扶起夏瑤，接過醫生開的方子：“請問，這個一般需要多久啊？”
“不排隊的話，半個小時左右。”
“喔，謝謝。”
宋新詞交完費，陪着夏瑤去拍片。
一個小時後拿着片子回來。醫生看了看片子道：“腳踝沒有骨折，腫脹疼痛是踝關節周圍的韌帶等軟組織損傷造成的，右側第七根肋骨不完全骨折，腳踝呢，我建議你打個石膏，感覺胸悶，氣短嗎？”
夏瑤吸了口氣，一手按着肋骨：“沒有，就是感覺越來越疼了。”
宋新詞看了眼夏瑤，再看着醫生：“醫生，這個嚴重嗎？”
醫生笑了笑：“沒事，你這個不嚴重，沒有血氣胸，也沒有移位，這個疼痛啊，一般呈漸進性加重，過幾天會緩解，主要是要預防肺部感染，我給你開點抗生素和鎮痛藥，做個固定。”
然後夏瑤右腳打了個石膏，采用寬膠布固定了胸壁。
“回去多喝骨頭湯，好好休息，盡量少活動。”
夏瑤吃了片止痛藥，感覺好受了一點。
宋新詞一臉擔心：“醫生，她這個不用住院嗎？不用做手術？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啊？”
“肋骨骨折會自行愈合，而且你朋友是比較輕微的一種，再說她這麽年輕，一兩個月就差不多了，下個禮拜來複查吧，主要是多注意休息，不需要住院。”
“謝謝醫生。”
宋新詞一手抱着筆記本一手提着藥，夏瑤本來要提的，被她瞪了一眼，醫院不賣拐杖，宋新詞将背往夏瑤那邊送了送：“扶着我。”
夏瑤單腿跳了兩步，上去扶着宋新詞，低着頭忍不住笑。宋新詞順勢用提着袋子的那只手，攬着夏瑤的腰：“光榮哈。”
“還行。”夏瑤一臉認真，“其實我覺得不用打石膏，我寫稿子的時候，就不怎麽疼，少動就好了。”
“我不是說這個。”宋新詞看了眼夏瑤的“石膏腿”，手上加了點力道，帶着夏瑤往外走，“說說呗，讓我這個普通群衆也聞聽一下，夏大記者獨自深入敵營，與黑惡勢力周旋的故事。”
“哇。”夏瑤語氣誇張，“這個故事就說來話長了。”
“長話短說。小心臺階。”
夏瑤單腳跳下一層臺階，震得膝蓋一彎，被宋新詞扶起來：“那要從兩個月前說起，記得那是一個注定不平凡的傍晚，我抱着相機從國貿走過，突然烏雲密布，狂風呼嘯……”
宋新詞一手打在夏瑤屁股上：“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去哪都不告訴我一聲，兩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發了多少條短信嗎？我一個無神論者愁得都快信佛了，就差重金懸賞滿城請神探了。”
夏瑤聽着鼻子一酸，眼裏亮亮的，一顆心仿佛化成了一灘水。一個淺淺的笑，溫柔到不行，“新詞。”
“嗯？”
“其實我也沒想到會去這麽久。”并且還沒理清那些觸角。
宋新詞拉開副駕駛車門：“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饒了你這一次，不過我們說好，下不為例。”
夏瑤本想告訴宋新詞，她暗訪的是一條違法加工醫療垃圾的利益鏈。那裏每天都有從各地運來的注射器、輸血袋，皮管、帶血的針筒等各類醫療垃圾。他們将那些醫療垃圾粉碎成片狀，再制造成別的産品，流向市場。
這兩個月裏，她發現了三個加工點，兩家違法外流醫療垃圾的單位，并且實打實拍到了他們金錢交易的過程。但能想到的是，肯定不止這兩家，可惜那些只有醫療垃圾上貼的單位标簽，她還沒來得及去收集更有力的證據。而下游，她還只知道有一個加工點在用那些碎片做一次性飯盒，針頭這些金屬物品去向都還沒查到。
這是個十分暴利的黑心利益鏈，那些接觸過病人血液、肉體的垃圾，處理不當，就會成為危害社會環境，感染病毒、細菌的源頭。
夏瑤想跟宋新詞好好說會話的，卻突然覺得很困，頭一靠在座椅上，歪着脖子，就睡着了。
“瑤姐。”宋新詞試探地喊了一聲，“要不你去後座睡，那樣舒服一點。”聲音小小的，後者自然沒醒。
宋新詞鼓了鼓嘴，俯身過去幫夏瑤系安全帶，跟個小偷似的，動作極其的小心翼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