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光正盛, 垂柳迎風,沒過幾日, 楊蕖也到了大婚的日子。

因着楊蕖是庶出, 嫁的人家也只是普通官員之子, 國公府并未刻意張揚排場, 但楊蕖的嫁妝也算極為豐厚,畢竟除了靖國公悉心準備的, 她娘家舅舅出手也甚為大方,倒讓不少府邸中的庶女暗暗羨慕了一番。

但此事在京城中如石子沒入湖面,只留下片刻波瀾, 畢竟,安寧郡主即将要随父安王進京, 這名風頭無量的郡主, 還未露面已占據京城貴女的視線。

安王和皇帝自幼一同長大,兄弟二人感情極好,安王遠離京城這些年, 皇帝每逢盛時總要念叨他。她此次帶着獨女進京觐見, 皇帝特意派廬陵王前往江蘇相迎,可見極為重視。

而安寧郡主自打十歲時離京, 就再沒回來, 如今十年翩然而過,昔日的幼女已出落成大姑娘,京城的貴女們都在私下猜想,說安王此次進京, 其實是想給郡主挑一門好親事。

安王回京,皇家定會大擺宮宴,又因為郡主是未出閣的女子,太後少不得會叫貴女作陪,不少勳貴世家的女孩都在各處走動,想跻身一席,與皇家共享天倫之樂。

畢竟自太後壽誕,已很久沒有宮宴輪到她們出場了。

楊芙卻不用操這個心,早在宮宴前好幾日,宮中已派內侍傳話到國公府,說是太後親口囑咐要她入宮,還專程送來一輛極為華貴的馬車。

馬車頂着灼灼的芍藥花,繁花如簇,如重霧般灑下無盡春意,擺在國公府中格外惹眼。

有丫鬟看得入了迷:“從前聽嬷嬷們說起過,宮裏有專門給皇家新婦安排的馬車,讓新婦們進宮時用呢。托姑娘的福,我今日也算見着了。”

楊茉也不無羨慕地看向楊芙:“阿芙,日後你進宮,便不用和我們同擠一頂馬車,做了王妃果然不一樣。”

宮中規矩大,即便尊貴如國公府,女眷們也只能委屈着擠在一頂馬車中入宮。

提到王妃,便有丫頭笑道:“咱們家不是還出了一個王妃麽?按理說,還應該有一駕馬車送到,怎麽遲遲不來?”

話未說完,傳來管家的一聲輕咳,衆人垂頭四散。

不僅那丫鬟心裏迷惑,楚莞心裏也極為不解,明明聖旨已經批下,她不日就是懷王尊貴的側妃了啊,一個馬車那是她該得的體面,誰知她耐着性子等了半日,依然沒有等到她的那一份尊榮,好似在皇家,在太後心中的皇家新婦只有楊芙一個,壓根沒有她什麽事兒!

嫁妝一事,她還能安慰自己是懷王生性冷淡,不願摻合這種俗事,但這次馬車的遲遲未到,她忽然察覺到婚書尚且未發,婚事也許不穩!

一想到此,她再也坐不住,立時硬着頭皮找靖國公說起此事。

靖國公也是一驚,親自去禮部問了一句,禮部的官員推說那是皇家內部的恩典,他們并無權插手,他又遣人去宗人府內部打聽,誰知宗人府卻說皇帝恩允的旨意又被留中不發,他們也無法推進。

楚莞心裏一涼,不知哪一步出了錯,只得耐下心來等到進宮侍宴那一日,想着旁敲側擊問問旁人。

赴宴的日子很快到了,這一日一大早,楊芙便被衆丫鬟圍繞着精心打扮。

因是楊芙定婚後首次觐見皇室,國公府的丫頭們使出渾身本事,生怕姑娘被人看輕了去。

菱花鏡映着窗外柳絮春深,簌簌落花,鏡中初長成的女子嬌鬟斜墜,一雙剪水雙眸輕擡,勝過無數華陽豔影。

楚莞正在院中徘徊,不經意間一擡頭,隔着花雨陣陣,望向盛妝而來的楊芙。

那嬌氣稚嫩的美色如嫩柳被春日催長,不經意之間,已長成足以動人心魄的驚豔。

楚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楊芙,怎麽會擁有這般澄澈無暇的美色?

美到她移不開眼去,美到她的嗤笑只能僵硬在臉上,無法違抗本心對她的美不屑一顧。

可楊芙從始至終,卻連眼尾都沒有掃向她。

她在衆丫鬟的簇擁下緩緩走向那堆疊着芍藥花的馬車,微微垂頭,探身進入花影間。

楚莞的眼眸深處浮出一抹妒意,她微垂雙睫,走到後面的馬車旁。

馬車是國公府女眷進宮用的,她已經貴為皇子側妃,卻什麽臉面都沒能擁有。

在心底微嘆一口氣,正準備提步上車,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阿莞?”

楚莞回頭,楊老太太正由璎兒攙扶着走來,一臉疑惑地看向她。

楚莞怔住,回過神後忙低頭輕施一禮。

“宮裏沒有派專門的車來接你?”

楚莞心頭湧上萬般羞慚嫉恨,卻還要擺出不以為意的模樣:“并不曾有,阿莞倒沒那般嬌氣,坐咱們家的馬車也使得。”

“這不是嬌氣,是體統。”楊老太太看向她:“如果你已是定下的皇子側妃,那你今日就該乘專門的馬車進宮。”

楊老太太頓了頓,語氣微凝:“宮中既沒有馬車派來,那你此次進宮便是名不正言不順,我看,還是再等等旨意再說吧。”

宮中宴會向來有花名冊,此次靖國公府只邀了楊老太太一人,楚莞既不能和楊芙一樣按着皇室內眷的份額進去,那按理只能陪楊茉守在家。

這些道理楚莞如何不知,但她真的忍不住,她必須進宮,看看她的婚事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錯,為何婚書還遲遲不來,她忙對楊老太太道:“祖母說的是,只是阿莞聽夭夭曾說過是有旨意下來的,想必是底下人在哪一步上耽擱了,這次宮宴是皇室的大宴,連旁枝宗室的側妃都在……太後最近身子又不好,阿莞想着能早些在她老人家面前盡孝也是好的。”

她說了這麽多,老太太抿抿唇,終究無奈地嘆口氣,任由她進到那逼仄的小馬車中,綴在楊芙後頭一道入宮。

宮中貴女如雲,不少女孩兒在禦花園中賞花踏春,三兩成群,極為熱鬧。

楚莞看見魏夭夭正若有所思地站在桃花樹下,忙像往常一樣扯出柔和的笑意上前道:“夭夭,我們有些時日未見了。”

魏夭夭側頭看見楚莞,似是一驚,随即退後兩步,面色冷淡道:“原來是楚姑娘。”

楚莞的笑容一滞:“夭夭,你叫我什麽?”

“楚姑娘。”明明春光明媚,魏夭夭雙眸中卻如藏霜雪:“楚姑娘要去做懷王妃,夭夭在此賀過。只是楚姑娘萬萬不該觊觎楊家女孩兒的彩禮,楊家從未負你,你為何貪得無厭?”

楚莞心下一冷,魏夭夭是她在京城中唯一的好友。

當然,好友二字是魏夭夭自認的,自從楚莞來到京城,魏夭夭便幾乎每日都要來找她,說些笑話,拿些小玩意兒。

那些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小玩意兒也入不了楚莞的眼,但看着這麽一個貴女如獻寶般圍着自己轉,楚莞自然也樂意結交這麽個“朋友”。

現在還遠遠沒到和魏夭夭翻臉的時候。

楚莞調整好微笑,上前去牽魏夭夭的手:“夭夭,你是因為這個事情生我的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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