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過了幾日, 江硯和楚莞在押送下凄凄慘慘的離京上路了。

他們剛挨了打,就要在烈日下帶傷趕路, 國公府和江家也不願在風頭浪尖上照料他們, 想必這一路定有吃不完的苦頭。

楊芙躺在柔軟的貴妃榻上, 含着冰盈盈的荔枝, 懶懶地揮動圓扇,精致的屏風旁, 袅袅的冷氣從放有冰塊的扇葉中傾瀉而出。

花霁侍立在一旁,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姑娘,今日流放的罪人要離京, 不少人都圍在街上看熱鬧呢,咱們不看看去?”

花霁知道楊芙厭惡楚莞, 如今楚莞落難, 這樣好的事情若是沒飽了眼福豈不可惜?

楊芙把白嫩的荔枝塞給花霁,很嬌氣地搖搖頭:“外面暑氣重,我們才不要出門。”

外面烈日灼灼, 一出門就能感受到洶湧的熱浪, 在有冷氣的屋子裏吃荔枝不舒服麽?

至于楚莞和江硯,她知道他們正受苦就行了。

讓她出門瞧一眼?他們還不配!

花霁被甜甜的荔枝堵住嘴, 也懶得去湊楚莞那頭的熱鬧了, 就讓他們在跋涉中受盡人們的羞辱。從今後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江硯被流放後,朝局發生了微妙的變動。

他是懷王的人,如今獲罪流放, 和寧忠侯的爵位無緣,不僅如此,懷王還要眼看着爵位被江戈承繼。

驚馬事件後,不少人都察覺出陛下不喜看到兄弟相争,既然在寧忠侯府的鬥争中,陛下矚目了哥哥,那……在奪嫡中,陛下是不是也會在內心深處覺得身為永王的哥哥才是正統呢?

這麽一揣測,不少人都不再站隊,對懷王也不像之前那般上蹿下跳。

按理說經過此事,懷王定會更加忌憚顧懷璋,可他始終笑吟吟的,還邀請楊芙參加懷王妃的生辰宴。

懷王妃是個很溫婉小巧的江南女孩,說話細細軟軟,上一世因為懷王迷戀楚莞,懷王妃始終沒有得到過丈夫的心,到最後更是一屍兩命慘死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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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死成了國公府被抄的起因,但楊芙對她沒有絲毫怨意,只覺得她很可憐,既然這一世懷王沒有愛上楚莞,楊芙不禁暗暗盼着她這一世能過上夫妻和美的日子。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天色有些晚,懷王笑着眯眯眼,很客氣地找來馬車送楊芙回國公府。

一路上想着懷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楊芙愈加心神不寧,如同身邊有條心懷叵測但始終不動彈的毒蛇,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咬你一口。

公主府,顧懷璋站在窗旁,等楊芙回家。

楊芙進門發現他神情不對:“朝廷裏有事?”

“還是北方的戰事。”顧懷璋神色有幾分凝重:“匈奴的騎兵前幾日沖破封鎖區,進入邊境的鎮子,這次不只是搶財物,還殺了幾百人。”

楊芙心裏一驚,上一世,北方的匈奴也一直虎視眈眈窺探邊境,但是一直到她離世,都只是蠢蠢欲動,頂多搶一些牛羊家畜,從未真正打起仗。

怎麽這一世和之前不同了?

可是邊境所有的事務都沒有發生變化,唯一發生變化的,只有朝局。

難道是和懷王有關?

經過了楚莞和江硯的事情,楊芙已經有自信利用前世的記憶來處理解決難題,可眼下的情景,又讓她陷入迷茫。

顧懷璋看楊芙明媚的臉郁郁寡歡,心裏一疼,到了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楊芙卻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追問道:“你還有什麽事瞞着我麽?”

顧懷璋定定心神,抱住楊芙道:“阿芙,邊境眼看要有戰事,陛下今日已經下旨,讓我擇日帶兵前去北上防禦。”

顧懷璋避開楊芙瞬間失神的雙眸,用力揉了揉她的臉:“你和母親好好呆在家,莫讓我懸心,好麽?”

楊芙面色慘白的站在原地,似乎被抽去了所有意識。

顧懷璋心裏又疼又澀,輕輕去牽她的手:“阿芙,你要乖乖的……”

“我不乖!”楊芙甩開顧懷璋的手,一瞬間滿眼都是淚花:“王爺……王爺你以前說過會把我藏起來,會随身帶着我的,可是你去京營我都乖乖呆在家了,你怎麽又要去更遠的地方啊嗚嗚嗚……”

楊芙越想越委屈,眼淚止不住的吧嗒吧嗒掉落。

顧懷璋嘆息一聲,楊芙嬌嬌小小的一團,不管是兇起來還是哭起來的模樣都讓他憐惜心疼到骨子裏。

他輕輕抱住哭唧唧的小寶貝,輕聲道:“寶貝是最乖最勇敢的小姑娘,阿芙也知道我日日練兵,那敵人來了,我是不是要站出來把他們打退啊?”

楊芙哭得暈乎乎的,聞言點點頭,顧懷璋還沒接着開口,小姑娘就已經回過神,忙把頭搖得不停,哽咽道:“不……不是,有別人,別人站出來……打……”

她也知道自己說得話沒有道理,只是愈發哭着抓住顧懷璋的手:“王爺,我不要讓你去,求求你好不好……不要……不要離我太遠……”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知道自己此刻狼狽極了,合格的王妃應該說王爺莫要擔心,應該為王爺收拾好行囊,應該做很多讓王爺放心的事情,而不是像她這般哭個不停。

也許她一生都學不會當一個合格的王妃了。

別說親自收拾行囊,只要一想到王爺離開的背影,她的心疼得都要裂開。

楊芙緊緊抓着顧懷璋的手,那可憐巴巴的眼神似乎在擔心他下一秒就消失在眼前。

看小嬌妻這個模樣,顧懷璋準備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一向冷冽的眸子裏裝滿了疼惜溫柔,貪婪的望着嬌嬌小小的楊芙。

半晌,他終究艱難道:“阿芙乖,我去邊境領兵,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

“你保護別人,誰保護你啊……”楊芙看他還是要去,嗚嗚咽咽地哭起來:“邊境不比京城,那麽冷,你去了以後穿什麽啊?也……也沒有好吃的……”

顧懷璋被這些天真的問題逗得唇角上揚,一一為她解釋。

“我不要你去。”楊芙怔怔聽着聽着,忽然用軟軟的哭腔道:“你什麽都不怕,能把自己保護得那麽好,說是不讓我擔心,那……那誰來保護我啊?”

顧懷璋如被擊中軟穴般一怔,心迅速地沉沉下墜。

“我什麽都怕,我怕孤單,沒有王爺在身邊我不管和誰在一起都會一直孤單,我怕黑,不抱着王爺,我根本睡不着……”楊芙望向顧懷璋,輕輕道:“而且我怕疼,一想到王爺身在戰場,心就會疼得喘不過氣。”

顧懷璋沉默了。

楊芙說得話字字句句敲打在他心上,他從不懼身先士卒,迎敵而上。

可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寶貝怎麽辦呢?

楊芙看顧懷璋垂眸不語,忙用小手圍住男人硬朗的腰,仰頭望着他奶聲奶氣道:“阿璋哥哥,我不想你走。”

“我要抱着你睡,抱着睡習慣了嘛。”楊芙沒有絲毫的羞愧,反而像是抓住了借口:“對,沒有哥哥我會睡不着的。”

顧懷璋輕聲道:“好。”

“什麽是好?”

“我知道了。”顧懷璋若有所思,低聲道:“我不會讓阿芙睡不着的。”

有了這句話,楊芙總算放下心,哼唧哼唧撒了半天嬌。顧懷璋輕輕拍着她,喂了她幾勺燕窩,看着她沉沉睡去。

良久,他輕輕起身,走出去問值夜的侍女:“有好看的……布料麽”

侍女一怔:“布料?”

顧懷璋輕咳一聲,補充道:“軟一點兒的。”

過了幾日,顧懷璋把一個雪緞做得白兔塞給楊芙。

上好的雪緞閃着光澤,軟軟的棉花把白兔撐得圓圓胖胖。

兩個過于大的黑眼睛又傻又乖的直直盯着她。

顧懷璋輕聲道:“寶貝,以後這段日子你抱着小白兔睡,軟軟的很舒服。”

楊芙心一沉,撅着小嘴,揪起兔子垂着的耳朵一丢:“這麽醜,我才不要它。”

男人妄塞給她一個醜兔子就想脫身,妄想!

“醜麽?”顧懷璋默了默,走上前撿起兔子,輕輕抱到懷裏。

“醜!”

楊芙氣呼呼地把小臉埋在被子裏,酸酸的晶瑩從眼角往外滲。

顧懷璋沉吟道:“這是我做的。”

楊芙從被子中露出臉,狐疑地盯着那白兔:“這是你做的?”

顧懷璋縫兔子?這場景楊芙還真想不出來……

顧懷璋輕咳一聲:“總之,你收下吧。”

若是以往,楊芙定會調笑他幾句,可如今心裏沉重得一句話也不想說,楊芙默默接過那只兔子,放到枕邊。

看來,他是下定決心要去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

“盡快。”顧懷璋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舍得離你太久。”

楊芙想了想:“等山上有了紅葉,我們一起去看吧。”

紅葉盛開的時日,是初秋。

顧懷璋也神色黯淡:“如果那時我能回來……”

“我不要如果。”楊芙緊緊盯着他英俊的面龐:“冬天,冬天我們一起去看雪總可以吧?”

“阿芙。”顧懷璋垂頭,輕聲道:“我……我不願失信于你。”

楊芙漂亮的眼睛裏流露出退讓:“那上元節的時候……你總能陪我一起看燈了吧?”

上元節也是他們相識的日子,他怎麽能不陪她呢?

“好,等上元節,我定會回來。”

還有大半年的時間,顧懷璋想着應是可以回來的。再說如果那時候即使戰事未定,他也要來見楊芙一面。

大半年的時間,不說阿芙,自己也會被想念逼瘋的……

楊芙恍惚地點點頭,上元節時,她定可以和王爺一起去看燈,一起過一個花月良宵。

王爺是守諾的人,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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