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知不覺之間, 楊芙走進了上元節時,兩人一起許願的宅子。

院子上空依舊是透明的琉璃, 琉璃上方是新鮮灼然的秋海棠, 想是有仆人悉心換過的。

深秋的風吹過, 嬌嫩的花兒似是經受不住涼意, 正簌簌抖動。

楊芙仰望着漫天明豔,精致的眉眼間浮現一抹暖意。

王爺總是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充滿情趣,王爺是冷冽倨傲的男子,可在哄她開心時, 卻像個天生的公子哥兒般無師自通。

她知道,那是王爺對她的用心。

想着想着, 蓄在眼眶裏的淚水又搖搖欲墜, 楊芙咬着下唇,顫抖着肩膀輕聲哭泣。

聽見動靜,果真有人從房門中出來, 她微一凝目, 登時驚叫道:“王妃?”

這所宅子日常也有侍女在打理,但因楊芙二人自那一夜後從未來過, 幾個侍女平日裏都懶懶散散, 除了按照顧懷璋的吩咐侍弄院子中的花,并無其他事可做。

乍見王妃駕臨,她們都戰戰兢兢走到院子裏,等候吩咐。

楊芙見狀, 忙擦幹眼淚,不免有幾分羞澀。

“王妃前來,怎麽也不差人說一聲?”那幾個侍女手忙腳亂地賠笑端茶:“奴婢們也好打理打理。”

“不必麻煩,讓我靜靜待一會兒。”楊芙沒接茶,只仰頭望着嬌豔的秋海棠,輕輕開口:“你們……都先下去吧。”

侍女們一怔,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一眼,都識趣地退下了。

明朗的院子裏,只餘下楊芙一人。

擠擠挨挨的秋海棠襯着晴朗的天色,滿是妩媚嬌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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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來賞花,是來許願的。

她還記得上元節時,王爺對她說過,只要是阿芙許下的願望,都會由王爺實現。

同樣是這個院子,同樣是繁花錦簇,那種熟悉叫楊芙輕輕恍惚了一下。

她黯然地看了看靜谧的周遭,虔誠地閉上眼睛。

她輕手輕腳,唯唯諾諾過了很多年,她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她能活這一世,已是上天對她的饋贈。

她不敢貪圖更多,楊芙輕聲默念,她這一世只有這一個心願,如果真的有神佛,看在她願望這麽少的份兒上,能不能讓她如願?

她唯一的心願,是讓王爺出現在面前。

此生此世,一心一意,永遠相守。

前一世,她未看清他的面龐就煙消雲散,這一世,她想要好好地和他過一輩子。

楊芙認真地,可憐巴巴地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心願,睫毛在風中微顫,許久,悄悄睜開亮晶晶的眼睛。

眼前空無一人,只有冷風卷起飄落的枯葉。

也許,王爺真的不會再來了,他就像一場好夢,在她剛開始學會笑時,美夢醒了。

楊芙撇撇嘴,想哭。

“阿芙。”背後驀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楊芙轉身,輕風微拂,海棠花下,立着一位如山岳般挺拔的男子,他的神色有幾分倦意,但望向楊芙的眸光溫柔依舊。

楊芙笨頭笨腦地站在原地,似是被那男子懾住魂魄,久久不敢說話。

“阿芙。”顧懷璋對上那雙盈盈的眸子,心裏一疼,大步向她走來:“我知你會在這宅子。”

他剛剛策馬回府,問了侍衛才知楊芙獨自出來散心。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此處。

楊芙哭着奔向他懷中,嗚嗚啜泣着:“王爺,原來我許的心願真的會實現。”

“王爺,他們都說你失蹤了,還有人說……有人說你再也回不來,我好害怕。”楊芙伸手抱住顧懷璋的脖頸,小身子猶在瑟瑟發抖:“王爺,真的是你王爺?”

顧懷璋把抽抽噎噎的楊芙抱在懷裏,一手牢牢地箍住她的小細腰,又伸出另一只大手輕輕為她擦眼淚:“傻瓜。”

柔軟晶瑩的淚滴落在粗粝的手掌,那雙因殺伐沾染戾氣的眉眼柔和了幾分。

楊芙仰頭,深深望向顧懷璋微帶笑意的眼眸,她的王爺,真的平安無事,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看了看顧懷璋略顯疲憊的面色,心裏一緊:“王爺你失蹤後去了哪兒?身上有沒有受傷?”

一想到此事,顧懷璋面色微冷,硬朗的臉龐無端生出森森的殺意。

他在溪谷時肩胛骨中了橫斜的一刀,這幾日一路狂奔,傷口已經潰爛。

有些事情,的确耽擱不得。

他不動聲色地把楊芙輕輕放下,沉穩道:“阿芙,陪我一起入宮。”

楊芙小腳剛剛踩到地面,就緊緊拉住顧懷璋的大手,橫豎都不松開。

小小的手被堅毅溫暖的手掌裹住。

楊芙踏門而出,在她小小的心裏,前路再也沒有恐懼存在。

門口還站着兩名高挑的男子,見楊芙随王爺一起走出,齊齊拱手行禮。

顧懷璋輕聲對楊芙道:“他們是京營的總兵,和我們一同進宮。”

顧懷璋擔憂楊芙,一路狂奔進京,未曾進宮便先來尋她。

宮中的守衛見了顧懷璋,微微一怔,随即飛奔向皇帝禀報。

皇帝立時宣他們觐見。

顧懷璋步入大殿,還未跪下行禮,已被皇帝親自扶起。

“別行虛禮了。”皇帝忙拉着他坐下,端詳着他的面色:“阿璋,聽說你和匈奴交戰失蹤,朕日夜懸心,沒曾想你竟來了京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顧懷璋凝神望着攙扶自己起身的皇帝,那眼眸中透露的焦灼和溫情不似作僞。

當他發現那些所謂的匈奴其實是自己人的時候,除了震驚,更多的是痛心,他甚至還想,會不會這一切都是皇帝在操縱,之前的所有溫情和信賴其實都是假象……

但當他看到皇帝乍見他的眼神,他開始相信皇帝對此事一無所知……

這讓顧懷璋有了講述實情的勇氣。

“臣的确遇到了突襲的人馬,他們人數不多,藏身在溪谷處,等臣進入谷地再趁人之危開始進攻,”顧懷璋聲音低沉:“臣過溪谷時帶兵一百,已折損大百。”

當日匈奴來犯,鎮守将軍非說京營是騎兵精銳,定要讓他去追擊那隊人馬,顧懷璋只當将軍畏敵,也沒說什麽,只認認真真前去追擊,然而他從未想過敵軍還有匈奴之外的其他可能……

皇帝着了急:“他們怎麽還有埋伏?是算到了你在追擊時會走那條路?”

顧懷璋不語,靜了片刻方道:“臣帶兵進入溪谷後,拼死力戰,才帶着少數人馬沖殺過去,保住一命。”

顧懷璋進入溪谷後,因為地形不利,被敵軍殺得左支右绌,到最後他孤身沖入敵營,斬了敵軍将領的腦袋,才讓七零八落的京營官兵重燃士氣,以少勝多。

他身後的總兵,就是大勝敵軍将領中的其中兩位。

皇帝皺眉,覺出不對:“既然你們已拼殺出來,為何不回營求援,反而了無音信?”

“這是當日敵軍首領射向臣的箭。”顧懷璋撩袍跪地,手捧箭矢:“箭身上刻有匈奴的徽飾,但箭羽的形制卻是京城的式樣。”

皇帝騰身而起,接過箭仔細端詳。

這箭上有匈奴的圖騰,乍看上去,的确是匈奴常用的。

然而箭羽處卻是熟悉卻不易被察覺的風羽——這是顧懷璋和他一起研制的破風箭。

這種箭特意把尾處剔空,更利于箭矢破風而出,擊中目标。顧懷璋向他提議後,他也深以為然,特命京中趕制了一批……

這箭,怎麽跑到敵軍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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