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從此以後,我再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陳升《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

于昭雅陪何歡下樓的時候,何歡走了一下神,一個重心不穩,腳崴了。她尖叫一聲,疼得呲牙咧嘴,差點兒從樓梯上摔下去。于昭雅吓壞了,趕緊扶住她:“怎麽樣?嚴重不嚴重?要不要打電話給何樂,叫他過來送你去醫院?”

“千萬別!”何歡如臨大敵,急忙制止,“盡量別讓他知道,我找點冰塊敷一下就好,不嚴重的。”

“為什麽呀?”她不能理解,明明何樂對她那麽好,每天早上送早餐,晚上打水,事事親力親為,簡直堪稱好弟弟的典範。

“你是不知道他小題大做起來有多恐怖,到時不但要我上醫院,說不定還逼我卧床休息,甚至搞一堆補藥、炖湯和營養品每天強制性讓我吃,換誰誰受得了啊,特別是有些中藥的味兒比毒藥還可怕,你說我是不是得躲着他點兒?”

她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兒:“那也是他緊張你,怕你有後遺症——話說我怎麽沒這麽好的運氣,應該讓我媽再生一個。”

何歡一撇嘴:“得了吧,我們這是買一送一,送的是意外驚喜;你要再有一弟弟,就等着給人家換尿片擤鼻涕吧,頂多人家長大了帶小外甥買個糖,一對一換個公平。”

于昭雅頓時萎了:“說得也是,現在已經完全來不及了。而且像你弟那麽好的估計全上海都找不出第二個。”

何歡失笑:“哪有那麽誇張!不過雙胞胎可能本來就更容易親密一些,有時我們甚至會有心靈感應,能感應到對方生病。”

“啊?真的嗎?這也太誇張了點兒!”于昭雅表示難以置信。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何歡的手機響了,屏幕上赫然顯示的是“寶寶”兩個字!于昭雅驚得嘴巴都張成了O形,瞪着眼睛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何歡沖她做了個噓的手勢,接起電話問:“寶寶,怎麽啦?”

“你沒事吧?”那邊何樂的聲音聽起來很關切,還有點急。

“沒有啊,怎麽突然問這個?”她裝得若無其事,口氣裏都是無辜和疑惑。

“哦,我剛才突然間心口痛了一下,就以為你不舒服。”

“沒什麽事,你想多了。”她故作輕松,結果于昭雅扶着她往下走的時候落腳重了點,疼得差點叫出聲來,于是趕緊捂住手機通話孔。

“一會兒要幹嗎?中午一起吃飯吧。”

“啊?”何歡心裏一驚,忙說,“不用了,我中午和昭雅一起吃,現在還有一堆事兒沒弄完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吃得上。你這兩天事情也多,中午好好吃飯,最好能休息一會兒。”

“我今天沒什麽事了,社團招新基本進入尾聲,其它的也不歸我管。”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地扯皮,讓何歡十分無奈。

“那就去溜溜彎兒看看有沒有可心的小學妹,我可是大忙人,沒事別來打擾我工作。”

“你現在在哪兒?”

“啊?哦,我在西主這邊有事情。”

“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心不在焉,想什麽呢?還是說,因為剛才說了謊,所以圓得不流利?”

“什麽呀,誰說謊了,你有完沒完,沒事我挂了啊。”然後不由分說挂了電話,拍了拍胸口對于昭雅說:“這死孩子太難對付了,比柯南還敏銳,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發現一堆問題,以後誰嫁給他真的是要被管死!——對了,你喜歡被人管嗎?”

于昭雅的臉可疑地紅了一大片:“還好,有人管總比沒人管強啊。”

何歡神秘一笑:“你能這樣想就好。”

她的臉更紅了,耳朵上像要滴出血來,心裏七上八下,像有一千架戰鬥機飛過一般一片騷亂。何歡也不點破,笑了笑被她攙着一瘸一拐往前走。兩人還沒走二十米,就看到對面一個高大的身影火箭一樣直沖過來。

“何樂!你怎麽過來了?”何歡吓得聲音都變了,于昭雅則目瞪口呆。

“就知道你蒙我!”何樂怒氣沖沖地瞪了她一眼,蹲下身子語氣不耐煩地說,“快爬上來!越來越不像話了,跟我居然還玩這套,有意思嗎?”

何歡腆着臉假笑,慢吞吞趴到他背上:“倫家這不是怕你擔心嘛,再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你還要鬧多大?一點兒都不省心!”他憤憤地抱怨,口氣要多兇有多兇,動作卻小心翼翼,生怕碰到腳踝弄痛了她。

于昭雅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到了校醫院幫忙去挂號找醫生,他則寸步不離守着何歡,一副怕她跑了的架勢。拿到冰塊後,他細心地幫她敷腳,動作溫柔細致,專注的輪廓愈發顯得英挺俊朗,讓人看得癡迷。

開學第一天,于昭雅剛搬進宿舍就看見左右床各探出半個身子,一個鄉土一個妖豔,異口同聲地用遺憾的口氣說:“可惜你來晚一步!”

“錯過了什麽?”她不以為然。

“絕種好男人!”鄉土的姑娘滿眼星星。

“超級大帥哥!”妖豔的女子也一臉向往。

“是你對床的男朋友,連聲音都好有磁性,比播音員都好聽!又是鋪床又是整理東西,還特別愛幹淨,腳下踩的泡沫墊子都拿去水池刷了一遍。”鄉土女半撇着嘴,将羨慕嫉妒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

“那小軟逼運氣真是太好了,這樣的絕品都能收到裙下,看着不怎樣居然這麽厲害。那個男人真是太帥了,還有點酷酷的,不曉得能不能搶過來。”妖豔女則比較雷人。

她看了一眼對面的床鋪,椰棕床墊上鋪着厚厚的褥子,清新的田園風碎花床單,淺米色蕾絲公主蚊帳,床下的書架上整整齊齊碼着一排書,有經典哲學、文學,也有實用的外語書籍和風格輕松的漫畫、時尚雜志;格子裏擺着精致的工藝品,一只施華洛士奇的水晶天鵝,一方造型古樸獨特的端硯,一匹栩栩如生的椰雕小馬,不算名貴,卻雅致特別。床腳挂了一盆吊蘭,桌上則是綠蘿和文竹,還有一個簡約精巧的黑白雙色臺燈,一臺迷你電扇。椅子上套了厚厚的墊子和外罩,放腳的地方鋪了彩色泡沫塑料地墊,上面是一雙簡單漂亮的人字拖。一看之下,便知道是個有生活情調的女生,精致優雅且品味不俗。

當她見到床鋪的主人時,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斷。她不僅長得像個洋娃娃,性格也非常好,一點兒也不矯揉造作。第一天一起去食堂吃飯,她問何歡:“聽說你男朋友對你很好?”

“唔,還好吧。”她似乎不太樂意讨論這個話題,語氣裏有點敷衍。排隊打飯的時候她看到一個高大的男生遠遠朝着她們走過來,呼吸都要停滞了。他豐神俊逸,棱角分明,行走間仿佛将四周的陽光都吸在了身上,完美得有種不真實感。走近時可以看到他T恤下隐約露出肌肉的輪廓,充滿力量,令人不由心生無限遐想。

“寶貝!”他勾唇一笑,邪肆而優雅,帶出一點貴族般的傲氣,聲音裏也仿佛有着與生俱來的魔力,每一個音符都準确地擊在她心上,濺出一陣陣波瀾。

何歡回過身溫柔一笑:“你怎麽找到我的?這是我舍友于昭雅。這是梁安。”

原來他就是何歡的絕種好男友。她心裏一沉,光怪陸離的夢一下子清醒,酸澀的痛陣陣彌漫開來:“你好!我叫于昭雅。”

他連手都沒有伸出來,只淡笑着沖她微一點頭:“你好!以後我們家何歡還要拜托你幫忙招呼着點兒。”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那是一定的。我們是舍友嘛!”

不到半個月,關于梁安的各種消息像長了飛毛腿,在她的世界裏肆意橫沖直撞,幾乎要将她擊潰:美籍華人,華橋高考狀元,為了和何歡在一起放棄清華報了複旦,籃球隊新晉明星,足球主力中鋒,圍棋高手,航模愛好者,早在初中就在國際學校與何歡相識相戀,同居多年。她一顆心都碎成了玻璃渣:尼瑪!外國人小小年紀就這麽奔放,還要不要人活!

她不理解為什麽偏偏是何歡,沒錯,她是漂亮,聰明,性格好,可她笨手笨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他怎麽就能癡心于一個連生活都幾乎無法自理的迷糊蛋?

答案揭曉後玻璃渣碎成了玻璃粉:這一切竟都是他自己一手慣出來的!

有一天她看見何歡把之前穿過的衣服亂七八糟塞到一個大大的手提包裏,吭哧吭哧拎着下樓,便多嘴地問了一句:“你一次要去洗衣房洗這麽多衣服?”

誰知她很淡定地回道:“不是啊,外面的洗衣房不幹淨,我拿到樓下讓梁安幫我洗。宿管的阿姨竟然不讓他上來拿,太過分了!下次得男扮女裝才行。”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她當場石化。

“什麽開玩笑?我洗衣服經常搓破皮,所以一直都是他洗的呀,而且他效率高,洗得幹淨。”她就那麽厚顏無恥地走了,于昭雅三觀盡毀。

三天之後,她看到何歡從拎回的手提包裏拿出一包一包整理好的衣服,每一件都疊得整整齊齊,分類放在不同的塑料袋子裏。看着她那種習以為常的自若表情,于昭雅真想撕爛她的臉:作為一個女生,臉皮怎麽能這麽厚?讓一個英俊帥氣的白馬王子做苦工,她還真是舍得!要換了自己,恨不得天天給他當牛做馬,把他捧在心尖上。她一方面鄙棄何歡,另一方面又想和她在一起。平心而論,何歡是非常不錯的朋友,豪爽大方,聰明活潑,懂得尊重人,相處起來十分熨貼。除此之外,她心裏還有自己的小九九:和梁安接觸的機會多了,他會不會看到自己的好,喜歡上自己呢?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因為他的目光永遠都在何歡身上,鮮少關注她。即便跟她說話,也是禮貌疏離,決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他甚至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基本上不給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也時不時暗示她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時間長了,她也就逐漸淡了心思。受的傷總會愈合,生活還是要繼續,這是她早就學會的道理。放下心結之後,反而與何歡的關系更加親近了,兩個人在第一學期末的時候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有一天晚上兩人在操場上散步,何歡突然神秘兮兮地說:“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要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

“不會是你愛上別人了吧?”

“有可能是真的哦。”她眨眨眼。

于昭雅臉色都變了:“你怎麽能這樣?梁安對你那麽好,任勞任怨鞍前馬後,還有誰能比他更愛你?他要是知道了該多傷心多難過呀!”她想想都覺得心痛不已。

“你心疼他?”她眼珠一轉,轉移了話題。

她一陣難堪,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沒錯,我是心疼他,為他不值。相信不只是我,認識他的人都會替他難過。”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他們。”她顯然不認同。

“梁安那麽好,那麽完美的一個人,情願放下身段為了你什麽都做,你卻不珍惜,任是誰聽到都會替他惋惜。這樣的好男人,錯過了就沒有了。如果你要和他分手,我敢保證全校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會争破頭做他女朋友。”

“我沒有說要和他分手呀。”何歡眉頭微挑,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于昭雅肺都要氣炸了:“你想腳踏兩只船?你敢騙他?”

“那又怎樣?”她挑釁地看着她。

“我、我現在就去找他,戳穿你的真面目!”于昭雅氣呼呼地說,“你這個賤人,我要跟你絕交!”這時,她看到何歡淚眼盈盈,模樣楚楚可憐,不由又有些心軟,嘴上卻還是硬氣地說:“別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原諒你!你知道你有多可惡嗎?梁安就是一個天使,你卻要這樣傷害他,簡直比魔鬼還可怕!”

“如果我說,梁安是我的親弟弟呢?”她抹掉淚水,背過身不看她,“你這麽愛他嗎?我們的友誼在你的愛情面前就這樣不值一提?我都沒有說完,你就把我想得這麽壞,我在你心裏就這麽不堪?”

“你說什麽?”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和梁安是雙胞胎,他原本的名字叫何樂,梁安是我給他起的中文名。我們假裝情侶關系,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能好好學習不受幹擾。”何歡微笑着轉過身來,“我不想瞞着你,是把你當成很重要的朋友,也想坦誠地跟你交流一下內心的想法。喜歡他的人太多了,除了他主動追的之外,其餘的很少能在他心裏有一席之地。我不希望因為他影響我們倆的關系,所以把這件事告訴你。一定要為我保密哦!”

于昭雅滿心歉疚,她以為自己已經看淡了,沒想到碰到與梁安相關的事情還是會反應如此強烈,甚至不惜與何歡鬧翻。原來他們不是情侶,而是姐弟。難怪之前總覺得,他們之間好得有點不真實。心底裏有竊喜,更多的卻是悲傷:他明明沒有女朋友,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也許,有些人注定只能仰慕,而不可能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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