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愛的箴言
我将春天付給了你,将冬天留給我自己。我将你的背影留給我自己,卻将自己給了你。
——鄧麗君《愛的箴言》
石楠心中黯然,便找了個借口送她到門口就離開了。
回到家裏,她主動去敲何樂的房門。裏面不冷不熱地說:“進!”
何樂站在書桌前寫字,堆了厚厚一摞,最上面一張“寧靜致遠”已經半幹。感覺到她已至身側,他也沒有回頭,筆下頓了一下,然後寫了個遒勁有力的“何”字。她搬了把椅子坐下,等着下一個。只見他長臂一揮,又龍飛鳳舞寫了個“大”。何歡立馬毛了:“何二你是不是不想混了,居然敢——”話音還沒落他又迅速補了“小姐”兩個字。她立馬被逗笑了,在他背上拍了一把說:“你故意的吧?壞人!”
他回頭勾唇邪魅一笑:“怎麽,何大小姐有意見?”
“那是相當有!”
“想變成何小奴婢?”他一挑眉,結果挨了結結實實一頓暴揍。
“你為什麽對我和南星哥之間的事那麽敏感?”她坐到他對面,看着他的眼睛問。“以前你不是這樣兒的。那時候你幫我出主意,分析他性格喜好,還教我怎麽做淑女。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說起來,何歡彪悍的罵功還要歸功于何樂。剛回國的時候,兩人漢語都說得不怎麽利索,碰上無理取鬧的大媽往往只能幹着急表達不出來,吃個啞巴虧。可何歡是誰呀,不服輸的勁頭一上來,學起罵人那個叫好學上進,簡直令本地人都自愧不如。不到半年時間,便習得一身好本領,罵起人來尖刻毒辣,讓被罵對象目瞪口呆,圍觀群衆無不震驚嘆惋:如此嬌萌的小妹妹,看起來甜美可人,罵人的時候卻髒話連篇,實在違和。
有一次她跟何樂一起出門,被人踩了腳,結果那人還反過來罵她。
“媽蛋!你個龜孫子,敢罵老娘!”何歡火氣爆棚,直接來粗口。
“拜托,你不是發誓要做淑女,高貴優雅嗎?罵人也是有層次的,你這樣無形中把自己降到跟他一樣的檔次,難怪南星哥會嫌棄你。”
何歡馬上擺出一副洗耳恭聽虛心受教的姿态:“那要怎麽說?”
他便洋洋灑灑開始關于罵人技巧的講座:“罵人首先要占據道德優勢,無論有沒有理,都要先站在正義和真理的據高點,讓圍觀的人認為對方是無理取鬧。用詞呢,要高深隐晦一點,才能顯出自己水平層次高于對方。比如,用冷漠的神情很淡定地跟他說:‘我從來不跟生物界無法區分類別的東西對話。’然後優雅地轉身離開,等他反應過來你說他鬼東西都不是的時候,你已飄然遠去了。”
“聽起來不錯。”
“不過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也不錯,偶爾碰上哪個傻逼,惡罵一頓有助于發洩情緒,否則有可能造成短期的心理抑郁,畢竟你不是那種心髒視覺功能特別好的人……”
“這又是什麽鬼東西?”
“哦,那個呀,就是心眼不是很大的意思——啊,哎喲——放手,大庭廣衆之下,臉扭變形了,我玉樹臨風的形象、吹彈可破的肌膚都被毀了——你簡直就是大型雌性貓科動物的典型代表!”
“你才是母老虎!”
“貓科動物有很多,何況我又沒去過泰國!”
“活着就是為了氣死我的。”
“那還不把我給滅了!”
“誰叫我媽生了你呢!”
回想起來,竟還歷歷在目。她不由微笑起來,所有過往都親切美好,如在昨日。
何樂看了她一眼說:“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他對你還不錯,做什麽事都為你考慮,處處都照顧着你,雖然嘴上說着嫌棄,眼神裏卻都是喜歡。我從小就對別人的态度很敏感,好與壞一向分辨得很清楚。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他對你好,我自然是不會反對的。對曉月好一點也算是對他的回報。可上高中之後他對你的态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有時候我甚至能從他眼神裏看到類似恨意的情緒。你說,我怎麽能放心讓你跟這樣一個人在一起?且不說他不愛你,不願意跟你有太多瓜葛,就算真的勉強做了你男朋友,也不會對你好的——甚至有可能毀了你也不一定。”
“你也太誇張了,就算他不喜歡我,也不至于要毀了我吧?”
他冷笑一聲說:“誰知道呢?他心思那麽深沉,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如果這些秘密裏有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怎麽不至于?你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她失聲說:“上一輩能有什麽恩恩怨怨?媽媽和媽咪親如姊妹,怎麽可能有仇?”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誰知道背後有什麽樣的隐情?”他目光灼灼,像燃着烈焰。
是啊,她怎麽知道,曾經背後發生過什麽樣的故事?媽媽憂郁的眼神,對石楠奇怪的态度,紀南星的反常表現,不正一件件證實着何樂的猜測嗎?如果他們都是在做戲給對方看呢?如果表面的和平背後全都是難以想象的刻骨仇恨呢?他還會跟她在一起嗎?
平生第一次,她害怕到發抖。
“別說了,求你再不要說了。”她低聲說着,慢慢站起來往門口走。身上是忽冷忽熱,不停顫栗着。
他快走幾步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說:“別怕,我只是說說而已。說不定只是些不痛不癢的事呢。我只是想讓你能看清楚一些,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免得受到更大的傷害。”
“我知道,我知道。”她喃喃地說,緊緊地回抱他來獲得正視現實的勇氣。
何樂拍拍她的肩膀:“沒關系,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
“嗯。”她安心地抱緊他,認真地說:“寶寶,謝謝你陪我這麽久。”
“傻瓜,跟我你還客氣什麽。”他笑笑,捋了捋她的頭發,目光裏全是迷茫和傷感。
他太了解何歡了。她想要什麽東西,就算再苦再難,也不會輕易放棄的。
事實果然不出他所料,紀南星周一早上剛刷完牙,就聽到門鈴響了。送外賣的以标準微笑遞上一個小蛋糕盒子:“請問您是紀南星先生嗎?”他茫然點頭。“請簽收。”
精致簡雅的小方盒,4寸的圓形蛋糕,玫瑰果醬上用黃桃拼了個“我”字。慕斯蛋糕味道不錯,是他向來喜歡的口味。除了何歡,沒人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吃了蛋糕,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因為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果然,吃過午飯,保衛室那邊就收到了他的快遞,好大的一個箱子。他有點發怵,本來都不想在辦公室拆,生怕她寄了什麽過分的東西。後來扛不住同事們的好奇心,還是拆了。
裏面是一張折疊躺椅,午休剛剛好合适。除此之外還有全套的裝備:毯子,眼罩,耳塞,打包袋。午睡時在一片豔羨聲中,他才赫然發現墨綠色的毯子整個對角線上俨然是幾個白色的英文單詞:I love you。于是恨不得挖個洞讓自己消失。但內心深處又有小小的竊喜:她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了。
星期二,蛋糕換成了草莓冰淇淋,上面是個“一”字。午飯剛到點兒,便接到電話叫他到大門口取外賣。居然是媽媽店裏的陳師傅親手做的芝士意面和芋圓甜品。
星期三,櫻桃蛋糕上寫着大大的“直”,午飯後他去門口取了摩卡咖啡。
星期四,黑森林蛋糕上白色的奶油擺出“愛”的造型,優雅得如同天鵝湖裏的天鵝。
星期五,早餐是菠蘿湊成“你”字貼在上面的披薩餅,午餐則是他最喜歡的土豆炖牛腩。
下班後剛走出大門就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何歡在門口鬼頭鬼腦地笑,見他看過來,咧出個大大的笑臉:“你們單位管得真嚴,求了半天都不讓進去。”她穿着一件白底彩色幾何圖案花紋的包臀連衣裙,頭發松松地挽了個髻,白色高跟鞋,紅色小挎包,看起來氣質出衆,優雅動人。不少同事的目光都粘在她身上,有些甚至踟蹰半天都不離開。他心裏莫名有點焦躁,面上是懊惱的神色:“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上班的地方。可以進去嗎?”她抿着嘴笑咪咪問。
他到門衛處登記過,帶着她進了辦公室。正好大隊長有事找加班的同事,看到他帶着個漂亮的女孩子進來,不由眼前一亮:“難怪小紀對我們單位的女同事都不理不睬,原來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大家的焦點馬上都移到了他們倆身上,紛紛上前八卦。紀南星有些尴尬,何歡卻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何歡,希望各位能多多關照南星哥哦!”在座的馬上起哄,引得隔壁辦公室還沒走的也都跑了過來。一時間,小小的辦公室人滿為患。紀南星見勢不妙,果斷帶她撤離現場。何歡看見他桌下的折疊躺椅,笑得眼睛眯成一彎月牙,看得衆人驚豔不已。
“下次別再幫我訂餐了,整個辦公室就我最招搖,連領導都開始注意我了。”
“這是好事呀,不管怎麽樣,在領導心裏有個位置總是好的嘛!”她無邪無恥地笑。
“好什麽!我剛進單位,就應該低調點,先把事情做好。因為一些私事搞得沸沸揚揚,像什麽話!”他微有惱意。
“好啦好啦,以後不給你訂就是。”她抓着他的胳膊搖了搖,“晚上想吃什麽?要不我們去吃牛排,然後去看電影?”
“電影有什麽好看的。我今天要回家。”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剛好可以一起回去嗳。就這麽定了,先去吃牛排,然後看電影,最後一起回家,好不好?”她眉飛色舞地問。
他用無奈的眼神看着她,權當默許。
一路上她興奮得像只從籠子裏飛出來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偶爾回應幾句,她便說得越發起勁,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絕。電影是紀南星喜歡的動作片,狂拽炫酷各種要素齊集,看得他津津有味。何歡時不時喂他兩□□米花,笑着眼睛都沒了。
紀南星偶爾看她一眼,暗自好笑。她還真是容易滿足,一起看場電影就能這樣快樂。心裏有一塊堅硬的地方忽然慢慢軟下來,仿佛春天的暖意融了堅冰,有點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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