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周華健《忘憂草》

何歡挂了電話,哼着歌收拾了一下客廳的東西,見何樂洗好澡出來,便撒着嬌招呼他:“寶,幫我剪剪指甲吧。”

石楠驚恐地看着她笑嫣如花,像青樓裏的花魁招徕客人一般擺着手,燦爛得不真實;而何樂扁着嘴苦哈哈回房間取了個盒子,搬了腳凳坐下,拎過垃圾桶,拉起她的手仔仔細細地剪起來,莊重得如同獻祭。指甲刀剪完長指甲,死皮刀去掉多餘的死皮,又從盒子裏拿出磨砂片一個指甲一個指甲細細打磨,磨完竟又取出一塊長方形海綿狀東西繼續磨。

“這是什麽呀?”他終于忍不住了。

“多面磨砂柱,這面是用蠶絲做的,會讓指甲更有光澤。”何樂邊磨邊漫不經心地答道。

這……石楠想撞柱:姐們兒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難伺候?雙重打磨,還得是蠶絲的磨砂棒!不過成果着實顯着,一雙纖纖玉指光澤閃耀,細嫩粉紅,宛若塗了丹蔻一般豔麗。

最終擊潰他心理防線是,何樂又拿起了她一只腳!連腳指甲都要人幫她剪!他心中的神獸開始集體咆哮了:不是人啊!不把人當人看啊!完全沒人權啊!這個家裏難道男人就該被踩在腳下嗎?長此以往,這個家男将不男,全部淪為仆人啊!他可以忍受做家務,可以忍受她的公主病,可以為了她讓自己學習各種新技能,可就是不能容忍她這種無視他人尊嚴的行為!完全是騎在男人頭上的女權分子啊!

何歡手裏拿了本書,桌上一盤葡萄,邊看書邊往嘴裏塞葡萄。偶爾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有憤色,略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把握不好力度,剪指甲經常出血,所以每次都讓何樂剪。他左右手都很純熟,每次都能剪得又快又好。”

這個借口委實不怎麽樣,熟能生巧,凡事多練練總會做好。如果不是天生缺陷,那就沒道理說學不會做不好。她不是還折星星送紀南星那麽一大罐嗎?有那樣的毅力,剪個指甲算什麽,修剪起花園來沒準兒趕得上愛德華!如果這是一項成為何家人的基本技能,那他還真是得慎重考慮考慮。跟一個被慣壞的小公主生活在一起,處處都要遷就忍讓,就算有再多的愛,也是會被耗盡的吧?他不敢深想,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何樂剪好兩只腳上的指甲,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去衛生間洗工具去了。

石楠忘記自己是怎麽離開何家的,只知道大腦裏混混沌沌,雜七雜八一團亂。愛情和生活實實在在是兩回事。愛情可以不問出身、沒有緣由,不帶任何附加條件,只需要一瞬間的心動;可生活卻有太多瑣碎,會一點一點磨光原本豐盈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的愛情能持續多久,澎湃過後會不會平靜無瀾,這一刻對何歡的深情會不會在下一刻就變成抱怨和不滿。他眼睜睜看着父母怎樣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争吵得愈演愈烈,從恩愛到分手,其中的波折辛酸不足為外人道。

何歡實在是被嬌慣得太厲害了!有何樂事無巨細的照顧在前,後來者誰還能超越?做得再好也難以讓她滿意。種種不滿日積月累,難免有一日成為爆發的導火索;而自己從不曾低聲下氣伺候過別人,本來就已是滿腹委屈,再被百般挑剔,就更忍無可忍。想到未來,他就覺得前路堪憂。可又總不至于因噎廢食吧?他痛苦地想着,幾乎要引出躁狂症來。

他在這邊糾結至死,何歡那邊卻一無所知,周末過完便開開心心拉着小行李箱去了學校。進了宿舍,于昭雅看了她一眼打趣地說:“打包回去的衣服男神都幫你洗好了?”

何歡難得地紅了臉:“嗯哪,不過周三他要去杭州出差一個禮拜,我可就慘了。”

“真的啊?他不是兼職嗎,怎麽還要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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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職也要出差呀,小苦工,別人不願跑就得他去跑,可憐的孩子!所以我決定大發善心,周末去杭州看他,順便逛一逛。好多年沒有去過杭州了。”

于昭雅瞪着她:“你不會要把衣服帶去杭州吧?”

“怎麽可能?我手又不殘,自己也能洗,只是沒他洗得幹淨而已。這樣遠路風塵帶過去還不把我累死!”

于昭雅籲了口氣說:“那就好。有時候我覺得你做出什麽事都不稀奇,真是怕了你了。”

何歡吐舌:“周末要不要同去?”說完還調皮地眨眨眼。

“好啊,正好很久沒見我堂姐,去她那兒蹭吃蹭喝去!”

“這麽好!你堂姐幹嗎的?”

“她是公司老總。”

何歡扶額:“呃,這麽厲害,好有壓力的趕腳。”

“她性格很好的,我們姐妹倆關系一直不錯,上個月她來上海還送了我一套國外買的Sisley。我們晚上可以住她那兒,反正她房子多。”說完就真的打電話給她堂姐,預訂下了她在西湖邊的一套房子。兩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連火車票都在網上訂好。

“要是他不出差了怎麽辦?”于昭雅問。

“那有什麽關系,就當杭州二日游呗,反正有住的地方,大不了把他也拽上。”

為了下個學期有整塊的時間實習,何歡這學期選的課比較密集。昏天黑地上完課做完作業,周五下午便收拾行李直奔虹橋火車站。

到杭州時何樂還沒下班,于昭雅堂姐親自來接她們。她堂姐叫于子矜,長得不算漂亮,但特別有味道,穿着YSL的風衣,戴着Dior的墨鏡,風度翩翩雷厲風行,一看頗有女王氣場。她開了輛奔馳的SUV,一路帶着她們在杭州逛,快到吃飯時間的時候把車停在了白堤的樓外樓。

“姐姐不用這麽客氣,我們随便吃一點就好啦。我還打算等我弟弟下班以後跟他一起吃呢。”何歡之前來過這裏,知道大概的消費水平,想到自己也不是特別喜歡,便笑得萌萌地跟她說,“讓一個大老總給我們做司機,真的是太浪費了,姐姐有事就先忙吧,不用管我們。能跟着昭雅沾光有人接有地方住就已經很感謝啦!”

于子矜笑笑說:“我這兩天也沒什麽重要的事,今天專門騰出一晚上陪你們玩,你們倆要是不餓咱們就晚點吃飯,等你弟下班了把他也接上。”

“不用不用!”何歡覺得很過意不去。于昭雅拍了一下她的肩說:“沒關系,我跟我姐從來不客氣的,咱們這兩天跟着她混就行。”

何歡也沒再扭捏,乖乖任她帶着四處兜風。

“我們去換輛車吧。”她路過一家酒吧,停下來帶她們進去。酒吧裏環境不錯,沒有震耳欲聾的喧嚣,有的只是輕吟慢唱,暧昧的燈光,雅致的卡座,十分小資。何歡一路跟着走進一個豪華包間,裏面有男男女女七八個人,都風流倜傥不可方物。

于子矜徑直走到一個高瘦時髦的男人身邊,招呼也不打就直接伸手:“阿斯頓馬丁借我一晚上。”

男人穿着一件綠色印花T恤,檸檬黃短褲,頭上歪戴了一頂鴨舌帽,左耳上一顆很誇張的鑽石耳釘,細皮嫩肉,五官極标致,笑起來卻一臉不正經:“泡上小鮮肉了?”

于子矜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長沒長眼睛啊,沒看見後面兩個小美女?”

他眉毛一揚:“喲!換口味了?連小妹妹都不放過?”

于子矜哭笑不得給了他一拳:“撕不爛你的臭嘴!這是我堂妹于昭雅,她同學何歡,還在讀書,從上海過來玩兩天。”

“這種好事不早說,包在哥哥我身上!”

于子矜被氣笑了:“黴氣鬼,有什麽好事也被你吓跑了。快點,我要走了。”

“先別急着走,坐會兒嘛。”他帶着浪蕩公子的賤笑按着她的肩,把她按在座位上,轉過身又招呼她倆:“兩位小妹妹也坐呀,別客氣。想喝點什麽盡管跟哥哥說。”

于子矜拗不過他,示意昭雅先坐。何歡覺得這個人既風騷又娘炮,實在沒太多可取之處,便目不斜視地坐到于昭雅旁邊,表情柔和地向在座各位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她本來就長得極美,即使端坐不動,也自有一種與衆不同的高雅風骨。

孟朝陽最不能容忍的不是女孩子的不接受,而是忽視。他自認為自己灑脫不羁,在哪裏都是一道亮眼的風景,饒是第一次見面也會立即成為視線的焦點,偏偏她從頭到尾只看了他一眼,目光裏還略有嫌棄,這讓他倍感受挫,不由出言相挑:“小妹妹在哪裏上學?幾年級啦?”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低眉斂目說:“我在複旦大學讀大三。”

“好學校啊!” 孟朝陽卻還不滿足,打了個響指,“有男朋友嗎?需不需要哥哥幫你介紹一個?”

“有。不用了,謝謝。”何歡克制着內心的不耐煩,盡量用溫和的語氣低聲答道,聲音柔婉動聽,低下來更帶一點微顫的沙啞,萌化人心。

他拿起一杯血腥瑪麗:“喝一杯吧!”

她不緊不慢地拒絕:“對不起,我不會。”她皮膚白皙細嫩,像一個瓷娃娃,聲音也柔柔的,就算沒有表情,也帶出一絲甜味兒來。這樣溫柔的語氣一般是發怒的先兆,可惜某人毫無所覺。

孟朝陽哈哈大笑,語氣越發放肆:“原來是個軟妹子呀!”

何歡表情不變分毫,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我需要硬嗎?”

全場冷寂三秒。

然後是震耳欲聾的爆笑聲。

孟朝陽臉都黑了,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旁邊的一個清俊的男子打趣地拍拍他的肩:“你也有吃癟的時候,難得難得!”一群損友便開始揭他老底,似乎不把他打擊得站不起來這事兒就沒辦法結局。

何歡把地址微信發給何樂,靜靜地坐在一旁看他們說笑。有陌生男子搭讪,她也只禮貌地笑笑,偶爾應付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何樂電話打過來時,她笑語盈盈、略帶歉意地向在場的人道別,于昭雅和于子矜也跟着出門。外面是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孩,手插在衛衣口袋裏,棱角分明的臉上神采飛揚,随便擺個造型就遠勝雜志廣告上的男模;站在燈紅酒綠的門口,卻自有一種出塵氣息。

聚會上幾個富家公子本來都躍躍欲試,看到她親熱地挽上他的手臂,嫣然回首笑着和大家告別,不禁都流露出失望之色。孟朝陽心猶不甘,走上前指着自己騷包的跑車問何歡:“哥哥的車怎麽樣?”

她淡然一笑:“車不錯,不過車牌寓意似乎不是特別好。”

孟朝陽瞪眼:“你知道這車牌花了哥多少錢嗎?居然說不好!”

何歡看着拉風的“浙B 99999”,略無奈地說:“五九四十五,連起來不太好聽。”

旁人還沒反應過來,何樂已經笑抽了。于子矜也随後了悟,前仰後合地說:“确實不怎麽好聽,哈哈哈哈……小孟,你就不能搞個浙A嗎?”

孟朝陽終于明白過來,五九四十五,45諧音“是我”,可不就是自表身份?再加上前面的浙B,就更是獨領風騷了。明知她拐彎抹角地罵人,他卻莫可奈何:“浙A的被別人搶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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