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
周五晚上,梁詩語和何靜遠回來了,兩人蜜裏調油,甜意四濺,不時交換一個電力四射的眼神,看得何歡牙酸。不過她心情好,自己少挨罵,也是好的。
結果她顯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因為梁詩語一看見她就換上一副教導主任的面孔問:“這幾天乖不乖,聖誕節有沒有跟寶寶在一起?我警告你何歡,之前發生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後你得給我潔身自好。別小小年紀就把自己弄成一殘花敗柳。”
這是親媽嗎,說這麽難聽。她垮了臉一嘟嘴:“聖誕節我和寶寶去崇明島了。”
梁詩語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卻還是目光炯炯地叮囑:“女孩子,要收好自己的自尊心,別動不動主動貼上去,會掉價的。”
何歡無語:“我想待價而沽,可行情不好啊,如今已經是垃圾股了。”
沒想她撲哧一聲笑了:“別自暴自棄,我看好你。要相信,再狡猾的狐貍也有露出馬腳的時候,你可以趁機會反戈一擊。”
“狐貍會有馬腳?媽你還真是異想天開。”
她憤然賞了她一個暴栗子:“挑我刺是不是?還想不想好好混了?”
何靜遠看她們打打鬧鬧,邊收拾家邊溫情脈脈地笑。何歡有瞬間的恍惚,這樣的美好的場景,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心底有種莫名的恐懼,總害怕有一天會失去。如果鄭楠出現會怎麽樣?如果何靜遠終于受不了,在外面找了別人會怎麽樣?如果她因為堅持和紀南星在一起和家裏鬧翻會怎麽樣?如果何樂真的要和魏廷霄在一起會怎麽樣?每件事都可能成為導火索,将這些幸福的幻象炸成粉沫。想完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好端端幹嗎老把事情想得那麽糟?現在不都挺好的嘛!雖然他們還不肯接受紀南星成為她男朋友,但總還沒有到斷絕關系的程度不是?
她喋喋不休地跟梁詩語講起崇明島之行,說到在地鐵上被擠成肉餅時一臉苦相,鼻翼皺出細細的紋路。梁詩語嗔怪地說:“兩個傻孩子,怎麽不開我的車?”
“我們都習慣坐地鐵公交了,綠色出行多環保。”她歪了歪頭,調皮地吐吐舌頭。“千島湖之行如何?”
“還行。”語氣裏有刻意的平淡,眉梢掩不住滿得溢出來嬌羞和甜蜜,讓何歡不由在心裏吐槽何先生的好手段和好功力。
何樂一回來就鑽進自己書房不知搗鼓什麽去了,何歡好奇心大盛,抓耳撓腮想跟他好好談談。連梁詩語都看出不妥來:“寶貝,你要找寶寶就直接敲門,在他門口轉什麽轉。”她清了清嗓子,輕輕敲了一下:“寶,我進來啦!”說完就推門而入。何樂正在電腦上對着一行行的代碼苦思冥想,見她進來不由皺了皺眉:“什麽事這麽急?”
“那你先忙吧。”她知趣地就要退出去。
“進來吧,我也不急在這一時。”他舒了口氣,表情緩和了一些。
她颠颠地坐到他身旁,三八兮兮盯得他渾身發毛:“你這是什麽眼光?”
“呃,我就是想問問,魏廷霄是跟你在同一家公司吧?”
“嗯,怎麽了?”他眉頭一挑,靜靜看着她。
何歡半眯了眼傻笑着:“你最近有沒有聽說學校裏的傳言?”
“關于什麽?”
她想起學校裏沸沸揚揚的傳言,腐女們熱血沸騰的目光:“關于你和他。”
“你想聽到什麽答案?”他唇邊有微微的嘲諷之意,看得何歡有點刺目。
“你只說是還是不是。”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他眼神裏都是驕矜不羁。“不知道你想讓我答是,還是不是呢?”
“當然是不是啦!你要帶一個男人回來,我是該叫弟妹呢,還是叫弟夫?”她為難地看着他。
他深思半晌,眼神複雜地看着她:“這對你也有好處呀。”
“對我有什麽好處?”她訝然問完,才想到若是如此,她和紀南星在一起便不會遭到那麽多攻擊和謾罵,甚至會博一片同情唏噓之聲。“可我寧願偷偷摸摸戀愛,也不想你跟他在一起!”
“是覺得同性戀丢人嗎?還是純粹不喜歡魏廷霄?”他玩味地翹起嘴角。
“當然不是!我對同性戀沒有偏見,也沒有不喜歡魏廷霄,只是覺得,我弟弟這麽好,應該擁有最完美的愛情。”她讷讷地說,“你知道不為世俗理解和接受的愛有多辛苦嗎?而且白白浪費了這麽好的基因。”嘆口氣,指尖拂過他棱角分明的俊顏,不由有些心疼。
“好啦,你想太多了。”他揉亂她頭發,寵溺地笑笑,“該幹嘛幹嘛去。”
“沒有的事?”她馬上愉快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看她怡怡然的背影,他勾唇一笑,笑得格外開懷。
一家人開開心心吃完飯,何歡膩了會兒梁詩語便早早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吃完飯,何樂又去公司加班,他們三個人一起大掃除。忙忙碌碌收拾得差不多,梁詩語有點累了,便洗了手坐在沙發上,順便把何歡也拉過來坐在身邊聊天。
“你是真的喜歡紀南星?”
“當然是真的了。不然我又何必要跟他在一起。從小我就喜歡粘他,雖然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冷冷淡淡的,但實際上是個慢熱的人,面冷心熱,潛意識裏還是一直在意我的,而且,現在也對我很好。”
梁詩語認真地看着她:“我也在反思自己,過去是不是總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到你身上。寶寶說得對,我們可以不認同你的想法,但要尊重你的選擇。明天打個電話給南星,讓他跟着你媽咪一起來我們家吃飯吧。”
何歡不敢相信她這麽快就改了主意,對于何樂肯在背後幫她做通母親的思想工作更是大感意外,亮閃閃的大眼睛裏灼灼都是喜色:“媽媽你說得是真的嗎?”
“我還能騙你不成。”她笑着敲了敲女兒的腦袋,又溫柔地撫了撫她柔軟的頭發。
“媽媽!你怎麽能這麽好?我愛你,愛死你了!你真是全天下最美麗最善良最通情達理的好媽媽!”她叭唧親了一口梁詩語的臉,撒着嬌蹭在她腿上,嗲聲嗲氣的樣子可愛至極。
“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不要急着跟他未婚同居,否則将來有你後悔的。等大學畢了業,還沒跟他分手的話,要同居要結婚都随你的便。”她斂色道。
何歡不悅地撅嘴,滿目幽怨地拖長聲調:“媽——還說什麽尊重我的選擇,一點誠意都沒有!什麽叫還沒分手,擺明了還是不看好我們!”
梁詩語失笑:“我尊重你的選擇,跟我不看好你們的感情有矛盾嗎?就算我再愛你,也不至于愛屋及烏到失去基本的判斷和做人的原則吧?”
“可爸爸不就愛你愛到沒有原則了麽?”她看了一眼對着筆記本電腦啪啪打字的何靜遠。
梁詩語笑得更厲害:“寶貝這你可大錯特錯!你爸爸才是我們家最有原則的人!遠,我說得對不對?”
何靜遠目光從電腦屏幕上轉到老婆身上,笑意彌漫:“還是你最了解我。”
“切!”何歡不屑地用鄙視的小眼神剿滅他們之間的火花,“你們倆就是一丘之貉!”
那對夫妻對于她的指控根本不以為意,嗤笑一聲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何歡打電話給紀南星,笑得賊兮兮:“南星,我媽媽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哦?是嗎?”紀南星并無她意料中的喜悅,只是淡淡問了一句,便說起別的事情了。她想,大概他并不在意這些。他連自己都不是那麽在乎,又怎麽會在意她家人?
晚上紀國強加班,蘭子嫣帶着紀南星過來,兩家人圍坐吃飯,火鍋熱氣騰騰地散着氣。蘭子嫣心花怒放,不停地給何歡夾菜:“寶貝,媽咪開心死了。”
“我也很開心。”兩個人沒有明說,可大家都知道是為什麽。紀南星淡然一笑,另外三個人都沉默着沒有說話。
梁詩語吃了一個魚丸,不無感慨地看了紀南星一眼,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何樂說:“你要是能像你南星哥一樣,——”
衆人紛紛轉頭,齊齊詫異地看着她:實在挑不出紀南星哪裏值得何樂學習。
“——找個這樣的女朋友就好了。”
何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口裏的湯噴了對面的何樂一臉。
何樂拿起餐巾,抹了把臉,苦哈哈地回了她一個“您這擺明是難為我”的眼神:“可惜這世上只有一個何歡!”
衆皆笑倒。
吃完飯何樂洗碗,何歡拉着紀南星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就是一個熱辣辣的吻。他有些情動,喘息着雙手在她身上游走,身體也緊緊貼上來。何歡掙脫他的手,面色緋紅,呼吸不穩:“別,他們都在外面呢。”
“那有什麽關系,我就是想在這裏要你。”他說着傾身就壓過來。
何歡麻利地從他腋下逃脫,壓低聲音吼他:“禽獸!我家連套都沒有!”
“那就不要用了。”他沉聲說了一句,口幹舌燥地湊上來。
“神經病!”她像只滑溜溜的魚,身子極其靈活,一扭身就跑到一邊,根本抓不住。紀南星見她從床上跳過去,便撲上抓她,一個不留神撞到了床腳上,痛得低呼了一聲抱着小腿蹲在了床尾。何歡大驚,趕緊沖過來,緊張地問:“撞到哪裏了?”邊問邊拔開他的手看。紀南星趁機按住她的肩膀把整個人壓在了床上,邪邪地笑着:“看你再往哪兒跑!”何歡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掙紮着罵他:“你個騙子!居然敢利用我關心你來騙我!你——唔——”她的罵聲被靈巧的舌尖吞噬,熱烈的吻讓大腦都有點發昏。
情濃之際,卻聽到房間門砰砰響了幾聲。兩人屏氣凝息不敢再動,門上的聲音卻響得更急,何樂的聲音隔着門傳過來:“何歡?你怎麽了?我有事找你,出來一下。”
看着紀南星那張欲求不滿惱意橫生的臉,何歡終于深刻體會到他為什麽那麽讨厭何樂了。這小子肯定天生就跟他不對盤,專壞他好事。
“你趕緊給他介紹個女朋友管管他!”他放開控在手裏的纖腰,惡狠狠地說。
“奴婢遵旨!”她嫣然一笑,福了個身子退了出去。
“寶,打扮得帥一點,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元旦那天,她吃過午飯休息了一會兒便吩咐何樂。
“幹嗎?”他眉尖一挑。
“見朋友。”她做了個鬼臉,回房間換衣服。
他套了件墨綠色的外套毛衣,V領領邊有同色兔毛大毛領,裏面搭了天藍色低領長T恤,下身穿着淺色牛仔褲,腳上是淺咖啡的圓頭短皮靴,墨色的頭發向後攏着,蓬松的發尾用定型水稍微固定了一下,有種成熟随性的帥氣,好看得不像話。
何歡滿意地拍拍他肩膀:“不錯,像我弟弟。”
他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嘴邊是邪魅的笑:“去哪裏?”
何歡報了地址,他開了何靜遠的捷豹帶她過去。這種情況以往也經常出現,一般都是碰到難纏的對象,他以高富帥男友的形象給她撐場子。
咖啡館處處都是小資情調,精美的壁燈,低緩的爵士樂,昏暗柔美的光線,讓何樂不由唏噓:這奇葩竟是個娘娘腔?還是善于忖度人心的花花公子?
何歡一路拉着他胳膊走到最裏面,卡座裏坐着一個面容精致的女孩,長發及肩,溫婉如水,半斂了眉看着桌上的杯子出神,燈光溫柔地打在她身上,靜靜地像一幅絕美的油畫。
“葉思蘊!”何歡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女孩像是被吓了一跳,肩膀微微抖了一下,驀然擡頭,細嫩無瑕的臉上有一絲茫然,無辜的大眼睛中恍若盛着一汪水,盈盈似要流出,櫻桃小口微張,純美清麗。見是何歡,粲然一笑,便燦爛勝似整個春天。
“這是我弟弟何樂。”何歡把何樂從陰影中拽出來,葉思蘊看到他,心都漏跳了一拍:面前這個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人,像是有吸附光華的能量,将全世界的焦點都拉到了他身上。只要一眼,便教人再難轉開目光。見她發愣,何歡笑得更爽朗:“寶寶,這是我以前跟你提過的葉思蘊,華政經濟法專業的大美女。你不知道我倆多有緣份,鋼琴考級、舞蹈比賽、英文演講、知識競賽,做什麽都能遇到。最刺激的是,上次校際辯論賽我倆都是主辯手,我拿了最佳辯手,她拿了最佳風采獎,厲害吧?”
何樂笑了一下,沒有接她的話茬。她好像跟誰都有緣份,簡直緣份遍天下。卡座的桌椅都有點矮,他長腿一條頂在桌下,幾乎要将桌子一邊撬起,另一條斜斜立在外側。點好飲料,何歡便開始喋喋不休地向葉思蘊誇起了何樂:“我家寶寶智商特別高,什麽東西一看就會,性格也很好,廚藝非常厲害,全世界哪裏的餐館都比不上他做的東西好吃……”
他并不說話,淡然如風坐在那裏,卻有種渾然天成的貴胄氣質,光華流轉,無端醉了人心。
“他一向堅持寧缺勿濫,一心等着配得上自己的女孩子,那麽多美女追他,他看都不看的。是不是呀,寶寶?”何歡擡擡下巴,驕傲地抛了個媚眼給他。
他唇角微揚,眉目間暈上一抹寵溺,擡手擦去何歡嘴邊的咖啡泡沫,整個人都變得極其溫柔。葉思蘊如怔如魔地看着他,腦中反反複複只有一個詞:勾魂攝魄。從小到大,長得好看的男孩子見得多了,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奪去了她的呼吸,讓她心跳如擂。
何歡講完他的好,又講他們如何假扮情侶,講得口幹舌燥,便又點了兩份冰淇淋,給了葉思蘊一份,自己一份,慢悠悠用勺子挖着吃。見他們倆個都沒怎麽說話,不由有些失望,悄悄何樂去結賬。收到指令,他起身付錢,一條腿地桌下壓了太久,走路有點一瘸一拐。目光鎖在他身上的葉思蘊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震,莫名地難受。那樣出色的男孩,居然是殘疾。沒有女朋友,到底是因為不想找還是找不到呢?換作誰,都要好好考慮一下吧?畢竟生活上會有種種不便,形象也大受影響。誰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健健康康、活蹦亂跳?見她愣愣地看着何樂離去的方向,何歡心裏一喜,不由打趣地問:“我弟弟怎麽樣?”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他一直都這樣嗎?”
何歡以為她指的是不怎麽說話,便不心為然地說:“不是啊,他平時話很多的,今天肯定是看你太美了,有點害羞。”
“我——說的是他的腿。”她躊躇良久,還是決定坦誠一些。
“他的腿?他的腿怎麽了?”何歡并沒有注意到何樂剛才有什麽不妥,此時便有些茫然。
“就算我是個瘸子,那又怎麽樣?總比瞎子好!”他剛巧付了賬回來,抱臂站在一旁冷冷說道。
她臉上騰地一熱:“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就算殘疾也沒關系的。……”
何歡被他們搞得雲裏霧裏:“一個個說什麽呢,什麽瘸不瘸的。——你剛崴腳啦?”
他眼皮也不撩,淡淡地問:“你還不回家?爸媽都等着吃晚飯呢。”
“再坐會兒嘛。”她死皮賴臉拉住他胳膊,“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動不動就擺臭臉,讨厭死了。以後娶不到老婆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臭脾氣。”
“你走不走?”他變了臉色,陰沉地問。
“好,我走,我走還不行嘛,什麽人麽!”她抱怨着,看了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的葉思蘊,抱歉地說:“改天再好好聊啊,我先走了。”
“你剛才怎麽那麽沒禮貌啊?”出了咖啡館,何歡抱怨地問。
“你沒事操這些心幹嗎?她都嫌棄我了還不讓我走,等着接下去盤問羞辱嗎?”他不滿地蹙眉,目光深沉。
“怎麽會,她是很不錯的女生……”
“你真是太輕信太幼稚了。”他不再聽她絮叨,發動車子絕塵離去。
葉思蘊呆呆地看着車上的人越走越遠,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懊悔之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