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離人
離人放逐到邊界,仿佛走入第五個季節。晝夜亂了和諧,潮泛任性漲退,字典裏沒春天。 ——林志炫《離人》
何歡問何樂:“你到底喜歡誰呀?”何樂有點窘,瞥她一眼說:“我沒喜歡誰。”
何歡看他眼神猶豫了一下,便以為他害羞,不好意思直說,便一個個點名問:“曉月?”
“太傲。”
“于昭雅?”
“太呆。”
“葉思蘊?”
“太俗。”
“王雅馨?”
“太土。”
“Lucia?”
“太妖。”
何歡氣惱:“真難伺候!天下好女孩這麽多,難道就沒一個你看得上的?難不成你是Narcissus,自戀鬼一個?”水仙花都沒你自我感覺這麽良好。
何樂嬉皮笑臉地說:“那又怎樣?”說完蹦到她面前又唱又跳,一邊還擠眉弄眼,作出各種怪裏巴叽的表情:“總覺得自戀無罪,總覺得不輸給誰,想對着鏡子陶醉開心得無法入睡;總覺得世界很美,難過也不翼而飛,其實愛上自己也沒什麽不對!”
何歡捧心作嘔吐狀,何樂馬上雙手合攏作勢來接,還不忘油嘴滑舌調侃:“西施姐姐,凡事得慢慢來,孩子要緊。只是這吐起來的樣子,也要比別人美上幾分。”
何歡啐他沒大沒小,他越發嬉皮笑臉,重重往她身邊一坐,沙發凹下一個坑:“真的,主要是你太好了,把她們都比了下去,搞得我看誰都覺得一身毛病。”何歡對于他的讨好還是很受用的,點了點他額頭:“我看是你自己一身毛病。”
“你還真說對了,我從小就這刺兒頭樣子,別人也看不上我。”現在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何靜遠打電話回來問他們晚上想吃什麽,何樂聽說他倆在逛超市,便忙說:“你倆先慢慢逛,我們一會兒也過來。”
看着俊美無俦的一雙兒女,何靜遠滿眼都是濃濃的寵愛,左邊搭一個右邊摟一個,身邊則是嬌美的妻子,那種幸福,簡直無可匹敵。這樣好看醒目的一家人引來路人豔羨的目光,他驕傲得像擁有一切的王,普天下最寶貴的東西,仿佛盡在他的手中。
回去的時候何歡坐在後座,扒着副駕駛的椅背向梁詩語申請:“我要養一只狗狗。”
“不行,你對狗毛過敏。”
“沒趣。”她不悅地耷拉着腦袋。“聖誕節你們都沒有送我禮物。”
“你也沒送我們禮物呀。”梁詩語轉過頭瞥了她一眼。
“都是大的送小的,哪有小孩子送大人的!而且,我都送你兒子一個美女了,是他自己不肯要。”她憤憤地抱怨。
“真的?”梁詩語對這個倒是很感興趣,連何靜遠也從後視鏡密切關注着何樂的臉色。
“當然是真的了,華政經濟法的大美女,超級漂亮超級有才,而且跟我很有緣份。”
“真有這麽好?”梁詩語好奇地把目光轉向何樂,“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覺得寶貝看人都還是蠻準的。她看得上的人,一般都不會差到哪裏。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聽她誇誰長得漂亮了。”
“她的審美你也敢相信?”何樂嗤之以鼻。
“我覺得我對男生的審美一直在改變,這是沒錯的,從小清新到硬漢,從長臉到圓臉;氣質上也各有風格,運動活力型,溫良無害型,邪魅不羁型,腹黑淩然型,也都各有千秋。但對于女生,我向來是高标準嚴要求,我鑒定為美女的,個個都皮膚好、氣質佳、有美貌、有性格。”何歡嚴正聲明,逗樂了前排的兩個人。
“能比得上你嗎?”梁詩語更好奇了。
“當然!”
“當然比不上!”
後排兩個異口同聲地說。
“呃,媽,別信他,他是看我看慣了,而且他坐得腿麻走路有點瘸,小葉以為他天生殘疾,問了一句,他就惱羞成怒了。”
梁詩語哈哈大笑,何靜遠也忍俊不禁。何樂臉都憋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拔了她舌頭。
一家人說說笑笑吃了晚飯,何樂提議一起打牌。
“你倆一組,我倆一組,說好了,誰輸要受罰的。”何樂鬼笑着看梁詩語。
“怎麽罰?”
“由對方決定。”
第一局何歡何樂輸,梁詩語要求他們團成一團原地打滾。何歡身體柔軟,很輕松地團起來在地板上轉了幾圈,何樂直接團成拱門,何歡蹭地鑽過去說:“這是團成一團嗎?這分明就是球門!”
梁詩語大笑,何樂委屈地說:“我一不跳芭蕾,二不練瑜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你給我滾一個試試!”何歡笑得花枝亂顫。
何樂倒過來雙手抱膝原地左右滾來滾去,惹得全家人狂笑。
第二局梁詩語何靜遠輸,何歡提出讓媽媽騎在爸爸的肩上,頭上包白毛巾,手裏拿花手帕,唱山丹丹開花紅豔豔。梁詩語坐上去還沒開口就笑彎了腰。何歡笑得岔了氣,直喊肚子疼。
四個人一直打到十一點,何歡開始哈欠連天,才都回房睡了。
“媽媽今天好開心,真想一家人一直這樣在一起。”何歡臨睡前從衛生間出來看到何樂時如是說。
“你放得下紀南星嗎?”他問。
“這跟他有什麽關系?”她不明白。
“當然有。”他面色無波地進了自己房間,何歡躺在床上思緒萬千,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今天她打電話給紀南星,他明顯很不開心,認為她跟家人在一起太久,冷落了他。可帶上他吧,兩邊都不高興,誰也玩不好;她夾在中間,注定難做人。
回校後不知是不是因為假日綜合症纏身,何歡總覺得一整天都沒情緒。
“他還沒走你就舍不得啦?”看她一臉痛苦的樣子,課間休息回來于昭雅笑着打趣道。
“你說什麽?誰要走?”何歡一臉茫然。
于昭雅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嗎?何樂托福考了115,GRE語文數學都是滿分,作文5.5,都已經成全校膜拜的傳奇考霸了。”
何歡懵了:“我怎麽不知道?”
于昭雅呆住,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要出國,何歡竟然不知道,這件事怎麽聽怎麽不對勁。難道他們姐弟吵架了?
何歡大為光火,一節課什麽都沒聽進去,下了課便一個電話打過去訓何樂:“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這麽大的事都不知會一聲!全校都傳的沸沸揚揚了,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要不是昭雅提起,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呢!”
“我那不是怕考砸了在你面前丢臉嘛。”他嬉皮笑臉。
“你還有臉嗎?你的臉早被自戀鬼生吞了。除了分數幫你長點臉,還有什麽能讓你更有面子呀?自私任性目無尊長的二貨。”
他任她诋毀,也不争辯。最後等她罵爽了,才慢吞吞說:“你都和紀南星在一起了,我杵在你們面前多礙眼。以前咱倆之間親密慣了,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實在讓人難以适應,而且我們倆王不見王,誰也看不上誰,你夾在中間也難堪。我打算明年直接申請讀博,到國外待幾年,等時間久了,或許就會好了。這次考試只是試試看,沒想到運氣還不錯,那就這麽着吧,也不想再考了,反正JHU托福要求也不算變态。”
“你混蛋!”她哭得稀裏嘩啦,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感動。這個變态,随便一考竟然就考這麽高。枉她自認為語言天賦禀異,也不得不服。想到再過一年多他就要離開,心裏不由酸酸的;可有這樣出色的弟弟,內心深處又是滿滿的驕傲。
本以為還有一段時間緩沖,沒想到沒過幾天,生物系便有選拔去哥本哈根大學交換學習的名額。何樂這次倒是來找她商量了。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要去還是不去?”何歡心潮起伏,極其矛盾。
“我想先出去看看。”他波瀾不驚地說。
何歡眼圈立馬紅了:“你就是一天也不想多待在我身邊是不是?我發現你最近順帶也看我不順眼了。”
“你想多了。其實剛開學的時候楊教授這裏就有去JHU交換的名額,還讓我好好考慮一下;那時我就挺想出去開闊下眼界,可又怕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沒人照顧,才沒有去。現在有人接手了,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去了。哥本哈根大學的生物學也很不錯,去那邊歷練歷練對于後期的申請也有幫助。”
“胡說什麽呢!”她又羞又躁,捶了他一拳。“這個項目時間是多久?”
“一年。”
一年後就到了大四下學期,留學申請結果也該出來了,待不了半年,他又要滾去美利堅合衆國,讀博的話,假期估計也不會很長。她莫名地憂傷起來。有得必有失。她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愛情,卻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弟弟。
紀南星聽說他要出國,莫名地松了口氣。說實話,跟她在一起壓力實在太大,每次見到何樂都會從心底裏覺得不舒服。他的每個神情裏都是蔑視,讓他渾身都不舒服。何家兩個孩子都有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可何歡的驕傲隐于內心,很少會讓人反感。何樂卻不同,優越感都寫在臉上,那種藐視一切的眼神讓人無處可遁,焦躁不安。
“人家說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可我看你們倆不需要好爸爸也一樣出色。”于昭雅的評價倒是非常正面。
“要不是有個好爸爸,誰給我買鋼琴、花錢請芭蕾舞老師,還讓何樂胡作非為從小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誰陪我們去這裏去那裏長見識學東西?誰把我教育得這麽——乖巧懂事?”
于昭雅惡寒:“你還真是——大言不慚,誰說你懂事了?懂事的是何樂好不好?”
何歡也知道,真正懂事的是何樂。她太任性,肆無忌憚地索取,根本沒考慮他的感受。想到這些,不由為他心疼。從小就習慣了付出,習慣了犧牲,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不公平。易地而處,她怕是會恨得咬牙切齒,日日挂在嘴邊,甚至采用暴力或者非暴力不合作手段來抗拒這樣的模式。
期末考試他總共沒幾門,還都是不重要的選修課。整個一月他除了實習就是四處跑出國手續,聯系學校、辦簽證、找房子、訂機票,春節之前,竟然把所有事都辦妥,只等2月份開學走人。梁詩語對他的辦事速度十分滿意,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勵:“想當年你娘親出國的時候,出國手續整整辦了三個月,最後都快不想出去了,才終于拿到簽證。”
他狡黠一笑:“今非昔比。”
何靜遠沉默着沒有發表意見,深邃的眸中似有很多情緒在緩緩流動,卻都隐藏在一片墨色的淵底,什麽都看不清。
除夕前夜一家人坐飛機去了北京,跟外公外婆一起過年。12點鐘聲一響,第一條短信竟然是石楠的。他只發了一句話:唯願你每一天開心幸福。何歡眼眶有點熱,打電話給紀南星時鼻子還是有點堵。
“你感冒了?”他對于聲音非常敏感,剛接通就聽出了異樣。
“沒有。就是最近有點小傷感。”她撇開這個話題,故意找些輕松些的事情說給他聽。紀南星對于她絮絮叨叨講的關于她外祖家以及梁家兄弟的事情并不感興趣,不過看在她興致勃勃的份上,也不打斷,很有耐心地聽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梁寬喊她過來打牌:“寶貝!你再不過來我要連褲子都輸掉了!”
何歡哈哈大笑,轉頭朗聲說:“馬上來!”又溫柔地抱着手機跟紀南星道別:“我先跟他們玩會兒,你別熬得太晚,早點休息,啊?”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帶着點慵嬌的散漫,語氣偏又極認真,聽得人一顆心都發軟發酥。他有點舍不得挂掉電話,可又找不到繼續的理由。她一向重視親屬之間的關系,對于小表弟更是有求必應,答應的事再出爾反爾更是不可能。
“那你也別玩睡太遲,打一會兒就去睡吧。”最終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口不應心地說道。
“嗯,你把電話給媽咪,我給她拜個年。”她在電話裏又跟蘭子嫣聊了十幾分鐘。他驀地有點惱:早知道就多聊會兒了!還以為她急着要去打牌呢,原來一點都不急。這樣想着,不禁有點怨她:明明不急着去,還那麽着急地要挂電話。不知不覺,他在心底對她的依賴越來越重,竟然有種把她綁在身邊的沖動。
蘭子嫣看他坐在桌前,蹙着眉頭想心思,便坐到他床上看着他笑。
“怎麽了?”他接過她還過來的手機,不解地問。
“南星,和寶貝相處,要放松一點。任何時候都不要逼她太緊,給她一些空間,這樣對你們都好。”
他又何嘗不知道?可是有時人是沒辦法看透自己的思想的,更惶論控制和改變。她總是站在何歡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又何曾替他着想過?
何樂每天守着何歡無休止地拍各種各樣的照片和視頻,說是到丹麥想她的時候可以看。
她嗤笑:“肉不肉麻!就算到天涯海角我們還是可以視頻的嘛!”
“我這不是怕您老人家沒空理我嘛!”
“怎麽會,不理誰都不會不理你。”
“真的嗎?”
“當然了!”
不過她轉念想到如果自己和紀南星住在一起,視頻起來還真是不方便。接着又為這個想法而羞愧:他最近都沒再提起,自己想這麽多幹嗎!
臨別時他緊緊抱着她,聲音哽咽地說:“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為愛情盲目地付出太多。有時候在感情裏,犧牲越多越卑微,甚至會被對方看輕。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讓自己有底牌随時全身而退。遇到事情馬上打電話給我,什麽事情解決不了都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做好能做到的事情。記住,這個世界上,我永遠是你最能依賴依靠的人。”
她哭得抽抽嗒嗒,眼淚鼻涕糊滿他胸口:“嗯,知道了。”
幸好,他沒有讓其它人來送機,否則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樂終于灰溜溜滾去洋人那裏了,看我們南星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