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0年8月28日,是方童第一次見到喬森的日子,後來他們把這一天當做紀念日,一起慶祝過三次。這一天,就是方童到MAXAIR公司面試的日子,她在走廊裏遇見喬森,喬森穿一件白色襯衣,袖子很自然的挽到肘上,一條暗色西褲,隐隐的含着條紋。方童對着正裝的帥哥沒有絲毫抵抗力,于是情不自禁,以一種很花癡的表情對着喬森笑了笑,喬森禮貌性的點點頭,與這個甜美的陌生女孩擦身而過了。
半個月後,方童入職,在這家貿易公司做行政助理,每□□九晚五,渾渾噩噩。她大學讀的是通訊工程,标準理科生,對口專業應該是高大上的各大通信運營商,或者能應用到她那強大技術的其他網絡公司,怎奈,方童一無人脈,二無毅力,就業标準不斷降低。最初是堅決要到通訊行業,然後是只要跟理科生挂鈎的就行,到最後,淪落到只要能發的出來工資,肯收留未婚未育女青年的單位便謝天謝地,不勝榮幸了。
方童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父母老實巴交,一輩子的小科員,是皇城根兒底下最不起眼的平民。在方童屢次投遞簡歷不成,極度心灰意冷之時,方爸爸也曾經咬牙跺腳要舍下臉去求求他頂頭兒的局長,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兒給指條出路。可最後,方童看着她爸為這事幾夜睡不好,臨出門時,提着大禮的手都哆嗦了,便不忍心了。
這個公司是她在絕望中胡亂應聘的幾個單位之一,讓方童哭笑不得的是,所有跟她專業沾邊的地方都無情的拒絕了她,反而這些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倒是争前恐後的給她回複,不是要進一步聯絡,就是直接發布錄取消息。在諸多方童認為壓根不靠譜的公司當中,她最終先圈定了MAXAIR,這是一家德國獨資的貿易公司,最吸引方童眼球的就是德國這兩個字,她想起德國國家足球隊,裏面都是高大身姿,冷峻面孔,帥得一塌糊塗的男人,她就想,好吧,雖說工作不中意,要是不小心把個人問題解決了,也算沒白委曲求全。
書上說了,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給你打開一扇窗。上帝對方童還是不錯的,不但給她打開一扇窗,還從這扇窗戶裏跳進一個身高186cm,白皮膚,藍眼睛,操着一口地道北京腔的德國帥哥。
那就是喬森,喬森其實叫Jonas Maximilian Kohl(喬納斯馬克西米利安科爾),他第一次跟方童做自我介紹時就說的這個名字,方童當時只顧着點頭傻笑,以及心潮澎湃和扭捏作态,這麽冗長的名字,就是靜下心來好好記,也未必能說順溜,何況方童這種圖謀不軌,心思不專的呢。所以當人力資源部的主管準備帶着方童去拜訪下一個部門高層時,方童卻說不出道別語,她吭哧半天,終于紅着臉來了一句:“再見,喬先生。”
喬森是技術部的主管,這是方童認為整個公司中最有技術含量的一個部門,她覺得其他部門基本都是瞎胡混的,這個貿易公司說白了就是個二道販子,倒買倒賣,依靠攪合市場賺取暴利。所以對喬森,她始終是抱着小女生那種盲目崇拜的态度,而且喬森還不負衆望的是一德國帥哥,于是暗戀就順理成章了。
方童的這個職位,行政助理,在公司裏共有三人,一個長腿美女安娜,一個短腿宅男程凱,三人共侍一“夫”——約瑟夫,MAXAIR的大老板,高高壯壯,典型的德國人,嚴謹克己,一絲不茍。他們三個,就是公司的閑散事件大主管,訂機票,安排出差住宿,負責員工考勤,還有請假,保險,合同,檔案,培訓等各項受累不讨好的日常事宜。
在拿到半年獎的時候,公司職員都在哀嘆老板的吝啬,只有方童在感激上蒼,因為此時,她和喬森已經公然出雙入對了。喬森對方童是日久生情,方童總是會經意或不經意的出現在他眼前,永遠面帶笑容,永遠昂着頭說沒問題,永遠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快樂小鳥,忽閃着翅膀,趕走了他的焦慮和煩躁。于是某一天,他忽然牽起她的手,她只是笑了笑,習慣性的歪着頭,俏皮的對他說:“你以後叫喬森吧,好記又好聽,關鍵是,這個名字我喜歡。”
喬森看着面前的這個姑娘,竟然覺得自己仿佛出生以來就應當叫這個名字,他拍拍女孩的臉:“好吧,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方小姐你好,我是MAXAIR技術部的喬森,很高興從此以後就要與你共事了。”
世界上有那麽一種男朋友,他知道你的生活習慣,掌握你的心理動向,了解你的興趣愛好,甚至于,連月經周期他都比你了然于心,這就是喬森。他比方童大五歲,從小父母離異,跟随母親生活。喬森的母親是慕尼黑的中學教師,一個人供養兩個兒子,生活算不上富裕。喬森到中國讀中文系的研究生,然後按部就班的畢業工作,早就獨立慣了,一個人完全可以将生活安排妥妥當當。
在與方童戀愛以後,喬森成了哥哥,閨蜜,甚至爸爸,而且還樂此不疲。他會按時幫方童的手機充值話費,清晨打電話叫早,睡前陪着煲電話粥,周末安排電影或郊游,到最後,連方童父母的生日都是喬森來策劃。喬森會帶他們去西餐廳吃法式大餐,到游戲廳打電玩,甚至于,他還曾帶着方童的球迷老爸,一起到酒吧裏看歐冠決賽。方媽媽對方童說,要是有一天你敢和喬森分手,我們就直接帶着戶口本跟你到就近的法院辦理脫離關系手續。
即使是在公司裏,喬森也沒想過避嫌之類,他和方童一起到食堂午餐,也會和她的朋友們說笑,既沒有上級的架子,也沒有帥哥的傲慢。方童是冰淇淋的忠實擁趸,看見了就走不動路那種,午飯後有鄰桌的同事順手扔在桌上幾個可愛多,方童第一個竄起來挑了個草莓口味的攥在手裏。
喬森皺皺眉頭,果斷的奪過來,在方童耳邊對她玩笑道:“別這樣,大姨媽會不高興的。”
方童這才想起來貌似排卵期已過,月經期正在朝她招手,但又實在不甘心放棄心頭所愛,眼睛盯着可愛多,可憐兮兮的說:“就吃這麽一個沒問題的吧?大姨夫應該會替我求情的。”
喬森被她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就将可愛多遞給了身邊的程凱,又對方童說:“大姨夫每天挺忙的,你就別麻煩他了,再說,哪兒有這麽二百五的大姨夫,還管你這閑事兒!”
“喬森,我求你了,別總說這麽中國性的語言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二百五這幾個字從你一個德國佬嘴裏說出來我有多不适應,雞皮疙瘩狂掉一地。”安妮聽見他倆的對話,立即沖喬森翻白眼。
安妮和程凱其實與方童是競争關系,三個人同一職位,一是公司如有風吹草動,效益不景氣需要人員調整之類,肯定要從重複崗位中先下手,那行政助理這個位置自然首當其沖,他們三個誰走誰留,當然要有一番周折。二是約瑟夫早就說要從他們中間提拔一個做組長,以後委以重任,前途無限,這樣一來,争個頭破血流也不為過。
可誰知他們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哦,時髦的說法,是閨蜜。安妮說藍顏必須找程凱這樣的,安全度上說算不得帥哥,但跟出去也絕不丢人。程凱戴黑色框架眼鏡,穿POLO衫,領子永遠立着,喜歡收集中外古今各種錢幣,無聊時做高達模型,更無聊時就找方童和安妮出來打發時間。方童某一次坐地鐵聽到身邊的人閑談,提到一個詞叫技術宅,當時就眼前一亮,她們的程凱,原來是個技術宅。
與程凱相比,安妮就明顯不是做閨蜜的好人選了。她家境優越,從小驕縱慣了,本來她的處長爸爸給她在機關裏覓了一個悠閑的差事,但她死活要把這個機會留給同她一起畢業的男朋友,結局就是,出生在縣城,即使苦苦打拼一輩子也未必能有所斬獲的男朋友,忽然前程似錦了。安妮對方童說,我好歹北京戶口,找工作比他簡單。從那一刻,方童就從心裏接納了安妮,她想一個如此善良的姑娘,就算刁蠻任性,也終歸差不到哪裏去。
方童是在跟喬森交往的第二年,從家裏搬出來和他住在一起的。喬森原先單身,一直租一個一室一廳,小區環境也不好,物業都沒有,每天只靠幾個戴着紅箍的老大爺老大媽義務奉獻,維持小區和諧穩定。你想想,大爺大媽都半百以上了,能讓他們制服的惡勢力,估計怎麽也古來稀了。所以在方童從父母那裏領到特赦之後,喬森美滋滋的去了房産中介所,果斷換了一套高檔小區內的兩居室。
拿到房子鑰匙那一天,喬森開車載着方童去新家,在小區門口的報刊亭,喬森下車去買飲料。賣家看着好不容易來了個金發碧眼的買主,登時兩眼發光,掏出一瓶康師傅礦泉水,大言不慚的開口要八元。
喬森詭秘的對那個大爺笑笑,掏出張五塊的扔進窗口:“大哥,我也幹這個的,不過見到老外頂多加到五塊錢,您這樣可太兇殘了。”
大爺立馬慌了神兒,一瞧什麽情況,這老外嘴皮子比我還利落呢,手忙腳亂的就翻出三塊錢扔回給喬森,還賠禮道歉:“這怎麽說的呢,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啊!”
方童站在一旁看着,笑得全無形象,等喬森過來,嗔怪道:“你這樣多不利于中德團結,再說了,一個外國人還敢跟我們中國勞動人民劃價,我以後還怎麽有面子在這裏混!”
“胡說,我這都沒好意思開口,應該壓到一塊五的,童童,我的目标是,一年後在這個小區裏買一套咱們自己的房子,按你喜歡的樣子裝修,而不是現在這樣,拖着幾個大箱子搬來搬去的。”喬森說完親了親方童的額頭。
方童就想我的命怎麽這麽好呢,父母健康,閨蜜貼心,還有喬森,滿足了我對男人的一切期待和想象。她挽起喬森的胳膊,大手一揮:“什麽租的買的,反正都是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神聖土地,我都當自己的來用!”
住在一起的第一天晚上,方童洗完澡出來,将衛生間讓給喬森,自己則坐在電視機前剪指甲。喬森在裏面磨叽好久,方童納悶怎麽一個大男人洗個澡沒完沒了的呢,便趿拉着拖鞋過去看。喬森正站在洗手池前,彎着腰認認真真的給方童洗襪子,方童看着他的側臉,忽然落下眼淚來。喬森扭頭看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白色的襪子需要大力士來洗,你洗不幹淨的。”
方童站在衛生間門外哭着說:“喬森,如果有一天你要跟我分手,我一定不會大哭大鬧跟你糾纏的,因為即使計算到現在,你對我的好也已經有一輩子那麽多了。”
喬森顧不上手上還沾滿肥皂泡,把方童抱在懷裏:“傻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正在寫《念臣》的番外,但忽然很想把這個文發出來。另一個女主角,方童,我喜歡的,她與舒然不同。舒然的父母是大學教授,家教和家境更好,但方童是另外一種。她就像我身邊的任何一個普通的姑娘,過着最平凡的日子,有私心,有自己的小算盤,卻仍然善良熱情。她不夠堅定,總以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其實生活得迷糊又邋遢。這樣的一個女孩,但願你們喜歡……
邦尼敬上
☆、前情往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