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進家門,方童顧不上換衣服就給程凱打電話,剛才她在車上給程凱發完車牌號碼後,程凱給她打了幾次電話,她都沒敢接,就從微信裏告訴他一會兒再交待詳情,估計他現在已經急得火燒眉毛了。
她把事情的原委挑重點部分給程凱念叨了一番,還沒說完,程凱就急眉火眼的說:“行啊,你膽子夠肥的,陌生人的車都敢上,你給我發來那幾個狗屁字母數字的管什麽用啊,人家真要是想對你幹什麽誰能擋得住?再說了,要是兩岸三地的移動信號有個誤差什麽的,微信沒收到,我都不知道怎麽替你報仇雪恨去。”
“那個,老大,我跟你坦白一事兒你別罵我,我給你發完以後吧,又給喬森發了一個,其實不是我對他抱有幻想啊,這不以防外一嘛,你能理解吧?”
“他收着後給你打電話了?”程凱聽方童可憐巴巴的說完,立即問。
方童砸巴砸巴嘴,悻悻的答:“沒有,可能忙呢吧。”
“TMD混蛋。”程凱輕輕的吐出這幾個字,裏面既不帶着憤慨,也未攙着惱怒。
“哎呀,你別這樣,本來我們也分手了,人家要是擔心,打個電話問個清楚,那算有情有義,要是沒看見或者不想理會,也是正常反應。算了吧,我也沒想他能怎麽樣的。”
他們匆匆挂了電話,方童洗了個熱水澡,瘸着腿爬上床,睡前又捧着手機等了會兒,見實在沒有要來電的跡象,才郁悶的睡了。
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來的時候滿滿兩個箱子外加一個登山包,回去的時候反而輕松了。方童把能不帶走的東西全部留下,有一些送給周圍的朋友,有一些直接扔了,最後登山包基本派不上用場,被方童塞進行李箱裏收起來了。她躺在床上想起七個多月前,大汗淋漓的喬森忙前忙後的給她整理行裝,想起喬森對她說:“寶貝別擔心,你回來時我會過去幫你收拾東西的。”
她還傷感着,手機就響了,舉起一看,正是喬森。方童捧着手機,拿到眼前仔細瞧了瞧,确實是喬森,她瞬間就落淚了,淚水落在屏幕上,砸住喬森那兩個字,砸得方童眼前明晃晃發暈。
“童童,我收到你的航班信息了,東西歸整好了嗎?我給阿俊打了電話,他說明天開車送你到機場,你記得把護照放在随身的包裏,座位選擇靠通道的,會舒服些,好嗎?”喬森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幹脆有力,方童聽了,說不出的溫馨。
方童等他講完了,才說:“喬森,我想你了,這話我只在香港對你說,到了北京就不會了,所以你別害怕,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喬森沉默了一下,很平靜的和方童道晚安:“姑娘,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北京帶你去吃好東西。”
方童“嗯”了一聲,倒回床上,才明白自己原來真的已經和喬森分手了,他甚至都沒有提到會去機場接自己,也沒有詢問回來後自己到底要住在哪,畢竟離開北京的時候,他們是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方童覺得糾結于這個事情,大概除了給自己增加煩惱以外,恐怕半點兒意義也沒有了。她去沖了澡,腳踝還腫着,又從冰箱裏掏出瓶涼可樂敷在上面,一分鐘後,她發現其實更需要降溫的是她快速轉動的想着喬森的大腦,于是果斷把可樂擰開,仰頭喝下半瓶。
到達時間是晚上八點半,送方童去機場的路上,阿俊和喬森通了話,方童當時正和Flora互訴不舍,她留心聽了聽,也沒聽出什麽,就放棄了。誰想到,等方童到了首都國際機場,來接機的不只程凱,還有喬森。
喬森穿得很随意,T恤和短褲,高高的個子,在人群裏,方童一眼就看到他。他和程凱争相去接方童的行李車,最後還是喬森推着車,方童和程凱走在旁邊。如果畫面是兩個人,那還好一些,現在意外的湊成三個,局面就有些詭異了。
“我跟阿俊說不用麻煩你了,他偏不聽,其實沒有多少東西,程凱和我就能搞定了。”打死方童也想不到,從香港回來時,她竟然會用這麽生疏的口吻跟喬森說話。
喬森笑着說:“反正我也要把瑞克萊的資料拿給你的,再說見到真人才能放心。”
程凱雙手插在褲袋裏,低頭不語,到了停車場,程凱指着他的銀色卡羅拉對方童說:“上車。”
喬森拿着行李箱沒松手,雖說是跟方童商量,但眼睛卻看着程凱:“坐我的車吧,我從房子裏搬出來了,而且已經整理得很幹淨,童童繼續住在那裏吧,周圍都熟悉了,去哪裏都方便。”
“不用了,不用了,我去爸媽家就好,我的東西過幾天再去取。”方童沒想到喬森會做這個決定,內心有些感動。
喬森微笑着,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那裏是你的家啊,快上車吧!”
“嗯,好吧。”方童觀察了一下程凱的臉色,見也沒有特別的反感态度,就答應了。她其實一直在為去哪裏住頭疼,因為她父母還不知道方童已經和喬森分道揚镳,他們一心盼着女兒嫁人,而且認定了喬森作為女婿。方童不想這麽快把事情告訴他們,她想等到穩定一些了,至少找到新的工作了再說。丢了愛情再加上失業,她不想父母操心擔憂,當然,也不想讓他們的唠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痛苦。
方童轉向程凱,揮着手說:“你先回吧,明天不是還面試呢嘛,回去再抱抱佛腳什麽的,我現在就是一閑人了,回家自己慢慢倒騰倒騰東西就行,也不用這麽多人幫忙了。”
程凱點頭,跟喬森一起把行李裝進後備箱,看着方童上了車,小聲跟她說:“你要是後悔了,今天就把握把握。”
“把握什麽啊,我現在要是再沖上去挽回,那算可恥的第三者了懂嗎?再說了,我沒後悔,就是覺得別扭,各種別扭。”
家裏果然整潔利落,利落到讓人心寒的地步。櫃子裏基本空了,只有方童幾件年代久遠,幾乎不會再穿的外套孤零零的挂着;五屜櫃裏還有方童的內衣和襪子,仍然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角落;還有曾經滿滿當當的鞋櫃,以前兩個人總為了争奪地盤吵鬧,現在方小姐可以盡情的獨自享用了。
讓人欣慰的是,兩個人的合照還在,依然挂在客廳裏顯眼的牆面上,周圍還有一圈方童的單人照,有的笑得很傻,有得做着鬼臉,還有一張是過生日時喬森送了99朵玫瑰,方童感動得哭鼻子的。再環顧四周,飲水機水桶是滿的,冰箱裏存着面包和酸奶,茶幾上的果盤裏有幾個香蕉和橙子,方童站在屋子中間,閉上眼深呼吸,三次,然後對自己說:“好了,我分手了。”
早上醒來,方童瞥見喬森給她的面試材料,昨晚他把方童送到樓下就走了,今時不同往日,這裏不再是他們的愛巢,而變成了朋友的香閨,再深夜來訪就變味道了。方童随手翻了幾頁,立即心裏鬧騰開了,果然高估了自己,技術更新了,而自己連更新前的都沒記住多少。她拿出高考前的決心,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周圍擺着筆紙涼白開,頭發盤到腦頂,強迫自己死記硬背。
中午到爸媽家吃飯,他們追着問喬森怎麽沒同來,方童打馬虎眼:“他忙着呢,他現在是新項目立案,老項目改革,一天到晚連照鏡子時間都沒有,哪有空陪我回家對你們盡忠盡孝啊,您二老就別要求太高了,看看我就得了。”
胡亂搪塞了父母,方童又回家挑燈奮戰,本想省下時間不吃晚飯的,結果程凱來電,說是面試成功,入職有望,要一起慶祝,這就不好推辭了。他們去了一家烤鴨店,程凱本來是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結果今天不知哪片基因被激活了,興奮得不得了。方童嚼着烤鴨聽他講怎麽靈巧回答面試者提問,怎麽機警應對一系列難為人的關卡,起初多少還有點兒興致,漸漸就疲沓了,睜着眼貌似很認真的樣子,其實早就四處神游了。
方童百無聊賴的托腮聽着,忽然眼前閃過一個背影,她下意識覺得這個背影如此熟悉。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休閑棉布襯衣,如果黑發能再染成暗棕,那就必然是喬森無疑了。
“嘿,嘿,看什麽呢?你沒聽我說話啊?”程凱發現了方童的異樣,伸手在她眼前揮揮。
方童這才回過神來,嬉笑着指着那個背影道:“睹人思人呢,你看像不像喬森?哦,對了,你說的前半截我可都聽全了啊!”
程凱順着方童的眼神望去,不屑的哼了一聲,發起牢騷:“我這麽一個大帥哥在你眼前上蹿下跳你不看,你研究一瘸子有意思嗎?”
背影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遠,一行四人選在相隔他們幾桌的位置坐下,方童聽程凱說到“瘸子”這個字眼,忍不住打了冷戰。她揉揉眼睛,追着人家一看再看,終于震驚了,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她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不顧一旁好奇的程凱,果斷照着自己大腿下手,掐出一個紅印後才驚叫一聲:“我靠!”
程凱站起來探過身子摸了摸方童的額頭:“怎麽了?分手落病了?你別這樣啊,我害怕!”
“那個,老大,你幫我确認一下,咱們現在是在首都吧?看看外面混濁的空氣和擁堵的街道,應該沒錯啊,我不會是太想家從香港夢游呢吧?”
程凱對于方童的反常舉動還在納悶,那裏的幾個人卻已經注意到遠處的指指點點,他們投來疑惑的目光,方童吓得魂不守舍,一把揪住程凱就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出去再跟你坦白從寬。”
倆人剛走沒兩步,裏面就追出來人了,幸好,是服務員來要賬的,一激動忘記買單了,人家以為他倆要霸王餐,橫眉立目的。程凱一邊埋怨方童一邊乖乖的跟着人家回去交錢,方童在門口等着,沒把程凱盼出來,倒是瘸子先出現了。
他大約剛才也看到了方童,站在飯店門口四處張望,一副尋人的樣子,方童再跑已然來不及了,完全暴露在人家視野內,只好尴尬的沖着人家咧咧嘴。
沈安沉站在高處,姿态上已經勝出方童一大截,方童磨磨蹭蹭的往前挪了兩步,很無奈的打招呼:“沈先生,你看還挺巧的哈?”
沈安沉上上下下打量着方童,剛要開口說話,方童先搶着說:“沈先生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追尋着你的腳步從香港到北京的,這兒是我家,我都跟這兒住了三十來年了,真不是跟蹤您的花癡變态什麽的,這是巧合,真的,絕對巧合。”
“我哪裏說你跟蹤我了?沒有,是你誤會了。”沈安沉鎮定自若的說。
方童舒了一口氣:“媽呀,吓死我了,上回在附近碰上都說是跟蹤的,我還想這要是跨着這麽多個省再碰上,還不直接拿我當女流氓扭送公安機關去。”
沈安沉被她逗樂了,也覺得這麽居高臨下的有些不妥,就想從臺階上走下來跟方童說話。誰知腳下不穩,身子一歪差點兒跌倒,幸虧方童今天穿的是球鞋,危難時刻顯身手,往上一擡胳膊就把他扶住了。
“小心,小心,你看多危險啊,以後晚上您真得注點兒意,實在不行配個拐杖什麽的,這多懸啊!”方童還在喋喋不休,完全沒發現身邊的男人早就變了臉色,等她意識到時,那臉已經陰沉得快要看不出五官了。
他把方童的手推開,轉身往回走,随口說了一句:“多謝你這麽費心。”
方童撇撇嘴,看見結帳歸來的程凱與沈安沉擦肩而過,方童對着沈安沉的背影跟程凱擠眼睛,等沈安沉走遠了,方童八卦的拉住程凱:“看見那個人了嗎?上回在香港就是坐的他的車,他也是瑞克萊的,你認不認識?”
“瑞克萊上千人呢,我怎麽可能都認識?再說我剛去面試一次,能把部門主管的臉記住就不容易了,別的跟我也沒什麽關系。”程凱打着了車,有條不紊的擺弄着後視鏡。
“我發現這個人特別有意思,就跟不知道自己是殘疾似的,每回我一提他還挺不高興的,特裝,沒勁極了。”方童躺在汽車座椅裏,悠閑的晃着腿。
程凱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方童:“你怎麽就沒有同情心呢?都辜負了你們倆這麽大緣分了,再說你甭給人家瞎診斷,人家就不能是打籃球肌肉拉傷暫時性瘸兩天?人家就不能是登梯爬高眼神不好摔完了還沒緩過來?人家就不能是……”
“人家就不能是去隔壁老王家偷雞讓狗攆着了?”方童自己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程凱握着方向盤也笑得起勁兒,給了方童肩膀一巴掌:“嚴肅點兒,不許拿殘疾人開玩笑。”
方童敬個禮,一本正經道:“錯了錯了,哎,你說他那條腿能不能是假肢什麽的?應該不會吧,那假肢得算兇器,上飛機過不了安檢啊。對了,登機前掰下來托運行嗎?到了目的地再裝上?”
“你快打住吧,先想想過兩天怎麽面試吧,難怪喬森瞧不上你呢,凡事不夠你操心的,還全是那些沒用到極點的。”
作者有話要說:
☆、狹路相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