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距離去面試還有三天,這是一個鬧心的周五,早上方童還沒起床就接到程凱的電話,她沒好氣兒的說:“大半夜的你騷擾啊,有事沒事啊?我警告你,除非現在小偷強盜□□狂就在我們家門口站着呢,需要你及時通風報信,否則一律不許打攪我!”
“姐姐,這都八點多了好不好?您也該抖擻精神了吧?下周一還打不打算面試去啊?”
方童沒聽完,就不耐煩的嚷嚷:“你還有正事嗎?我挂了啊,煩!”
程凱趕緊攔住她:“別別,有事有事,你可坐穩了啊,我怕說出來你得暈了。”他頓了一下,調動方童的情緒,等電話那頭傳來方童急不可耐的吼叫聲時,才神神秘秘的說:“我今天不是去瑞克萊複試嘛,你猜我碰見誰了?那個被狗攆的瘸子!就剛剛在公司門口,驚得我都沒敢進去,速速就跑男廁所向你彙報來了。”
“什麽什麽?真的?看來他還真是瑞克萊的,你上前套磁啊,哎呦,老大,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外一他是什麽高管幕僚呢,興許手裏就握着你的半條小命呢。”方童聽了,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程凱恍然大悟:“NND我怎麽沒想到呢!”
方童打了個哈欠:“還是算了,你一套磁必然提到我,他對我絕對沒有好印象,別回來正好拿你洩私憤了。”
外面開始下雨,方童跟程凱通完電話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洗衣服。以前這種活兒都是喬森幹的,方童只負責把穿髒的衣服扔進髒衣籃,然後等到喬森把晾幹的衣服收下來,她再疊好歸位。現在對着這臺高科技的滾筒洗衣機,方童一籌莫展,她摸索了一會兒,實在不會用,便開始翻箱倒櫃的找使用說明書。
這都一年多了,估計除非說明書是乾隆禦筆親題的,否則肯定不會被保存至今。方童抓耳撓腮,想給喬森打電話問問,又不好意思,覺得就跟沒話找話套近乎似的,可內心吧,還真有那麽點兒想找個借口跟他說會兒話。翻來覆去琢磨半天,終于下定決心,她想今天是周五,法定工作日啊,至少不是在外面跟女孩談情的日子,所以打個電話,應該不會給他帶來什麽困擾。
提示音只響了一聲喬森就接起來,方童不等他問候就趕緊把洗衣機這個話題抛出去,喬森讓她站在洗衣機旁邊,耐心的整個指導一遍,等講完了,方童這句戀戀不舍的“再見”還沒說出口,喬森卻說:“真巧,我也打算給你打電話的,你等一下。”裏面傳來喬森的腳步聲,大約是走到了一個僻靜些的地方,他壓低聲音說:“童童,晚上七點我去家裏接你,有事跟你說。”方童還想再問,那面已經挂了電話。
這下子方童可坐不住了,她哪裏還有心思實踐洗衣機啊,有事跟你說,這句話就跟重磅炸彈一樣,把方童炸開了花。她坐立難安,想到種種可能,比如見面後兩人抱頭痛哭,破鏡重圓的;比如喬森向她宣布已經成功求婚,要跟安娜厮守終生的;再比如喬森改變主意,準備向她讨要回公寓,将她掃地出門的。
到了中午,她在各種奇思妙想的折磨中睡着了,夢中被激烈的敲門聲吵醒,這哪裏是敲門,應該說是砸門更恰當一些。方童惱火的透過門鏡往外看,心想這要是推銷快遞敲錯門的,不打110算姑奶奶我對不起你,門外站着的卻是程凱。
方童從沙發上抓起一個靠墊,打開門的同時把墊子拍過去,程凱大叫一聲,完全命中。“你有沒有教養啊,有你那樣敲門的嗎?我還以為失火了樓上的叫我快跑呢,有病吧你?”
程凱從驚吓中緩過來,連忙安撫:“別急別急,你聽我說完就不會跟我計較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我說完你得暈過去。”
“老大,從早晨開始我這都暈了兩次了,到底什麽事兒啊,不就是你在公司門口碰見……”方童不以為然,還沒說完,程凱就伸手示意她消停一下。
“我快瘋了,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瑞克萊北京分公司的副總經理,之前一直在德國本部任技術部總監,一年前到香港分公司負責公司運營,現在被派到新成立的北京分公司統籌全局來了。而且,而且,這次招的我這個職位,行政助理,就是給他招的,說白了就是給他配個秘書,懂嗎?”
方童确實沒精力也沒腦力去糾纏剛才程凱的莽撞無禮了,她目光呆滞的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對程凱說:“你小子看清楚了嗎?對了,他姓沈,你見到的瘸子是不是姓沈的?天下殘疾人那麽多,不會這麽巧的。”
程凱自顧自的坐到沙發上,有點兒幸災樂禍的仰頭看着方童:“怎麽不是姓沈?叫沈安沉,絕對沒錯,我還跟他握了手,今天給我面試的主考官就是他本尊。”
“什麽情況?這什麽情況?老天爺是不是拿我尋開心啊?你早讓我知道他是副總經理多好啊,我這大把的機會一個都沒hold(把握)住,還留下一大堆負面印象,這下好了,他不用間接找你洩私憤了,直接朝我開炮吧!”方童捶胸頓足。
方童沒有把喬森約她的事情告訴程凱,她早早把程凱轟走了,自己回憶了一下跟沈安沉的幾次交鋒,貌似都是不怎麽愉快的,再加上專業知識不紮實,工作經驗極度缺乏,毫無疑問,興許等不到沈安沉出來讓自己難堪,第一關就被淘汰出局了。也好,這就省得見面尴尬了,方童在煩躁中甚至忘記了和喬森的七點之約,等到肚子空了一天鬧起了情緒,她才想起來。
衣服選的是白色圓領針織衫,配一條藍色花紋的半裙,穿着深藍色的高跟鞋,還化了妝,方童暗想,喬森可別說什麽招我哭的話,否則我這睫毛膏就白瞎了。
喬森準時的在樓下等她,方童有些不自然的沖着車裏的人招招手,剛要上副駕駛位,才發現那裏已經坐着一個人了。這下方童更加理不清頭緒,喬森下來給她打開後座的車門,她茫然的坐進去,對另外的那個人笑了笑。
車開起來喬森才給他們介紹,原來載的是喬森的一個朋友,當然更重要的身份,是瑞克萊北京分公司人力資源部主管。方童不明就裏,跟着他們停好車,步行進入一家星巴克。喬森給他們兩個人點的是咖啡,到了方童這裏,要了熱巧克力。方童悶頭喝了兩口,眼睛掃掃喬森,喬森從随身的包裏掏出一沓紙,攤開放在方童面前。
“Mike,你跟童童說說吧。”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手指很靈巧的在桌面上敲了敲。
Mike四十出頭的樣子,方童看着他有幾分眼熟,大約是在哪一個或哪幾個喬森帶她一起出席的Party(宴會)上見過。可惜他們的Party方童大多心不在焉,所以除了幾個和喬森特別親近的人以外,其他的幾乎沒什麽印象了。
“方小姐,這份材料你快速的看一下,盡可能都記住,有什麽問題趕快問我,專業上的可以問Jonas,但兩個小時後我就要把它帶走,實不相瞞,這是周一你參加面試的筆答和口答題,所以不能留給你,不能複印也不許拍照,你趕快用心背一下吧!”
“什麽?考題?我背一下?”方童懵懂的皺着眉。
喬森雙手托着腮,盡可能靠近方童的臉:“童童,趕快背下來,我求Mike很難的,瑞克萊不是那麽容易入職的,我說過會幫你。”
方童總算明白過來,這不就是作弊嘛,相當于上學時考前偷來試卷,這在道義上是可恥的,不過,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沒幾個人能拒絕。方童抓過材料,認認真真的逐題研究,看了沒幾分鐘,眼睛就酸疼了。
“能讓服務員給開個燈嗎?太黑了實在看不清楚,弄這麽小一個蠟燭不頂用啊!”她忍不住抱怨。
喬森往四周看了看,大多都是談情或聊天的,氣氛靜谧,便為難的對方童說:“開燈肯定不行,去別的地方怕是也來不及了,Mike還急着把資料送回瑞克萊,要不然我讓他們再給你端兩個蠟燭來?”
“算了吧,來倆蠟燭,完後你再給我點三根兒香,馬上就有人過來給我鞠躬送別來了,我湊合着看吧。”方童揮揮手,不再理他們,專心的背起來。喬森和Mike也沒閑着,一人一支筆答起試卷,争取幫方童總結最佳的回答方案。
折騰到十點多方童才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瓶眼藥水,兩只眼睛分別灌進半瓶,然後脫了衣服睡大覺,洗澡都忽略不計了。
面試安排在上午九點,方童着正裝,上下一身黑,黑色收身西裝配包臀半裙,還有黑色的高跟鞋,這身行頭特別百搭,可以去演講,可以去售樓,還能去傳銷。程凱本來要去送她的,但臨時有事,她就只好自己坐出租車去了。一路上司機師傅跟她神聊,擱在平時跟她就算對了路子,但今天,她只顧着祈禱上蒼別讓她碰上沈安沉,半句話都沒心情接。
先是筆試部分,試卷拿到手裏一看,跟兩天前見過的一模一樣,她頓時心花怒放,搖頭晃腦的作答。她也不敢寫得太完美,留心布下一些漏洞,等到結束收卷時,方童怎麽看怎麽覺得天衣無縫,立刻一副胸有成竹的派頭。
接下來就是口試,每個人先發了一張紙,按要求寫上一些簡單的個人信息,比如興趣愛好,有無專長,愛看的電影書籍什麽的。其中一項,是英文名字,方童就犯難了。她之前在MAXAIR,雖說也是外企,但也沒對這個有特殊要求,互相之間有叫英文名字的,也有像她這樣,直接稱呼童童或靜靜或雯雯的。
英文名她知道幾個,小學時書本裏男的都叫Tom、□□和Jim,女的都叫Mary、Helen、Alice,如此的庸俗,她就不考慮了。在MAXAIR時身邊也有叫英文名的,透着那種矯情,方童特別反感。假如你叫Angela(安吉拉,中文可譯作天使),那麽說話時就盡量不要往外甩髒字;假如你叫Diana(戴安娜,與英國王妃同名),那麽餐後請別拿手指甲剔牙縫;最要命的是假如你叫Maria(瑪利亞,與聖母同名),求求你一定潔身自好,別沒事就跟男同事圍在一起插科打诨逗悶子。
她想了一圈兒,最終決定放棄這一項不填了,其實倒不是一個也湊不上,主要她怕瞎寫一個,到時候人家一喊,她自己反應不過來就窘了,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別整這洋事兒了。
輪到方童時,前面已經進去了四個,後面還剩下一個,她站起來時回頭看了一眼,那哥們兒正低着頭擺弄手機,方童笑了笑,是很感激的笑,因為他的放松,方童也感到沒那麽緊張了。她抻平裙子,昂首挺胸的推門走進去。
方童對于裏面有幾個人,是男是女,是美是醜,一概不感興趣,她就關心一件事,沈安沉到底在不在。她先往下三路看,兩個穿高跟鞋的,三個穿黑皮鞋的,看着腿腳都挺靈活。再往上看,有Mike,另外四個雖然不認識,但可以肯定的是,沒有沈安沉,這下方童就放心了。
對答很順利,內容基本都在之前看到的那份材料範圍之中,偶爾有幾個問得出格的,方童也能臨場發揮,糊弄個□□不離十。她正暗自慶幸着,眼前的幾個考官忽然都站起身,畢恭畢敬的跳過方童朝後看,身後一直緊閉的大門不知何時打開了,有人正一步一步的走進來,他手裏有拐杖,走起來比平時輕快不少,方童還沒反應過來,沈安沉已經走到會議室最前面了。
有人給他讓座位,他禮貌的輕聲道謝,但沒有坐,而是一個人踱到會議室的角落,随手拉了一把椅子,一面示意他們繼續,一面慢慢坐下來。方童立刻就方寸大亂了,她總覺得這個人馬上就要向大家宣布她是為了療情傷才躲到瑞克萊的,馬上就要戳穿她是作弊才能對答如流的,後面的幾個問題,她都沒怎麽聽清楚,胡亂說了幾句,人家剛說今天就到這裏,她就迫不及待的逃之夭夭了。
一出來先喝進去半瓶子水,還是覺得口幹舌燥的,方童急着要走,次序排在最後的那哥們兒卻拉住她問個不停,方童漫不經心的跟他說着話,眼睛不住往屋裏瞟,果然,沈安沉出現了。
最後一個面試者被點名喊走了,諾大的走廊裏就剩下方童和沈安沉,方童規規矩矩的鞠躬:“您好,沈先生,哦,不是,沈總。”
“你好,想到瑞克萊工作是嗎?好好表現……”他說着把手裏的幾張紙拿到眼前,看了看,“嗯,是叫方童,好好表現,方小姐。”
方童看出那幾張紙就是剛才面試前讓他們填的表格,她聽着這個人叫自己的名字,總覺得特別奇怪,也不知道怪在哪裏,但想人家既然鼓勵自己了,自己怎麽着也得回報一下吧,腦子也沒拐彎,脫口就說:“我會努力的,謝謝您,您今天配上拐杖,根本什麽都看不出來的。”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因為這一句話,氣氛又到冰點了,方童想自己已經成功的避開了諸如殘疾,腿腳不利落,瘸等等一系列有禁忌的字眼,沒想到還是中招了。倉皇中她想到了脫身之計,忙問沈安沉:“沈總,那個,我能用一下公司的廁所嗎?”
沈安沉咳嗽一聲,摸摸額頭,擡起拐杖指指遠處的方向:“如果方小姐指的是衛生間的話,在走廊盡頭會有一個。”
方童邊後退邊道謝,就跟小丫鬟辭別老地主似的,相隔快一米了,才敢掉頭跑了。她一鼓作氣跑出公司,把大半年的活動量都攢到今天用上了,最後氣喘籲籲的扶着樹緩了半天才能直起腰。
她忙不疊的從包裏掏出手機,給程凱撥過去了,氣還沒喘勻,就翻着白眼喊道:“這是什麽人啊,瞧把他得瑟的,怎麽地,那不叫廁所啊,非得叫衛生間,不都說男廁所女廁所嘛,我就不信誰沒事說男衛生間女衛生間,瞎擺譜,臭講究!”
“又怎麽了啊這是?誰招你呢?不會是跟我未來領導吧?”程凱摸不着頭腦。
方童一聽更來氣了:“還未來領導呢,你腦子有病吧,費了這麽大勁就是為了去給他當助理啊,你去吧去吧,我看他怎麽使喚你的,你就跟着他在衛生間裏待着吧。老大,咱能不能換個崗位,你別這麽跟自己過不去成不成?”
“不成,底薪8000,獎金另算,我要不去才是跟自己過不去呢,別說他叫衛生間了,他管那兒叫盥洗室我都拍手随着。”
“真的?八千?那我也随着,你給問問還要人嗎,我也能叫盥洗室的。”
作者有話要說:
☆、狹路相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