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安沉的手機一直處在靜音狀态,不過到早上時,早就被狂轟亂炸得沒電了。好在方童有匹配的充電器,臨時用來救急。沈安沉等到剛剛能開機了就迫不及待的讀信息和未接來電,方童看了,習慣性的随口唠叨:“充電的時候盡量離手機遠一點兒,這會兒輻射最大了,殺傷免疫細胞的,反正都誤了一個晚上了,也不怕再晚會兒了。”
“我有重要的e-mail(電子郵件)要處理,不過謝謝你。”他用很公式化的口吻回話。
方童覺得自己就是一操心受累的命,跟喬森在一起以後,她還想着就算從此鹹魚翻身了呢,看來命運注定她也就逍遙三年,事事處處為她考慮周到的喬森就把她丢在半路了。她現在又回到了原點,開始不由自主的替身邊的各種人和事焦慮擔憂,就比如現在吧,其實她完全可以假裝看不見的,就等着沈安沉充個半小時的電,然後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了,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她把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把鼠标推給坐在沙發上的沈安沉:“用這個吧,速度快,而且既保護你的免疫系統還能省點兒眼睛。”
沈安沉接過鼠标,俯下身忙活開了。方童看到他的手機仍在不停振動着,一直有電話打進來,但他并沒有要理會的意思,有時偶爾也會分個神挂斷拒接,更多就是睬都不睬,她又忍不住替電話那頭兒的人着急。
人家幹得挺專心的,方童就不好意思攪合了,她想洗澡還想換衣服,可陌生人在呢,都做不成。思來想去,只剩下幹家務活兒一條路可選了。于是方童抱着髒衣籃沖進廁所,先把衣服洗上,然後拎着濕抹布逐間屋子擦地。這套兩室一廳才六十多平米,還是建築面積,估計折合到使用面積上,能有五十就不錯了。喬森和方童對它卻很珍惜,向來打掃得一塵不染,地板嘛,都是蹲在地上手擦的,從不指望拖布草草了事。
卧室和書房都擦幹淨後,沈安沉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方童就移動到客廳,先從距離沈安沉較遠的地方幹起,漸漸的整個客廳除了沈安沉腳下就都擦完了。方童準備收工,剛站起身,就聽沈安沉喊她,聲音是很平淡的,好像兩個人每天都這樣對話一般:“過來吧,你弄你的,我躲開就好。”
“不用不用,你忙吧,我是閑得沒事找活兒幹呢,不妨礙你。”方童覺得挺奇怪的,看他低着頭對外界一概漠不關心的樣子,竟然還注意到自己沒有去擦他附近的地板。
沈安沉說着就要抱起電腦挪開,方童見人家挺識趣,挺真誠的,也不好再推辭了,舉着抹布到他坐的地方:“你弄你的吧,把腳擡起來就成。”
她說完差點兒自己往牆上撞,哎呦,他腿腳有毛病,他腿腳有毛病,你怎麽就記不住呢,這不是豬腦子是什麽。話說出去再往回收就更糟糕了,方童覺得自己一早晨的努力估計就要毀在這一句話上了。可沒想到的是,沈安沉非但沒生氣,反而很配合。他擡高右腿,又雙手輕輕搬起左腿,動作和表情都是那麽自然。方童的臉瞬間就紅了,她眼睛望着天花板,飛快的用抹布在沈安沉騰出的空間抹了抹,迅速的轉身跑進衛生間裏。
她躲在衛生間裏平複心情,其實剛才也算不上親密接觸的,甚至于連觸也沒觸到呢。方童暗暗罵自己沒出息,想老娘還是吃過見過的,少說也跟德國帥哥共處一室一年多呢,再說除去從昨晚到今晨這一段時間的交流不提,兩個人基本就算陌生人呢。等心跳沒那麽快了,方童就慢慢釋然了,肯定就是自己睡眠不足外加失戀後副作用,這是再平常不過的往來了,連朋友都算不上,一切的一切,純屬巧合。
想通以後方童就自在多了,她剛回到客廳,沈安沉就合上電腦,笑盈盈的對她點頭:“謝謝你,我的工作處理完了,從昨晚開始太打擾你了,非常感謝。”
這是要告辭的意思啊,方童頓時心花怒放:“沒關系沒關系的,小事別記挂,不過以後您吃東西還是要留意些,像昨天的牛排什麽的,盡量就別碰了。”
“我很久不吃牛排了,昨天是特殊情況,所以破例了,不過以後會小心的,謝謝你。”沈安沉說得很誠懇。
方童聽了這話,腦子轉了幾遍才琢磨明白,昨天的晚餐,人家只點了沙拉的,一定是看到她和程凱都不好意思選主菜,所以才“破例”陪着他們吃了牛排。想到這個,方童覺得昨晚自己的一通忙活就沒有那麽冤了,這裏面多多少少還有些自己的責任,況且人家沈總,還是很體貼下屬和窮苦大衆的,按這個角度往下想,都能生出幾分感動了。
沈安沉收拾好了東西,握着拐杖跟方童告別:“太不好意思了,謝謝你。”
方童一撇眼看見餐桌上還放着半鍋粥,頭腦一熱,問了一句:“您還喝粥嗎?要不給您帶點兒,反正一天半天的您也不能吃正經飯。”
“可以嗎?這太好了,那麽麻煩你了。”
家裏也沒有什麽保溫罐之類的,方童想起來好久之前喬森去日本出差,在那裏的電器城給她買過一個價格不菲的粉紅色保溫杯,容量很大,保溫效果又特別好,但方童用了兩天就束之高閣了。一是太大,七百多毫升,帶着特別不方便;二是太保溫,早上灌進去的熱水到了下午還燙嘴呢,非常不适合在辦公室用;三是太貴,磕一下碰一下就得心疼半天,要是丢了就得撒潑打滾了,鑒于以上情況,方童果斷把它收藏起來留作紀念和觀賞了。
方童把它找出來,簡單刷了刷,然後很實在的盛了滿滿一罐子。她和沈安沉一起出了門,當然客人走了務必得去送送,但更關鍵的是,沈安沉上樓已然很吃力了,想必下樓更是考驗。這種情況下,再讓人家自己提個重量不輕的保溫杯就不厚道了,于是她決定把沈安沉送到樓下。沈安沉這次連客套話也省了,先方童一步出了門,站在樓梯頂端愣神兒。
“您注意腳下,不着急。”方童說完見沈安沉還沒有走的意思,又看他盯着樓梯扶手眼睛發直,立刻明白一二,扭頭打開房門跑回去,不多時就捏着一塊抹布回來了。
她沿着扶手擦到下一個樓層,然後站在下面對沈安沉喊:“都幹淨了,您能扶着了,下來吧。”她心裏又給加了一句“祖宗”,但沒敢說出口。
上車前沈安沉又把手杖放回後備箱,方童翻着白眼想,真不嫌麻煩,又不是把拐棍兒藏起來人家就不知道你跛了,還折騰什麽啊。沈安沉發動車子,方童畢恭畢敬的站在駕駛室外對他鞠躬:“您慢點兒開吧,再見!”
她做夢也不會知道在這一瞬間沈安沉心裏想的是什麽,比如她不知道,沈安沉看到車窗外的姑娘,米黃色的套頭衫上灑滿了陽光,他想,假如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此時的這個女孩,那應該是明媚吧;比如她不知道,沈安沉聽見她說的那句“再見”,恍惚中覺得這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戀人或妻子,幾乎沖口要對她說:“下班我會早些回來。”
第二天方童接到電話,她被瑞克萊錄取了,這次瑞克萊的技術部本來只打算招收一個員工的,但最後的結果,是聘用了方童和另一個叫做朱秀秀的女孩兒。等到上班以後方童才知道,朱秀秀是标準的學霸,一路保送着上了名牌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又成功進了瑞克萊。
這是一個鼻梁上架着眼鏡,鼻翼上墜着雀斑的可愛姑娘,如同剛踏出校門的其他女生一樣,單純質樸,方童看到她就不由得産生好感。她想到三年前的自己,也如同現在的秀秀一樣,還不懂得用高跟鞋,超短裙和化妝品做僞裝,但幸好,那時她遇到了喬森,帶着她成長,教會她生活。
她領到的工作裝不是期待中的香奈兒,程凱對此的解釋是,技術部和行政助理職責不同,技術部是為了給公司搞內部建設的,而行政助理是為了給公司撐門面的,當然得錦衣玉食才行。方童問程凱自己這算不算投機取巧,之所以被錄取必定是沈安沉對于自己的一種無聲回報,這就叫傳說中的走後門吧?
程凱知道方童其實還是不自信的,她面試時就依靠着喬森的幫忙,最後能在諸多面試者中脫穎而出還極有可能是依賴于跟沈安沉的那次意外事件。但他了解方童,她是一個好姑娘,這不會錯的,也許偶爾會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但在熟悉她的人眼中,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走什麽後門兒,你要是真的一點兒實力都沒有,人家也不會要你的,別忘了,你筆試成績第一呢,擡頭挺胸吧姑娘,我預感你要大展宏圖了!”程凱拍了拍她的腦袋。
方童在上班前一天給喬森發了個信息,大意是對他表示感謝,另外托付他向Mike致謝,說是找一天請他們吃飯聊表寸心。她已經都想好了,真要是一起去吃飯就叫上安娜,這樣就不會給人家造成困擾了,雖然她現在還沒有完完全全接受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實,但怎麽說人家是情侶這件事,無論她認不認可,都早就板上釘釘了。
喬森的回複很簡單,就是祝賀和祝福,也沒再提別的,方童看了有些傷感。她躺下怎麽也睡不着,于是穿着睡衣拖鞋,跑到樓下的小賣部買了兩罐啤酒。回到屋裏,直接站在客廳仰頭喝完了,把易拉罐随地一扔,爬上床昏昏沉沉的睡了。
第一周是新職工培訓,參加的大約有十幾個人,除了技術部,還有人力資源部,産品研發部和國內事業部等等好幾個部門的員工。方童找了半天,也沒看見程凱的蹤影,她拿起手機給他打電話:“在哪呢?我們這都培訓呢你怎麽不來啊?是人家又反悔不想要你了,還是又讓人家給開除了?”
“你能盼我點兒好事嗎?沈總說了,行政助理這個職位工作太多,我可以跳過培訓步驟直接上崗幹活了。”
“是嗎?那你忙吧,等我開完會過去找你,看看你們這些高級人才是怎麽為公司創造財富的。”
培訓到了最後一天,大家相互間也都基本認識了,方童和朱秀秀就跟兩個大學生似的,已經好到了上廁所也結伴而行的狀态了。他們都在準備完成最後的這個結課考試,其實也就是個形式,卷子答好了交上去,幸福的日子就結束了,下面就剩下朝九晚五,為瑞克萊賣命了。方童正低頭寫着,就感到屋裏氣氛不對,擡頭一看,沈安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正站在前面跟負責監考的總務部主任竊竊私語。
在座的這些員工,知道沈安沉就是大Boss的并不多,所以大家也沒當回事,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倒是兩個監考的人緊張起來,又是搬椅子又是拿礦泉水的,殷勤得不得了。考試時間是半小時,屋裏都是翻看資料的聲音,方童也是其中之一,她寫着寫着甚至把沈安沉在場這事都給忘了。直到考完了,大家忙活着揉脖子伸懶腰,總務部的主任清清嗓子:“都安靜一下,沈總對咱們新員工特別重視,從咱們面試開始就一直關注,下面歡迎沈總講幾句。”
這一下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了,方童定睛一看,敢情不只來了一個沈安沉,大約大半個公司的高層領導都來齊了,看來都是給沈安沉護駕的。牆邊不知什麽時候加了一大排椅子,坐在第一個的就是沈安沉,他沒有穿正裝,而是一件式樣普通的牛仔襯衫搭配黑色休閑褲,如果不是剛才的一番介紹,你打死也想不到他身後這一隊西裝革履的骨幹精英,都要聽命于他。
沈安沉沒有走到主席臺,甚至都沒站起身,就是坐着轉頭面向大家,微笑着說:“歡迎加入瑞克萊,希望今後咱們合作愉快。”
方童低着頭來回來去擺弄手指,後面又有各個部門領導做簡短的個人彙報,她也聽不進去。再看身旁的朱秀秀,不僅聽得有來道去,而且還興致勃勃的做筆記。
“童童姐,你怎麽不記錄呢?說不定以後有用呢!”秀秀一本正經的說。
方童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幼稚,我告訴你這些所謂的歡迎詞啊,年終總結啊,全是屁話,有這時間和精力你還不如在紙上畫小王八解悶兒呢。”
熬到最後宣布新員工培訓圓滿結束,方童随着人流往外走,沈安沉站在出口的地方,和每個人颔首致意。到了方童和朱秀秀過來,他輕聲說:“你好。”方童吓了一跳,先是沒反應過來茫然了一下子,然後動了動嘴角,表情僵硬的答道:“挺好的,謝謝啊。”她說完就後悔了,該死的,你就壓根別說話或者回一句“您好”不就得了嘛,你到底說了什麽啊,可笨死了,三年的行政助理算是白幹了。
朱秀秀也看出了異樣,一到角落就拉住方童:“童童姐,你跟沈總認識啊?”
“嗯,認識認識,他是我閨蜜,怎麽着,你是單身嗎,你要是單身我給你們倆撮合撮合?”方童嬉皮笑臉的信口胡謅。
“真的?能行嗎?人家肯定看不上我……”誰承想秀秀可是當了真,臉上立刻挂了一片紅雲。
方童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傻妞妞啊,外面的世界這麽亂,把你放出去我是真不放心啊,以後姐姐罩着你吧。”
程凱難得的準時下班,方童在公司門口等他,兩個人約好了一起去吃火鍋。他們倆都特別能吃辣,程凱不用說了,南方人,辣子罐裏泡大的,吃面包都恨不得沾辣醬。方童愛吃辣是被她爸爸影響的,她爸無論做什麽菜都講究放兩個小紅尖椒,一來二去的就習慣了。他們一般都點那種最辣的鍋底,一面吃一面吐舌頭,吃到最後再異口同聲吼一句:“過瘾!”
方童坐進程凱的車裏,伸手就把唱着情歌的音響關掉了:“我跟你說啊,沒有沈安沉這樣的,都把我的保溫杯拿走多久了,少說小半個月了吧,也不還給我,你知道多貴嗎,我都舍不得用呢,而且,而且還是喬森給我買的。”
“人家這麽大一個經理能看得上你那個破杯子?估計是以為一次性的了,用完直接扔了,人家那種身價,杯子上不鍍金的肯定都懶得刷,你就死心了吧。”
“滾蛋!我不管啊,誰讓你是他的狗腿子呢,這事你給我負責到底,明天你就在他面前旁敲側擊一下,務必讓他還給我!”方童雖然覺得程凱說得有點兒道理,但還是留有一絲希望,堅決胡攪蠻纏。
她以為瑞克萊這麽大,沈安沉位高權重,她又如此渺小的,那麽兩個人在公司碰面的機會是很有限的,哪知道第一天正式到技術部報到,就遇到了沈安沉。
他們乘同一部電梯,方童要去九樓的技術部,沈安沉要去十樓的辦公室。電梯門剛一關上,沈安沉就對方童說:“真高興在瑞克萊見到你。”
方童有些害羞,她知道人家也就是客氣,于是順情說:“謝謝您能聘用我,我一定好好努力。”
“謝謝我?那你準備怎麽謝我呢?”沈安沉笑了,饒有興趣的看着方童。
方童為難了,舔了半天嘴唇,最後微不可聞的說:“要不請您吃飯吧,行嗎?”
電梯這時在八樓停住了,有人進來,方童大氣兒都不敢喘,身子拼命往角落裏靠,她以為沈安沉為了避嫌也會沉默的,再堅持一層樓她就撒丫子沖出去,把自己從水深火熱裏解救出來。可沈安沉偏偏傾過身子,也不顧有旁人在場,很從容的說:“請我喝粥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等着聽你們的回應哦!
☆、你來我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