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笑峰就這樣跟方維珍走到了一起,看着他們每天出雙入對,季子柔心裏越來越絕望,但是越是絕望她就裝得越堅強,把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學習成績也未見得有多大的提高。
後來開春了,進入高三下學期了,季子柔決定徹底遠離江笑峰,認真備戰高考。在新學期第一次月考後重新分座位的時候,季子柔放棄了跟江笑峰同桌。在這個競争激烈的學校,學生之間的競争也是十分激烈的,班上每個月會重新分一次座位,其實與其說是分座位不如說是搶座位,班主任把座次圖在黑板上畫出來,然後按照每次月考成績排名,讓學生自己依次上臺在自己想要的位子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江笑峰幾乎每次都考第一,所以幾乎總是第一個上去選座位,然後在自己的旁邊寫上季子柔的名字。但是這一次,季子柔沒有依他,在輪到她的時候,她徑直走上講臺,擦掉了自己的名字,看到數學課代表沈尋旁邊的座位還是空的,她就在沈尋的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笑峰坐在下面望着季子柔的所作所為,然後望着她又搬動着自己的書走去了新的座位,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她居然拒絕當他同桌,對于驕傲的他是何等的恥辱。雖然近來兩人的說話越來越少,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她已然厭惡他到這一步了,這樣不留情面地想離開他。
自那以後,兩人再無話可說,雖然同處一間教室,都當彼此是空氣。偶爾在走廊遇見江笑峰和方維珍約會的情景,季子柔忍住了內傷迅速回到自己位子上看書,恨不得在自己的掌心刻下靜心二字方能壓住心頭翻滾的暗湧。
新同桌沈尋比起江笑峰性格要可愛得多,遇到季子柔不懂的題目,他都會耐心細致地講解,不像江笑峰當初動不動就吼她說她笨。不光是在學習上,在生活上沈尋對她也是十分關照,為了讓她多看會書,沈尋每天都幫她買早餐中餐,而她也很自覺地替沈尋洗起碗來。
這些看在江笑峰眼裏不是沒有難過的,他嫉妒得要發瘋了,但是年少時古怪的自尊心讓他無法回頭去找季子柔認錯,他把內心的嫉妒化作對方維珍加倍的呵護上,想以此來刺激報複季子柔的疏離。
春末夏初的時候,季子柔大病了一場,連着發了幾天的高燒,一直請假在家打針。沈尋每天放學後帶着試卷和筆記去她家裏幫她溫習,江笑峰多麽想去看看她,但是每次走到她家樓下,站了許久還是悄悄折回了。
後來很快就高考了,高考完的最後一天,正好是江笑峰的農歷生日,季子柔一直是記得的。走出考場,在門口遇到方維珍和江笑峰,方維珍說,終于徹底解放了,晚上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吧,今天剛好是江笑峰生日哦,他請客。
方維珍一直以為季子柔遠離江笑峰是因為想專心複習高考不想做他們二人之間的電燈泡,殊不知他們二人關系已經僵到這一步了。
不了,我要回家去了,我爸媽還等着跟我對答案呢。季子柔借口推脫道。
去吧,同學一場不是這麽不給面子吧,沈尋晚上也會去的。江笑峰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勸道。
再推托就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既然江笑峰都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了,自己還怎麽能不灑脫一點呢,季子柔應承了下來。
可是既然是生日聚會,總不能空手去吧。走在路上的時候,季子柔就犯難了,送什麽禮物好呢。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該送什麽,最後經過石頭記,看見櫥窗裏一塊非常古樸大方的和田玉,玉玦後面刻有“莫失莫忘”四字,于是就買了下來。
聚會的地方是江笑峰家的老房子,位于老清州學院校內,是棟獨門獨戶帶院子的老房子,江笑峰的童年就是在這裏度過的,後來清州學院搬到新校區,在那邊做了新的家屬區,江笑峰一家就搬過去了,老房子一直空着,偶爾夏天的時候,江笑峰會回來避避暑。今晚聚會選擇在這裏,大概就是為了盡興瘋鬧,不怕吵到周圍鄰居吧。
季子柔到的時候,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都是班上的同學。江笑峰居然系着圍裙在親自下廚,方維珍在幫忙打下手。沈尋看到季子柔進來,忙招呼她坐在自己旁邊,然後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過了個把鐘頭以後,終于開飯了,滿滿一桌子菜,方維珍自豪地炫耀道,“我們家江笑峰厲害吧,都是他一個人的傑作哦。”
Advertisement
聽到這樣的話,季子柔心裏有點難受,以前在一起那麽久怎麽看都覺得江笑峰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模樣,真沒想到還有這一手,難道是為了方維珍改變的?
今晚沒酒怎麽行呢,江笑峰興奮道,我記得儲藏間裏還有一箱白酒的。
幾個男生跑到後面的儲藏間,不一會果然擡出一箱白酒。
江笑峰拿出杯子,挨個斟上酒,斟到季子柔的時候,她說,我不會喝酒啊,居然還是白酒。
江笑峰沒有給她面子,仍舊斟滿了說,不會喝的,自己找人帶。
先是大家一起喝,然後互相之間挨個敬酒,好在有沈尋幫襯着,季子柔幾乎沒有沾到酒。輪到江笑峰過來敬酒的時候,沈尋要帶,江笑峰堅決不讓,一定要季子柔親自喝,鬧了半天,季子柔一氣之下掄起酒杯把剩下的半杯一口幹了。
後來大家喝得都有點迷糊了,開始做游戲,玩真心話大冒險。完了幾圈,一些人紛紛倒下去睡着了。季子柔也開始頭暈,臉上像着火了一樣發燒,一個不留神,她便被逮到要接受懲罰,她選擇了真心話,由壽星江笑峰發問。
江笑峰紅着臉,磕磕巴巴地問,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季子柔望着已經趴在江笑峰腿上睡熟的方維珍,口齒不清地說,我,我不知道。
說完便倒下昏睡了過去。
半夜,在迷糊之間,季子柔感覺有人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抱住了她,把她的頭她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她可以感覺到那個厚實安全的胸膛就在她旁邊,她甚至聽見了裏面的心跳聲,她掙紮了幾下沒有掙脫便安然睡去。
季子柔的生物季還停留在高考之前的緊張備戰狀态,于是早早地便醒了,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發現自己正枕在江笑峰的手臂上相擁而卧,她吓了一跳,這姿勢太暧昧了。
她後悔真不該喝那麽多酒的,輕輕撿開江笑峰的手臂,趁着其他人還在熟睡,她一個人悄悄跑了出來。夏天的清晨真美好,涼風輕輕地吹着,剛走出院子門口,季子柔就被人叫住了。
她回頭,看到江笑峰正倚在門邊邪魅地笑着,怎麽,昨天晚上占了我便宜就這麽着急着離開?
滾,不要臉!季子柔羞憤臉紅,然後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季子柔,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望着季子柔離開的背影,江笑峰認真喊道。
季子柔回到家裏,心情幾天不能平靜下來。後來,接到江笑峰的電話,學校組織高三學生夏令營,江笑峰問她去不去。她其實是想去的,但不知道江笑峰去不去,就故意問,都有哪些人報名啊。
江笑峰說,我和方維珍都報了,當然,還有學校其他一些同學。末了,又加了一句,還有沈尋也報名了。
好,那我也報名參加。季子柔答應道。
一提沈尋你就來興趣。江笑峰在電話那頭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啪的一聲挂了電話。
夏令營按照預定的行程準時出發了。經過一夜火車的長途颠簸,他們到達了本次夏令營的目的地——伊川。伊川依山傍水,建有全國最著名的影視基地,他們這次夏令營的主題就是穿越古今,感受中華文化之美。
在一堆贗品堆砌起來的影視城裏,能感受到什麽美呢?江笑峰就不屑地諷刺。盡管旅途勞頓,但對于十幾歲的年輕人來說,一個晚上沒休息好根本不算什麽,照樣精力充沛十足。一下車,大家就興奮起來,直奔目的地伊川影視城。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達影視城的時候,天開始陰沉下來,似乎要下雨了一般。大家在門口集,等待領隊老師和導游去買票。
在大家叽叽喳喳議論着這場雨到底下不下得了的時候,天空突然劃過一道光亮的閃電。季子柔馬上下意識地把耳朵一捂,整個身子一縮作勢要蹲下來。從小到大,季子柔都害怕打雷,看見閃電,以為雷聲很快就要跟到了。
站在旁邊的沈尋見狀,連忙順勢抱住了子柔輕聲說道,不要怕,有我在呢。
不遠處的江笑峰看見這一幕,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在心裏冷笑了好幾聲。
過了好幾秒鐘,雷聲都沒有打下來,季子柔這才不好意思地掙脫沈尋的懷抱,尴尬地笑了笑,我以為要打雷了。
領了票,大家都進去了,上午下了一點小雨,下午就天晴了。晚上,大家很興奮地要去鬼城玩,季子柔膽小,不想進去,但是最後發現只有她一個人留在外面的時候,她還是不情不願地進去了。她剛走進去,身後的大門就啪的一聲關上了,裏面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有恻恻的陰風打在發涼的皮膚上,耳邊盡是各種怪異飄渺的慘叫聲。
季子柔心驚膽戰地憑着感覺往前走,走了一會就跟上大隊伍了,大家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前方似乎已經沒有路了。突然,正前方亮起了一點幽火,一對黑白無常龇牙咧嘴地坐在牆壁上,季子柔拍了拍胸口,才敢正視兩位大神。驚魂甫定,又從左邊的破木格子窗裏飄出一披發無面的女鬼,并發出可怖的叫聲。季子柔吓得尖叫一聲,連忙別過身去,剛轉身過來,右邊的天花板上突然掉下一具骷髅,吐着長長的舌頭,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森然地盯着季子柔看。季子柔又是一聲慘叫,吓得馬上蹲了下來。人在最無助最恐懼的時候,總是想找個依托的東西,旁邊不知站的是誰,子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抱住那人的小腿,那人踢動了幾下想擺脫,發現擺脫不了遂放棄了掙紮。
過了一會兒,那些飄渺怪異的聲音停止了,屋子裏的燈亮了起來。季子柔尴尬地發現自己抱的居然是江笑峰的小腿,方維珍此刻正緊緊地抱住江笑峰,把臉深埋在江笑峰的懷裏不肯出來,撒嬌似地問道,那些妖怪都消失了嗎?
季子柔說不清楚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已經不能簡單用難受來形容了。江笑峰望着她,眼睛裏是濃的化不開的愧疚,不知道是不是暗室裏燈光的效果,季子柔仿佛看見了他眼睛裏亮晶晶的淚水。
一定是幻覺,季子柔心想,然後馬上松開手,雙手抱住膝蓋,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裏。她不想看見他難過,任他那樣霸道那樣離她而去那樣傷害她的心,她都不想看見他的難過,她只要他開心快樂。所有的委屈和疼痛在這一刻釋放出來,季子柔覺得自己的心塌了,痛到要窒息了,連哭都哭得那麽壓抑。
季子柔,你吓哭了?!方維珍在一邊又關切又覺得好笑地問。
江笑峰想說點什麽,但是發現自己一開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一切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她剛才在黑暗中抱住他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還嫌棄地想甩開她。他心裏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是時候跟方維珍了斷了,必須給季子柔一個交代。
從鬼屋出來,第一天的行程就結束了,回到賓館,大家早早就睡下了。後來幾天的行程,季子柔一直悶着不說話,她有意躲開江笑峰,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躲在車上休息,懶得下去走動。一個美好的夏令營,就這樣被她自己給攪亂了。
夏令營回來後,江笑峰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她一聽到是他的聲音立刻就挂了。後來,高考分數揭榜了,江笑峰不負衆望地獲得了學校的狀元,也是全市的文科狀元。季子柔的努力也沒有白費,算是超水平發揮了,考出了自己高中三年來的最好成績。
去學校拿分數卡,大家都在讨論填報志願的事。一向關心季子柔的英語老師問她準備報哪所學校。季子柔說,“不知道,家裏人都希望我能報省內的學校,說一個女孩子不要離家太遠了。”
“省內的學校啊,最好的就是省城江遠的文華大學了,你那個分數還是蠻有希望的,可以沖刺一下啊。”英語老師建議道。
季子柔領了志願表和報考指南就回家了,路上看見李校長等一群老師把新科狀元江笑峰圍在中間在談論着什麽,她想,他如今是新科狀元,萬人矚目的驕子,說不定明天的報紙就會登出他的照片了,他将來肯定不是上清華就是北大,以後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只會漸行漸遠了。想到這,心裏不是沒有惆悵的,但還是裝作沒看見,遠遠地就走過去了。
經過與家裏人的商量,季子柔最後還是決定報文華大學的英語專業。去交志願的時候,季子柔翻看了一下其他同學的志願表,無意中看到江笑峰的志願表,第一志願一欄赫然填着文華大學,她心裏忽然有一絲竊喜。
班主任問季子柔,你确定不改了嗎,我明天就要把志願表交到教育局去了?本來還有一絲猶豫的季子柔堅定地說,不改了。
交完志願,從學校出來,就遇到了江笑峰。
季子柔,你給我站住。還是那樣霸道的口氣,江笑峰坐在一輛破桑塔納上,搖下車窗喊道。
季子柔站定,故意冷冷地看着他。
你幹嘛不理我?江笑峰問,我往你家打了那麽多電話,你為什麽不理我?還有上次在學校,你明明看見了我為什麽不跟我打招呼?見你一面可真難啊。江笑峰抱怨道。
你找我有什麽事?季子柔問。
沒有事就不能找你?我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兇了?記得以前剛認識你的時候我說什麽你都不敢還嘴的。
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子柔輕描淡寫地說。
你上車來,我有話跟你說。
季子柔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車門鑽了進去,發現裏面只有江笑峰一個人,吃驚問道,你自己開的車?
是啊,有什麽難的,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成年了呀。江笑峰自豪說道,對于那個時候的他們來說,十八歲的确算大了,已經算是成年人了吧。
可是你還沒有駕照吧?子柔問。
有什麽關系呢,警察又不知道。
你可真膽大啊,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也會關心我嗎?我以為你的心被狗吃了呢?
滾!你的心才被狗吃了。
我跟你說正經的,江笑峰收斂笑容正色說道,以前的事,千錯萬錯都在我,我不該跟方維珍那樣故意氣你,不該跟她錯誤地開始,太草率太幼稚了,我現在真是後悔死了,白白跟你怄氣了那麽久,害的讓沈尋那小子有機可趁。
說什麽呢,我跟他什麽都沒有。季子柔打斷道。
你沒有不代表他沒有啊。我說過要給你一個交代,我會馬上跟維珍分手的。江笑峰繼續說道,我不會再跟你分開了,聽英語老師說你報了文華大學,我也報了那個學校,将來上了大學,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你說什麽呢,季子柔心裏一緊,你怎麽能拿和方維珍的感情當兒戲?
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呀,江笑峰委屈道,再說了,我跟方維珍之間根本沒感情,沒有辦法再欺騙下去了,我報文華大學還不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方維珍是我的好朋友,你這樣叫她怎麽看我?為了我報文華大學?可是将來如果你後悔了,我不就變成你的罪人?
你對別人總是那麽善良,唯獨對我最殘忍。你能不能不要為別人想那麽多,方維珍那邊我一定處理好,你給我一點時間,至于大學嗎,志願都已經交了就算了,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後悔。
你做事總是這麽不負責任,季子柔埋怨道。
這一次就算做錯了你也讓我錯到底吧,江笑峰倔強道,眼裏有濃得化不開的溫柔,為你了,我願意。
季子柔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得到釋懷,她決定自私一回,放手去接受她和江笑峰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