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季子柔見到江笑峰的時候是在城北觀星洲摩天城項目的奠基儀式上,程硯冰市長作為嘉賓出席,而她作為随從陪同。

在鑼鼓喧天爆竹齊鳴的現場,程市長跟項目方設計方施工方監理方各路嘉賓逐個握手,她像個小跟班似的站在程市長背後一路尾随,行到江笑峰面前的時候,他看到了季子柔,像看到不祥之物一般馬上嫌棄地別開目光。

季子柔心想,這樣也好,以後彼此能避開多遠就避開多遠吧。

趁着程市長拿着鐵鍬埋土的時候,喬立恒湊到季子柔旁邊悄悄問道:“你還好吧?”

季子柔知道他話裏的意思,便反問道:“你覺得呢?”

喬立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似乎沒什麽大礙罷,看起來挺正常,大約是我擔心多了。”

“的确如此。”季子柔面無表情說道。

兩個人的工作都忙碌了起來,這邊程市長新官上任每天忙着到處調研,季子柔随身陪同一刻不敢怠慢,每日回到家裏都已經是深夜了。那邊觀星洲項目啓動後喬立恒就直接住在城北那邊臨時搭建的工棚上了,沒日沒夜在工地上堅守着。

時間很快就到了月底,五一假期即将來臨。節前的那個下午,程市長在開常委會,季子柔一個人懶懶地坐在辦公室看報紙。看了一會覺得無趣,索性放下報紙,想起一些事情來。

昨晚家裏來電話了,母親叫她五一放假帶上喬立恒回家走動走動。她當時就在電話裏想推掉,說喬立恒現在很忙估計沒有時間跟她回去。

母親當時一聽這話就急了,連忙問她是不是感情出了問題,還沒等她回答就連忙數落起她來,“我看小喬這孩子挺好的,你一大把年紀了別挑三揀四。”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季子柔的頭都大了,最後只好告饒,答應無論如何五一都會押着喬立恒回家,這樣母親才挂了電話。

可是已經快個把月沒見到喬立恒了,各人忙着自己的事,雖然會時不時地發個短信通個電話什麽的,但是忙碌如他們,五一能否正常放假還是個問題。程市長現在還沒說休息的話,至于喬立恒那邊,工程開工以後市裏一直催進度催的緊,能不能休息也是個問號。可是跟母親又說不通,既然答應了母親,總得給她一個交代。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擡起頭,喬立恒推開虛掩的門鑽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季子柔吃驚地望着他。

喬立恒自顧坐了下來,“趕緊給我倒杯茶,累死我了。”

季子柔拆了一包上好的金駿眉給他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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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規劃局辦點事,順便過來看看你。”喬立恒喝了一口茶說道。

季子柔應了聲哦,心裏卻是滿滿的感動。季子柔望着他,個把月沒見面,他曬黑了不少,人看起來似乎有點憔悴,便問道:“工地上很辛苦吧?”

喬立恒放下杯子,雙手握住季子柔的手,答非所問道:“你瘦了不少。”言語間是濃的化不開的溫柔。

季子柔不自在道:“我覺得還好啊,就當減肥了。”

“胡說,你那麽瘦根本就用不着減肥。你老板對你好不好,如果不好你告訴我,大不了就不做了,我來養你。”喬立恒說。

“又來了!”季子柔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畢竟是在辦公室,叫旁人看到他們二人親昵的舉動還是不大自在的,“我工作很愉快,我可以應付的。”

“那好吧,依你的想法。對了,五一我可以有一天假休息,我們就近找個地方轉轉,放松一下吧?”喬立恒說。

季子柔心裏一樂,“我倒是有個好去處,又清涼又僻靜,而且我們去還可以全程完全免費哦。”

“有這麽好的地方?”喬立恒疑心道,“那是哪裏呢?”

“季溪灣。”季子柔一本正經地說。

“這地兒怎麽聽着着呢耳熟呢”,喬立恒思索着,幾秒鐘以後悟了過來,又驚又喜叫道:“那不是你老家嗎?!你同意讓我上門提親啦?”

季子柔敲了他一記悶響,“想歪了吧,就是回去看看我爸媽而已,好長時間沒回去看二老了”。

喬立恒呵呵道,“那是應該的,孝敬咱爸媽我也該出一份力。”

季子柔白了他一眼。

走廊裏的電梯響了一聲,接着聽到有人的腳步聲。

季子柔識得是程市長的腳步聲,連忙慌張地推了喬立恒一把,“你快走,我們領導回來了。”

喬立恒不滿地說:“不就是個市長麽,看你怕成那樣,又不是什麽神仙,難不成還能吃了我們不成。”

季子柔解釋道,“現在是上班時間,這裏是市長辦公室,來這兒的都是有公事來彙報的,你在這兒算個什麽事兒啊。”

話剛說完,程市長走了進來,看到喬立恒程市長愣了一下,不過到底是見慣各種場面的人,很快就恢複平靜,簡單說了句:“你來了。”

喬立恒居然一點也沒怯場,大大方方回應道,“是啊,今天過來辦點事,順道過來看看。”

這二人竟像認識的老熟人打招呼一般,完全忽視了季子柔這個中間人的存在,季子柔心存疑慮便弱弱地問了一句:“你們認識的?”

程市長望了她一眼,說道:“他是觀星洲摩天城項目的小喬,上次奠基儀式上見過的。”

能當市長的果然不是凡人,記性好到過目不忘這種地步了。季子柔在心裏暗暗贊嘆。

“那領導你忙着,我先告辭了。”喬立恒大方退場,程市長微笑着點頭致意了一下。

臨退出門前,趁着程市長不注意,他朝着季子柔做了個電話聯系的鬼臉。

喬立恒走後,程市長并沒有如季子柔想象般八卦地問他們之間的關系,這讓她松了口氣。

很難得在下班的最後一刻,程市長告知她五一休息兩天,季子柔心裏高興得要喊出聲來了。

第二天,喬立恒開着第一次去季家的那輛途觀,滿載各種中老年補品保健品跟着季子柔去了季溪灣。

季溪灣位于清州市東南方三十公裏的蟠龍山山腳下,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從蟠龍山流下,橫穿村子而過,因村子裏所有人都姓季,因此得名季溪灣。

季子柔他們到家的時候,季家父母早已在門口候着了,見到女兒帶着未來的女婿回來,二老臉上堆滿了笑容。搬完車裏的禮品,季母端了一盅早已熬好的綠豆湯出來,一家人圍坐在天井廊檐下的竹椅上,一邊喝着綠豆湯一邊聊天。

季家的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老房子,青磚黑瓦灰牆的徽式建築,側邊的馬頭牆上還有手繪的山水花鳥畫,像過去的老建築一般,堂屋的廊檐下有一口四方通透的天井,青石板砌成的井沿四周長滿了墨綠的青苔。陽光從天井上方灑進來,人坐在檐下一點也不覺得熱,有絲絲的涼意不斷從青石板上從綠得發黑的青苔上沁出來,讓人覺得心靜神怡。

喬立恒大學學的是建築專業,仔細打量了一圈以後,他對這棟有些年代的老房子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便問道:“這房子怕是有些年頭了吧,住在這裏頭可真是一種享受啊。”

季父便自豪地介紹道:“房子是我曾祖那輩人按照當時的建築風格建造的,過去人做屋子實誠,你看過了這麽多年了,除了牆上石灰有剝落之外,其他地方還堅實得很吶。我過去在城裏當上班,住在單位分的樓房裏,可心裏一直覺得不如鄉下的老房子住着寬敞舒坦,後來我退休以後,就賣了城裏的房子回鄉下來了,不知多自在。你們年輕人,就喜歡住城裏的樓房,每年城裏不曉得要搭多少新樓房起來,多少老房子就被拆遷了。還好我們這房子偏僻,跟城裏離得遠,所以才得以保全。”

“那是那是,您這裏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啊。”喬立恒附和着,“像咱家這麽精致保存這麽完整的老房子,現在很少見了。”

“也算不上頂好,季溪灣比咱家保存得完好的老房子多的是,等會兒叫小柔帶你到灣子四處轉轉,你就會看到了。”季父說道。

喬立恒一口氣喝了兩海碗綠豆湯,便說漲着了,要季子柔帶着她四處走動消化一下。

如季父所說,季溪灣的古民居的确保存的很完整,成片成片的蔚為壯觀。雖然江南一帶其他地方也有古民居存在,但很少有地方像季溪灣這樣連成一片還保存如此完好的,那些精美的石雕磚雕和木雕,着實讓喬立恒覺得驚豔。

看着喬立恒走到一處都啧啧稱奇,季子柔便嘲笑道:“至于讓你激動成這樣麽,這些石頭木頭上的小玩意,我從小摸到大從小看到大,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啊。”

“所以說你這種外行人啊,看不懂其中的門道,只有我這種專業人士才了解啊,”喬立恒鄙視道,一邊用手指着一塊兩尺見方的石雕道,“像這麽大的一塊鼓動石雕,在市場上售價至少在兩萬以上。

“這塊石頭就值兩萬啊”季子柔撲上去,雙手貼在石雕上,“那我們灣子的人要撬出來拿去賣了大家不早就發財了,還用像現在這麽窮麽。”

“所以說你目光短淺,這塊石雕拿市場上出售可以賣兩萬多,可是如果它鑲在這老房子裏連着老房子一塊兒賣,那價錢就得翻上幾番了。現在有好多城裏的人,喜歡這種調調的老房子,願意花高價從鄉下買了,請專業隊伍過來整體拆卸下來再拿到城裏重新複原,那才叫品位那才叫奢侈啊。在古董市場上還有價無市呢,多少人搶都搶不到貨。”喬立恒像行家般解釋道。

走到祠堂門口,幾位老人在門口玩字牌,季子柔上去跟他們熱情打招呼,喬立恒站在大門口望着祠堂裏面,隔了一會兒便問,“你們祖上一定出過什麽顯赫人物吧?”

“據說是出過一位宰相吧。”季子柔小時候也聽過村裏人提起過貌似在明朝的時候,村裏好像出過一位宰相。

“九重門第,你們灣這祠堂修的夠氣派”喬立恒自言道,“祠堂門口九條漢白玉護欄圍着池塘,這口池塘也是有講究的,祠堂香火旺盛容易走火,這口池塘一來可以蓄水消防,二來從風水角度來講,與後面的蟠龍山一起把祠堂夾在中間,形成靠山望水之勢,祠堂風生水起可保大吉大利。”

“小夥子不錯啊,懂的挺多的。”一位玩字牌的老人擡起頭來望他一眼說了一句。

“過獎過獎。”喬立恒低調道。

“你就瞎掰吧,也就騙騙這些老人吧。”季子柔擡杠道。

祠堂旁邊有一棟房子,因為跟附近的其它房屋都是連成片的,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只見大門上懸有一張已經看不清原來顏色的牌匾,上有草書“大夫第”三字,落款已經模糊到不可辨認了。

“這是一大戶人家啊。”喬立恒一邊說一邊走了進去,裏面并沒有住人,亮敞的堂屋堆滿了柴草,檐瓦上蛛網塵結。他走到天井旁邊,仔細端詳了木柱上的雕刻,問季子柔道:“看出什麽門道了麽?”

季子柔望着那堆亂七八糟的木雕,隐約可辨的有一顆葫蘆、一支橫笛、一面魚鼓、一條快板,便答道:“開音樂會?”

“哪裏看出來是開音樂會呢?”喬立恒饒有興致地反問道。

“這是葫蘆絲,這是笛子,這是鼓,這是快板,可不就是一臺民樂演奏會麽。”季子柔想當然解釋道。

“所以說,沒文化真可怕!”喬立恒作痛心疾首狀道,“這叫暗八仙,魚鼓,張果老所持寶物,能占蔔人生;寶劍,呂洞賓所持寶物,可鎮邪驅魔;笛子,韓湘子所持寶物,使萬物滋生;荷花,何仙姑所持寶物,能修身養性;葫蘆,李鐵拐所持寶物,可救濟衆生;扇子,鐘離權所持寶物,能起死回生;玉板,曹國舅所持寶物,可靜化環境;花籃,藍采和所持寶物,,能廣通神明。古人在木雕等各類雕刻中常以八仙各自所持神器來代表他們,用在建築中以此來祈福。還音樂會呢,虧你想得出來。”

“就你有文化啊,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只不過剛好撞到你的專業上了。不過看你平時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沒想到肚子裏還有點真學問啊”季子柔反擊道。

兩人一邊這樣轉悠着一邊吵着,估摸着到了午飯的時間,就往回走了。

到了家,季父在門口的棗樹底下擺着棋譜自己跟自己下圍棋,季母在一邊漿洗着一大盆衣物。

“不會還沒做午飯吧?”季子柔怏怏問道,肚子已經餓得快叫起來了。

“已經都弄好了,飯菜在鍋裏熱着呢,就等你們回來,等我把這盆衣服洗完了就開飯。”季母應道。

“不是給你買了洗衣機嗎,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用洗衣機洗多省事。”季子柔埋怨道。

“洗衣機在用呢,冬天的衣服都是洗衣機洗的,這不是夏天來了天氣也暖和了麽,在家漂好拿池塘裏洗也是一樣的,還節約電呢。”季母解釋道。

“真是拿你沒辦法,靠那幾度電就能發財了。”季子柔一邊嚷嚷還是一邊挽起袖子給母親幫忙。

這邊喬立恒走到季父傍邊,陪他下起圍棋來。

“子柔這孩子,我終于可以放心把她交給別人了。”季父手執一目黑子,望着遠處的季子柔說道。

喬立恒跟着落了白子道:“伯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子柔。”

季父又說道:“你別嫌棄子柔年紀大了,我跟你講,只有我,才知道這個女兒有多好,倒不是說她多優秀多有本事,而是她的心地,非常單純善良,總是在替別人着想。我一直在想,這麽好的姑娘,怎麽會沒人要呢。”

喬立恒認真說道:“伯父您言重了,我年紀也不小了,遇上子柔是我這輩子的福氣。”

季父繼續說道,“後來,直到你出現在我家裏,我才明白,只是配得上她的人一直都沒有出現而已,人生那麽長,等上這麽些年又何妨呢,婚姻的幸福與否取決于它的質量,而不是長度。小柔從來都不會為自己打算,可是在你面前,你能處處維護她照顧她,總算有個人來替她打算了,所以,把她交給你,我很放心。我這個女兒,我這個做父親的已經虧欠了她不少,特別是在我生病的時候,那會兒她還在念大學四年級,他弟弟剛要高考,家裏的重擔都落她頭上了,養家糊口,給我治病,供她弟弟子璘上大學,那個時候,她吃了不少苦頭。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她,也算是替我來彌補這些年來對她的虧欠吧。”

聽了這番話,喬立恒只覺得心裏格外沉重,但是他堅信,将來他一定能夠帶給季子柔幸福。

季子柔幫母親洗好了衣服,把飯菜端上桌擺放好以後,就喊季父和喬立恒進屋吃飯。

季父放下棋子,擺了擺手道:罷了,這局我認輸了,虧你還讓我讓得那麽不露痕跡,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喬立恒心虛說:“哪裏哪裏,是伯父您的棋藝太高超。”

“你的确很聰明,我自信棋藝不差,已經有近十年未曾逢過敵手,你今天居然贏過我了,哈哈,果然是個人才,我女兒的眼光真是不差。”季父誇獎道。

喬立恒有點不好意思地跟在他身後進屋了。

午餐很豐盛,自家飼養的雞熬出來的湯果然特別鮮美,還有鮮竹筍炒雪裏蕻,紅燒野鲫魚,都是尋常的家常菜,但是都出自天然,所以口味自然上佳。季子柔和喬立恒兩人食量大增,把所有菜都吃光了才下桌。

在季子柔洗碗的時候,喬立恒出去接了個電話。進來的時候,喬立恒就說必須馬上去工地上加班了,當地一群漁民跟施工方的人鬧了起來。

于是,在家只待了半天的季子柔,在父母的驅逐下只好跟着喬立恒一起回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明休假三天,暫停更新,節後回來繼續更。

雖然感覺要撲街了,但是怎樣都善始善終吧,反正是存貨,每天就丢一章出來。

不知道還有沒有人看的,精彩在後,千萬別走開哦》》》

PS:好蒼白無力沒自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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