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因為摩天城那邊情況有點緊急,季子柔就跟着喬立恒一起直接去了觀星洲那邊,等他把事情處理完了再送她回市內。
到達觀星洲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喬立恒把季子柔安頓到項目指揮部辦公室就直接奔赴施工現場了。季子柔閑得無聊,拿起喬立恒的Ipad玩起游戲來,不知道玩了多久,聽見有人敲門,她跑過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位年輕的姑娘,紅色的安全帽下扣着一張圓圓的小臉,臉蛋曬得有點紅,額頭還滲着細密的汗珠,大概是剛從外面太陽底下進來的,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詫異地盯着季子柔。
季子柔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主動解釋道:“那個,喬立恒出去有點事情了,你找他嗎?”
“沒有”,門外的女子搖了搖頭,“我剛從外面回來,聽見喬經理辦公室的空調轉動的聲音,以為他回來加班了,過來讨杯冰水喝,我那屋飲水機的水喝完了。”說完還眨了眨眼睛,作出一副乞讨的可憐樣。
季子柔笑了,連忙把她迎了進來,給她倒了杯水。她一口氣喝完了還不解渴,自己又倒了杯水,還是一口氣喝幹,這才滿足地嘆了口氣,人仿佛也恢複了精氣神一般,跟季子柔攀談起來。
“我叫溫婉,”她大方自我介紹道,“是這裏的工程監理。”
季子柔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想起她剛才喝水時那豪爽的樣子,居然取了個這麽秀氣的名字,取名秀氣也就罷了,這麽精靈可愛的人居然幹的是跟男人一樣在鋼筋混泥土裏風吹日曬的工作,實在不可思議。
溫婉似是看透她的想法般繼續說道,“你笑什麽呢,不能以名取人,以貌取人,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季子柔收斂了笑容道:“是我淺薄了,并無惡意,你別多心。我叫季子柔。”
溫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你的名字跟你人倒是挺貼切的,你是喬立恒的女朋友吧?”
問得很直接,倒叫季子柔有點難為情了,想了一下答道:“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呗,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跟喬立恒倒是挺般配的。”溫婉說道。
季子柔不知道怎麽接話了,心想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吧,這個溫婉怎麽就自來熟地數落起她來了呢。
“算啦,不撩你了,我回我自己辦公室了,謝謝你的冰水。”溫婉起身,離開了喬立恒辦公室。
季子柔笑着送她出門,然後又沉浸到游戲裏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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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五分鐘的光景,敲門聲又響起來,季子柔打開門,門外站的還是溫婉,不過安全帽已經摘去,俏麗的短發壓得塌塌的貼在頭上。
“美女,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溫婉問道。
季子柔仔細又打量了溫婉一遍,記憶裏完全沒這個人的印象,“沒有吧,我并不認識你。”
溫婉不甘心地搖搖頭,“怎麽我覺得你那麽眼熟呢。”
季子柔笑笑,“可能我長了一張大衆化的臉吧。”
“你這種美女級的也算大衆化的話,那真正長着大衆臉的人豈不是要慚愧死”,溫婉說道,“我覺得我真的見過你,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季子柔呵呵笑了兩聲。
“你還是不相信我,好吧,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再告訴你。”溫婉說玩,便一溜煙地閃走了。
季子柔無奈地笑着關上門,回頭看到對面牆上貼的項目組織機構圖,上面有溫婉的名字,頭銜是項目總監理,管着下面五個标段的五個子工程監理。想起剛才溫婉的話,不能以貌取人,能勝任這麽浩大的工程總監理,的确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喬立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一進門便叫季子柔給他倒水。
“渴死我了,舌戰群雄一下午,一口水都沒喝過,我真是個人才啊。”喬立恒自我陶醉道。
“問題解決了?”季子柔問。
“我都親自出馬了,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嗎?”喬立恒自信道。
“喬大帥,你可回來了。”溫婉忽然閃出來,身子伏在門上,腦袋探進來說道。
“美女,有事啊?”喬立恒問道。
“少用你那套糖衣炮彈來忽悠我,如果我也算是美女,那你女朋友就是美上天的美女了。”溫婉嘴巴甜甜說道。
“你直接說仙女不就行了,真不會說話。”喬立恒更正道。
“今兒可是五一國際勞動節啊,喬總,你總得犒勞犒勞我們這群可憐的還奮戰在加班一線的勞動者吧,總不能讓我們去吃那難吃的臨時食堂的工作餐吧,那可太不人道了,你女朋友今兒還在這裏,你就裝大方一次吧,請我們出去吃頓大餐吧,男人不能太摳門,仙女不會喜歡吝啬鬼的,是吧?”溫婉一邊說,一邊朝着季子柔眨了眨眼,季子柔被她逗笑了。
喬立恒做出一副痛下決心的樣子說道:“行!今天大爺我高興,就破費一次吧。”
“好哦!”溫婉興奮得跳起來拍手掌,“我這就去喊其他兄弟!”說着就蹦跳着出去了。
大餐還是沒有吃成,觀星洲這城郊很難找到像樣一點的館子,後來一群人就近在江灘邊找了家燒烤攤吃燒烤。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溫婉拿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吟起詩來。
一桌人轟然大笑。
“你們笑什麽?”溫婉不解地問。
“我們笑,吟詩這麽風雅的事情,從你這個男人婆嘴裏蹦出來怎麽就覺得這麽別扭呢?”其中一人答道。
“老娘我掐死你!”溫婉把酒瓶往桌上一豎,立刻就朝那個人撲了上去。
“溫神!做女人溫柔一點,多遠都聽到你的鬼叫聲了。”
是從季子柔背後傳來的聲音,聽到這聲音,季子柔心裏一凜。
“江工,你怎麽才來呀。”有人招呼着江笑峰入座。
落座以後,江笑峰才發現原來季子柔也在,剛才溫婉去他辦公室喊他的時候說是加班的一群兄弟一起吃個飯,沒想到會遇到季子柔。不過好在是一群人鬧哄哄一起聚餐,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尴尬,尴尬說明彼此心裏還有異樣的情感,可是他們之間還有嗎?
“好了,江大帥,喬大帥,今晚觀星洲項目部兩大帥哥在江灘齊聚首了,真是蓬荜生輝啊,今晚的月亮格外圓了,今晚的星星也格外亮了。請問兩大帥,你們有何感想?”溫婉語無厘頭說道。
“感謝CCTV,感謝MTV,感謝清州TV,感謝觀星洲TV,今夜,在這裏,我就說一句:花常好月長圓人長久!為了我們辛酸的過去,美好的現在,幸福的将來,幹杯!”喬立恒像模像樣地致辭道,然後舉起那杯一次性方便杯裝滿的啤酒一飲而盡。
“好!”衆人附和着,也都幹了一杯。
有溫婉這個活寶在,席間的氛圍一直都很High,到後來,大家都喝多了,有人躺到了沙灘上,有人到岸邊玩起水來。
酒量最大的是喬立恒,到最後,除了沒有喝酒的季子柔,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是清醒的,他把這些喝醉的人一個個送回宿舍以後,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
他提出送季子柔回家,被季子柔堅決地拒絕了,不說現在酒駕抓得嚴,她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從這裏開車到她家,少說也得半個鐘頭。後來,喬立恒打電話叫了他市內的一位朋友開車過來接季子柔,季子柔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兩點,回到家便倒頭大睡了。
五一小假很快結束,上班以後季子柔就随着程市長到華東五省考察工業園區建設,回來以後已經是一個禮拜以後的事了。出差回來上班的第二天,就接到溫婉的電話,約她出來見面,說是有重要事情對她講,電話裏的語氣甚是焦急。她不知道溫婉怎麽會有她的手機號碼,不過這個世界這麽小,若存心想找一個人其實還是很容易的。她更不知道溫婉會有什麽重要事情對她講,她們之間不過僅有一面之緣而已。
按照約定的時間,中午一點鐘待程市長吃過午飯休息以後,季子柔溜了出來,溫婉開着一輛霸氣十足的巡洋艦在大院門口等着她,上車以後,兩人就近找了家茶樓坐了下來。
“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吧,我們以前是見過面的。”溫婉說道。
“可我的确是真的一點印象也無。”季子柔應道。
“我們的确見過”,溫婉低着頭,表情凝重,完全失去了上次的活潑,“直到江笑峰的老婆上次鬧到工地來,我終于想起來你是誰了。”
季子柔心頭一緊,等着溫婉繼續說下去。
“我的父親是溫雅升”,溫婉緩緩說道。
季子柔詫異得張開嘴,這個名字經常在報紙和電視新聞上出現,她記得四月初陪程市長到省裏開“兩會”的時候,溫雅升到清州市代表團進行慰問的時候,她在人群外遠遠的瞧見過他真人一眼。她早看出溫婉不是尋常百姓家,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溫雅升的千金。不過細看之下,兩人的确長的還是相像的,一樣的濃眉大眼,眉梢處一樣的有顆小小的黑痣。
溫婉沒有理會她的詫異,開始陷入回憶,“七年之前,我父親還是江遠市規劃局的局長,那個時候江笑峰在文華大學即将畢業,對了,那個時候也應該是你大學畢業的時候,江笑峰在江遠市規劃局下面的設計院畢業實習,我在英國的中學課程結束回家休假,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二00五年的五月二十日,那個傍晚,我到江遠市規劃局找我父親,我們約了一起吃晚飯,那個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整個辦公大樓的人都已經下班走得差不多了,我進了電梯以後按錯了樓層,一個走在空寂的走廊裏,所有辦公室的門都緊閉着,走廊盡頭靠西邊的一間房門是開着的,從裏面傳出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我懷着好奇的心走了過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江笑峰,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晖透過整面的落地窗打在他背上,他穿着一間簡單的白色短袖T恤,天藍色的牛仔褲,白得泛灰的球鞋,細密的汗珠挂在他額頭,透過夕陽餘晖像碎鑽一般閃着柔和的光芒。他手上拿着一把小錘子正在釘一座小房子模型的屋頂,他當時是那樣認真投入,模型做得非常精致逼真,不過是一個簡單的住宅小區的模型,他卻當作自己将來的家一般那樣用心,那個時候我忽然被他感動了,覺得要是将來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一定會很幸福,他一定會把我們的家打造成最溫馨的模樣。”
“可能是我從小性格就比較積極,也可能是一直在國外念書受那邊思想影響比較深,對于喜歡的人,我一定會主動去争取,我不會隐藏自己的感情,我不想錯過不想後悔,尤其是對江笑峰。我主動找他搭讪,我一個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剛開始還禮貌性地敷衍我一下,後來煩了問我是誰到底想幹嘛,我就說出了父親的名字,可能是出于對我父親的尊重,他對我的态度稍微好轉了。我在那個模型加工小作坊待了很久,華燈初上的時候,估計我父親等得不耐煩了,打了電話來催我,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後來,我幾乎每天有事沒事往我父親單位跑,我直接告訴他我喜歡他,可是他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感情很好,現在想想,他那時候的女朋友應該就是你了。但我每次都還是會去找他,有時候他在有時候他不在,反正只要見到他我就會很開心,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讓他厭煩,特別是作為溫局長的女兒這一身份,會給他帶來很多壓力。我只想着自己,我想着如果他跟他女朋友感情足夠好,那麽我的所作所為怎樣都不會影響他,如果我真的成功地把他搶過來了,只能說明他跟他女朋友的感情不夠真,那麽他女朋友也不配擁有這樣一個優秀的他。那個時候我就是這樣天真,江笑峰他把我當成無理取鬧的小女生一樣敷衍着,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沒過多久,聽說他女朋友失蹤了,我在心裏忽然竊喜起來,這樣一來,也許我的機會就來了。可是江笑峰他像發了瘋一般,班也不上了,到處找他女朋友。那個時候你也藏得夠深的,居然真的就徹底消失了。江笑峰找不到你,整個人像崩潰了一般,經常喝酒,一喝醉了就拿出他錢包裏你的照片看着你自說自話,那個時候我就想季子柔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麽能夠忍心叫一個男人傷心到這個地步。“
季子柔的思緒被溫婉的回憶帶到了七年前,心裏的難過像潮水般湧上來,她和江笑峰曾經那樣如花如火般年輕青春過,曾經那樣如刀刻斧鑿般刻骨愛過,可是那些青春那些愛情都死在了過去的歲月裏,回憶,有時候也是需要莫大勇氣的,回憶,有時候也是極其殘忍的事,它會把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美好翻攪出來,提醒你已經失去了,提醒你美好過後剩下的歲月有多糟糕。如果那個時候,沒有發生那麽多不愉快的事,如果他們那個時候沒有分開,如果一切按照當時他們的預想進行,畢業後就結婚,經營一個溫馨的家,過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現在孩子都應該上小學了。可是,想如果不過是最無力空虛的痛。
季子柔抹了一把眼淚說道:“過去的事情,還提來做什麽。”
“直到前幾天江笑峰的老婆鬧到工地來,我才想起來,原來我們以前是見過的,不是從照片裏見過,是真的見過。有天晚上我喝醉了,不敢回家怕被我父親揍,我就叫了江笑峰來接我,他不肯,我就威脅他如果不來的話我就告訴我父親是他把我灌醉的,他無奈只好把我接到了他當時住的地方。一進他房子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尖叫醒來,張開眼看到一個女孩站在房間裏驚恐地望着我,當時我酒也沒有完全醒,以為是自己做夢,望了一眼就又睡着了。後來你失蹤以後,我想過會不會是因為那個晚上你真的回來過,會不會就是因為那個誤會才讓你要離開他。我也有過內疚,可是我不敢說,看到江笑峰那樣傷心絕望,我怕我說了他真的會宰了我。後來,他去了美國讀研究生,我也去了牛津念建築,我們就失去了聯系。
直到七年以後,因為工作的原因,在觀星洲摩天城這個項目開工儀式上,我們重逢,他說他已經結婚了,我在心裏也漸漸釋懷,可是前幾天他老婆蘇晴鬧到工地來,我才知道,原來他過得一直都不幸福。他在工地上一直都不回家,連他老婆懷孕了都不知道。”溫婉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茶樓的冷氣開得太足,聽到這裏季子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溫婉繼續說道,“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老婆懷孕了都不知道,也難怪老婆會鬧到工作的地方來,可是江笑峰為什麽這樣,因為他不幸福!曾經在你面前那樣深情款款的一個男人,在另外一個不愛的女人面前卻可以這樣□□,看到他老婆蘇晴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他的前女友季子柔,我就忽然想起來了,我們以前的确是見過的,那個夜晚并不是我的夢境錯覺,我真的很害怕很內疚,我不敢告訴江笑峰,我真的害怕那個夜晚的誤會,就是你們當初分開的原因,就是江笑峰到現在都不幸福的原因。”
記憶像開閘的洪水般浮現出來,原來那個夜晚躺在她床上的女孩就是現在的溫婉,季子柔認真想了想,當時看到她的那一刻心情的确是憤怒難堪的,但是扪心自問這的确不能算是導致她和江笑峰分手的根本原因,只能說是直接誘因,只能說在憤怒不理智的時候促使了她當時想分手的決心。
“一個人的幸福,不是別人能夠随便給予或者剝奪的,江笑峰現在不幸福是他自己的原因,跟別人無關,你用不着內疚。”季子柔說,“使我跟江笑峰分開的原因,也不是你,是我們逃不開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