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季子柔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到了下午上班的點。下午程市長的日程安排還是滿緊張的,召集市直各部門負責人召開全市重點工程項目督辦會,先去各項目現場看施工進展情況,最後一站看觀星洲摩天城項目,看完以後在觀星洲那邊的明珠度假村開會。
“我該去上班了,”季子柔說,“你是個好人,真的用不着在這件事情上內疚,我也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麽說,我曾經真的很努力地想跟他在一起,是那種死心塌地一輩子不分開的在一起,可是都沒有用,說明我們真的沒有緣分,你看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他有了他的嬌妻,而且即将做父親了,而我跟喬立恒,如果發展順利的話,結婚也是遲早的事,我們都會有各自幸福的生活,你說你一個外人瞎替我們操心內疚什麽呢。”
“好吧,聽你這麽說我心裏好受多了”,溫婉紅着眼睛說道,“不過,你跟喬立恒一定要幸福啊。”
季子柔淡淡一笑,“我們會努力的,很高興認識你。”
說完就先下樓結了帳回去上班了。
下午,季子柔跟着程市長一個工地一個工地的跑,已經入夏了,午後的暑氣漸漸烈了起來,給程市長準備的遮陽傘被她拒絕了,就戴着一頂草帽站在日頭底下東奔西走。季子柔自然也不好意思撐傘,一路上小心翼翼跟在程市長身後,接受着這晴天烈日的烘烤。
到達摩天城項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看完了工地,一行人就直接去了附近的明珠度假村。季子柔趕在會議開始之前幫程市長檢查了座位和話筒,擺放好茶杯和資料,然後就退出來在外場的休息室等候了。
一個人坐的有點無聊,拿出手機到微博逛了一圈,也沒什麽感興趣的新聞,又把手機收了起來。想起來中午溫婉說的那些話,她想過當時自己的突然離開會讓江笑峰難過一陣,但是她沒有想到江笑峰會難過到那般地步,想當初罵一句先心痛,當初的她怎麽舍得讓江笑峰那麽痛苦呢。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可以原諒江家父母當初的所作所為了,從某種意義來說,也算一報還一報了吧,命運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每一個人都經歷過了一段艱辛的修行。
“想什麽呢,那麽入神。”不知道什麽時候,喬立恒坐到了她的身邊。
季子柔吓了一跳,驚魂甫定地拍拍胸口,“你不認真開會,跑出來做什麽。”
“想你嘛,你出差那麽久,回來都沒見過面。”喬立恒嬉笑着說。
季子柔的臉又唰地紅了,“大庭廣衆之下,你注意點影響。”
“你沒休息好嗎,臉色看起來不大好。”喬立恒注意到了她略顯蒼白疲倦的臉色。
“沒事啊,可能最近太累了。”季子柔答道。
喬立恒心疼地說,“我說你呀,就是不聽人勸,外人眼裏吧就覺得跟在領導身邊工作風光,可是依我看也是份透支健康和生命的苦差,早勸你別做了我可以養你,你就是不聽,還跟我急。”
“真的沒事,我哪裏就那麽嬌氣了,過一陣閑一點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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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閑的時候?要不這樣,這個周末我們去龍陽山玩玩吧,也算是休息調整一下。”
“到時候再說吧,我未必有時間的,可能要加班呢。”
“不會加班的,我說你有時間就有時間,反正你提前把工作都安排好吧,周末應該會休息的。”
“你又不是我老板,你說休息就休息哦。”
“那你就等着周末的到來吧,看我說的話到時候會不會應驗,就這麽說定了,我先進去開會了,電話再聯系。”說完,喬立恒就進會場了。
禮拜五下班的時候,很難得程市長說周末不用加班,季子柔在心裏很是偷偷高興了一把。
禮拜六早上,喬立恒準時出現在了季子柔家樓下,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十一點多的時候他們到達了龍陽山腳下的江州市,正是吃午飯的點,季子柔怕暈車,早餐沒怎麽吃東西,到了這會肚子已經很餓了,于是便提議吃了中飯再上山。喬立恒輕車熟路地在江州城的街道上繞了一會,最後通過一條窄窄的石板路把車開進了一座大院裏,進門的時候,季子柔瞟了一眼院門上的四個鎏金大字——盛世麒麟。院子不算小,但是已經停滿了車子,喬立恒好不容易在保安人員的指引下找到一個小小的停車位把車子卡了進去。下了車,馬上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迎上來,帶着他們穿過柳絲縧縧的小溪,走上雕花的小木橋,再踏過娉婷的荷花池,最後來到一棟中式的大別院,大別院占地面積有幾千平方,上下一共是三層,每一層的窗戶基本都是開着的,裏面傳來陣陣鬧酒聲,可以看得出,這裏生意非常好。
進到大廳以後喬立恒問服務員有沒有包廂,服務員說包廂客滿了。後來喬立恒打了個電話,值班經理馬上出來,在後廳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包廂。
“你怎麽好像走到哪裏都有熟人一樣啊?”季子柔好奇地問。
“說明你男朋友我人混得開呗!”喬立恒得意地說,“開玩笑,這整座大別院就是我們公司五年以前給設計建造的,老板跟我可熟了。”
點了幾樣當地的特色菜肴,主要以清淡為主,深得季子柔的胃口,加之她又的确是餓得慌了,她一口氣連着吃了兩碗米飯才滿足地放下碗筷。吃完中飯,喬立恒又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到達山上的賓館。
睡了個午覺,兩點多的時候季子柔被喬立恒的敲門聲吵醒,喬立恒喊她起來去漂流。季子柔是第一次漂流,龍陽山漂流號稱神州第一漂,有十多處20米以上的落差,上船時季子柔覺得新鮮好玩,後來小艇漂到驚險拐彎處,她吓得都快魂飛魄散了,全身衣服都淋濕透了。饒是盛夏,山澗的泉水還是涼得透骨的,季子柔一路上打了好幾個噴嚏。經過接近兩個多小時驚險刺激的颠簸和數次的翻船嗆水,他們終于到達了終點。進了沖洗區沖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出來準備回賓館。
其時正是龍陽山旅游的旺季,龍陽山作為全國著名的避暑勝地之一,旺季的游客量是淡季的十幾倍,走在龍上山的任何一個景點,到處都是人山人海的熱鬧景象。喬立恒和季子柔就在擁擠的人群裏往賓館的方向走着,前面五米的地方一個小女孩拿着一支冰淇淋擺着可愛的姿勢在拍照,拍完了以後,她一邊小跑着沖向相機一邊喊着給我看看拍的好不好,地上有一塊不平的浮石,小女孩腳拌了一下眼看着要摔倒了,喬立恒迅速沖過去接住了她,可是她手中的冰淇淋全部甩在了喬立恒的白色T恤上。
小女孩吓得哭了起來,家長趕忙過來哄她。喬立恒也跟着哀嚎起來,“我剛換的衣服呀!我統共才帶了這兩套衣服呀,一套漂流已經全部打濕了,這套才剛換上啊!”
季子柔安慰他,“我們賓館附近的旅游商品店裏好像有紀念T恤賣,要不就去買套湊合穿吧。”
“旅游的地方還能指望買到好東西?再說了,那種商店裏的衣服,不知道被多少游客碰過了,髒死了,我才不要穿那麽沒品的衣服!”喬立恒叫道。
“就你品位獨特眼光高超,那你就繼續穿着你的冰淇淋衣服吧!”季子柔教訓道。
“我想起來哪裏有換洗的了。”喬立恒說完,就拉起季子柔的手往外走。
“去哪裏啊?”季子柔問。
“我有個朋友在這裏有套避暑的房子,平時很少在這住,每年夏季偶爾過來度個假避避暑,他今天應該在清州不在這邊,我剛好有他房子的鑰匙,他跟我身高體型差不多,他的衣服我應該能穿。”喬立恒說。
“在龍陽山有避暑的房子?你那朋友得多有錢啊!再說這樣不好吧,随便進別人房子拿別人衣服。”
“他不是別人,是——跟我關系非常鐵的一哥們,沒有關系的,等回到清州我再跟他說一聲就是了。”
在喬立恒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片被圈起來的非游覽區,這裏有全國許多大型企事業機關單位的培訓基地和療養機構,也有少量避暑的私宅,厚重的圍牆把這裏與外面的景區分隔開來,與旺季熱鬧擁擠的外面景區相比,這裏顯得清淨很多。
喬立恒在一處叫冰雪居的宅子停了下來,趁着他找鑰匙開門的時候,季子柔認真打量了一下宅子的外觀,是一朵別致的六角形雪花造型,典型的泰式建築風格,深棕色的木制栅欄圍起的院子,院子裏的角落栽種着高大棕榈和蓬勃的芭蕉,庭院中間有一個幾平見方的茅草亭子,亭子那頭通過一條幾米長的走廊連着主屋,亭子兩邊一邊是半人高的紫檀木雕象,另一邊是一尊鎏金鑄銅蓮花托打坐佛像,亭子裏面擺着一張榻榻米,榻榻米上擱了一套紫砂的茶具。
“這兒真美啊!”季子柔不由得驚嘆道。
“進去再說”,喬立恒推開院門,季子柔跟着走了進去。
進了主屋,喬立恒說,“我先到樓上起居室換衣服了,你招呼自己。”說完,便徑直上二樓去了。
季子柔站在一樓廳堂四處打量了一下,右邊的廂房入口有一張古典的屏風遮着,一陣陣涼風從那裏吹出來,季子柔不由挪動步子朝那邊走去,穿過屏風,後面是一間書房,書房裏挂滿了各種字畫,房子正中央擺着一套梨花木的八仙桌椅,桌子上擺着一副已經寫好的墨寶,季子柔拿開上面的仙鶴鎮紙,上書“興幽松雪見”五字,書法高華圓潤,放逸而不狂怪,筆墨精彩動人,使轉靈活,提按得當,是懷素體的狂草。
季子柔記得這是李洞的詩句,她四下望了一下,周圍并無他人,出于好玩的心理,她拿起擱在傍邊硯池裏的狼毫,蘸飽了墨汁,在傍邊的空白處寫下了下闕:心苦硯冰知,用的卻是張旭草書。寫完以後,她閣下筆,鼓起腮幫子把墨吹幹了,自我欣賞了一翻,然後滿足地拍了拍手。
“寫得不錯啊,小姑娘。”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不是喬立恒的聲音,季子柔驚吓地轉過身去,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人站在她面前,老人穿着一套做工考究的真絲的白底黑色刺繡唐裝,扣子是很特別的六角形雪花盤扣,老人笑吟吟地望着她,她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知道這屋子裏還有人,無意冒犯,獻醜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季子柔窘迫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恰好此時喬立恒的聲音從廳堂傳了過來,“季子柔,你跑哪裏去了?”
季子柔如獲救兵,汗顏地對老人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得走了”便匆匆閃人。
見到喬立恒,她拉着他疾步走了出去,到了大路上,她才松了口氣抱怨道,“你還說屋子裏沒人,我剛才在書房見到了一位老人家,把我吓了一跳,原來屋子裏是有人的,他都不認得我,不知道會不會把我當做擅自闖入的小偷,都怪你,叫你別亂來的。”當然她隐瞞了自己亂動主人東西的情節。
“屋裏有人?你剛才怎麽不早說,我應該帶着你當面跟他打招呼的,要不然顯得我們多不禮貌。不過不要緊,等回了清州我見到他了見面再跟他解釋清楚。”喬立恒說。
兩人回到住宿的賓館,在樓下的餐廳用完過了晚餐,便去了山上的龍陽劇院看電影,當晚放映的是《龍山戀》,據說是一部在現代電影史上比較有劃時代意義的一部經典作品,那個時候的戀愛的确比現在含蓄隽永很多。散場出來,兩人牽手在林間小路上慢慢走着,天上月光如水,一瀉千裏,星星像一顆顆切割完美的鑽石般明亮閃耀。
“你還記得你的初戀嗎?”季子柔一邊想着電影的情節一邊問道。
“當然記得。”喬立恒說,“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在我研究生快畢業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站在三樓宿舍的窗戶邊撥弄着剛從家裏拿來準備拍畢業照的相機,鏡頭轉到宿舍樓下那排合歡樹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闖到鏡頭裏面來,一陣風輕輕吹過,紅色的合歡花瓣落了她一身,發絲間,雙肩上,裙擺上,全部都是,她輕輕捧出雙手,樹上的合歡花邊不斷落在她手上,她擡頭仰望着樹的上面,露出開心的微微一笑。那一刻,我馬上按下了快門,把她最美的樣子永遠定格了下來,在那以前,從來沒有一個女孩讓我這樣心動過,我覺得那個女孩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仙子一樣,踏着落花而來,笑得那麽無邪。”
季子柔聽着他的描述,腦海裏想象着他說的那個畫面,那一定是極美的,可惜畫面的女主角不是她。不過,人生總是有遺憾的,她的初戀也不是喬立恒,可是現在卻是他們兩個走在一起了。
“你怎麽不問後來呢?”喬立恒望着她,大約是還沉浸在回憶的興奮中沒有自拔出來,月光下的他,眼光中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深情,“你怎麽不問後來我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我為什麽要問,跟我有什麽關系呢,世界上的男女分手的原因有很多,但歸結起來都可以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彼此之間沒有緣分,”季子柔回答,“就像我跟江笑峰一樣,沒走到最後也是因為沒有緣分。到我們兩這個年紀,若不是自身有問題,誰的感情沒有一段過去呢。”
喬立恒笑了一下,問道,“那你現在,真的徹底完全放下江笑峰了嗎?”
“說徹底忘記是不可能的,我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了,但是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了。初戀就像身上的一道深深的傷口,經過漫長的歲月已經徹底治愈,然後留下一道疤痕,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疼痛,但是當你的眼光不經意間看到它的時候,它還是會提醒你,在那個留疤的地方,曾經有過那麽一道傷,證明你當初真的痛過愛過。”季子柔淡淡說道。
“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喬立恒總結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只想這樣牽着你的手,這樣一直走下去,一輩子都不放開,這是我能握住的最實在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