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何晏這個人,心思叵測,陰鸷狡詐,做事更是讓人摸不着頭腦,她上輩子定然是什麽都沒做,只顧着作孽了,才會嫁了何晏這樣的夫君。
未央在心中直将何晏罵了上百遍。
罵完之後,心中雖然仍不解氣,但還是平複下心情,叫來從霜,讓從霜出去打探消息——宮人們的哭聲越來越近,此時的太子多半已經不行了,她只盼着年邁的天子能撐過晚年喪獨子的悲痛,不要讓大夏的江山這麽快便落入晉王手中。
天家宗室這麽多,不一定非要選晉王的。
更何況,太子是有兒子的。
但轉念一想,太子的兒子才十歲,且與太子一樣病病歪歪,又加之主少國疑,必出禍亂,天子為保皇孫性命,未必敢将天下傳給皇孫。
未央只覺得前途艱險,荊棘叢生,但坐以待斃不是她的性格。
書中的晉王可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坐擁天下後,他一樣沒有放過皇孫,登基不過數日,皇孫便不治身亡。
如果天子知曉晉王如此狠辣,哪怕為着小皇孫,天子也不會将晉王立為皇儲。
未央這般想着,送走從霜。
從霜走後,未央叫來木槿,閉目揉着額頭,做出一副心煩意亂的模樣來,道:“我這幾日只覺得百節痛煩,煩熱心亂,飯也吃不下,你瞧着給我開上一劑藥。”
木槿笑了笑,道:“姑娘這是憂思太過的緣故。”
未央道:“話雖如此,但吃上兩劑藥,總比白白熬着好。”
木槿斟酌片刻,道:“我給姑娘開劑醒神湯?”
這個院子是何晏居住的地方,吃穿用度樣樣齊備,無需讓宮人出去拿藥,便能自己熬上幾碗湯藥。
未央道:“醒神湯太過溫補,只怕對我無益。這樣吧,你熬上兩碗三黃湯吧。”
她在書中看過,朝陽草雖然是劇毒,但并非無藥可解,可用三黃湯解,也可用鮮羊血趁熱灌服。
太子纏綿病床多年才去世,多半是何晏擔心被禦醫們發覺,用量極少,而皇孫的身體與太子頗為相似,亦是中了朝陽草的症狀——時常覺得胸悶,稍微吃些東西,腹中便灼痛難忍,甚至會突發昏厥,呼吸全無。
太子已經被何晏害死了,她不能再讓皇孫一樣死于何晏之手。
所以才故意裝作自己不舒服,想讓木槿給她開三黃湯,但木槿用藥謹慎,只用醒神湯,她不得不自己說出來——若是木槿是從夏從霜便好了,她就不用這般拐彎抹角了。
木槿看了看未央,面上有些疑惑。
她是出身宗正府的醫官,伺候未央不過一月多的時間,未央不敢以心腹待她,也是人之常情。
木槿道:“既是姑娘要,我這便熬了來。”
不多時,木槿送來熬好的三黃湯,并着幾碟精致蜜餞。
未央道:“放下吧,我一會兒喝。”
木槿點頭,輕手輕腳退出殿,随手關上殿門。
殿內只剩下未央一人,未央用筷子夾起沾了朝陽草的錦帕,浸泡在三黃湯裏。
看着錦帕上的紅霞色一點一點褪去,未央輕輕松了一口氣。
果然,三黃湯能解朝陽草的毒。
書中雖然說了三黃湯與熱羊血能解朝陽草的毒,但自她重生後,書中的劇情便被她改的面目全非,這種情況下,她委實擔心毫不起眼的三黃湯,是否真的能解毒。
試驗之後,她才真正放心。
只待從霜打探到了皇孫的住所後,她便讓從霜拿着浸滿了三黃湯的帕子去救皇孫。
此舉雖然極其危險,但從霜武功極好,想來不會特別困難。
上一世,若不是從霜中了劫匪的調虎離山之計,她才不會被劫匪們逼到跳崖。
從霜去救皇孫,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晉王控制了行宮,莫說是她了,連蕭飛白都不能随意走動,她根本無法将三黃湯送至皇孫面前。
當然,哪怕她将三黃湯送至皇孫面前也無用,所有禦醫都說皇孫是胎裏帶出來的弱症,天子怎會信籍籍無名的她的話?
哪怕她說皇孫中了毒,三黃湯能解毒,天子也不會相信,只會把她當做瘋子趕出去。
未央焦急地等待着從霜的歸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霜終于回來了,道:“皇孫此時與公主在一起。”
“那便好,公主必會護着皇孫的。”
未央道。
但轉念一想,此時行宮大多被晉王控制,公主能做的事情,只怕不多。
未央又問:“公主現在情況如何?蘭臺殿的衛士們是否都是晉王的人。”
從霜搖頭,道:“蘭臺殿中的衛士近千人,怎會個個被晉王收買?不過是把守宮門的人是晉王的人,公主不知蘭臺殿外的情況,又怕皇孫出了意外,這才守在蘭臺殿寸步不離。”
“太好了。”
蘭臺殿是這種情況,其他宮殿想來也是如此,晉王的人只是控制了宮門,讓外殿與內殿不通消息,才會給人一種他完全将行宮掌握于手的錯覺,讓衆人不敢輕易出頭。
未央将浸滿三黃湯的帕子包起來,塞到從霜手中,道:“這裏面的湯汁能救皇孫,你快去快回。”
書中只是記載了三黃湯能解朝陽草的毒,并未說劑量如何,她不知劑量,只能用帕子浸滿三黃湯——能解一點是一點,實在不行,便讓從霜多跑幾趟。
從霜跟随未央多年,對未央言聽計從,從來不問原因,聽完未央的話,她微微颔首,便準備收下帕子。
正在這時,從霜一貫沒甚表情的臉突然警惕起來,連忙将帕子收在袖中。
殿外傳來木槿的聲音:“何世子,您回來了。”
木槿一邊說話,一邊去開殿門。
何晏見木槿女扮男裝,便知未央多半也是如此混入行宮。
蕭飛白當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行宮局勢劍拔弩張,怎能帶未央前來犯險?
何晏眼睛輕眯,走進宮殿。
未央與從霜對視一眼。
二人主仆多年,心有靈犀,從霜收好帕子,裝作與往常一樣去迎何晏,将何晏請進殿後,她才走出殿外,去做未央吩咐的事情。
何晏身着龍膽色錦衣,配着寒泉色的衣緣,肅殺之氣盡顯無疑。
可當四月陽光自殿門處漫進來,披在何晏身上,便将他身上的肅殺冷硬之氣淡去三分,只餘清貴冷冽,襯着他的昳麗面容。
未央不由得怔了怔。
這可真是一張好皮囊,委實令人驚豔。
可何晏此人,也只剩下那張臉值得稱贊了——毒殺太子這種事情他都做得出來,這個世界上,還有甚麽是他不敢做的?
“世子。”
未央喚了一聲何晏,有心想将矮桌上的三黃湯收起來,但何晏敏感多疑,若她收起湯藥,何晏必會追問她喝了什麽,倒不如大大方方放着,何晏是個商人,并不懂醫,當不至于只看湯藥,便能分辯出黑漆漆的湯裏熬了什麽——只看湯汁聞湯味便能辨別湯藥的本事,滿皇城的禦醫裏也尋不出人來。
何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未央身邊矮桌上的一碗快見底的湯藥。
殿中點的有熏香,卻遮不住湯藥的苦澀味道。
何晏眉頭微動,目光在未央臉上停留,道:“你不舒服?”
未央撫了撫額頭,輕輕咳嗽着,道:“大抵是這幾日太累了,總覺得心慌煩悶,便讓木槿給我熬了一碗藥。”
何晏坐于未央對面,面前少女臉色微紅,雙瞳剪水,絲毫不見往日驕矜潑辣模樣。
何晏便道:“我讓宮人給你請禦醫。”
“不用。”
未央連忙道:“我沒事的。”
且不說她的病是裝的,但只說禦醫前來必會望聞問切,看碗底是三黃湯,必會告知何晏。
何晏能弄來朝陽草,怎會不知道三黃湯能解朝陽草的毒?再聯想她裝病的事情,很快便能順藤摸瓜猜到她想做甚麽。
到那時,只怕顧明軒尚未對她下手,何晏便會先将她滅口。
她可不敢冒這個風險。
未央道:“我并無大礙,木槿又懂醫,喝上她開的一劑湯藥便好了。”
“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世子還是不要為我驚動禦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何晏似乎對她頗為關心。
這種行為,并不符合何晏喜怒不定的性子,難不成是因為何晏毒殺太子之後心情頗好,所以才順帶着關心她一下?
必然是這樣了。
想到此處,未央眸中閃過一抹不喜。
這個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人,遲早都會遭報應的。
何晏敏銳地捕捉到未央眼底神色。
眼前的這個少女,在面對他的時候,似乎一直很警惕,如炸了毛的小刺猬一般。
她對他遮掩不住不喜,不如說是害怕更為貼切。
他究竟做了何事,竟讓她如此怕他?
轉念一想,他做下的那些事,世人無不畏懼,他想捧在掌心中的未央,對他也是畏懼的。
何晏垂眸飲茶。
罷了,對于她來講,她與他不過是初相識,這般怕他,情有可原。
殿內一時無話。
何晏總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麽,上一世的執念,不能在這一世再度錯過了。
何晏道:“你無需擔心顧明軒會尋你麻煩。”
他讓蕭飛白去幫她的時候,便對蕭飛白說,只要是她的要求,便盡力去達成,是以,蕭飛白才會縱着她來行宮。
她此次扮成蕭飛白随從前來行宮的心思并不難猜,多半是擔心晉王登基後顧明軒的報複。
殿內鎏金瑞獸吐着袅袅雲霧,慢慢将矮桌上的苦澀藥味沖淡,何晏鼻翼動了動,忽而覺得未央喝的湯藥味道分外熟悉。
這是三黃湯。
未央到底想做什麽?
何晏潋滟眼眸驟然輕眯,原本想說的你若遇到麻煩事,只管來尋我的話,便梗在了喉嚨裏。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當然是救皇孫跟你作對啊O(∩_∩)O~
何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