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未央耳朵動了動。
這是何晏的聲音,陰冷的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一般。
未央擡頭。
日光徐徐落下,何晏逆光而來,昳麗清隽的臉上,此時黑得像是化不開的墨。
四月的暖陽,此時似乎躲回雲層之中,狂風驟雨,即将席卷而來。
下意識的,未央想收回被秦青羨握在掌心裏的手。
“夫人?”
秦青羨沒有回頭看身後的何晏,只是上下打量着未央,遲疑問道:“你是女人?”
未央幹笑一聲,道:“我從未對少将軍說過我是男人。”
只是扮做了男人而已。
未央抽回手,何晏已走了過來,立在未央身側,眸光晦澀,眯眼看着紅衣似血的秦青羨。
“何晏?”
秦青羨剛從未央是女人的震驚中回神,便瞧見何晏那張陰沉的臉,須臾間,得知了未央的真實身份——被天子賜婚給何晏的妻子,與其父鬧得滿城風雨,并将父親一家老小掃地出門的未央。
想起華京城中關于未央的傳言,秦青羨臉色變了幾變。
與他并肩作戰,在晉王守衛對他嚴防死打的時候,以身犯險吸引守衛目光,從而讓他有機會一舉擒下晉王的人,竟然是個忤逆不孝、蛇蠍心腸的女子?
“你就是那個未央?”
秦青羨臉色分外精彩。
他委實難以将眼前這個牙尖嘴利又急智勇敢的少年,跟心思毒辣的未央聯系到一起。
“怎麽,少将軍不相信我夫人的身份?”
何晏聲音冰冷,下壓的眉峰裏略帶幾分不耐。
秦青羨道:“她既是你的夫人,我便沒甚好說的。”
他出身傳統武将世家,自幼修的是忠君愛國,習的是兄友弟恭,似未央這種将父親趕出家門的舉動,他實在難以接受。
“夫人今日替青羨解困之舉,青羨銘記于心。”
說到這,秦青羨聲音微頓,想想未央的忤逆不孝行為,臨時改了說辭。
秦青羨道:“夫人但有差遣,青羨願為夫人鞍前馬後。”
“當然,此事不包括幫助夫人欺淩長輩。”
未央嘴角微抽。
這位少将軍,當真是愛憎分明——剛才還親親熱熱給她上藥,得知她的身份後,立刻便是泾渭分明的報恩關系了。
仔細想想,也不能怪他态度轉變太快,武人大多磊落,雍城秦家更是武将世家的标杆,家中并沒有像嚴家那種龌龊事,他生于和睦恩愛之家,自然很難接受她與嚴睿的水火不容。
也罷,這種關系也很好,她是要留在皇孫身邊的人,有的是時間與秦青羨慢慢相處,秦青羨明白了她的難處,便會理解她的決絕。
未央正欲開口說話,耳畔突然響起何晏低沉的聲音:“此事不過是夫人舉手之勞罷了,少将軍無需挂在心上。”
未央瞥了一眼何晏,心中有些不悅。
哪裏是舉手之勞?
她險些把命都給搭上了!
她又不是甚麽聖母,憑甚麽不能讓旁人還她恩情?
未央道:“何世子在說笑,少将軍切莫當真,我救少将軍之事,少将軍該報答還是要報答的。”
——書裏的秦青羨是死在晉王登基之前的。
今日若不是她豁出性命來吸引晉王的衛士,只怕秦青羨會被衛士們車輪戰戰到死。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救命之恩嘛,少将軍便看着報吧。”
未央只當看不見何晏黑得像鍋底一般的臉色,大刺刺地說着話。
何晏息怒不定,難以相處,哪怕他說了會護着她的話,她也不敢當真。
這種情況下,多一個秦青羨,她便多了一道護身符。
秦青羨劍眉微挑。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般脅恩求報的女子。
不過縱然她不這般說,他也會報答她的恩情。
秦家的人,素來恩怨分明。
未央又道:“至于皇孫那裏,我還是要回去的。”
“勞煩少将軍與皇孫說一聲,我與何郎說兩句話,便回去找他。”
秦青羨颔首,轉身離去。
未央轉過身,看着面前陰鸷得有些吓人的何晏,心中有些沒底。
她救了皇孫,又幫助秦青羨擒拿晉王,打亂了何晏毒殺太子皇孫輔佐晉王登基的計劃,此時的何晏,多半是來興師問罪的。
但大局已定,何晏再怎麽生氣也無濟于事,更不可能将她殺了洩憤。
她與秦青羨是救下皇孫的第一功臣,以何晏行事之謹慎,是不會冒這個風險的。
想到此處,未央心緒漸安,沖着何晏笑了笑,裝作沒事人一般,向何晏道:“夫君不是在陪伴天子麽?怎地突然來了靈堂?”
何晏雖是天子面前紅人,但到底是商戶出身,是沒有資格出現在儲君的靈堂前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在自己說出“夫君”二字時,何晏眼底的陰郁之色,似乎淡了一分。
“來看你做的好事。”
何晏淡淡擡眉,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未央心下了然。
果然是她的錯覺。
何晏還是這個喜怒不定難以相處的何晏,不存在因為她的一聲稱謂便心情大好。
未央道:“夫君說的好事,是指我護着皇孫?”
“皇孫是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血,我身為大夏子民,自然是要護着皇孫的。”
何晏薄唇微抿,沒有回答。
日頭陽光被雲層與院中枝葉遮住,只零星灑下斑駁細碎的光線,淺淺落在何晏身上,越發襯得他面上明明暗暗一片。
未央便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随我來。”
她需要與何晏好好談一談,關于皇孫,關于他們之間的婚事。
何晏微攏衣袖,随着未央走進庭院中的一處長廊。
此時的秦青羨,在即将踏入靈堂的時候停住了腳步,他轉身,看向未央剛才站着的地方。
守衛們按劍而立,卻不見未央的身影,他極目而望,在庭院花園處的長廊瞧見了未央纖瘦的身影。
四月芳菲盡,只剩枝葉越發蔥郁,她一身素色衣服,衣上血跡斑斑,在深深淺淺的綠色中,如皎皎月色染了紅燭的血。
就如那夜他與她初見一般,人群熙熙,哭聲震天,她身披蓮青色大氅,似驟然放光的寶石,一下子便抓住了人的視線,讓人再瞧不見世間其他顏色。
他究竟有多遲鈍?竟沒瞧出她是個女子。
秦青羨劍眉微蹙。
可惜,她美則美矣,卻心如蛇蠍,連自己的父親都容不下。
秦青羨眸光微暗,轉身走進靈堂。
靈堂之中,或真或假的哭聲聽得他頭疼。
他在靈堂立了一會兒,便待不下去。
死了便是死了,再多的眼淚也無用。
如當年的他得知全家人戰死邊關的消息一般。
秦青羨又出了靈堂。
親衛們取來了他的衣服,小宮人帶着他去偏殿洗漱換衣。
熱氣在他眼前升騰,如雍州城外終年不散的霧氣一般。
雲霧缭繞,他的眼睛卻越發明亮。
“你會因為什麽事情,與家人鬧到不相往來?”
秦青羨突然開口,問伺候他的小宮人。
小宮人怔了怔,片刻後笑着回答道:“奴婢命苦,家裏為了五兩銀子,将奴婢賣了淨身進宮。”
“自那之後,奴婢便與家人沒再聯系過。”
男人被淨身當了太監,這的确是奇恥大辱。
秦青羨劍眉微蹙,神情所有所思。
那麽未央呢?
她是為了何事,與她的父親鬧到那種程度?
讓秦青羨百思不得其解的未央,此時立于何晏面前,侃侃而談。
未央道:“被少将軍挑去哄皇孫,本是一個意外,被皇孫喜歡,更是超出我的意料之外,至于被少将軍選中,讓我抱着皇孫來靈堂,更不是我能控制的。”
——端的是自己清清白白,并無刻意營救皇孫的意圖,一切都是被逼的,她沒有辦法。
何晏畢竟是想毒殺皇孫的人,若是讓他知道她有意救皇孫,哪怕她對秦青羨有救命之恩,何晏也不會放過她。
秦青羨太鋒芒畢露了,玩心計根本玩不過何晏。
未央繼續道:“你是沒看到,那種情況下,是個人都會護着皇孫。”
“太子薨逝,我作為大夏的子民,怎能讓太子唯一的血脈遭了晉王的毒手?”
這般說,只是為了讓何晏知道,她對他輔佐晉王,毒殺太子皇孫的事情一無所知,既是一無所知,也不會與他刻意作對,她的反應,不過是身為夏人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何晏靜靜地看着未央的表演。
未央說完話,久久不見何晏的接話,心中便有些不安,便道:“夫君,你怎麽了?”
長廊處纏滿茂盛藤蔓,簇擁着,将雲層的日光剪得斑駁細碎。
朦胧陽光落于未央精致小臉上,她的睫毛長而卷翹,在說夫君二字時,睫毛微微顫了一下,似乎吐出夫君二字,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
偏又不得不喚他夫君。
何晏忽而覺得,在看到秦青羨給未央上藥時升起的無名火,此時似乎淡了一分。
“沒甚麽。”
何晏看向未央的右手,道:“你的傷?”
“我沒事的。”
未央舉起手,在何晏面前晃了晃,道:“少将軍給的傷藥很管用,現在已經不流血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何晏眸光微沉。
又生氣了?
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下一刻,何晏對她伸出手。
“何家雖不如雍城秦家顯赫,但亦有祖傳良藥。”
何晏攤開手,掌心安靜躺着一支琉璃绀色的瓶子。
何晏本就生得白,修長手指在略顯深色的琉璃绀的襯托下,越發顯得他手指纖長細膩,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不會留疤。”
何晏道。
未央謝過何晏,接過小瓷瓶,餘光偷偷瞄着何晏。
何晏沒有追究她救皇孫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信了她說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說辭?
未央心中疑惑着,耳旁忽又響起何晏的聲音:“我說過,我會護着你,你無需擔心晉王為帝,顧明軒會尋你麻煩。”
“你很不必吃這些苦。”
未央握着瓷瓶的手指緊了緊。
這是傳說中的給一顆甜棗,再來清算舊賬?
何晏還是發現了她救小皇孫的事情。
即是如此,她也沒甚好掩飾的了,不如趁着今日這個機會,将所有的話全部說開。
她與何晏,終歸不是一路人。
未央把瓷瓶還回去,何晏眉頭微動,未央道:“我會護着你這句話,外祖父曾對母親說過,其結果是外祖父帶回了我的舅舅蕭飛白,母親與外祖父決裂。”
說到這,未央笑了笑,繼續道:“嚴睿也曾對我說過這句話,至于我與嚴睿的結果,想來無需我再說。”
“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控的東西,旁人的庇護,終不如自己的強大來得讓人安心。”
“何世子,我很感激你說你會護着我,但很抱歉,我不能因為你的一句護着我,便斬去自己原本可以騰飛的翅膀。”
未央聲音微頓,自嘲一笑,道:“我便是這般汲汲營營的女子,不擇手段向上爬,如果我的行為讓你覺得不舒服,那我只能說聲抱歉。”
“但也僅僅是抱歉了,我不會因為你的不舒服,便委曲求全改變自己的性格。”
生而為人,要懂得自尊自在,似她與顧明軒的事情,發生一次便夠了。
何晏薄唇微抿,莫名的煩躁。
可他喜歡的,不就是她的這種性格麽?
她的要強不服輸,她的敢于天公試比高。
曾幾何時,顧明軒與嚴睿是她的軟肋,讓她撞得頭破血流,仍抱着這兩人不撒手,而現在,她心中沒了軟肋,她的堅韌,她的野心,便全部暴露出來。
她與他,是何其相似的一類人。
何晏道:“我知道了。”
何晏面上沒甚表情,未央猜不透他心中究竟在想什麽,斟酌片刻,又道:“我曾經說過的家産分你一半的話,我不會食言,待此事了結後,何世子大可派府中管賬之人登門,一一結算清楚。”
他不曾在嚴睿對她步步緊逼的時候落井下石,她心中很是感激,分他一半家産,便是那日的酬謝。
何晏素來愛財,想來不會拒絕。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與他說後面的事情了——和離。
之前何晏對她釋放好意,她以為她與何晏的婚事是天子賜婚,何晏到底要顧念天子顏面,在外面做出幾分恩愛夫妻的模樣來,何晏是天子面前紅人,尚且小心應對天子賜婚,更何況沒有任何靠山的她了。
而如今,小皇孫頗為粘她,她今日又救下小皇孫,對秦青羨亦有救命之恩,便相當于多了兩道護身符。
天子醒來後,得知她的所作所為,也會賞賜于她,她完全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求天子解除她與何晏的婚事。
未央這般想着,然而讓她意外的是,她的話音剛落,何晏便輕輕搖頭,晦澀不明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平靜道:“我不要你的錢。”
“那你想要什麽?”
未央有些不解。
她能給他的,似乎也只有錢了。
看着面前一臉疑惑的少女,那句我要你我好好的,在何晏喉間滾了幾滾,終究沒有說出來。
罷了。
在她看來,她與他終究是初相識,她不信任他,甚至堤防他,都是人之常情。
何晏道:“你我本是夫妻,談錢便傷了情分。”
“別,何世子,”未央眼皮跳了跳,道:“你我是如何成的夫妻,想來你比我更清楚。”
誰敢與這樣喜怒不定的人過一生?
她膽小,更惜命。
未央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娶我不過是因為天子賜婚,不得不從,而今這般對我,也不過是顧全天子顏面。”
“不過你放心,你很快便不用這般委屈自己了。”
未央笑道:“此次我救下小皇孫,天子醒來後,必會賞賜于我。我不缺錢財,更不要什麽賞賜,只求天子解除你我婚約。天子縱然生氣,但此事是我提出來的,與你沒有任何幹系,他不會為此事而遷怒于你,你仍是天子面前的第一得用之人。”
她的聲音剛落,便發覺何晏剛剛緩過來的臉色,此刻又黑了下去,且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未央心中不解。
她又說錯了什麽?
不應該啊。
這些話,她在心裏盤算了許久,也演練了許久,每句話每個字每個聲調語氣,她都琢磨了許久,可謂是處處替何晏着想,只需何晏點頭,便能與她解除關系,以何晏對她的不喜厭惡,何晏應當很高興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整個人陰郁得像是要張口将人吞吃入腹的惡鬼。
“你竟這般迫不及待與我解除婚事?”
何晏終于開口,聲音不辨喜怒。
未央看了看何晏,斟酌片刻,慢慢道:“感情一事,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情投意合。你我本是硬湊在一起的人,算不得兩情相悅。”
“而今解除婚事,是放彼此一個自由。”
何晏手指微緊。
他不要這個自由。
未央見何晏不答話,心中越發疑惑,遲疑片刻,試探道:“何世子不想與我解除婚事?”
何晏的心思,委實讓人摸不清楚。
那日他倆大婚,紅燭高燃,她想起顧明軒說何晏素來不喜女色,曾有人向何晏自薦枕席,被何晏扭斷脖子扔在亂葬崗的事情,心中惶恐不安,肩膀微微顫抖着。
何晏立在床畔,靜靜看着她,眸光幽深,問:“你很怕我?”
她沒有說話,何晏又站了一會兒,而後起身出屋,去了書房去睡。
一連數日。
她心中便松了一口氣,何晏如此,大抵是不喜歡她的,所以才有後來的她問何晏要了一紙和離書。
她求何晏放她一條生路,何晏薄唇微抿,潋滟眸光輕眯。
半晌後,何晏寫了和離書。
再後來,便是她回到家中,被陷害對嚴老夫人下毒,嚴睿幾次派小厮去找何晏,都被侯府的門房攔了下來,連何晏的面都不曾見到。
門房只說她的生死與何晏無關,讓嚴家自行處置,嚴睿這才将她送回莊子。
這便是她與何晏所有的接觸。
何晏所有的舉動,都透露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她想象不到,何晏為什麽不願意與她解除婚約。
明明在之前,他曾給過她和離書。
“我的确不願與你解除婚約。”
何晏聲色淡淡,道:“未央,你可曾想過,與我共度一生?”
未央一怔,下意識便覺得眼前的何晏必然是蕭飛白帶着面具假扮的。
可冷冽陰郁的聲音,眉峰下壓間藏的厭世,分明就是讓她想起來便會做噩夢的何晏。
何晏道:“你汲汲營營,我不擇手段,你我之間,或許可以試一試。”
清風徐來,何晏霜白色的衣襟微微擺動。
他的眼型本是風流又多情的桃花眼,偏他的眸光是冷靜又克制的,深情與隐忍交織在一起,潋滟着的水光有着五光十色,千山暮雪。
未央有一瞬的失神。
試一試?
與何晏?
未央默了默。
半晌後,未央道:“何世子,你我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她本以為,何晏會很開心與她和離,這樣她能趁着何晏難得的歡喜,與何晏說皇孫的事情。
——書裏的何晏要的是權傾天下,誰做皇帝對他來講,并沒有太大的區別,況他毒殺太子的事情做得極其隐秘,她若不說,小皇孫一輩子也查不出來是何人所為。
輔佐一個什麽都不懂,需要依賴輔政大臣的兒皇帝,比輔佐一個好大喜功目光短淺又正值壯年的晉王要容易得多。
她心裏盤算着将何晏拉入皇孫的陣營,可現在,何晏是不願意與她的和離,她原本要說的話,便有些難以開口了。
但再難開口,她還是要說的。
“皇孫很小,未來有無限可能,我願為他保駕護航,披荊斬棘,而你,是晉王殿下的人。”
未央沒有挑破何晏替晉王毒殺太子的事情,只是平靜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想不清楚何晏對她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另有所圖,無論是哪種心思,都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沾染的——未來既是拔刀相向,又何必為圖一時歡愉在一起?
沒有結果的事情,她懶得浪費時間去嘗試。
未央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身後傳來小宮人尖細的聲音:“何世子,陛下醒了。”
未央微喜,沒再去瞧何晏此時的臉色,轉身看向來報信的小宮人。
天子醒了,便意味着晉王終于要倒臺了。
小宮人一路小跑來到何晏面前,氣喘籲籲道:“陛下傳喚您呢。”
何晏略微點頭,小宮人環顧左右,又道:“您可曾看見救下小皇孫的那位女子?少将軍說她與您在一處。”
“我在這。”
未央連忙道:“陛下也傳我了?”
小宮人這才發覺身邊之人是男扮女裝,笑着道:“正是呢。”
“您快些過去吧,莫讓陛下等急了。”
未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污,有些猶豫。
小宮人道:“不妨事,您這般過去,陛下更能知道您的不易。”
未央便不再猶豫,跟着小宮人往外走。
哪曾想,剛剛邁出腳步,衣袖便被何晏拉住了。
未央蹙眉回頭,撞見何晏眼底一片平靜。
何晏道:“不和離。”
“陛下不會處置晉王,你的皇孫,贏不了。”
未央眼底閃過一抹訝色——晉王下令殺天子唯一的孫子,天子竟然不處罰晉王,莫不是老糊塗了?
“只怕未必。”
未央抽出衣袖,道:“何世子,未來的路,你我各憑本事。”
她不信天子會這般糊塗。
長廊盡頭,小宮人見二人久久未動,不免有些着急,喚了一聲。
未央便不再與何晏多說,轉身走出長廊。
何晏眼睛輕眯,看未央纖瘦高挑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她當真與上一世一樣,撞了南牆也不知回頭。
未央剛繞過假山,便看到秦青羨牽着眼淚汪汪的小皇孫在等候。
小皇孫見未央走過來,張開雙手要抱抱。
秦青羨拍了下小皇孫的腦袋,瞧了一眼未央手上的傷,見沒再繼續滴血,心頭松了一口氣,對小皇孫道:“未未受傷了,自己走路。”
小皇孫放下胳膊,撇了撇嘴,委屈巴巴。
秦青羨瞥了一眼離未央頗遠的何晏,只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
但此事畢竟是未央夫婦二人的事情,與他沒甚關系,他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天子有意立晉王為儲君,召集群臣去寝殿議事。
他初得這個消息時,來不得考慮晉王登基之日便是他與未央的死期,他考慮的是另外一件事,天子是不是傷心糊塗了,又或者說,被人下了降頭,才會做出這般愚蠢至極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何晏:天子才不是老糊塗,他是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