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秦青羨面上的糾結之色太明顯,未央便道:“我又不是男人,不講究你們男人的君子之風。我是女子,聖人口中所說的‘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的女子。”

“我就是難養的女子。”

秦青羨忍俊不禁,又一次領教未央的牙尖嘴利。

未央的聲音仍在繼續:“再說了,跟晉王那個十足小人相比,我損嗎?我一點都不損,跟他相較,我簡直是正人君子!”

“好,好,你是正人君子。”

秦青羨笑道。

他的聲音剛落,身後便傳來蕭飛白的聲音:“甚麽正人君子?”

秦青羨面上的笑意斂了一分。

未央聽到蕭飛白的聲音,回頭去瞧,蕭飛白搖着折扇而來。

下着蒙蒙細雨的天略有些涼,蕭飛白搖着描金折扇的頻率萬年不變,像是感覺不到冷意一般。

世家子弟的風流倜傥,就是這麽只愛風度,不要溫度。

未央撇了撇嘴,道:“舅舅怎麽過來了?”

“來看看你與少将軍。”

蕭飛白眸中閃過一抹揶揄之色,走到未央身邊,半邊描金折扇遮着臉,與未央耳語道:“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三日後的午時,是晉王生天的好日子。”

蕭飛白是未央認識的為數不多身上用香的男子。

離得近了,他身上的雲梅花腦的幽香便鑽入未央的五髒六腑。

未央不大喜歡這種清冷幽香,蕭飛白剛湊過來,她便嫌棄地把蕭飛白往一邊推了推,說道:“話說得輕巧,晉王登高臺主持太子下葬是重中之重,只怕不會輕易讓咱們鑽了空子。”

“旁的不說,你有法子将駐守在高臺上的禁衛軍引走麽?”

周圍皆是秦青羨的親衛,心腹中的心腹,蕭飛白并不擔心自己的話被人傳了出去,眸光悠悠,掃了一眼秦青羨,道:“這便需要勞煩少将軍了。”

未央順着蕭飛白的目光看向秦青羨。

“我?”

秦青羨挑眉,道:“只怕我尚未靠近高臺,便會被晉王的親衛攔下。”

未央笑了一下,道:“少将軍切莫自謙,這件只有你能做。”

“過來,我告訴你怎麽做。”

未央沖秦青羨招手,精致面容上的笑意似明霞。

秦青羨劍眉微動,靠了過去。

絲毫不見剛才與蕭飛白說話時的冷硬。

雨淅瀝瀝地下,山路越發難行,然太子靈柩送入皇陵的時辰不容耽誤,車隊們只好冒雨冒黑前行,在太史令推衍的時間內,終于抵達了山上早已修建好的皇陵。

入夜之後,車隊們駐紮休整,只剩禁衛們明着火把,往來巡視着。

未央與蕭飛白換上秦青羨弄來的禁衛軍的衣服。

她的身量在女子裏屬于頗為高挑的,但當與長身如玉的蕭飛白站在一起時,她的高挑便只剩下纖瘦了。

為了讓自己與蕭飛白的身量對比不這麽明顯,未央在戰靴裏塞了好幾層墊子,又拉了拉蕭飛白,讓蕭飛白走路時略微弓着腿,這才勉強湊出一個差不多的身高來。

換好衣服,帶好行囊,未央僞裝成巡邏的禁衛軍,向明日晉王要登上的高臺進發。

臨近高臺,巡邏越發嚴密,未央微低着頭,走在蕭飛白身後,交換腰牌之後,來到高臺。

算一算時間,秦青羨也該過來了。

不多會兒,未央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秦青羨溫怒的聲音:“滾開,明日是太子殿下的好日子,若是出了纰漏,你們誰擔得起?”

未央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身着盔甲的顧明軒帶着親衛們與秦青羨僵持着,火把明明暗暗,顧明軒極力忍耐着秦青羨的暴脾氣:“放少将軍進去,若是出了纰漏,我等更是但當不起。”

——言外之意,是怕秦青羨在高臺上動手腳害晉王。

秦青羨帶着親衛而來,顧明軒亦是早有防備,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消片刻,身後的近衛們便動起手來。

動靜越來越大,直将周圍巡視着的禁衛們引了過去。

未央拍了一下蕭飛白的肩,道:“別看戲了,咱們趕緊去布置。”

引雷之術是她死後從書上看來的,過程頗為繁瑣,她本欲讓親衛們去做這件事,但與親衛講了許多遍,親衛們仍是一頭霧水,這才與蕭飛白喬裝打扮前來。

蕭飛白頗為不舍收回戲谑視線,與未央一起貓着腰,迅速将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全部替換了顧明軒拜訪在高臺周圍的東西。

做完這一切,秦青羨與顧明軒的争執到了尾聲。

秦青羨與顧明軒的身份頗高,普通禁衛軍根本不敢上前相勸,但又見兩人越鬧越兇,便請來了離高臺不遠的蜀王來說和。

燕王在蜀王營帳說話,聽到秦青羨又在闖禍連跟着一同過來,見周圍無人敢攔秦青羨,擡腳便向秦青羨踹去,罵道:“小兔崽子,不好好在你營帳裏休息,跑到這裏做甚麽?”

秦青羨輕輕巧巧避開燕王踹向他的腳,說道:“這裏的人都是晉王的人,鬼知道他會不會在高臺動甚麽手腳。”

燕王看了一眼顧明軒。

顧明軒抱拳道:“燕王殿下明鑒,方才末将阻攔少将軍,是擔心少将軍無事生非。少将軍既然懷疑末将用心,而今兩位殿下一同過來,末将便請兩位殿下一同做個見證,看末将可曾行小人之舉。”

顧明軒一臉坦蕩,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燕王有一瞬的猶豫,罵秦青羨小題大做,秦青羨不服辯解,姑侄倆吵成一團。

蜀王笑眯眯将二人勸開,一臉好脾氣說道:“阿羨既然不放心,咱們去看一眼也無妨。”

未央将衆人動作盡收眼底。

衆人向高臺走來,未央連忙低下頭,退在一旁。

夜風微涼,顧明軒走在前方領路。

不知為何,在走到未央身旁時,他腳步微頓,鼻翼動了動。

這若有若無的香,似乎有些熟悉。

顧明軒停下腳步,向未央看過來。

未央手指微緊,低頭垂眸。

蕭飛白眼皮跳了跳。

秦青羨眸光微變。

——若是讓顧明軒認出未央,他們的計劃不僅落了空,還會背上一個陷害儲君的罪名,縱然秦青羨是天子愛醬,蕭飛白是鎮南侯“獨子”,也保不住未央。

不能讓顧明軒發現未央。

但這種情況下,他們三人誰也無法開口支走顧明軒。

顧明軒聲音清朗:“新來的?”

細雨靡靡,火把明明暗暗,未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斟酌着如何開口,才會讓顧明軒認不出她的聲音。

這種幾率非常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畢竟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愛人,便是仇人。

毫無疑問,顧明軒是後者。

未央沒有說話,顧明軒眼睛輕眯,眼底閃過一抹警惕。

“顧郎君在問你話。”

顧明軒身後的親衛厲聲說道。

未央張了張口,只覺的今日之事難以善終。

然而在這千鈞一發時刻,蜀王笑了起來,拍了拍顧明軒的肩膀,道:“一個小小的禁衛,也值得顧郎君這般緊張?”

“快帶我們瞧一眼高臺吧,天馬上就要亮了。顧郎君再耽擱下去,只怕阿羨要懷疑顧郎君是不是在有意拖延時間了。”

蜀王和善的笑聲讓未央松了一口氣。

秦青羨順着蜀王的話接道:“顧明軒,你別是做賊心虛吧?”

顧明軒掃了一眼秦青羨。

秦青羨面上滿是不耐,并無異樣。

顧明軒斟酌片刻,帶着衆人繼續往前走。

未央懸着的心終于落下,正欲轉身離去,餘光卻瞥見蜀王目光漫不經心掃來。

未央眉頭微動,再去看向蜀王,蜀王卻在與燕王說話,仿佛剛才似笑非笑的目光,是她的錯覺一般。

未央秀眉微蹙,薄薄衣袖傳來蕭飛白掌心的溫度。

“快走。”

蕭飛白低聲道。

未央只好收回視線,滿腹疑惑地跟着蕭飛白離開。

顧明軒帶着衆人逛完一圈高臺,天色蒙蒙亮。

顧明軒本意送走衆人後,自己帶人将高臺再檢查一遍,避免有心人作亂,但天色将近太史令推衍好的晉王登高臺為太子頌歌的時辰,又見晉王換上了儲君服,意氣風發而來,便低聲向晉王請示:“時辰可否推遲一二?末将再帶人檢查一番。”

不知為何,他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晉王道:“你整夜守在這,能出什麽問題?”

晉王迫不及待登高行祭禮,顧明軒只好作罷,但又懸心不下,思來想去,與晉王世子小聲說了幾句話。

晉王世子微微颔首,拿出将令交給顧明軒,讓顧明軒去一一排查昨夜巡邏的禁衛軍。

顧明軒領命而去。

未央并不知道顧明軒的舉動,帶着小皇孫,與秦青羨蕭飛白三人随着人群,來到高臺臺階下,頗為期待地擡頭看着高臺之上的晉王。

天公似乎都頗為給晉王面子,一連下了幾日的小雨在這一日終于止住,天氣放晴,金烏之光穿破雲層,徐徐落在晉王身上。

晉王立在高臺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曾經讓他分外難看的未央。

未央衣衫單薄,身上不知披着誰的外衫,立在人群中瑟瑟發抖着,鬓發也不如前幾日那般梳得一絲不茍,瞧上去有幾分狼狽。

晉王冷哼一聲。

哼,甚麽東西,也敢與他作對?

他捏死未央,就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只是可惜了那張好皮囊,若未央是個識趣的,對他伏低做小百般求饒,他或許能對未央網開一面,給她留個侍妾位置。

晉王心中越發自得,背着幕僚們寫給太子的贊歌,抑揚頓挫,聲情并茂。

仿佛臺下的衆人,全是對他奴顏婢膝的蝼蟻一般。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悶沉雷聲,蔚藍天際突然炸開一條刺目白線,直沖高臺上的晉王而來。

未央微眯着眼,勾了勾嘴角。

讓你換着法子磋磨我,該!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打我的主意?

你怕不是覺得自己命太長

今天試了一下新排版

自我感覺還不錯

小可愛們感覺怎麽樣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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