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後來呢?”白盈盈問。

“什麽?”

“那只鹦鹉後來呢?”

“不知道。”祁天搖頭,遺憾她問的不是自己啊。

他沒騙白盈盈,他把人手折斷之後就被送往了蘇格蘭避風頭,本來可以送到葡萄牙去的,但他折斷的澳門總督家小少爺的手,也斷送了他爺爺和父親經營了幾十年的門路:“聽說後來,我小妹一直養着它。”

他邊說着話,邊動腦子打算,如果白盈盈再追問“那你呢?”要怎麽跟她說,可白盈盈問完這句就徹底安靜,仿佛對于他漠不關心,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幫你?”他的好勝心又來,偏要逗一逗她,吊吊她胃口,“算了,不說了,說了你也不信。”

白盈盈暗自想,這人嘴裏分明也沒一句真的,若信了,才叫着了他的道。

可祁天也不知從她臉上看去什麽了,忽然訝異:“嗳,你笑了?”追上從他懷裏閃出去的白盈盈,裝出賴上她的樣子,“我可看見了,你笑了,這下非得告訴你不可了。”

白盈盈步趾輕盈地走在路上:“是想好了怎麽騙我吧?”

“你看,我還沒有說呢,你就不信了。”但總歸一顆心放下了,祁天知道這關過去了,他露出點破綻給她看,這個女人聰明又謹慎,非要用真話對待,才能換來一番将心比心,祁天側臉看她,眉眼微微蹙起,一瞬即來的深情缱绻,“見不得你受委屈,可能因為,我喜歡你吧。”

古時候的人說這幾個字,要麽拆開了摻進無數個字裏,要麽山窮水盡,不然都道不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這樣的衷情。

可到了他嘴裏,這幾個字,那麽容易就說出來了。

白盈盈不做聲,此刻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的,随便一點動作,便是接納了他這份信手拈來的新式的調情。

“你不信。”祁天自嘲地笑笑,手插在口袋裏,也是慢步調,配合她,一步一步走着,“我家裏人都是這樣的,那只虎皮鹦鹉我小妹一直養到老,我們要喜歡什麽,中意了誰都一樣,長情是我家裏的特點。”

他倒認真起來,白盈盈噗呲一聲笑了:“誰家都有個例外,你家沒準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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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跟我處才這麽說。”他把手從褲子口袋裏伸出來,背到腦後去,“明天我們上哪兒?”

看看,還沒怎麽搭理他,他就蹬鼻子上臉:“誰答應你了?”

祁天轉過身,面對着她倒着步子走:“我正在邀請你呢。”他的笑眼狡黠地眨了眨,笑容卻是青年人的爽朗,“萃華樓新來了個魯菜廚子,拿手一道三絲魚翅,燴烏魚蛋,我一直想去嘗嘗。”

“去就是了。”

祁天就她的話接:“我可當你答應了。”連否拒的機會也不給她,踩着輕快的步子,“這離我辦公的地方不遠,別叫車了,坐我的車走吧……你今天怎麽會想起來這兒,該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皎色的月光銀織的毯子似的鋪滿腳下的小路,偶爾有風晃晃悠悠,把地上的人影吹到一塊兒,白盈盈盯着那一團看得出神,心裏想,這人吶,定規不能對他太客氣。

弄丢阿嫂的我不敢回家,在上山路口尋個背風地兒手縮在袖管裏打牙顫,終于等到她從一輛黑色汽車裏下來,我立刻扔下黃包車奔過去。

“阿嫂!”黑車的外國汽車在我面前一溜煙地開過去,我抻長脖子也沒看見駕駛座上的人。

阿嫂好像很累,頭靠車篷,一只手垂在黃包車外,白的好似一段從天上拓下來的明月光,我拉她回家,路上小心試探:“阿嫂,你去麗都點都唔叫埋我啊?”

「粵:你去麗都怎麽都不叫上我?」

我豎着耳朵耐心等,沒聽到回答。

同個時候,烈哥也在等,姚紅玉下來過幾次,都叫他趕上樓,心裏焦躁,除了等的人,一個人都不想見,嫌煩。

洋樓前的石子路上車輪一響,底樓客廳的大燈就亮了,烈哥奔出來,不要我搭手,摸着那只手,把在車上晃了一路的白月光,小心地抱下來,攙進屋裏。

“盈盈。”他的手環上白盈盈東倒西歪的腰,攬緊她,用肩膀托住,聲音幾乎輕,“來,靠住我,小心點,慢慢走喇。”

阿嫂兩眼迷離地看他一眼,似乎在辨認,不知認出了沒有,還是不想見,又疲憊地阖上。

很平常的一眼,丁烈卻被看得驚了魂,從腰杆到天靈的一顫,差點沒站住:“盈盈……”他沙着嗓子,聲音更沉了,伸了指頭,就想去觸摸她的臉。

抖抖索索地碰到了,眼又睜開,從絨絨黑的睫毛下頭,工筆畫下美人的眼,輕提慢一挑,展開一道驚豔的線條。

這……這不該是他的白盈盈,他的白盈盈不會有這樣濃烈的妖冶,往發标飛上去的眼角,酡紅的一對鬓邊,兩瓣唇,桑子一樣豔,酸甜着,做了怪的,一路鑽到人的心裏去。

“烈哥,阿嫂佢……”顧着有點什麽吩咐,我跟着上樓。

但烈哥趕我走:“我會照顧,走啦!”

燈也來不及掀亮,丁烈就着月光,把人輕放到床上,木頭床咿呀的吱了一聲,丁烈便紅了臉,這是種很難形容的生疏的感覺,好像一秒回了春,變成了全無經驗的童子雞,局促的,蠢蠢欲動的,攥着一大把沒地兒宣洩的沖動和驚人的欲望。

“盈盈……”他又悄悄地去喊她,耐着性子為她把腮邊黏着的碎發撥到耳後,捋平,捧她的臉,慢慢轉過來,“咁瞓唔舒服噶,身上嘅衫除落嚟,我幫你換咗佢。”

「粵:這麽睡不舒服的,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我替你換一件啊。」

烈哥單手抻床,趴在阿嫂身邊,三根指頭笨笨地籠住一顆盤扣,為她解旗袍上繁瑣的領口,忽的,聞到些熟悉氣味,像白酒,最平常的九江雙蒸,打裏隐約摻和了一點離奇古怪的腥氣。

他湊近了,鼻子在那段粉白的頸子上來回嗅,滾燙的呼吸噴進衣領,阿嫂嫌難受地扭了扭:“唔啊。”

「粵語:不要。」

一股邪火幾乎立刻在他身體裏嚣張起來:“好……好,唔啦……唔啦……”他完全是誘騙着,哄別人,也糊弄自己,手倒一等一的老實,在她的身上亂摸,盤算好了怎麽肆意妄為,剝她扣子的手指,也愈發活絡,好好的一身服帖的旗袍,在他手裏浪打翻似的擰啊作弄,全起皺了。

為尋阿嫂,我晚飯也沒顧上吃,現在定下心突然肚皮打鼓,摸進廚房從小碗櫃裏找出一萬冷飯剛要扒,便聽二樓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

我扔下碗筷沖上樓,離着二樓還差幾步呢,就見烈哥佝偻身子,赤腳打我面前,捂着裆跑過去。

他的樣子狼狽極了,光溜溜的下身什麽都沒穿,一邊跑,一邊縮緊兩瓣因為少見光,格外白的屁股。

我擡起的腳往後退回去,也是對面的樓梯上,上三樓的轉角,隐隐綽綽立着個人,是姚紅玉,披着水紅的睡袍,腳上一雙紅緞面的鞋,通身沉的似聊齋裏跑出來的女鬼,垂着一雙陰絲絲的眼睛,冷冷把二樓過道裏發生的一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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