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姚紅玉立刻撲過去:“阿烈,不行啊,不能開槍!”

被她這麽一嚷嚷,丁烈後腰上的槍也藏不住了,白盈盈驚恐地擋在卡洛斯的身前,這種存心袒護的舉動刺痛丁烈的神經,妒火攻心:“畀我拉開佢哋!”他拔槍。

「粵:給我拉開他們倆!」

打開保險栓的手槍頂住白盈盈脖頸的大動脈,丁烈反倒沒了那個勇氣:“你……”

他的眼睛克制不住地往白盈盈的身上沉重地刑訊,山清水秀的頭發,一點毛不起,旗袍新式的領子又高又挺,三粒蓮子心大小的扣子系得牢牢靠靠,特別那張唇,丁烈的拇指惡意地玩弄白盈盈的兩瓣嘴唇,要弄花她的妝容,仿佛是種小孩子惡作劇得逞的壞心思,他慶幸自己的果斷,在他趕到前,她仍清白完整屬于他一人。

他的心平靜下來,只是不死心要問:“你……有冇?”

他要聽她親口否認,如果她沒有……丁烈掐她脖子的手放松了些,只要她說沒有,今天的事,他全都可以作罷。

許久未見的兩個人,在這樣的情勢下,才有機會仔細看一看彼此,也許是槍和手掌橫扼在咽喉上,白盈盈眼眶潮濕地望着丁烈,她愛過的男人,眉眼、鼻子、脾氣秉性,和記憶中沒有太大的出入,可又恍惚是換了一個全然不認得的人那樣陌生遙遠。

真的太久了,久到很多恩愛都成了回憶裏的臨摹,早已記不得最初的樣子。

丁烈的手顫栗:“講吖……你有冇……”

「粵:說啊……你有沒有……」

危險的問答,回答的是與否連着生與死,一切尚未發生,丁烈已為盈盈杜撰好了一個不太光彩,極其殘忍的結局,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的漂亮面孔會在無情的槍管下崩得四分五裂,腦漿濺在白奶油一樣的壁紙上,好像蛋糕上滾落的那顆紅櫻桃一樣,緩緩滾下來,這場面恐怖又凄美,越想要控制住手裏槍越害怕,怕槍走火,怕抖動的手指,一不小心就扣下扳機。

他要殺她,白盈盈意識到這點,反而不怨他了,原來吃情愛苦頭的人也不是她一個,她伸手,輕輕碰觸丁烈繃緊的手臂,倏地,衣服下頭的肌肉猝然抽動。

丁烈的瞳孔急劇放大,她不說是與否,亦不為自己辯解,只是笑,笑容裏有臨別的意味,仿佛把餘生的燦爛都留在這一瞬裏:“我而家至相信,你有咁鐘意我。”

「粵:我現在才相信,你有這麽喜歡我。」

她是要以死明志,證明她的清白!丁烈登時就後悔,扔開槍,痛苦地大吼一聲:“老七!畀我将個鬼佬殺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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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給我把那個鬼佬殺了!」

“唔啊,唔喐佢!”白盈盈突然掙紮。

「粵:不要,別動他!」

“喐手吖!殺咗佢!”

「粵:手動啊!殺了他!」

僵持不下的時候,槍聲響起來了,丁烈抱着白盈盈倒在邊上,牆上一枚散着火藥焦臭的彈孔,姚紅玉手裏握着槍,淚眼婆娑地搖頭:“我……我就是想把槍撿起來,我也不知道它怎麽就走火了……”

巨響引來走廊上的騷動,女子踩着小高跟疾如風地沖進來,是金桂:“這是怎麽了?!”她哪兒是好欺負的,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宰豬似的被摁在地上,潑脾氣一刻上來,撞開幾個男人扶起她的心肝,張口就罵,“你哋呢班爛仔眼內喇,仲有冇王法啊!人蠢無藥醫,醫番都變白癡,光天化日,竟然夠膽喺度喐手殺人,來啊!喐手吖!殺我啊!我又睇下今日你哋邊個夠膽!”

「粵:你們這群人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居然有膽子在這裏動手殺人了!來啊,殺我啊,我倒要看看今天你們誰敢?!」

她打屋裏瞪了一圈,看到拿槍的姚紅玉:“啊,你就是那個小狐貍精啊?是你動的手?你可真夠歹毒的,搶了別人的男人不算,還想要盈盈的性命麽!”

丁烈的腦子嗡嗡響:“呢度唔關你事。”

「粵:這裏不關你的事。」

金桂正愁沒人招惹她呢:“點會唔關我事呀?卡洛斯系我未婚夫,盈盈系我最好嘅姊妹,反而系你啊,你有冇心嘅?口口聲聲話會對盈盈好,你就系咁對她好嘅?枉佢咁鐘意你……”

「粵:怎麽不關我事!卡洛斯是我未婚夫,盈盈是我最好的姐妹,反而是你啊,你有沒有心的?口口聲聲說會對盈盈好,就是這麽對她好的?枉費她那麽愛你……」

“佢……系你未婚夫?”丁烈愣在那裏,他從未想過,是與否之外,會是另一個觸他心驚的答案,白盈盈……愛他嗎……

金桂不理他,攙起卡洛斯,又從丁烈手裏牽過盈盈:“盈盈……沒事了,我在,我看誰再欺負你!”一屋子的人,金桂誰都不看,眼睛瞄準靶頭的箭一樣,狠狠沖姚紅玉身上射過去,“有些人吶,知人知面不知心,可留神點吧,別叫人害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阿……阿烈……我不是……我沒有……”姚紅玉的聲音,顫得像篩子上抖落的粉。

被丁烈亟不可待地揮手抹去:“走……走……”

“阿……烈……”

“滾啊!都滾!!!”

連一趟電梯的時間都不能等,丁烈帶着人匆匆從樓梯跑下去,等走廊裏慌忙的腳步聲散得一點聽不見,拐角第二間房的雕花大門吧嗒一下開了,祁天手插口袋從裏走出來。

他往卡洛斯的房間去,半個小時前,他才從那裏出來,這會兒又要裝作一無所知的回去,半刻鐘前他在卡洛斯房裏,四個人熱鬧地喝着紅茶,商量定教堂,婚禮的日子,祁天知道女士們是不大喜歡香煙的味道的,所以站在窗邊,開窗抽了一支煙。

今天的街上可真鬧熱,對面的咖啡廳,來了一波少見的客人,他笑,轉身回到桌邊摁滅香煙頭子,不小心将一杯滾燙的紅茶全潑在卡洛斯身上。

“啊,對不起。”祁天誠懇道歉。

金桂喊:“快點!衣服脫下來,這種綢緞沾了顏色根本洗不掉。”

祁天忙補救:“我那裏有燙傷膏,金小姐也來吧,順便我有一件差不多大小的襯衣,全新的。”

天真的卡洛斯:“沒事,沒事,我去洗洗就好。”

就這麽不動聲色的,祁天裝作全然未知的,踏進卡洛斯的房間。

被洗劫過一樣糟糕的客廳,粉身碎骨的花瓶,地板上被碾成紅泥的玫瑰花,牆上那枚帶不走的彈孔,仍散發着一種劫後餘生的危險氣味。

金桂安慰受驚的愛人,自己想想也後怕:“怎麽這個樣子?我還當你們兩個之間蠻好的……”她對白盈盈說,“你也受苦了。”

卡洛斯躲在金桂懷裏,他最喜歡看中國的畫本,那些神秘失傳的武功和俠客,中國人的拳腳真是厲害,他疼得直冒虛汗,還分出一點義氣為白盈盈擔憂:“太可怕了,Miss 白,離開他吧,他太野蠻了,完全配不上你。”

祁天安慰了他們幾句:“近來我會囑咐人多留神,必定不讓不相幹的人再進來,你們也受驚了,早些休息,我帶盈盈去我那兒歇一會兒。”

“去吧,去吧。”金桂疲勞地送他們。

說來奇怪,白盈盈來過這裏許多次,一次也沒有進到祁天的房間,明明一次也沒有到過的房間,忽然走進來,恍惚有一股莫名的熟悉。

一樣的胡桃木家具,一樣奶油色的壁,和卡洛斯的家比起來,祁天的房間冷落的多,好像一個随時準備要走的人,并無留戀把居室打造成安逸窩,唯是空氣中淡淡的古龍香水和香煙的味道,證明他在這裏暫留過。

“讓我看看你的脖子。”祁天手勢很輕地擡起白盈盈的下颚,白色的脖頸上紅色的勒痕,一側鑲着枚清晰的男人的指印,看得出,掐的時候使了狠力氣,“我要是他,絕不會這麽對你。”他疼惜地說。

白盈盈理應動容的,她的性命剛受到威脅,此刻得人珍惜,應當還以對方一些小小的感動,但她明白,他們都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麽弄灑那杯紅茶?”她問,“你早知道了?”

祁天不答,只說:“你不信我?”他失落地望着她,被誤解的傷心,“未必你以為我是先知?或者他會提前知會我?”

也許都不是,但一個疑點若形成,要拔除都傷筋動骨:“我怎麽信?你對我說過那麽多,有幾句是玩笑話,幾句真的?你要我信你,那就跟我說一句實話,今天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的?”

祁天掩面搖頭,笑聲從手掌的邊緣,一點點透出來:“你啊,沒聽說過太聰明的女人,往往過得不幸福嗎?”

白盈盈詫異他居然承認:“招惹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祁天笑完,止住笑聲,只是笑意仍在:“對啊,招惹你對我有什麽好處,你這麽聰明,不妨想一想。”

他盯着白盈盈頸上的勒痕,嘴是笑的,眼是冷的:“你不相信我,我還高興,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講這麽多,你不信,我就不說,你若還想問,我也不會再答你一次。”可他的語氣太真摯,像一個得不到,又癡了心的情種,信誓旦旦,“只是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我對你,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白盈盈聽着,悲哀地閉上眼,為這一刻,假的都說出真話的情誼,為她自己,竟然也要倚仗這做不得數的承諾,撣掉身上驅不走的,硝煙的餘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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