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丁烈嘴裏咬着一截木棍,繃圓一身肌肉,渾身冷汗,聽子彈從他的手臂裏被剜出來,落進水盆裏。
洪爺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變數:“點搞成噉嘅!”
「粵:怎麽搞成這樣!」
鬼頭七往丁烈的傷口灑藥粉,不忘護主:“怨我,被兩個番鬼差人盯上。”
「粵:怪我,被兩個洋鬼警察盯上。」
“我唔系問你呢個!”洪爺瞪得鬼頭七低下頭,又看丁烈,“你夠膽大啦,竟然攞把刀就将人殺咗,你系唔系怕人唔知呢件事系爛仔做嘅?”
「粵:我不是問你!你膽子大了,竟然用刀子就把人殺了,你是不是怕別人不知道這件事是爛仔做的!」
丁烈的嘴裏仍叼着木棍,黃豆大的汗珠,沒停得從腦門上,黑發絲上抖落。
洪爺嘆氣:“而家好嘞,整個灣仔嘅差佬全體出動出街拉人,做到冇休假。”
「粵:現在好啦,整個灣仔的警察全體出動上街抓人,忙得沒有休假。」
丁烈失利他固然惱,但不好對他發作,埋怨到鬼頭七的頭上:“你啊!點解唔睇住你大佬!”
「粵:你啊!怎麽不看着你大哥!」
丁烈吐掉口裏的木頭渣:“唔怪佢,系我錯。”
「粵:不怪他,是我的錯。」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顧着他老大的忠義:“我畀你嘅槍呢,點解唔使槍啊?”洪爺問丁烈。
「粵:我給你的槍呢?為什麽不用槍?」
Advertisement
紗布裹着纏了厚厚的幾道,還是攔不住傷口很快滲出鮮紅,丁烈失血過多,臉色一片如紙慘白。
他這副慘樣,洪爺不好再說,吩咐鬼頭七:“你去,揾個安全嘅地方将槍壅喇。”又叮囑,“叫弟兄們最近小心啲,唔好再搞出事啦。”
「粵:你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把槍埋了,叫兄弟們最近小心點,別在搞出事!」
“唔使壅嘞。”丁烈沙聲道。
「粵:不用埋了。」
“點呢?”
「粵:為什麽?」
“槍畀我……整唔見咗……”
「粵:槍被我……弄丢了……」
「PIU」的一聲,穿堂一記冷槍,将洪爺驚倒在凳上。
丁烈發了兩天燒,到底身子硬,人一醒,洪爺就帶他來到石塘咀,鑽小街走小巷,終于停在一處破落的平房,進門小磚的地,一個方桌案,上蓋白布罩,迎正面書一副楹聯:一枝鐵筆兮休咎,三箇金錢定吉兇,鬥星魁——蔔卦。
洪爺已過天命之年,反而相信起指迷算命:“你呀,流年不利,都唔知犯點嘅咩事,快啲揾個大師畀你算上一卦。”
「粵:你啊,流年不利,都不知道犯了什麽事,快點找個大師給你算一卦。」
術士要來丁烈的生辰八字:“先生求問什麽?”
洪爺搶在丁烈前頭:“畀佢算下佢今年的流年。”
術士測八字,批命單,朝丁烈的臉上看了看,揪起眉。
洪爺很心誠,收斂了氣焰,甕聲請教:“大師,有話直說。”
“以先生的八字,今年命犯白虎煞,又恰巧遇「劍鋒」、「鹹池」兩兇星,輕則身體發膚受損,重則……”
“重則怎麽樣啊?”
術士猶豫再三:“夭折短壽。”
洪爺找這個術士相過多次,當年就是他說洪嫂富貴命格,有旺夫宜家的面相,他才娶她過門,果然風調雨順十幾年,他還曾斷言洪爺命中無子,雖然沒道為什麽,但一身血債的人,沒有子嗣反而敢打敢殺,總之不會遺禍給兒子。
現在他說丁烈有血光之災,洪爺自然擔心,比起兒子,左右手可是關緊得多:“大師啊,有冇破解之法?”
「粵:大師,有沒有破解的方法?」
術士想了想:“白虎星又指女子和小人,鹹池主桃花劫。”他問丁烈,“先生身邊可有什麽特別親近的女子?或者,是否已經娶親?”
洪爺想起丁烈身邊莺莺燕燕的女人就頭疼,他這左膀右臂什麽都好,就有兩條,看不住眼睛,管不住下面:“老婆就冇!爛桃花惹咗唔少,你快啲講畀大師聽,畀大師替你睇下啦!”
「粵:老婆就沒有啦,但桃花真的惹了不少,你快點講給大師聽,讓大師好好給你看一看。」
丢槍的事,丁烈自己也有疑心,将姚紅玉和張瑩的生辰一一告知,是想借天,探一探兩個女人的虛實。
“杏館花陰恨淺,畫堂銀燭嫌明。這位張姓的小姐命字太輕,看八字是位福薄之人,倒也沒存什麽妨人之心。”
“那她呢?”丁烈指着姚紅玉的八字。
“嗯……這位小姐的性格剛烈,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他觀丁烈的面色十分緊張,趕忙相告,“暫時看不出有什麽危害。”
洪爺在一旁嘟囔:“白虎星……白虎……盈盈系唔系姓白?佢幾時生辰?”
「粵:盈盈是不是姓白?她的生辰呢?」
丁烈記得,十月初八,那一天,他為給她賀壽,親手斫下一雙女人的手。
但他卻說:“好似喺九月吧,我記唔清喇。”
「粵:好像是九月吧,我記不清了。」
“叼拿媽,咩都唔知,你做乜撚啊?!”洪爺怒其不争,爆了句粗的,“屌女你就有精神,屌完就唔記得哂喇!你畀我管住你下頭條撚①,找時間快嚸返去問清楚先!”
「粵:媽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幹什麽吃的?操女人你就有精神,操完就全忘記光,給我好好管住你下頭這條玩意兒,趕緊回去問清楚!」
丁烈面上應下,等送走洪爺,又悄咪咪摸回頭:“大師,請幫我睇一下十月頭八子時三刻出世嘅女子。”
「粵:請你替我看一下十月初八子時三刻出生的女子。」
術士将白盈盈的八字撚在手上,眉心添了道深深的懸針紋:“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咩個意思?”丁烈的手,抓上桌子的邊緣。
「粵:什麽意思?」
“先生是洪爺帶來的人,我定言無不盡。”術士又眈那張紙,“只是這位小姐的命數,實在一言難盡,且……且……”
“且什麽?”
“且她與先生的命格相沖,那白虎煞恐怕正應在她身……”術士探丁烈的表情,不敢往下言。
罩桌的白布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淺灰色掌印,像一樁陰暗的心事,抹不去的盤踞在眼前。
丁烈不信,起身躍過桌案,突然抓住術士的手,手心冰涼:“真的是她麽?”
術士打了個抖,以為他憂心,忙為他寬解:“先生命中大貴,就算此女是猛虎下山,只要你處處小心,自會萬事化解。”
那種幾乎要将他骨頭捏碎的力道松開了,術士揉了揉手腕,送佛送上西,又贈一語:“不過你不必太擔心,此女今年命犯「元辰」、「天厄」,若不提防,恐有災禍,性命堪虞。”
丁烈似乎沒聽懂,那些古怪離奇的飛星,凡人揣度的命運。
“你講清楚啲,佢會點樣呀?”
「粵:你講明白一點,她會怎麽樣?」
術士不敢隐瞞:“簡單點說,佳人多薄命,她……她會……死。”
① 代指生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