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一覺睡得這麽安穩是什麽時候,丁烈自己都忘記掉了。

他神清氣爽地醒來,動了動胳膊,半邊膀子壓麻了,酸得他龇牙咧嘴,本該是個很猙獰的表情,但當看到自己的五指裏還緊扣着白盈盈的手,霎時又笑開。

她真的沒走,就這麽守在床邊,陪了他一晚上。

說不清是一個承諾被信守,還是被人真心實意的在乎而動容,丁烈突然滿腔的柔情。

笑意還沒從臉上完全褪去,丁烈又蹙眉,他一貫的睡相是不大好的,上到床上喜歡趴手趴腳,占天占地,白盈盈與他牽了一夜的手,抻長手臂趴在床邊,呼吸沉,眉頭緊,顯然是累壞了,又睡得不好。

丁烈輕手輕腳地挪過去,抱起她:“盈盈……”他叫得幾乎輕,連氣息都摒牢,生怕大一點驚擾到她。

白盈盈的腦袋順勢滑到他的肩膀,恰好的位置,乖巧又依賴,溫熱的鼻息掠過丁烈胸口,心不知怎麽的就軟了化了,他将她前額的散發捋到耳後,低頭吻了她的額頭,緊緊把人抱住。

人在懷,丁烈才長長的,大石落地般的舒了一口氣。

“你放心,有我在,沒人可以動得了你。”他的眼裏露出一點兇狠,有點遇佛殺佛的意味,就算天要收了白盈盈,也得先問過他丁烈答不答應。

“就冇化解嘅辦法啊?”丁烈讨命的惡鬼一樣把術士從桌子那頭提起來。

「粵:就沒有化解的辦法了嗎?」

“有……有……”術士護着皺巴巴的寬袍,“其實此女五行屬木,先生屬金,當是金克木,先生真正要提防的是火命之人……”

丁烈的耐心已經打發光:“我唔系問你呢個!我系問,要點佢先可以平安無事?講啊!”

「粵: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要怎麽樣她才可以平安無事?說啊!」

術士掰不開丁烈的鐵腕,急命吼:“有……有方法!!!”他一點不意外,假如自己敢說出任何一個同有無關的字,他的壽數就要比那位小姐先一步走到頭,“凡事都有化解之法……”

丁烈把術士教的法子,每一個字都仔細默背到腦子裏,這才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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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幫我算一個人。”丁烈說,“十月初九。”

術士不敢猶疑,如實告了,又聽丁烈問:“如果洪爺問起白小姐幾時生辰,你點話?”

「粵:如果洪爺問起白小姐幾時生辰,你怎麽說?」

脖子上的壓力感猶在,像一個警告:“白小姐是十月初九的生人。”

丁烈仍不放心:“唔系初八咩?”

「粵:不是初八麽?」

“确實是初九,不是初八。”術士一口咬定。

丁烈終于露出微笑:“系嘞,是初九嘞,仲系先生記得清楚。”

「粵:是了,是初九了,還是先生記得清楚。」

什麽金克木,什麽白虎煞,他若不叫白盈盈有事,天都不能奈何她。

丁烈小心地把白盈盈抱上床,蓋上被子,捏了捏她的手,親了一下,仿佛不夠,又舍不得要再親一下,這才把手替她收回被裏:“睡吧,好好睡吧。”

姚紅玉一大早就起來了,她往廚房鑽,趕跑了丫頭,要親自為丁烈燒一桌小菜,可趕上一邊的竈上咕嘟咕嘟炖着中藥,滿屋子濃烈的土腥味道,姚紅玉苦着眉過去揭開蓋:“什麽東西呀?”

我一看見她動,立馬竄上來奪蓋子,護得死牢:“系阿嫂嘅藥,煮藥嗰陣唔好開蓋嘅。”話裏話外都防着她呢。

「粵:是阿嫂的藥,煮藥的時候不能開蓋的。」

姚紅玉翻了個白眼,心裏又妒,白盈盈給男人下什麽迷藥了,怎麽一個兩個都向着她:“丫頭,讓你買的黑魚呢,買回來了嗎?”她拿出太太的架勢,整個家裏,她能當軟柿子捏的也就一個小丫頭,“臭死了,生個爐子去外面炖,快點啊。”

丁烈盯着前面結了一層皮子的乳白色魚湯,嫌有氣味,不肯勺子:“呢個系乜味??”

「粵:這是什麽味道啊?」

“是黑魚湯,怎麽了?”姚紅玉端過來,細心攪了攪吹涼,油皮子一破,腥味更藏不住,還帶出點苦苦的中藥味道,她斂眉頭,目光一狠,“一定是小丫頭偷懶,叫她拿到外面去燒,耳朵都長到腳後跟去了!”

姚紅玉細心将湯吹涼了喂到丁烈嘴邊:“喝一點,黑魚湯補血,對你的傷有好處。”

丁烈摁下她的手:“咁大味,廚房裏面煮咩呢?”

「粵:這麽大味道,廚房裏在煮什麽?」

魚湯在勺子一下上,一下沉的攪動中真正的涼下來,散發一股淡淡的腥氣,姚紅玉聞着惡心,嫌棄地推遠。

她低頭,盯着皮鞋上的一顆珠子:“沒什麽,小邱在給樓上熬藥。”

桌子上響起落筷的聲音:“熬藥?點解啊?盈盈病咗了?”

「粵:熬藥?為什麽?盈盈病了?」

姚紅玉的目光從一只腳的珠子上看到另一只腳,怎麽以前沒發現呢,一雙鞋上同樣的兩顆珠子,左邊倒比右邊大了一點點:“哦,你說那個啊……”她輕描淡寫地挑嘴唇,眼尾上揚瞟丁烈,“不是病……女人家嘛,每個月難免,也要補血的。”

丁烈聽懂她話裏的意思,果然不再追問。

“丫頭。”姚紅玉喊人,“去,把這碗湯倒了,再換碗熱的來。”

湯上來了,她也不急着催丁烈喝了,用筷子夾一根鹹菜,玩心重似的:“昨晚你在二樓歇的,睡得還好吧。”

丁烈喝着粥,含糊嗯了一嗓子,她現在連敷衍一聲的稱呼都懶得,可見與盈盈的關系多緊張,他是不願同她讨論這些話題的,哪個男人也不願,怕一起頭,後邊就要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簡直引火上身。

“阿烈……”姚紅玉酸着嗓子喚,“你回來那麽久,都沒好好看過我一眼。”

沒有男人可以抗拒,這是他們的虛榮,為他們控制了一個女人的喜怒哀樂,怕被遺忘,被厭棄而緊張,丁烈擡起頭。

他看過來的一瞬,姚紅玉卻避開了,慌裏慌張的拿手遮住半張臉,怕被他看去一點點因為憔悴留下的不佳印象:“早晨光顧着給你熬湯了,都沒來得及梳洗打扮。”

丁烈心軟:“你什麽樣子我沒看過。”撥開她的手,“是瘦了點。”

姚紅玉抖着眼睫毛躲他的目光,臉上燙壞了,少女一樣羞了一大片:“你別看……”她越這麽說,丁烈越要看,越看,心思越從白盈盈的那裏拉回來,放到她身上,“我都不出門了,人也醜了,哪兒能跟別人比,天天打扮得那麽洋氣,那麽時髦,穿洋裝店的裙子,腰勒得那麽細……”

姚紅玉的話,說得陰陽怪氣。

丁烈想起白盈盈夜裏穿的睡裙,新的,花邊是柔軟的蕾絲,在手腕下壓了一夜也不打皺。

“她時常出門嗎?”似乎連氣味都忘記掉了,丁烈端起魚湯抿了一口。

姚紅玉見他喝了湯,高興:“天天都打扮得做客一樣出門,反正總有小汽車來接她。”

“什麽樣的車子?”

“你忘記了啊?就是以前常來接她去小公寓的那輛黑色的福特汽車咯。”姚紅玉故意把丁烈的記憶引向那次有苗頭的失敗捉奸,“你說怪不怪呀,那輛車倒是規矩,每次來從來也不開進來,總是停在馬路對面,早上把人接出去,夜裏再把人送回來,神出鬼沒的……”再往下,語氣可就不對味兒了。

“你講這些,想說什麽?”丁烈再看她,眼神都磨尖。

姚紅玉本能地一顫,可她說的都是實話,該害怕的人不是她。

“你這樣看我做什麽,我講什麽了?你這樣看着我,我還敢講麽?”她先聲奪人,也不忌諱了,“我替你想着防着,也成了我的錯了?”

剛咽下去的魚湯,腥氣往上反上來,丁烈沉着嗓子,忍着:“說下去。”

話都說開了,不破釜沉舟反倒顯得她姚紅玉沒底氣了,她今天還就非點了她白盈盈的蠟燭,把事兒都挑明了:“你成天的不在家,能知道什麽?這月都二回了,車停在外邊,一停就是大半夜,她屋裏那麽大動靜,你頭上都快趕上她手上那對玉镯的顏色了,昨晚你在她房裏睡的,就一點沒覺出來,還怪起我來……”

丁烈端着湯不響,正好鬼頭七從外頭進屋,被姚紅玉拉了現成:“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不信,老七也看見過,幹脆你問他吧……”

“夠了!”丁烈厭惡透了她把一件事搞得人盡皆知,拉來一堂證人,亟不可待要定白盈盈的罪,要為他扣上一頂難堪的帽子。

湯碗在桌上四分五裂,稠白的湯汁淅淅瀝瀝,順桌沿往下滴到姚紅玉的鞋面上,激得她一跳。

是覆水難收,一槌定音,落花永遠留不住流水東逝:“再讓我聽見你胡說這些事,你就從這個家裏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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