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發現張瑩失蹤的,除了丁烈,還有祁天。
那日老張将他送到上海飯店之後再未露過面,祁天等了兩日,上他和張瑩暫居的地方找他,人去樓空。
這很不尋常,祁天下意識摸到大衣內側口袋,在那裏,他随身揣着一張折好的信封,信封裏是兩張這個月月底前往英國的船票,日子就在五天後,是什麽理由讓他們還沒有拿到船票,就杳無音信了。
祁天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仿佛一只腳上綁了一枚點燃的炸彈,只是不知道引信有多長,夠不夠他辦完所有的事,順利帶白盈盈登船。
“開船的日子提前了,改到下周四。”祁天喝着咖啡,把消息告訴白盈盈。
“下周四?”這麽快,她粉盒裏掖的那張船票就成了廢紙,“怎麽突然走得這麽急?”
未免夜長夢多,祁天當然不會這麽同白盈盈講:“為了早點拐走你。”
他放下咖啡,臉上是招惹人時一貫的風流笑容,但看白盈盈的眼神很熾熱,燙得叫人閃躲不及:“其實是我一直申請的調任書下來了,以後不用再回香港述職,早晚要走,不如早點帶你回家,我是一天都不願意一同你走出這個門口,就要分道揚镳。”
白盈盈本來有很多話想講,但被祁天這樣望着,睫毛又遮下來,目光落到卡座上,一個小小的編織手包。
她的手貼上去,同樣小小的一切頓時無所匿藏,一管口紅,一方手絹,一盒明明許久沒有打開卻仍舊日日帶在身上的鵝蛋粉,裏面藏着十月八號的約定,雖然已經作廢掉了。
原來一個約定作廢是這樣輕易的事,白盈盈捧起奶茶想暖暖身,但九月末的天氣,奶茶剛上桌就已經溫掉了,用勺子攪一攪,從底下翻上來叫人倒胃口的奶腥氣。
“英國的冬天冷不冷?我做了一件呢子的大衣,要三號才能拿到。”
祁天搭上她放在桌上的手腕,杯子從她的手裏被拿走,請路過的侍者換了一杯熱紅茶上來,再三周到确認,茶水要十分熱,不要加牛奶。
祁天握白盈盈的手,握住十根冰涼的手指頭:“這麽怕冷的?”
“給他們地址,讓他們寄過來好了。”他突然變得很闊氣,“不過你也許用不到,我已經寫信讓人把家裏的壁爐先清出來,等我們回去剛好可以試試看夠不夠暖和。”
描繪很美好,可惜遠在英國壁爐裏的火苗,無法穿越海峽,溫暖香港的冷秋。
Advertisement
白盈盈躲到睫毛下的眼珠顫了顫,她的體溫在祁天的呵護中慢慢回溫,心卻像一枚搖擺不定的一仙①硬幣,在紅茶的旋渦裏打轉,一路向下沉下去。
“五天時間這麽匆忙,我什麽都還沒收拾,恐怕來不及……”
“貴重的東西帶上,其他有什麽缺的,到了那邊再買。”
祁天嘴上這麽安慰,心思卻做着自己的打算,五天确實太緊張,他想,他只剩下五天在香港的時間,可他尚有一筆舊賬,必須同人清算一下。
他又分心了,白盈盈看祁天,每回他的心思一飄,眼裏的光就和她胸膛裏的心一樣,沉到不知道什麽的地方去了,于是隔開他們的一張半米寬的小方桌,也變成航圖上,隐匿在香港到英國激浪下的礁石。
“有些東西,怕有錢買不來。”
“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沒什麽,我在阿姐那裏還存了一筆錢,就是不知道突然一下子全拿出來,趕不趕得及……”
“搞得我們要私奔一樣?”祁天打笑,“祁先生還沒有窮到養活不起祁太太。”
“但我還有事沒有做。”
祁天的笑容淡去:“你說姚紅玉?”
白盈盈看着他,不做聲。
祁天的拇指在白盈盈的手上輕輕打着轉:“你這麽在意她,到底因為什麽?”是為了她親手埋在山中的那只小貓,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白盈盈沒有直接回答:“你說過你為了你妹妹的鹦鹉,折斷過一個人的手臂。”
“我對你也一樣,但我還沒有大方到看你為了別的男人同人争風吃醋。”
“囡囡沒了。”他聽到她說,仿佛是告狀,但眼裏沒有他天真的小妹在告狀時流的眼淚,“我的貓死了。”
“只為了貓?”
“也為我自己。”
祁天笑了笑,這是一個掩飾性的,帶着陷阱的引誘:“我以為你會恨丁烈多一些。”他的眼睛斜斜的,從眉毛下頭瞟過來。
輪到白盈盈決斷了,她的手腕被祁天抱在掌心中,他的手指下,壓着她的皮膚、脈搏、神經:“所以我才坐在這裏。”白盈盈也擡起睫毛,在半空中,與他的目光打了一個難解的結,“可我坐在這裏,反而沒那麽記恨他了。”
祁天有一刻愕然,又笑,真是敗給她了。
“那就交給我吧……”祁天沒點破,白盈盈學會了他哄人的花招,立刻要在他身上試成效。
是敷衍嗎?還是對他缺乏信心。
敷衍的話還好辦些,但信心需要時間,他們的相處太短,所幸他堅信來日方長,與她有一生慢慢培養,可他作興不能叫她現在跑掉,所以把她的手又握緊一點,再一點:“你有我,所有煩心的事,都交給我。”
叮噹一下,那枚一仙硬幣,沉到杯底。
“相信我嗎?”光在祁天的眼中又聚起,像往風暴的中心,插下一把破雲的陽光,海面頓時一片粼粼。
白盈盈沒有很快回答,十根手指在祁天的掌心裏被捏得發燙,疼痛。
要是不相信,又何必由着他,将雙手越抓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