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枯敗的櫻花樹下,逸康坐在長椅上,呆呆的望着院子裏頹敗的花草,眼神空洞而茫然,司其倚着長椅而立,陪着她看着這滿院的瘡痍。
“謝謝。”逸康打破沉靜開口道。
“因為剛才幫你嗎?能告訴我為什麽?”司其淡淡的問道,收回視線,低垂的眼睑,将眼裏的疲憊、頹廢隐藏。
“因為他說他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啊。”她淡漠的回答道,眼神仍舊落在不遠處枯萎的那一抹紫色上。
司其嘴角扯出一抹嘲諷似得笑,深吸一口氣,遲疑着,開口問道:“就…只是…因為他說他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所以說在他的面前才要做足所有的戲,是嗎?”
她轉過頭,看着他,笑的溫柔,只是那個笑好像他怎麽也抓不住,似乎這個笑從來就不屬于他,她說:“早知道遲早要和他分開,當初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麽不把日子省着點兒過呢?也許這樣緣分就不會流逝的那麽快了吧。”
“我幫你吧,就當是還你多年前的一份情。”他坐到她身邊。
“心甘情願的事情從來不存在所謂的欠與還。”她頓了頓,笑道:“司其,是不是在你看來,我就是不值得被愛的人,總是在追尋一個遙不可及的影子,而卻又忽略掉身後等待的人?”
他不語,算是默認。
她也陪他淺笑,解釋道:“只是太習慣那個人的存在了,所以才會這麽舍不得,有的人吧,日日夜夜陪伴在你的身邊,你們經歷了無數坎坷,感受過彼此的喜怒哀樂,全世界都以為你們會愛上彼此,可是,造化弄人,你最鐘愛的人,也許只是曾經在你的生命中昙花一現,而你卻要守候一生。”
“我現在感興趣的是,你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愛,但卻與愛情無關。”
司其輕笑道:“你還是如多年前一樣,對待感情理智的過分,不愛亦不談及愛,就是你給愛你的人的解釋。”
“司其,我和逸塵之間的感情可以說只要我們願意,沒有人能将我們分開,如今,走到這一步都是我們自己的錯,都是我們自己太過于固執,對待感情太過于執拗,我們都一樣,愛着一個不愛我們的人,多希望,有一天,我們都不在那麽辛苦,遇到一個人,愛着我們,而恰好我們也正愛着他,興許,這就是我所期待的感情吧!”
兩人坐在長椅上,感受着微涼的秋風,各懷心思。
“逸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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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對于我,你是懷着怎樣的一種心情,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看着她,她看着遠方。
“愛着,一直愛着,從未改變。”她輕快地回答道,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而輕易的忽略聽到她這話的人的感受。
“這算是你回來的理由嗎?”他的聲音不再如往常一般波瀾不驚,帶着微微的顫抖,訴說着此時心裏的不平靜。
“是卻又不完全是,有太多的牽挂,總覺得不把這些事情處理好,心裏就好像壓着一塊大石頭,讓人窒息。”
“那留下來,讓我好好照顧你,好不好,那些年還沒來得及兌現的承諾我想在之後的人生好好補償。”他說的情深意切,而她卻似乎不以為然,只是轉頭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起身,向屋裏走去,留下他獨自融入這暗淡的秋。
那天之後的她,将所有人留在了A市,那個曾經屬于她并且一輩子烙印在她心中的地方,自己卻偷偷溜走了。她留信說自己想出去走走,讓他們不必挂念,她會安全的回來,讓他們不要找她,亦不要聯系她,若是在這裏累了,就先回去Z市,她會回去找他們的。
所有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與其說她是個執念太深的人,倒不如說她是一個太過于偏執的人,多年前,偏執的愛着一個不愛她的人,多年後,偏執的抛棄了那個她終于追逐上的人;多年前,偏執的不去融入所有人,多年後,融入了所有人的她卻又偏執的選擇了逃避;多年前,偏執的喜歡做一件事,一不小心便是十幾年,多年後,仍舊偏執的堅持着那些個愛好。但是,她的偏執又有什麽錯,誰不曾偏執過。
逸塵在逸康離開的第二天便告別兩位老人離開了,去了哪兒無人知曉,以至于後來的逸康滿世界的尋找,仍舊無果。他說,只要她需要他,他就會回到她身邊,但他終究還是食言了。
司煜因為逸塵的離開,也重新回到父母的身邊,開始自己的事業,後來的逸康也見過司煜,只是那時候什麽都變了,唯一不變的他還是愛着那個不可能的他,他說他是他一輩子跨不過去的坎,他也不想跨過去,他會帶着對他所有的念想過完一生。
司其,離開尹家,在那個山美水美的江南一等就是半年,最後不得不因為自己的事情回到Z市,他說,只要她一天不說已經不愛了,那麽,他就會毫無怨言的等下去,那是他全部的愛,被她統統帶走了。
至于景亦辭,那半年倒是寸步不離的陪着司其,他以為她離開之後,終有一天他的愛還是會感動他。卻還是等到他說他不愛他,那麽驕傲的他,第一次那麽低聲下氣的去求他留下,他告訴司其,他願意像他等她那般等下去。但在司其回Z市之後,不久他便離開了,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臨行前,他說他放下了,他終究還是拗不過他,他給他的愛他會毫無保留的全部收回,只當他是他人生中最驚心動魄的回憶,十幾年前的認識,他不曾後悔,十幾年後的成全,他亦不悔恨。
逸康去了很多地方,她想抛棄一切,她走他們曾經走過的路,住他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地方。她去了她和司其一起去過的小鎮,重新在許願樹上系上自己的願望,虔誠的乞求上天的眷顧。她去聽了她所到的每個城市的音樂會,她幻想着某一天的司其會不會突然出現在舞臺上,再給她談一首曲子。她在她和逸塵曾經呆過的莊園沒日沒夜的畫下了他們曾經經過的所有,但願某天他回到這個地方,知道她從未忘記過他們的故事。她獨自去了世界各地看日出日落,拍下最美的風景,挂滿了她和逸塵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地方。她甚至去了亦安所在的地方,在那個亦安看不見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現在的生活,因為自己的出現,她最愛的他被她奪走了,所以,到頭來,逸康還是覺得她虧欠了亦安太多,她想,會不會這些東西在某一天全部還回在她身上,那時候,她應該不會怨天尤人吧,而如今見到那麽幸福的亦安,她又突然覺得釋懷了,也許一切都是天意…。上天給了她所有世人羨慕的東西,甚至在她還滿懷期望的時候,還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家,給了她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卻唯獨沒有給她一份細水長流的感情,注定坎坷波折。
兩年後,她站在A市家門口,看着坐在夜來香下認真讀書的少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日陽光正好,微風拂面,白色花樹下的俊美少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以至于後來另一個少年,恨不得将天下送給她,也沒有撩動她的心弦,只因為那個人不是他。兩年來,她走過無數山山水水,見了無數個人,坐在車站看了無數場的別離,甚至在異國他鄉的街頭為無數對的情侶畫了像,偷拍了所有長得像他們的人,到頭來,她終于明白,對司其,那是愛,是不可取代的愛。但對于逸塵,他們一個是春風,一個是秋雨,是兩個世界永遠不會走在一起的風花雪月,在她心中懷揣的更多的是感激,是用一生一世也還不完的債。流浪的久了,她終于肯回去面對所有問題,卻再也沒有見到逸塵,那個她欠了一世的男孩兒。白色花樹,她靜靜走到他的身後,伸手将他擁入懷中,在他的耳邊輕輕呢喃:“我想你了,所以回來了,打算再也不離開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終于他等到她回來,終于她還是沒有辜負他,沒有說出那句讓人崩潰的不愛。
夜空下,逸康獨自坐在陽臺,看着如墨的夜,尹正宇夫婦兩人走到她的屋子,坐在她身邊,夏美逸細心的為她披上一件薄外套。
“還在想着逸塵嗎?”尹正宇将手中的牛奶遞給逸康,多年來,她對牛奶的鐘愛就如她對感情的執着一般。
逸康點點頭,笑着道:“就算他走了,可是這幾年和他在一起養成的習慣卻絲毫沒有改變,還是喜歡看着這黑夜,就好像他還在身邊一樣。爸,媽,你們說,為何他就那麽狠心,一去便音信全無好幾年,就算不是戀人,可在我心中他是我永遠的哥哥啊!”
尹正宇拍了拍女兒的頭,安慰道:“相信他,他會回來的。”
逸康點點頭,瞪着明亮的大眼望着遠處的夜,似乎那個人在下一刻就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逸康,你選擇司其,我是相信他會對你好的。有的事,你還是知道比較好,其實我們在英國的時候,我是知道你每一年在新年的時候你都會回國,而你每一次你回來以後那個叫做司其的男孩兒都不遠不近的跟在你身後,看着你平安回到家才會離開,每個夏季,他也會獨自去莊園,看看你的生活,這些逸塵也知道,只是那個孩子不讓說。”
尹父附和的點點頭,說道:“你走了以後,他經常來我們家,收拾你和逸塵的屋子,總說你是個戀舊的人,萬一哪天你回來,一切都還是熟悉的。他經常跑去小木屋,一坐就是一整天。每年,他都會去Z市,代替你在那兒陪兩個老人一段時間,把他偷偷拍下的你的照片給他們看,告訴他們你的平安健康。”
逸康了然一笑,眼裏是藏不住的欣喜,她知道後來的司其喜歡她了,可是,卻從來沒有奢望他會為自己做些什麽,她笑道:“我知道了,所以我才那麽安心的選擇自己心中期望的那個人。”
“那麽現在,你想要做什麽。”夏美逸問道。
“好好過我的生活,好好和司其在一起,然後等着逸塵回來。”她笑着,站起身,對着天空做了一個鬼臉,滿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