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紅腫着雙眼回到家,開了門進屋,周楷霎時垮下了肩膀,覺得渾身鈍痛,腦袋昏沉。他站在客廳裏看了下自家溫馨的房子,想着方才離開的何野的家,痛得掐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躲回自己的卧室,周楷趴在床上。他睜着眼盯着床頭櫃上擺着的照片,又忍不住想起在何野卧室書桌上看到的那張,被何野用書本壓着的那張。
艱難地喘了口氣,周楷爬下床,把小黑仔拿了出來。小黑仔縮着,一動不動地攤在他的手掌上。周楷坐到地上并着膝蓋,他看着小黑仔那幅模樣,更是想起了縮在狹窄長椅上的何野??
何野讓他不要喜歡他,他卻還想着何野,怎麽都會想,不管看到什麽都會想。
這樣,可怎麽辦?
嘆了口氣,周楷用手指頭戳戳小黑仔,哭過後鼻音很重,“你??”
剛開了個頭,便又哽塞難言,不知道說什麽好。
周楷捂着額頭就那麽坐着,坐了很久,然後擡頭看向前邊的衣櫃。心裏頭閃過一個想法,他便抓住了,沖動着站起來,把小黑仔放到床上,去書桌那拿鑰匙開衣櫃。
手裏頭抓着銀行卡,周楷扭頭轉身,直接用跑的,出了卧室,出了家門。
也不用跑多遠,周楷家所在的小區東門口那就有個銀行取款的ATM機。這會正好沒有人在那。
氣喘籲籲的周楷拉開門走進去,插卡輸密碼的時候一顆心怦怦跳。當屏幕跳轉顯示出他這張銀行卡的餘額時,周楷火熱的心一下被冰封住了。
“哈??”
酸痛的眼盯着那不到五百的數字,周楷懵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他把錢花了。去年,他用卡裏的錢買了新手機。
其實就算沒有花掉,不到兩千塊的錢,又能做什麽?
何野的父親給何野留下多少的債周楷不知道,可從聽到的話、從讨債人話中的口氣,周楷也能猜到,肯定不少,起碼得有幾十萬,上百萬都很有可能。
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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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塊,真的是非常的不夠看。
而且,取了錢又能怎麽辦?給何野嗎?何野會收嗎?
答案打在周楷的心口上,悶痛悶痛的。
手機在口袋裏嗡嗡震動,周楷茫然地拿出來,看着來電顯示寫着“媽媽”兩個字,眼眶泛起了熱意。
周楷媽媽原本還在跟周楷爸爸說笑,一聽兒子聲音不對,立馬問:“小楷,你怎麽了?聲音怎麽啞了?”
周楷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想笑一下讓父母放心,卻沒能笑出來,反倒吸了涼氣咳了好幾聲。
周楷媽媽頓時猜中了,“兒子,你是不是病了?”
周楷擦着眼角吸着鼻子,聽他爸跟他媽說着用視頻的話,趕緊嘿嘿笑了兩聲,“沒,我沒生病??我就是剛考完試,昨晚熬夜玩游戲,忘記喝水了,早上起來才咳嗽的。”
周楷媽媽不信,周楷爸爸卻信以為真地說教兒子,“考完試就能放松了嗎?我和你媽一沒在家,你就??”
周楷聽着,眼睛虛空望着ATM機子上的餘額,頭很重腦子很熱。他聽着他爸的話,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句:“爸,怎麽才能掙到錢?”
周楷爸爸聽了周楷的話愣了很久,才說:“你現在還讀書呢,想什麽掙錢不掙錢的?錢,我跟你媽會掙,你就安安心心讀書就好。以後上完大學出來,你自然就會掙錢了。”
抿着唇,周楷搖了搖頭。
那太久了,考大學,上完大學,還那麽多年??
周楷又聽着他爸媽說話,說他有他們,讓他一心一意讀書不要多想。周楷捂住了眼睛,哽咽着嗯了聲。
他有爸媽疼有爸媽愛,衣食無憂,順風順水,不知柴米油鹽的貴,不知生活的不易,花錢從也不考慮沒錢了怎麽活,因為沒有那個煩惱。
何野跟他不一樣,何野沒有爸媽??何野誰也沒有??有的只是一身未償還的債務。
他那麽難那麽難,還不讓人疼他。
傻人一個,真是太傻了。
抹下眼睛,周楷把銀行卡取出來,收進口袋裏,慢吞吞、滿身無力地走回家。
再上學,早自習的時候,期中考成績單就發了下來。
班長發的,他發到周楷的時候,瞧着周楷臉色蒼白、眼睛都腫的變成了單眼皮,吓了一跳,“我去,你這是怎麽了?”
周楷從班長手裏拿過成績單,看着自己班級第一、年級一百內的排名,沒有激動也沒有喜悅,頭一次對成績感到了平淡。
班長越看周楷越覺得不對勁,但他還得發成績單,就沒再問周楷。
等班長發到何野的時候,何野趴在桌上。班長厭棄地切了聲,把成績單随意放在何野的桌角,也不管會不會被風吹走。
班長都轉身了,突然腦中一閃,就又扭頭看了眼何野。他又去看周楷,心裏哇擦了聲,暗想:周楷不是在他和體委不知道的時候被何野給打了吧?
課間,周楷聽到班長的話,張嘴還沒出聲便先咳了起來。等咳完了他才看向班長,眼神複雜,情緒低落地說:“我就是感冒了??”
班長看周楷症狀,也知道自己誤會了。他哈哈一笑,并不是很在意,便立刻轉了話題說到這次的期中考,說起下周可能會安排的家長會。
周楷聽着“家長會”三個字,心裏就是一沉。他想轉身去看何野,但又忍住了,捂住嘴悶聲地咳。
何野的耳朵總能捕抓到咳嗽聲,哪怕教室裏再吵、整棟教學樓再鬧哄哄,哪怕周楷拼命地壓着聲。
很刺耳,也很刺心。
何野不止一次忍不住擡頭去看人,看完又懊悔低頭,告誡自己不要管不要聽。
可心中說了再多遍,腳還是沒有聽他的命令,下了課便自顧自地走進了學校醫務室的門。
那校醫玩着手機擡頭一看,記着何野呢,就問:“你又病了?”
何野走到桌前站好,回答:“嗯。”
校醫便問他:“哪不舒服?”
何野張口說:“咳嗽,怕冷,流鼻水。”
校醫動筆寫了兩筆,擡起頭看何野,聽他說話清晰得很,既沒有咳嗽也不像流鼻涕的樣。
何野沒理會她審視的眼神,又說:“大概還有點發燒。”
校醫一聽就扔了筆,瞪着眼兇巴巴地說:“你病了?我怎麽看你挺好的?”
何野扯着嘴角涼涼笑了下,看着她身後櫃子裏一排又一排的藥,說:“我沒有很好,我病了,給我開藥吧。”
坐立不安、深思恍惚了一整天,終于熬到了放學。
放了一天假,班長和體委也沒有再提要一起走的話,周楷收拾收拾,低着頭,沒了往日的朝氣與驕傲,悶不吭聲背上書包就往教室前門走。
何野目光跟随着周楷,在周楷踏出前門的時候,他也站起來,走出了教室的後門。
一前一後地下了樓梯,走出教學樓的栅欄門,兩人依舊保持着十幾米的距離。
何野伸手進口袋裏抓着裝了藥的塑料袋,幾次想上前,但都在身旁有人經過時消磨了勇氣。
等到下了長臺階,周楷腳步始終沒有停,也不曾回頭看一看身後。何野速度變慢,腳踏在最後一坎上,他盯着周楷的背影,止住了前行的步伐。
周楷就那麽在何野的視野裏穿過操場,越變越小,最後消失在那頭的拐彎處。
把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放在身側,何野動了動幹澀的眼睛,扯扯嘴角,轉身朝圖書館大樓的方向走。
挺好的,就這樣吧。
何野邊笑邊走,等他進了圖書館的時候更是扶着門笑成了瘋子一般,把走過的人給吓得不敢靠近他。
仰頭吞着發酸的口水,何野扯起衣領子抹了抹眼睛,長長呼了幾口氣,恢複成冷漠的神态。
只是誰來看,都得猜一猜他是不是哭過了。
因為,他的眼睛那麽紅,染了血似的吓人。